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钲道:“三个月前,他女儿第一次单独出门,是偷偷离家的,你猜她是上哪儿?”
上官泰道:“是上你家找她的梵表哥吗?”
杨钲道:“是呀。她偷偷离家,来和我那小子玩了几天。她家里可闹得天翻地覆。除了她自己之外.家里的人都派出来找他那宝贝的女儿了。”
江海天听到这里,这才知道,厚来那次碰到的和那小姑娘同在一起的青衣汉子,以及后来那一伙来寻觅他们的人,都是竺家的仆人。他们大举出动,在江湖上也闹得沸沸扬扬,却原来是为了这样一桩小事。
江海天心里想道:“这位竺老前辈宠爱他的女儿也未免太过了。但他的手下,对黑白两道全不卖帐,他女儿吃了祁连三兽的亏。祁连三兽和朝廷鹰爪勾结,他的手下也就把朝廷鹰爪斩杀了一大批。从大处看来,这位竺老前辈,还是可以结纳的人物。”
杨钲接着说道:“我本来也把这丫头当作小孩子,她偷偷来我家玩,我也只看作是孩子的淘气,不知江猢凶险,胡乱行事。
但竺大哥可不是这样想,——他女儿第一次离家,就来找我家的小子,这一件事提醒了他,他女儿已经渐渐长大了,除了父母之外,心中就只有一个表哥了。一因此,竺大哥才想到要与我联亲,早早为他女儿定下名份。”
上官泰道:“你答应了没有?”
杨钲苦笑道:“我能够拒绝竺大哥吗?他不是和我商量的,他是用命令的口吻叫我备办三书六礼的。”
上官泰呆了半响,说道:“竺大哥也真是的,对亲家本是两厢情愿之事,岂能出以命令施行?唉,但既然如此,我也不愿与他争了!”
杨钲愤然说道:“是不是呢?你是第三者已经替我不平了!
你想我怎能咽下这口气?莫说我家小子本来是喜欢你的女儿,就是没有这档事情,我也不能让我的梵儿受他们父女的欺负!”
上官泰道:“清华侄女还小着呢,看她性情,虽然骄纵,却还不似她爹爹的不可理喻。”
江海天暗暗好笑,上官泰本人就是个不大讲理的人,而这“不可理喻”四字却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么他这姓竺的襟兄,敢情真的是天地间最不讲理的人了?“或许是上官泰恼怒他的襟兄要抢他的爱婿,故意把那姓竺的说得过份了些吧?但他却也给那姓竺的女儿说好话,可见也还是个有几分公道的人。”江海天心想。
江海天听他们谈论的尽是儿女私事,本来不想再听下去,但他是躲在树上,上官泰与杨钲就在树下。此时他若溜走,却没把握令得他们毫无知觉,江海天转念一想,域许从他们的谈话中,也可以稍稍知道一点那姓竺的来历,就打消了溜走的念头。
只听得杨钲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女,清华这丫头现在已然骄纵,焉知长大了不是和她父亲一般?古语有云:齐大非偶,即使我那梵小子受得了老婆之气,我也受不了亲家之气。”
上官泰不觉笑道:“事情都已经定了,你诉苦也没有用。”他这笑听来是对杨钲的嘲笑,实在也是自己的苦笑。
杨钲道:“不,我虽然不敢拒绝,但也没有答应。所以我才来与你商量的。”
上官泰诧道:“此话怎说?”
杨钲道:“我推说这件事情,总也得让我回家告诉梵儿的妈。
反正他们年纪都小,也不必急在一时。”
上官泰道:“竺大哥怎么说?”
杨钲道:“他起初很不高兴,说我的浑家和他的浑家是妹妹,还会不同意吗?我说我习惯了事事和妻子商量的,我也知道她决无异议,狙先告诉她一声,让她也高兴高兴,再来备办三书六礼,不更好吗?竺大哥说不过我,只好依从我的意思,但他却又提出一事,要我约束我的儿子。嘿,嘿!这件事情和你们父女也有关系了!”
上官泰吓了一跳,道:“怎么扯到我的身上来了?”
