难道说,历史真的有自己的纠错系统?
胡思乱想之中,胤祈跟着雍正回到了京城。太后病了,雍正即便是皇帝,也仍旧是做儿子的,自然是要表示孝心,到床前侍疾的。
回京的第一日,胤祈也跟着到了宁寿宫。太后床边,恭亲王十四阿哥已经守着好几日了。门口通报说皇上驾到,恭亲王也迎了出来,离得大老远的就能瞧见两个黑乎乎的眼圈儿,看模样也清减了不少。
等雍正叫起了,恭亲王起身。看清了雍正的模样,他却是一怔。
随即就近前两步,眼神关切,道:“皇上……万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事儿。太后身边,横竖有奴才在,皇上只用操心了朝廷上的事儿就成了。”
这话一出口,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是皇后那拉氏,更是拧着帕子一脸尴尬。这话原本该是她说的,却被恭亲王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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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性情
第七十三章 性情
只是雍正听了,却是很感动的模样,点了点头,道:“十四弟费心了,也不枉费太后历来偏爱你。朕这做哥哥的,此时瞧着你这样孝顺,也是平顺了心气了。”
恭亲王便笑叹道:“皇上此时还能和奴才因为这个置气不成?皇上也该放心奴才的……奴才和怡亲王的心思,一无二致,都是……”
他话没说完,雍正便截断道:“朕自然知道你。你若是当真存着坏心,早就跟朕顶上了不是?老十四啊,你的脾气,朕见识了三十多年了,又不是第一遭认识你。”
恭亲王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道:“有皇上这句话,奴才也安心。”
然后却又有些踌躇地抬眼看着雍正道:“只是……皇上也别只口里说说。奴才如今,闲得发慌呢,皇上也指派个什么事儿给奴才。”
雍正便看着他,看了好半晌。恭亲王却是毫不在乎的模样,只是和雍正对视。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雍正点了点头,脸上蓦地浮现出笑容。雍正伸手拍了拍恭亲王的肩膀,道:“既是你有心,就帮着朕去看看京畿粮储。朕知道你是在兵事上用心的,只是如今眼见着要有大旱,这就是最大的事儿了,不是心腹手足,朕也不放心把事情交托过去。”
恭亲王面露欣喜之色,顺势上前一步,和雍正又站得近了些,打了个千道:“奴才遵旨!必定把这件差事办得妥当,让皇上放心!”
雍正又笑道:“你还是别自称奴才了,朕听不惯。咱们是嫡亲的兄弟,你日后还只管说你我,朕还能为了这个恼了你不成?”
恭亲王还没说话,太后床边守着的人就吵嚷起来了,众人连忙看过去,原来是太后醒了。
虽说没有刻意站在近前,雍正和恭亲王说话时,却也没有离得远了,约莫方才的话,太后也是听见了的。就着宫女的手喝了茶水,太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这才像是兄弟俩,很好……以后也要这么亲善才好啊……”
雍正自然是立即应了,恭亲王也连忙和软着声音,安抚劝慰,只道:“额娘安心,儿子如今知道孝敬哥哥了。皇上是儿子的亲哥哥,从来都是有哥哥的风范儿的。我们兄弟俩,这是极亲善的,再不用额娘担心。”
太后便哆哆嗦嗦地笑着点头,声音虚软,不过听着说话却不糊涂,慢慢地道:“前几日老十四缠磨着皇帝,你们兄弟又呛声,我听说了,就心里头惦记,不能安心……这回的病,大多也是这个缘故了。如今看着你们兄弟亲近,我这病……就好了六成了……”
皇后看着雍正一脸高深莫测,恭亲王也有些讪讪,连忙上前笑道:“娘娘如今可是安心了?那就好生把身子养好了,您老人家还有好些年的清福要享呢。”
太后笑着叹道:“是啦。有皇帝和老十四,我可不是还有好些年的清福……”
没等她话音落地,却是忽地从外面传过来吵嚷的叫声。雍正便顺势皱起了眉,斥道:“外面那是做什么呢?太后还在清修,就敢这样过来烦扰?”
苏培盛连忙出去,只是还没等他出门,便听见外面大叫起来,有太监的声音,也有宫女的声音,一应都叫的是:“贵妃娘娘要生了!可宣了太医,却说都在宁寿宫这里,一个都叫不过去!眼瞧着娘娘撑不住了,若是娘娘有个好歹,谁能担待得住!且叫奴婢们见见皇上吧!”
这下子不止是雍正,屋子里的人都皱起了眉。
这个年氏,也忒地有些不知道规矩了,能有这样说话的下人,主子也就是个不着调的。
太后更是登时就咳嗽起来,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外面,厉声道:“胤禛你听听!外面说的那是什么!这个年氏……从我病了,她没来立过规矩不说,这竟还是怨我生了病了?”
