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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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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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说出来没好处,就住口了。他浑身憋足了劲。
  “想什么?”他挑衅道。
  “控制我,”她嘟哝着。就在她的嘴唇还在动着的时候他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把她打得靠在门上。
  “爸爸!”戈珍高声叫着,“这样不行!”
  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厄秀拉清醒过来了,她的手还抓着门把手,她缓缓站起来。他现在倒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不错,”她眼中含着晶莹的泪,昂着头说,“你的爱意味着什么,到底意味着什么?就是欺压和否定——”
  他握紧拳头,扭曲着身子走过来,脸上露出杀气。可厄秀拉却闪电般地打开门,往楼上跑去。
  他伫立着盯着门。随后象一头斗败了的动物转身走回炉边的座位中去。
  戈珍脸色煞白。紧张的寂静中响起母亲冷漠而气愤的声音:
  “嗐,你别把她这事看得太重了。”
  人们又不说话了,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突然门又开了,厄秀拉戴着帽子,身穿皮衣,手上提着一个小旅行袋。
  “再见了!”她气呼呼、颇带讽刺口味地说。“我要走了。”
  门马上就关上了。大家听到外屋的门也关上了,随着一阵脚步声传过来,她走上了花园小径。大门“咣当”一下关上了,她的脚步声消失了。屋里变得死一样寂静。
  厄秀拉径直朝车站走去,头也不回,旋风般地奔着。站上没火车,她得走到交叉站去等车。她穿过黑夜时,竟禁不住哭出声来,她哭了一路,到了车上还在哭,象孩子一样感到心酸。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她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她只是一个劲儿绝望悲哀,象个孩子一样哭着。
  可当她来到伯金那儿时,她站在门口对伯金的女房东说话的口气却是轻松的。
  “晚上好!伯金在吗?我可以见他吗?”
  “在,他在书房里。”
  厄秀拉从女人身边擦身而过。他的门开了,他刚才听到她说话了。
  “哈啰!”他惊奇地叫着,他看到了她手中提着旅行袋,脸上还有泪痕。她象个孩子,脸都没擦干净。
  “我是不是显得很难看?”她退缩着说。
  “不,怎么会呢?进来。”他接过她的旅行袋,两人一起走进他的书房。
  一进去,就象想起伤心事的孩子一样嘴唇哆嗦起来,泪水不禁涌上眼眶。
  “怎么了?”他搂住她问。她伏在他肩上啜泣得很厉害。
  “怎么了?”待她平静了一点后他又问。可她不说话,只顾一个劲儿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怀中,象个孩子一样痛苦难言。
  “到底怎么了?”他问。
  她突然挣开,擦擦泪水恢复了原状,坐到椅子中去。
  “爸爸打我了,”她象一只惊弓之鸟一样坐直身子说,眼睛发亮。
  “为什么?”他问。
  她看看边上,不说话。她那敏感的鼻尖儿和颤抖的双唇红得有点可怜。
  “为什么?”他的声音柔和得出奇,但很有穿透力。
  她挑衅般地打量着他说:
  “因为我说我明天要结婚,于是他就欺负我。”
  “为什么这样?”
  她撇撇嘴,记起那一幕,泪水又涌上来。
  “因为我说他不关心我,但他那霸道样伤害了我。”她边哭边说,哭得嘴都歪了。她这种孩子相,把他逗笑了。可这不是孩子气,她深深地受到了伤害。
  “并不全是那么回事吧,”他说,“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说。”
  “是真的,是真的,”她哭道,“他装作爱我,欺负我,其实他不爱,不关心我,他怎么会呢?不,他不会的——”
  他沉默地坐着。想了许多许多。
  “如果他不爱、不关心你,你就不该跟他闹。”伯金平静地说。
  “可我爱他,爱过,”她哭道,“我一直爱他,可他却对我这样,他——”
  “这是敌对者之间的爱,”他说,“别在乎,会好起来的,没什么了不起的。”
  “对,”她哭道,“是这样的。”
  “为什么?”
  “我再也不见他了——”
  “但不是马上。别哭,你是得离开他,是得这样,别哭。”
  他走过去,吻她娇好、细细的头发,轻轻地抚摸她哭湿了的脸。
  “别哭,”他重复说,“别再哭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的头,默默地一言不发。
  她终于抬起头睁大恐惧的眼睛问:
  “你不需要我吗?”