杨钲道:“你的纨丫头和我的梵小子上个月不是结伴到过他家吗?我就是因为梵小子久不回家,才到他那里探望的。”
上官泰道:“哦,莫非是竺大哥因此犯了心病了?他们表姐弟、表兄妹从小就是喜欢在一处玩的,不过小时候是跟大人去,现在大了,不用大人陪伴而已。这也算不了什么一回事呀!难道咱们还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吗?”
杨钲道:“是啊!可竺大哥不是这么想。正因为孩子大了,他既然有意将他女儿许配我家小子,可就不愿看到你的纨丫头也插在中间了。所以他要我约束梵儿,不许再与你的阿纨往来!他还要我告诉你,叫你也要管柬管柬你的女儿!”
上官泰最宠爱女儿,听了这话,不觉暗暗恼怒,说道:“我的女儿,不用别人来管。”
杨钲冷冷说道:“咱们和他是襟兄弟,他一向也是把咱们当作下属管柬呢!他要你做什么,几时许可你道个‘不’字的?”
上官泰愤然道:“咱们的子女,他都要伸手来管,那也未免太欺负人了!”
杨钲道:“上官兄,只要你下得决心,咱们就结亲家,气一气他!”
上官泰默然不语,半晌说道:“那就是要与他公开决裂了!”
杨钲道:“不错。我就是要和你商量此事。咱们两人联手,以后再也不听他的话!”
上官泰道:“咱们联手,也未必就敌得过他!”
杨钲道:“至少也可以打个平手吧?”
上官泰道:“襟兄弟动起手来,这有什么好意思?”
杨钲道:“难道你就甘心一生受他欺负?还要连累咱们的儿女也受他欺负?本来是好好的一对,却要给他拆开?”
上官泰想起了女儿的终身幸福,似看见了女儿的满面泪容在他眼前摇晃,心道:“纨儿知道了此事,不知多难过呢!”他几乎就要冲口而出,答应与杨钲联手对付他们的襟兄了,但终于还是咬牙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杨钲冷笑道,“你还是害怕他!”
上官泰道:“不是怕他。唉,你不知道……总之我是不愿与他交手。”
江海天躲在树上。居高临下,看见上官泰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不但声调激动,神情也颇有几分异样。猜想他必是另有隐情,所以不论杨钲怎么游说,他都不愿意与襟兄交手。
杨钲哈哈一笑,说道:“我倒有个法子,不必咱们亲自出马,就可以将他除去,不知你可愿意促成此事?”
上官泰怔了一怔,半晌说道:“你,你是想借刀杀人?”
杨钲道:“不错。依我看来,当今天下。只有江海天可以与竺太哥匹敌。咱们想个法儿,令他们二虎相争,即使不能将他除去,至少也可以弄得他们两败俱伤!“
江海天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心中想道:“怪不得这姓杨的向我泄漏他襟兄的武功秘密。哼,他倒是打得如意算盘。且看上官泰如何回答?”
上官泰道:“什么法儿?想必你己是胸有成竹的了?”
杨钲阴恻恻他说道:“你是想竺大哥去找江每天拼命呢?还是想江海天去找竺大哥拼命?”
上官泰道:“要竺大哥找江海天拼命,须得如何?”
杨钲道:“那就要你受点委屈,你把自己弄伤,说是江海天将你打伤的。我给你作证明。我再教你一番说话,非挑拨得他与江海夭拼命不可。你虽然身受一时之苦,但为了儿女,似乎也还值得。”
上官泰冷冷说道:“你倒真是把咱们竺大哥的脾气摸透了。
尽管他对我严苛,倘若我真是受了外人之伤,他是非出头拼命不可的。嘿,嘿,你这条‘苦肉计’为什么不施之自己?”
杨钲道:“恰巧你有与丐帮这一段纠纷,江海天今日与仲长统上山,你也曾与仲长统动了手了。虽说江海天是给你们调解,但你不可以说成江海天暗算你吗?你右这段过节,这‘苦肉计’由你来唱,比我适合。”
上官泰冷笑道:“嘿,嘿!好,好一条苦肉计,亏你想得出来!”