雍正脸色顿时一沉,道:“额娘放心,年氏只是不懂规矩,自然有人教导她,她也不敢对额娘不敬的。额娘也不必自降身份,和那些个不知轻重进退的东西计较。”
只是此时谁都知道,这不是斥责年贵妃的时候。她那边就要生了,自然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那拉氏便连忙道:“娘娘也消消气,好歹年氏肚子里的是娘娘的孙儿,也先顾惜了孩子才是。以后时候多着呢,该怎么教训,媳妇定当替娘娘把年氏调.教好了。”
有了雍正安抚,那拉氏又给了台阶,太后便道:“难不成她们都觉得,哀家就是不体恤这些小辈的了?也不是哀家就愿意生了这么一场大病的!叫她们过来侍疾,一个个还好似委屈了似的。老十四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辛辛苦苦替我端汤送水的,她竟是比老十四还金贵了!”
说着又咳嗽起来,恭亲王连忙端着茶杯凑到太后嘴边,雍正亲自给她抚着背。太后享用了两个儿子的孝心,这才慢慢地平顺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开始有打板子,木棒着肉的声响传进来了,太后才缓缓地道:“罢了,我还能和那种东西计较什么不成?胤禛说得对,也太自降身份了!”
然后又就着恭亲王的手喝了茶,才道:“媳妇出去,叫他们不必打了。这是专程在哀家面前碍眼的么?让他们都滚回去!要太医,就找几个千金科好的。年氏生的也是哀家的孙孙,哀家自然是疼惜的!叫他们少喷些口水!”
那拉氏连忙应声,告退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又进来,朝太后福身,道:“已经吩咐下去了。太后的慈爱,那些奴才也都是感恩戴德呢。”
太后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稳稳当当,面无表情然而一脸恭顺的雍正,撇嘴道:“那个年氏有什么好的?你却是历来宠爱!得了,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这个孝顺模样,去瞧瞧那个狐媚子,怕是你晚一刻过去,她就要死要活呢!”
几句话里就能听得出来,雍正的嘴巴厉害狠毒,约莫就是遗传自太后了。胤祈听着,险些笑出来。太后这不仅仅是骂了年氏,也好生讽刺了雍正。
只是雍正却仍旧是八风不动,脸上一本正经,手底下还在太后背上轻轻拍着,嘴里道:“额娘这是哪里来的话?儿子既是不懂得医道,去了也没有用,还不如在这儿孝顺额娘,静等消息。儿子不过去,年氏难不成就不生了?从来没有这个道理儿的!”
他回避了太后的讽刺,太后有些不甘心的样子,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过了片刻才叹道:“罢了,你还是去瞧瞧,也算是替我看看。再怎么着,那也是咱们家的血脉不是?”
见雍正只是不动弹,太后撇着嘴道:“怎么,皇帝还要我三催四请?别在我这儿装模作样了!媳妇你也过去瞧瞧,过会儿生下来了,也好给我报个信儿。”
雍正这才一副“是你求我的啊,不是我自己想去”的模样,矜持地慢慢起身,又整了一遍自己身上的衣饰,这才对着那拉氏抬抬下巴,道:“皇后,你就与朕一道,奉太后懿旨,去看看年氏的情形。事关皇家子嗣,也是轻忽不得。”
那拉氏一甩帕子,抿着嘴笑道:“是,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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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皇家夫妻摆驾走了,太后才对着弘昼弘历招手,道:“方才只顾着和皇帝絮叨了,还没好好看看哀家的孙孙。快过来快过来,这也是几个月没见着了。”
弘历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才走了过去,弘昼却是直接蹭到了太后身边,靠着床边笑道:“孙儿也想皇嫲嬷。前儿还说,圆明园的花儿好,可惜皇嫲嬷没来,没能看到。”
太后却是从没去过圆明园的,此时弘昼说起来,她便起了兴致,问起来圆明园的景致。弘昼比比划划地说着,又拉着胤祈做补充,间或还抬起脸儿问恭亲王一句,和畅春园做个对比,说得太后一脸的心驰神往。
叹了口气,太后道:“这么说,倒真是哀家错过了好景致了。只是这会儿再过去,怕是花儿都谢了吧?老四的园子,听说又是跟他的人似的,没了花儿,岂不是无趣?”
