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天幕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细细打量着柳如风的神情,不像说慌。想想两人这般的关系,自一开始,便是自己惶恐不安之下,任性的要求与命令,床上的男人虽然也多次沉溺于情事之中,却从未主动开口要求过……
南宫天幕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虽然完全忠诚于自己,但离爱慕,似乎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的命和你的身体都是我的,那么,你的感情呢?”南宫天幕轻轻坐上床来,将柳如风推入床褥之中,伸手搂住了这具精悍修长的身躯。
绝剑弄风 76
柳如风怔了怔,垂了眼,道:“自然也是属于公子的。只要公子需要,只要属下有……”
“大哥临死前,说我爱上了你。”南宫天幕显然对柳如风的回答非常满意,笑了笑,说道:“你昏迷这七日,我想了许久。大哥说得对,现今我已是绝谷唯一的公子、下任的谷主。按说,我应该将你交给娘亲,或是废了你的武功,让你成为一名普通的侍姬。”
柳如风眼睫动了动,也不抬头,任由南宫天幕搂在腰背上的手臂越缩越紧,渐渐贴入南宫天幕怀中。
二公子南宫天斜?公子爱上了自己?怎么可能?柳如风暗中摇头。公子虽然没提,但节夫人显然是向公子要了自己不成,才退而求其次,要求公子废去自己的武功……
只怕——公子与节夫人之间……
“呵呵……”南宫天幕轻笑,笑声随着震动的胸膛,传递给了柳如风,“我却将谷中新派来的侍卫,挑出武功好些的,安排在这主院之外。落阳宫柳院的人,我放了出来,留在主院做为杂役。这些人一无主人,二无武功。受了我的恩惠,我又将是谷主,自然忠心于我。水莲说你活不过三日,新来的毒殿侍从说你一心求死,我便命侍女每日用参汤为你续命。你的伤势沉重,我却不敢相信父亲身边的死殿侍卫,新来的侍卫武功不及,我只好亲自为你疗伤……”
“公、公子……”柳如风低声叹息,没想到这七日,竟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公子为保住自己这条性命,如此费神,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隐隐有些不安……
“李树那十来人,我都打发去了娘亲身旁。哼!既然不是我的人,留下也无甚意思,若不是看在他们也出力不少,现在杀之会引来谷中下属的猜忌,我还真不想放过。卓消宫以前的人,如今就只剩下了你与夜七!”南宫天幕轻轻吻了吻柳如风的额头,说道。
“公子不是给他们下了‘血还丹’么?”柳如风有些疑惑地问道。
“当时事急,何况娘亲与那天行便在身侧,我自是不能太过隐瞒,权衡利弊,给李树等人的‘血还丹’,多是娘亲让天行与水莲亲自炼制而成,配方——他们然后也是知晓……”南宫天幕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我既不愿你死,又不想将你送给娘亲,亦不想废去你的武功,让你从此绝望痛苦。我从来不曾这般在意一个人。即便是兰儿……”
南宫天幕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旋即消失了踪影,接着说道:“当初我中了幻香,失手杀了她!但在落阳宫释院,再次中了幻香的我,却只是要了你……我想,或许大哥没有说错。不过还好,好在你是我的人。虽然我下不了手杀你,但也不必为此烦心……”
南宫天幕说到这里,不由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下来……
