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笑!”
欧阳暖又叹了口气道:“不笑又如何,总不能哭吧!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了。”
林元馨却是心中忐忑难言,看着欧阳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许……也许还有转机。”
一句话,欧阳暖情不自禁收了笑意,垂首不语。
林元馨犹豫许久,方轻轻问:“你真的,情愿远嫁也不嫁给太子吗?”
最不愿谈及的问题终于触及,屋中的空气凝重起来。
林元馨看了一眼欧阳暖的神情,道:“我知道,你厌恶他,我也一样,只是非常时期,肖衍并不算是个坏的人选,至少他有足够的权势可以保护你,还有,他对你也是真的喜欢。”
“他喜欢我吗?”欧阳暖突然冷笑了一声。
林元馨片刻沉默,方沉声道:“他心心念念都是如何得到你,既然如此念念不忘,总归是有几分真情的。你又不指望他的爱过日子,纵然真的嫁过来,我们互相扶持,也不会太难过。”
欧阳暖还是摇头,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花枝上:“你真是……要我怎么答?你明明知道的,我爹爹昨日已经求告于太子,而他本人却也作出一副竭力帮忙的样子。可是朝中大臣有一大半儿都是看他的眼色行事,纵然真的是众怒难犯,他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那御史撞了柱子。阳奉阴违,暗中推动,他的作为,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逼我就范罢了。若是平时,他怎么求,母亲也不会让我嫁给他的,与其这样,不如破釜沉舟,用众人来逼迫我,让我自己去求他,到时候母亲也不会多说什么了。”她想让唇边泛起一个足以让林元馨宽心的微笑,却用尽千钧之力也挤不出一点笑意。
烛心发出滋滋声,欧阳暖转头去看那蜡烛,风却忽然从窗外匆匆掠过。
烛光微微晃动,猛然亮了许多,随之一闪,灭了。
没有人去点亮烛火,片刻的寂静中,黑夜象沉重的幕一样向她们压过来。
“暖儿……”林元馨黯然道:“你既然都明白,就该有所取舍。嫁给太子,总好过千里迢迢去南诏,再加上肖天烨又是那么一个喜怒莫辨的性情,南诏和大历之间更是水火不容——”
林元馨一边说着,话已近乎哽咽,双肩颤得越发厉害,她向来从容镇定,不曾如此失态,欧阳暖不由着急,柔声劝着:“不要紧的表姐,真的不要紧。”
林元馨看着面色如常的欧阳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内心的悲伤,只能擦掉眼泪,道:“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欧阳暖起身,当即双膝一软,向林元馨拜倒。
林元馨更是惊讶,立刻拉起欧阳暖,急问:“你这是为何?”
欧阳暖却铁了心似的不肯起来,跪着拉住林元馨的袖子,一脸果决地昂头,乌黑的眸子盯住她道:“表姐,暖儿别无他求,外祖母已然年长,母亲也是外表强势内心软弱的人,若是可能,请你多多照拂她们,替我尽尽心意吧。”
“说的哪里话!你的外祖母也是我的祖母,我哪儿能不管她?更何况大公主一直也待我很好,若是她有何需要,我当然不会拒绝。”林元馨抓着欧阳暖的手腕哭道:“你真的要嫁给他吗?当真不会后悔?”