众人都喷笑,胤祈强忍了笑,连忙道:“圆明园虽说不华丽,却是精致得很,别有一番风情在里头。再说了,就算是春日里的花儿都谢了,还有荷花要开呢。太后若是去园子里住,就住在桃花坞吧。那处三面都临水,好生清净呢,正好消夏。也趁着太后休养,对身子好。奴才们也趁机能沾沾太后的福气,得太后的宠爱。”
弘昼看了看胤祈,也笑道:“是了,孙儿在园子里的时候,和二十三叔一起,就是住在那里的。是早就看好了,那处最是舒服。皇上住在九洲清晏,瞧着是气派,其实并没有孙儿这样享福来着。皇嫲嬷住过去,也住在那儿,让皇上气眼。”
太后笑着点头,道:“好好。过两日就问皇帝,看他还往圆明园去不去。我这把老骨头,也去瞧瞧那里怎生好,我的乖孙和允祈这孩子,都说那里好。”
笑了一回,太后又叹了口气,看着弘昼道:“老五看着和皇帝是一个稿子,这么站在哀家面前儿,哀家恍惚只觉得这是胤禛小时候的模样。只是这个性子,却是和皇帝不像了。胤禛小时候若是有这么讨人喜欢,怕是也少吃好些苦头。”
胤祈和弘昼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些不屑的神情。从四阿哥到四贝勒到雍亲王再到现在的雍正,怕是爱新觉罗胤禛这辈子因为脾气性格而得来的苦头,倒要有一多半都是面前这位老太太给他吃的。
这会儿她倒是又这么说,胤祈一瞬间只想到了一个词,猫哭耗子。
却是恭亲王开口道:“皇上的脾气也没什么不好的,正是要做皇帝的样子。若是像老五这样,成日里嬉皮笑脸的,怕是日后还要好一阵子磨挫呢。”
太后听了,眼中一闪,瞥了弘历一眼,便伸手拉着了弘昼的胳膊,道:“咱们才不磨挫什么性子呢。我瞧着,老五这样就很好。”
她这也醒了好一会儿,说了好些话了,恭亲王便道:“唉唉,额娘,咱们不说这些了。背后议论人,怕是不大好。就叫人送汤粥上来吧,瞧着日头,也是到了额娘吃药的时辰了。”
太后便点了点头。
胤祈看了看弘昼,连忙道:“那奴才们就告退了。”
弘历也往胤祈身后挪了挪,示意自己的意思也是一样的。
太后又看了一遍几个小少年,便点了点头,道:“也罢,今儿咱们也说了也笑了,你们在老婆子面前,真是尽心了的。我也不拘着你们了,自去吧。”
出了宁寿宫的殿门,胤祈抬手遮了一下猛然明亮起来,刺眼的日光,却从眼角里不经意看到了弘历的神情。
这时候,怕是弘历也有所觉悟了吧?方才那个深思的神情,应当也是想起来了什么。
也由此,应当该开始成长起来了吧?
历史上的乾隆皇帝,即便好大喜功,奢靡无度,让人心中厌恶,却怎么样也不应该仅仅是个平庸无能之辈。
起码,在他年轻的时候,在这个时候,他也是该有自己的能力,有足以威胁到如今弘昼的地位的力量。
只是……
胤祈又看了看旁边对于弘历方才那个眼神好似浑然无所察觉,转过脸和弘历说起话的弘昼,他是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吗?
既是日后要为帝君的人,就让他自己和弘历斗吧。
况且,胤祈眯了眯眼睛,他做叔叔的,也是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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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贵妃说是难产,实则她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生这第四个时候,也并不怎么为难。雍正和那拉氏联袂而去,在外面略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里面就报出来说,生了一个小阿哥。
得到消息时,胤祈正和弘昼弘历一起往阿哥所走,弘昼便忍不住讽刺道:“这可不是应了太后那句话了?皇上没去时,她是要死要活的;皇上一去,她什么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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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死生
第七十四章 死生
弘历之母熹嫔,自来是年贵妃欺压的对象。这两三个月里头因裕妃求着她帮忙照看年贵妃,也没少受气。此时弘历也只是抿着嘴笑,并不指责弘昼失礼之处。
胤祈便看了他俩一眼,道:“得了,你们兄弟俩也先问问你们那小兄弟的情形才好。竟是只在这儿说这些风凉话了,回来落到那起子小人耳朵里,不知道又要怎么编排呢!”
说着便又问那个过来报信的小太监,道:“这个是八阿哥了?小阿哥如今怎么样呢?瞧着身子可是好的?”
那小太监原是弘历身边的人,闻言便很是为难地看了一眼弘历。弘历便道:“有什么话说啊,你看着爷做什么?端贝勒问你,你还要隐瞒什么不成?”
小太监听了,便咬了咬牙,道:“回三位爷的话,小阿哥……小阿哥瞧着不大好……太医们正在诊治,太后那边儿……都惊动了……此时皇后娘娘正在奉先殿跪经呢……”
跪经?
不单单是胤祈,弘昼弘历也跟着张大了眼睛。
那拉氏都去跪经了,这小阿哥瞧着估计是真的不好了。要知道,就算是前几日说太后病重,那拉氏也只是吃了全斋,并没有说立即就去跪经的事情。
事已经到了求鬼神的地步了,可见非人力可为之。怕是这个新生下来的小阿哥,真是不大好的。
胤祈仔细想了一回,好像是历史上年贵妃生的孩子都死光了的,那么这个小阿哥……
即便是他这时候活下来了,也难多活几天了吧?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是因为对方眼中的神情一怔,胤祈连忙摆上了悲伤的神情,弘昼弘历这才醒悟过来,连忙也收起了幸灾乐祸的情绪。
便是这会儿再没有别人了,谁知道雍正能神通广大到什么地步呢?
再者,面前的对方,也不是就用不着防备的。
弘历便伸手擦了擦眼角,对那小太监摆了摆手,道:“你且去再问问详细的情形。那是爷的八弟,爷和五爷还有端贝勒都是挂心得很。”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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