杨钲瞧他神色不对,连忙说道:“我早说过,我有两个法子。
这条苦肉计不过供你参酌而已。你不愿意,咱们另行商议。”
上官泰道:“另一条是要江海天去找竺大哥拼命了。人家是侠义道,你今日不是已试探过他的口风了?你想利用江大侠给你拼命,这不是痴心妄想么?”
杨钲哈哈笑道:“上官兄,你也未免太老实了!”
上官泰怔了一怔,道:“杨兄,此话怎说?”
杨钲打了一个哈哈,皮笑肉不笑他说道:“咱们说不动江海天,难道不会想个巧妙的法儿,叫他自动去找竺大哥拼命吗?”
上官泰道:“好,我倒要听听你这智多星有何妙计?”
杨钲道:“江海天有个记名徒弟叫李光夏的,现在正在竺家。
做竺清华的书童。江海天为了我回这个失落的徒儿,这几个月来,走遍了黄河南北!”
上官泰道:“这些事情,我都已知道了。但这和你说的‘妙计’,却有什么关连?”
杨钲阴恻恻地笑道:“咱们的文章,就在江海天这徒弟身上来做。比如说,这姓李的小子,如果不明白的在竺家死了,江海天能不去找姓竺的拼命吗?”
上官泰打了个寒襟,说道:“你要害死这小孩子么?你不是说竺家父女,对李光夏很是宠爱,名虽书童,实际是对他如同家人一般么?你若害死了这孩子,竺大哥岂能与你干休?”
杨钲笑道:“我当然不会那么笨,亲自去杀害他。所以我才来和你商量,你不是知道有一种毒草,杀人不露痕迹的么?你采这毒草给我,化成粉剂,我有办法,借竺清华之手,将他毒死。连竺清华我都可以把她瞒过。”
江海天听得毛骨耸然,想不到杨钲竟是如此狠毒,他按不下心中怒火,正要下去斥破他的好谋,但心念一转,却又暂且忍住,暗自想道:“且看上官泰如何?”
心念未已,只听得上官泰发出了一声冷笑,说道:“杨大哥,你把小弟看作什么人了?”
杨钲呆了一呆,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此事若成,至少可令他们两败俱伤,咱们的好处可就多了!一来可以免受竺家的欺凌,二来咱们的儿女可以结成美满姻缘,再也不用担忧别人阻挠;三来,嘿,嘿,天下去了两大高手,咱们两家联合起来,天下还有谁人能与咱们作对?”
话犹未了,上官泰已是大声喝道:“住嘴!纵有一千样好处,我上官泰也绝不能做一个无耻小人!”
杨钲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冷笑说道:“上官兄,我是小人,你一向的行事,也不见得就是正人君子!”
上官泰勃燃大怒,跳起来道:“不是正人君于,做事也总还得有点良心!江海天于我有恩,你却要我恩将仇报,还要我去谋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哼,哼,你,你简直是——”
杨钲冷笑道:“你不肯依从,那也罢了。你我伤了和气不打紧,却何必令咱们的子女为难,难道他们日后就不再见面了吗?”
上官泰本来要骂杨钲禽兽不如,听他这么一说,蓦地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对杨梵是那样痴情,不由得心中难过,也就不对杨钲太过绝情了。当下,上官泰叹了口气,说道:“你回去吧。
此事只当你没有说过,我也不会再提。儿女之事,听其自然。你答不答应竺家婚事,任随于你。但我可要劝你收拾起客人之心!”
杨钲灰溜榴他说道:“你甘心受竺大哥欺负,我自是不能勉强你。好吧,你赶我走我便走,只盼你不要后悔!”
杨钲站了起来,正要走路,上官泰忽道:“且漫!”
杨钲只道他回心转意,笑道:“你可是想清楚了?怎么,咱们再商量商量?”
上官泰深沉的目光盯着杨钲,缓缓说道:“只是为了儿女之事,你不会就向竺大哥下此毒手。你,你可是在竺家打听到什么秘密?你既是要与我商量,那就不必瞒我!”