欧阳暖的呼吸倏然停顿。
后悔?她当然会后悔,谁都不想这样被强硬地逼迫着出嫁,更何况还是千里迢迢嫁去敌国。欧阳暖认为自己并没有那样高尚的情操,可以承受大历百姓的福祉,她只知道,这一次,肖衍只给她两个选择,要么嫁给肖天烨,要么选择他。就从现在看来,肖衍似乎已经笃定了,自己会选择他。
想来也是,养尊处优地嫁给太子,还是奔赴千里之外未知的前途,是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可是她偏不!若是嫁给肖衍,等于遂了他的心意,等于是向他认输!欧阳暖不认命,她情愿选择另外一条道路,哪怕她根本不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
林元馨怔怔看她半晌,惨然笑道:“暖儿,肖衍这个人……我到底不如你看得透。”她轻笑数声,泪珠一串滑落。
欧阳暖见长叹一声。
这场战争,她终不可以置身度外。
启程那天,欧阳暖独自去拜别了大公主,然后是林元馨老太君她们在城内相送,老太君一直哭得昏了,被人扶回去为止。欧阳治和众臣在城外相送,一场盛大又郑重的送别之后,只剩欧阳暖在车辇中寂静。
长长的送亲队伍,逶迤绵长。肖衍盯着欧阳暖,从始至终不能原谅她。上车的时候,他冷声问她:“你宁愿远嫁,也不肯嫁给我吗?”
隔着重重的珠帘,欧阳暖一言不发,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多谢太子厚爱,外人终究是外人,太子若真有心,不如怜取眼前人。”
肖衍冷笑一声,“我始终不懂,我有哪里不好,竟然让你不屑一顾!情愿走上这万里的路,再见不到故国亲朋!”欧阳暖微微一笑:“那位御史大人撞柱之前不是说过吗,若以区区一女子可换得边疆无数百姓平安,天下再没有更合算的买卖!我倒是真心仰仗你们,可我没有想到,朝堂之上的须眉男子机关算尽,就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原来你们读那么多书,行那么多路,浪费那么多粮食,都抵不过一个区区女子的一身血肉,真是可悲、可叹、可怜,而逼着我走这条路,肖天烨固然是罪魁祸首,太子不也是吗……”欧阳暖轻轻的抬起眼睛,静静地向后看去,看着那长的见不着尽头的退伍,那无数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它们是她的陪嫁,她终究只是笑了笑,道,“殿下,告辞了。但愿您一统江山,得偿心愿!”说罢,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车帘落下,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表面看来,他赢了,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场仗,他输得彻底!
肖衍凝望着马车远去,握紧了拳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命人阻拦的冲动。她说得对,一统江山、得偿心愿,这才是他毕生的追求!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不过是一个女子……又有什么干系!他已经给过她机会,给过她最好的台阶,可是她情愿自毁城墙,也不愿意顺着他的台阶走上最显赫的道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他!
欧阳暖,欧阳暖,你好……你好啊!肖衍终于克制不住,猛地将马鞭丢在了地上,到底是失态,完完全全失去了一国太子的高贵仪态,周围的人都对他投来诧异的神情,他却浑然不觉。
欧阳暖,我对你,是从未有过的真心,你可知道你错过了什么!你一定会后悔,一定会后悔的!
隔着珠帘,欧阳暖笑着回望京都,却再也望不到那庞大峥嵘的皇城了,她的心被四面而来的风穿过,空荡荡的。那些曾经难忘的过去也像风一样穿过,不再留给她任何痕迹。
红玉和菖蒲本都是在陪嫁的丫头之列,欧阳暖却不想带着她们去前途未卜的地方,只想在自己出行前偷偷为她们寻觅一门好的亲事,连人选都订好了,她将当初林婉清留下来的田产和铺子大多卖掉,换成黄金细软,分出其中三分之一作为给红玉和菖蒲的嫁妆,尤其是红玉,有了这笔钱,欧阳暖相信,她的下半生都会平安无忧。而方嬷嬷,她则将她托付给了大公主照顾,能够留在公主府养老,总比跟着她颠沛流离一路去南诏要好。
她将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唯独没有想到,红玉竟然那样固执。先是一直跪在院子里,跪到晕倒为止,逼得她不得不狠下心肠将红玉关起来,谁知她却半夜爬墙追出来,差点摔断腿,不得已,欧阳暖只能改变主意,带着红玉一起走。她与红玉,自从前生开始,就一直牵连在一起。红玉已经不仅仅是她的丫头,早已成为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伙伴。所以,她容许红玉陪着她。
这只是刚开始,还有一件意外。
被侍卫抓出来的时候,开始躲在送亲队伍里面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哭声惊动了欧阳暖,她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送行的宋统领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丫头送到欧阳暖面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欧阳暖看着那丫头,原本略带伤感的情绪不知怎么就被冲淡了,看她哭的惊天动地,却还不忘用一双大眼睛忐忑地瞅着自己,不由笑了:“上车吧。”
小丫头欢呼一声,擦掉了眼泪,爬上了车来。
“菖蒲,你真是个傻孩子,小姐赠你银两,替你婚配,你为什么不留下呢?”红玉责怪她。
菖蒲擦掉眼泪,天真地道:“你不也跟着小姐吗?”