柳如风看了看身前的南宫天幕。公子的意思是……真的爱上了自己?不,不会,或许不过是习惯了一直在他身边的自己,一时的迷惑罢了……别说女人,就是侍殿出身的男性侍姬,自己也是不能比的——死殿十一年,除了杀戮、血腥与伪装,早已不知道情是何物……除了当年那个将自己与亲人救出地狱的小小的南宫天幕……
半晌,柳如风开口,说道:“公子当年不过是中了幻香,方误杀了兰儿姑娘。二公子既然已死,公子又何必再为此事烦恼。”
“哼!”南宫天幕冷笑,松开了双臂,翻身平躺到柳如风身侧,再这般搂抱下去,只怕自己又会忍不住要了他,若是平日,南宫天幕还不会这般节制,只是眼下身旁的男人昏迷了七日方醒,身体显然不能再承受自己。
南宫天幕沉默一会,平息下燥乱的气息,说道:“大哥不承认那幻香是他所下,随后便断了气,死得太快,太出人意料……”
“公子?”柳如风忍了忍,试探着询问道。公子既然与自己说起这些,或许并不介意自己追问……
“或许,是大哥自己暗藏了毒药,想一死留下这个迷题,令我不得不猜疑顾忌,日夜难已安稳!”南宫天幕沉思着说道:“也或许是下幻香之人怕我问出了什么,杀了他灭口!当初是姬青带来了落阳宫中的幻香,却莫名死去,至今尚未查出凶手是谁,虽说那时各宫公子争斗得厉害,他是大哥的人,又到了云清宫,被人杀死也不奇怪,只是他死得太过巧合。若说是被发现他偷拿了幻香,不至于不带回去考问下落……如今看来……也只有等……”
“等?”柳如风不明所已地道。
“不错。”南宫天幕点头,说道:“等夜八回来,应该会有个明白的结果!”
一直未见踪影的夜八?柳如风想了想,道:“公子一直不让夜八现身,此时派他去查落阳宫的事,只怕难有结果。”
南宫天幕看了看柳如风,淡淡地说道:“夜八不在谷内。那日与娘亲、天行说明我已清醒之事时,我便秘密安排了夜八出谷,去查天行是否真是我娘的兄长,以及他们小时候的情况!我没有习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中!”
“公子怀疑……”柳如风有些艰涩地开口,公子显然还是对那幻香放心不下,起了疑心——只是节夫人是公子亲生母亲,骨肉血亲,怎用如此?
“你别多心,我不是不信你。只是那事少一人知晓,便少一分麻烦!”南宫天幕显然会错了意,吻了吻柳如风的嘴唇,道:“我只是怕娘亲受人蒙蔽,事情总要查出个水落石出才好……再说,身处我这个位置,总得给自己留上一手。就如每一任谷主交换,影殿也会更换殿主一般!”
柳如风沉默不语。
“我只希望,是我疑心太重!不至最坏的结果……”南宫天幕叹了口气,望着床顶,缓缓地说道:“这些事,你心中知道即可。你才方醒,身子乏么?早些睡吧!”
柳如风侧脸看了看微闭着双眼的南宫天幕,公子似乎越来越懂得御下的手段了……按耐下五味纷杂的心情,闭上眼,放松了又累又倦的身体,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南宫天幕毫无倦意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身旁熟睡的柳如风,唇角勾起一丝轻笑,看来他确实是被自己累得狠了,全无一丝警惕。
南宫天幕轻手轻脚,下得床来,穿上衣衫,理了理散落的长发,转身行出房去。
关上房门,南宫天幕停了一停,招手唤来一名仆役,吩咐他让人去将房中的浴桶搬了,尽量轻些。
看着那仆役点头躬身离去,南宫天幕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抬了头,望着房梁,低声说道:“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去,我不想再看到那个侍女出现在我眼前!”