要知上官泰虽然性情较为暴躁,但却绝非一个莽夫。他也有了五十岁开外的年纪了、人生经验积累甚深。所以稍微冷静之后,对杨钲的今晚之事、就不能不起了怀疑——何以杨钲对他们的襟兄如此深恶痛绝,似乎恨不得将他置之死地?
杨钲听了上官泰的这几句话,脸上也是倏然变鱼,但随即使哈哈笑道,“上官兄,你这样问我,看来你也是知道竺大哥秘密的了?”
上官泰知道杨钲是要套他的说话,心道:“我且先说三分真话,看他如何?”说道:“听说竺大哥是要开宗立派,你可是不愿受他差遣么?”
杨钲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何只要开宗立派,他还要举事抗清!”
上官泰道:“哦、竺大哥当真有如此壮志雄心么?这可真是我始料所不及了!”
杨钲道:“就是呀!想咱们隐逸山林。何等自由自在?没来由却去趟这趟浑水作甚?竺大哥也真是的,他本来也是与咱们一样,数代隐居山林,不问外事的。如今他已到了垂暮之年,却忽然动了争雄天下之心,你说这不是老糊涂了么?”
“他糊涂不打紧,咱们两家可要受连累了。竺大哥以为如今民变四起,可以乘机举事,他却不想想清廷百年基业,将广兵多,乌合之众,又焉能成事?咱们若是从他。事败之后,岂不是要惹个抄家灭族之祸?”
上官泰道:“哦,原来如此。但人各有志,你不愿从他,难道不可以各行其道么?”
杨钲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竺大哥的脾气,他这个人是决不听别人劝谏的。他一旦举事,咱们若不从他,他岂能让咱们置身事外?只怕稍有半个‘不’字,他就要先把咱们杀了!”
上官泰冷冷说道:“所以你要先下手为强,把他杀了?”
杨钲听得上官泰口气似乎有点不对,却还摸不准他心意如何,便句斟字酌他说道:“上官兄说得过甚了。小弟并非定要除他,只是,只是意欲消弭这场大祸而已。倘若能使得他与江海天两败俱伤,他武功既失,也就无能为力了。那时只有他要听命于你我,咱们却无须屈从他了。嘿嘿,这么一来,不但咱们可以结成儿女亲家,竺大哥也可以安度余年,兔遭不测之祸。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上官泰道:“好一个两全其美!这么说。你还是为竺大哥着想的了?”
杨怔道:“当然,当然。小弟这是权衡利害的做法。古语有云:两害相权取其轻。竺大哥与江每天虽然两败俱伤,但免去了竺大哥的一场灾祸,那还是值得的呀!何况咱们也可以连带得到好处呢。”
上官泰忽地冷笑道:“恐怕还有一样好处,你未曾说出吧?”
杨钲面色倏变,道:“上官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泰悄声说道:“你得了朝廷什么好处,要为朝廷设计除他?”
杨钲板起面孔,叫起撞天屈道:“你这是从哪里说起?哼,哼,上官泰,你又把我杨某当做什么人了?”
上官泰毕竟还是有几分忠厚,见他说得如此认真,不觉有点怀疑自己的想法,于是说道:“没有就好。不过,杨兄,你莫怪小弟将你误会,小弟倒是有几句话想劝一劝你……”
话犹未了,杨钲突然趁他的精神戒备稍微轻松之际,出手如电,一掌就向他胸膛拍下!
杨钲武功本来比上官泰高强,这一掌又是出其不意,上官泰焉能躲避得开?只听得“蓬”的一声,这一掌已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上官泰身上“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上官泰忽地感到另一股劲力推来,将他推得身躯倾侧,转了半圈;与此同时,杨钲也感到了劲风劈面扫来!
原来是江海天从树上跳下,左掌对着上官泰,右掌对着杨钲,同时发出了两股掌力!
两股掌力同时发出,但巧妙却又各自不同。他左掌发出的掌力,用的乃是一股巧劲,把上官泰身子推开,对他身体井无伤害;右掌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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