红玉笑了笑,看了欧阳暖一眼,随即摇头:“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从小跟着小姐一起长大的。”身为欧阳暖的贴身丫头,从五岁起就陪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笑、看着她苦,陪着她痛,红玉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早已和小姐分不开了,小姐去哪里,她就应该跟去哪里。她相信,方嬷嬷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是,方嬷嬷年纪大了,她怕成为小姐的拖累,这才忍痛没有跟来,可是自己不一样,没有了欧阳暖,红玉就不再是红玉了。同样的,没有了她的欧阳暖,一定会孤单,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跟来了。但作为后来被提拔到欧阳暖身边的菖蒲,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菖蒲只是笑,憨厚可爱:“其他人都说我傻,只有小姐把我当人看,我要跟着小姐,一辈子跟着小姐!”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欧阳暖笑了,摸了摸菖蒲的脑袋,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远去他乡,离开故土,她身边,终究还有人对她不离不弃。
这样很好,已经很好,很好。
一路走过山川、河流、草地,眼看就要到两国的边境,就在这时候,宋将军派人前来禀报:“郡主,南诏派人来迎亲了,使者还带了一份礼物要送给您,是否要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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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重生之高门嫡女世子篇更新到第二章了,柿子你是要有多傲娇!!
第三章
南诏的使者——欧阳暖下意识地猜测,这是肖天烨派来的,她点点头,道:“可曾检查过信物了?”
宋将军知道这位郡主行事谨慎小心、颇有心计,赶忙道:“是,属下早已确认过,的确是南诏的使者。”
欧阳暖点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使者从外面大踏步地走进临时搭建的帐篷,欧阳暖坐在帐中,帘子掀开的瞬间,光影闪动,映出她一双眼睛黑如点漆,面容端凝,肤如莹玉,使者猛地看在眼里,心中无端一动。
“南诏使者?”欧阳暖的声音很清冷,就像是她的人一样,看起来淡淡的,但是不知不觉便让人难忘。
“是,王爷遣了我来迎接郡主,属下名叫明若,是王爷帐下参将。”使者的年纪很年轻,并未穿戎装,而是一身淡青色长袍,上面绣了微微的竹纹,洁净儒雅,全无富贵骄气,这是大历儒生的装扮,让人见了,平白多出几分亲近。便是欧阳暖,也体会到对方的用心,不免轻声道:“多谢明将军了。”
明若的目光缓缓顺欧阳暖的下巴向上,直到对上那双聪明睿智,清亮过人的美目,才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郡主客气了,以后你嫁入王府,便是我的主子,何足言谢!”
欧阳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排斥之色,这神色虽然快,却没能逃过明若的眼睛,他在心底一笑,看来这位郡主压根不愿意嫁入南诏,镇北王是失算了。不知为何,他唇畔的笑容更深了些。
“郡主,此去就是郎城,大历的军队驻守于那里,因为郡主和亲,最近郎城异动频频,恐怕不能从那里走。”明若这样说道,面上神情很是诚恳。
欧阳暖知道,郎城现在主要由鲁王控制,肖重华也在那里,两方争斗的恐怕十分厉害。这次的联姻,鲁王是大力赞同的,而肖重华的态度……她可以想象。欧阳暖微微叹了口气,若是可能,她是愿意去郎城的,因为那里或许有欧阳爵的消息,至少,肖重华一定会知道。可是——眼前这位使者的顾虑,也不是完全不对,郎城除了鲁王的势力,还有不少战争的激进派,他们可不会认为自己的和亲是牺牲,只怕还会觉得是卖国,到时候惹出乱子,反倒得不偿失。
“那么依照明将军的意思,该当如何?”