“是。”一声极轻微的低应自屋檐的阴暗之处传来,人影一闪,夜七已消失了踪影。
南宫天幕这才抬脚,向一旁的书房行去。
※※※
一连四日,南宫天幕一直在书房忙碌着翻看即将接手的绝谷中各项事务文书。而柳如风则被勒令留在房中休养。
而南宫天幕也几乎足不出院,除了白日清看记录着谷中事务的文书,晚间皆是回到自己房中。再直接由暗门进入柳如风的侧房休息。
好在南宫天幕念着柳如风才醒,身体尚未痊愈,大多仅止搂抱亲吻,极少做到最后……
※※※
明日即将举行南宫天幕就任谷主的大典,卓消宫中自是一派喜气洋洋,无论侍卫、杂役皆是笑容满面,进进出出,一片繁忙的景象。
柳如风心病一去,原就已被调养好了七、八分的伤势自然也尽数痊愈,今日终于获得了南宫天幕的准许,踏出房门,跟随在南宫天幕身旁,在卓消宫中转了一圈,回到了书房。
看着埋首书册中的南宫天幕,柳如风安静地站于一旁。这几日除了送饭的杂役,再未见到婉儿,据说是调离了主院,但回答这话的杂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神色,却逃不过柳如风的眼睛。
望了望南宫天幕的背影。也不知婉儿姑娘是怎么得罪了公子,想来已被处理了吧?!柳如风低头沉思。
“很无聊吧?”突来的一声轻柔询问,打断了柳如风的思绪。
抬了头,望着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来的南宫天幕,柳如风恭声应道:“属下习惯了。公子可是看得累了?属下为您揉捏一番可好?”
南宫天幕一笑,取过左侧尚未看过的一垒书册,递了过来,道:“不必。只是太多,帮我看看。”
柳如风怔了怔,也不伸手去接,垂下眼睑,说道:“这些都是谷中机要,属下怎敢越矩。”
“无妨,你既是我贴身侍卫,日后这些事,少不得也要费心,拿去。”南宫天幕眼角一瞄左侧堆积如山的案卷,不由得皱了皱眉。
“是。”柳如风应了,方才伸手接过,放于身侧,取了一本,正待翻开……
“公子,柏姬在院外求见。”一名侍卫急匆匆行至房外,躬身施礼,说道。
南宫天幕方展开的眉宇一紧,面上带了些许不悦,说道:“我不是吩咐过了,宫中侍姬不得前来主院打扰?!”
那侍卫脸色一白,想了半天,硬着头皮,低声说道:“柏姬说,公子这几日忙于事务,想是极累,特地做了些公子爱吃的菜肴,前来请公子休息一会。”
南宫天幕沉下脸来,想到这名侍姬毕竟是父亲所赠,终是将到口的话语吞了回去,翻开手中的书册,淡淡地道:“告诉她,我这里正忙着,分不开身来!有空我自会去看她。”
“是。”那侍卫忙应了,说道:“属下原也不想通传,只因柏姬一直坚持,属下无奈,不得不禀报公子。”
“我知道了,不怪你,下去吧。”南宫天幕看着桌上的案卷,有些不耐地敷衍着道。
也不理那惶恐不安着离去的侍卫,南宫天幕怔了一会,转过头来,看了眼脸色平静,正自低头看着手中书册的柳如风,不知怎的,原本愉快的心情,阴霾了下来。
“呵呵!这些书记有这么难?竟让我的幕儿连去侍姬处的时间都没有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大笑着响起。
南宫天幕一震,急忙放下手中的案卷,带着柳如风,起身步出了书房,迎向院门外缓步行进来的一名锦袍老人。
那老者看似漫步而行,实则速度极快,只一转眼,已到来了院中,停在急急迎上的南宫天幕身前。
“孩儿见过父亲。”南宫天幕略带惊喜,俯身行礼,崇敬地抬头,笑着对上了谷主南宫行的双眼。
谷主南宫行一面向着书房行去,一面挥了挥衣袍。
跟随着谷主南宫行而来的一众侍卫齐齐躬身施礼,无声地退出院去。
柳如风见状,心知谷主有事要与公子密谈,急忙行礼,跟着众人退去。
“你留下来!”谷主南宫行眼皮一抬,在柳如风身上转了一圈,淡淡地道了一句,走进书房,四处打量一番,点了点头,便在房中供人休息的床椅上坐了下来。
南宫天幕与柳如风对视一眼,跟了进去,自是不敢随便就坐,只得站在屋中。
“爹爹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望孩儿?”南宫天幕试探着轻声唤道。
谷主南宫行素来无什表情的老脸,对上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也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欣慰、慈爱的笑容来,挥了挥袖袍,示意南宫天幕坐下,说道:“为父做了三十来年的绝谷谷主,繁杂的俗务,早有得力的心腹下属帮着为父解决。近日绝天宫中,能称得上忙的,也就是你的就任大典,为父这几日也早已安排妥当。自不像你,才方接手,难免手忙脚乱。也不怪你未曾多来绝天宫探视。只是你娘想你得紧,担心这里,又担心那里,逼着为父来看看……”
柳如风心中一紧,低了头,默默静立在南宫天幕的侧后方。
南宫天幕微微一笑,说道:“爹爹还是这般心疼娘亲,可羡煞孩儿了。”
谷主南宫行笑容不变,眼神一转,瞧了瞧柳如风,道:“幕儿何须如此矫情?为父听你娘说,幕儿待这贴身侍从极为上心呐……”
随着谷主南宫行的眼神落到身上,柳如风全身绷紧,寒毛倒立,只觉一道凌厉杀机扑面而来,如同冰冷的海啸,逼得人透不过气来的……
柳如风瞬间抬眼,对上了依然笑容满面的谷主南宫行,手指微微一动。终是极时想起了前方这名老人可是公子南宫天幕的父亲,况且他武功高深莫测,又是绝谷谷主……
柳如风强忍着后退一步,摸上腰间剑柄的欲望,垂下眼来,迎着这阴寒的杀机,默然而立。
南宫天幕突然感觉身后的柳如风气势一变,原本极为淡薄的温和之感消失怠尽,隐隐泄出紧张、戒备之机……
绝剑弄风 77
谷主南宫行半搭着的眼皮一抬,精光一闪,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一丝不屑、一丝兴味来……
南宫天幕心念电转,父亲显然已向柳如风下了手,只不过自己全无感觉……
“父亲!”南宫天幕开口,依然心平气和,如若未知侧后的柳如风正承受着何种压力一般。
“嗯?”谷主南宫行转过眼来,看着南宫天幕,略挑了挑眉。这个儿子只会在正经的事情与生气之时,才会唤自己父亲!看来竹儿所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柳如风已运转了全身功力,极力抵抗,背心冷汗,淋漓而出,侵湿了背上的衣物。即便谷主南宫行转开了视线,那窒息般的冰冷杀机,依然压迫着自己,没有丝毫放松!
“父亲,无论孩儿在不在意,如风的出身,想必您已查清!他既已认我为主,自然身心皆已属于孩儿,无论孩儿对他做了什么,相信他也不会背叛!难道父亲不相信死殿训练出来的人?”南宫天幕想了想,轻声说道。
谷主南宫行眼皮一搭,柳如风顿感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无影,暗暗松了口气。
谷主南宫行微笑着道:“谷中侍殿亦有男子侍姬,为父身为谷主,自不会同你母亲一般,大惊小怪!幕儿,你是为父最心疼的儿子,也是为父最得意的儿子。为父相信你,不会昏了头脑,沉迷一时!你即将继任谷主,为父自是信任你的能力。但为人子者,应尽的孝道,也不可忘记。为父已为你向断魂谷谷主求亲,断魂谷谷主的大女儿梅越心年方十八,比你只小了几月,也算是门当户对!明日你继位之后,便要准备迎娶之事。断魂谷三日后会送梅越心来绝谷与你完婚!”
“父亲!”南宫天幕惊怒交加,急声喝道:“从未见过之人,孩儿如何能与她成亲?”
谷主南宫行皱了皱眉,面上露出一丝不悦来,说道:“断魂谷与我绝谷一向交好,共进共退。何况儿女婚姻,自有父母做主,你娘亦是盼着你早娶娇妻!夫妻间的感情,日后再慢慢陪养不迟!”
“父亲……”南宫天幕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谷主南宫行不耐地挥手打断。
“做为谷主,私人的情感只能放于谷中利益之后!为父不管你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总之,不可坏了两谷之间的情谊!只要梅越心并无错失,你就必须好好对待你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