明若微笑:“王爷的意思是,请郡主绕道景城,从那里去南诏,虽然要经过一段山路,但却因为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必经之处,十分的繁华且通畅,从那里去南诏的日曜城,再合适不过了。”
说的合情合理,欧阳暖点点头,道:“那就一切依将军的意思吧。”
明若刚走出去,欧阳暖便让宋将军找来了当地的向导,那人说的话和明若的话一模一样。
红玉看了一眼欧阳暖,轻声道:“小姐难道是怀疑——”
欧阳暖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怀疑他,不过改道这件事兹事体大,小心为上吧。”
宋将军在一旁听了,却很是不以为然,明若的军牌都是确认过的,的确是来自南诏无疑,难道肖天烨还会千方百计求了亲再来谋害欧阳暖不成?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通的。
马车一路行进,经过景城,绕上山路之前,停在一条叫做黑水河的地方。说是河,其实是一条大江,这条江的上游是在大历,中下游却是在南诏,是南诏北部城市最重要的水源渠道。欧阳暖看着这条江,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同是一衣带水,本可以相安无事的过日子,何必争来夺去呢?
红玉用水壶装了水,来为欧阳暖洗脸和手。水十分的清澈,凉爽,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
明若这时候走过来,道:“黑水河的河水清洌,若是夏天来,会有一种最肥美的盛子鱼,肉质鲜美,很是难得。”
他还要说下去,欧阳暖却显然不是很感兴趣,目光只是向北方远远望去。
明若只要看她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由笑道:“郡主,你上车休息吧,很快就会到了。”
欧阳暖身上穿着一条金宝底的裙幅,上面有珍禽羽毛捻作的各色丝线织就的五彩花纹,还有无数小珍珠、珊瑚珠钉绣的祥凤图,外面是织金锦缎罗纱的帔,灿若云霞。明若带来的那些南诏士兵远远看着她,掩住了眼睛里的艳羡与惊叹。南诏女子擅长骑射,多是高大健美,尤其南诏公主更是美丽娇艳的如同一朵怒放的牡丹花,然而眼前的这位永安郡主却看起来如此的清丽、明朗,仿佛天边清新的月牙。一个像是热情的瀑布,一个像是神秘的小溪,看遍了美人的明若,也不得不承认,往往是那条神秘的溪水更加引人入胜。
若是往日,欧阳暖一定能够察觉到明若眼底的诡谲,可是如今,她却满心都是离愁别绪,最重要的是,她一心想着弟弟的生死平安,根本无暇顾及别的,在确认了明若确实是肖天烨派来的人之后,她便不再特别关注这个人了。她只是淡淡地点头,细扬的眉下是漆黑微冷的眼,嘴唇和面颊颜色都有些微白,她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明若看着她,心底奇异的生出一丝隐隐的抽痛。
真可怜啊,怎么会有人想到把清丽的莲花移植到陆地上来呢,这样的女子,若是在异国他乡,会慢慢枯萎的吧。
明若这么想着,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欧阳暖曾经经历过什么,以及,她究竟是一个怎样坚韧的女子。与他想象的柔弱,完全天差地别。
队伍过了河,一直向前走着,可不知为什么,过了五天,还未到南诏边境。天气只是九月份,但越是接近南诏,天空越来越阴沉,仿佛秋天已经到了尾声。南诏来迎亲的士兵们倒觉得是常态,可是大历人却一个一个开始受不了了,先是换上了厚重的衣服,慢慢地,生病的人越来越多,水土不服引起的上吐下泻、身体虚弱,让整个队伍越走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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