  “需要你?”他神色黯淡的眼睛令她迷惑不解。
  “你希望我不来,是吗?”她焦急地问。她生怕自己问得不对。
  “不,”他说。“我不希望这种粗暴的事情发生,太糟糕了。
  不过,或许这是难以避免的。“
  她默默地看着他。他木然了。
  “可我呆在哪儿呀?”她问,她感到耻辱。
  他思忖着。
  “在这儿,和我在一起,”他说,“咱们明天结婚和今天结婚是一样的。”
  “可是——”
  “我去告诉瓦莉太太,”他说,“别在意。”
  他坐着,眼睛看着她。她可以感觉到他黑色的目光在凝视她。这让她感到有点害怕。她紧张地摸着额头上的刘海。
  “我丑吗?”
  说着她又抽抽鼻子。
  他微笑道:
  “不丑,还算幸运。”
  他走过去抱住她。她太温柔太美了,他不敢看她,只能这样拥着她。现在,她的脸被泪水洗净了,看上去象一朵初绽的花朵,娇媚、新鲜、柔美,花芯放射着异彩,令他不敢看她,他只能拥抱着她,用她的身体挡住自己的双眼。她洁白、透明、纯洁,象始初绽开的鲜花,象阳光在闪烁光芒。她那么新鲜,那么洁净,没有一丝阴影。而他则是那么古老、沉浸在沉重的记忆中。她的灵魂是清新的,与未知世界一起闪烁光芒。而他的灵魂则是晦黯的,只有一丝希望,象一粒黄色的种子。但仅仅这一粒活生生的种子却点燃了她的青春。
  “我爱你,”他吻着她喃言道。他因着希望而颤抖,就象一个复活的人获得了超越死亡的希望。
  她不知道这对他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不知道他这几句话到底有多大分量。她象孩子一样需要证实,需要说明,甚至夸大的说明,因为一切似乎仍然不确定、不稳定。
  在他濒临死亡,即将和他的民族一起沉入死谷的时刻;他接受她时所流露出的那股恋情和感激之情;当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并且能够与她结合时那种难以言表的幸福感,这一切的一切她是无法理解的。他崇拜她,就象老人崇拜青年,他为她感到自豪,是因为他深信他同她一样年轻,他是她合适的配偶。与她的结合意味着他的复活,这婚姻是他的生命。
  这些她并不知道。她想对他变得重要起来,让他崇拜自己。他们中间隔着无限的沉寂距离。他怎么能告诉她,她内在的美不是形体、重量和色彩,而是一种奇怪的金光!他自己怎么能知道她对他来说是一个怎样的美人呐。他说:“你的鼻子很美,你的下巴让人崇拜。”可他的话象是谎言,让她失望、伤心。甚至当他喃言絮语“我爱你,我爱你”时,她也觉得这话不真实。它是某种超越爱的东西,超越了个人,超越了故有的存在。当他是某个新的未知人,不是他自己时,他何以能说“我”?这个“我”是一个旧的形式,因此是一个死掉的字母。
  在这新的,超越感知的宁馨和欢愉中,没有我,没有你,只有第三个未被意识到的奇迹,这不是自我的存在,而是我的生命与她的生命合成的一个新的极乐结合体。当我的生命终止了,你的生命也终止了的时候,我怎么能说“我爱你”呢?我们都被对方吸住,浑然一体,世界的一切都沉默了,因为没什么需要我们回答,一切都是完美的,天衣无缝。他们在沉默中交流着语言,这完美的整体是欢乐的沉寂体。
  第二天他们就结成了法律上的婚姻。她依从他的要求给父亲和母亲写了信。母亲回了信,父亲却没有。
  她没有回学校。她和伯金一起或呆在他的房中,或去磨房,他俩形影相随。可她谁也不去看,只去看了戈珍和杰拉德。她变得十分陌生,让人猜不透,不过她情绪开朗了,就象破晓的天空一样。
  一天下午,杰拉德和她在磨房那温暖的书房中聊着天。卢伯特还没回家。
  “你幸福吗?”杰拉德笑问道。
  “很幸福!”她很有精神地叫着。
  “是啊,看得出。”
  “是吗?”厄秀拉吃惊地问。
  他笑着看着她。
  “是的,很简单。”
  她很高兴。思忖了片刻她问他:
  “你看卢伯特是不是也很幸福?”
  他垂下眼皮向一边看去。
  “是的。”他说。
  “真的!”
  “是的。”
  他十分平静,似乎这种事不该由他来谈论。他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她对他的提示很敏感。于是她提出了他想要她问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感到幸福呢?你也应该一样。”
  他不说话了。
  “同戈珍一起?”他问。
  “对!”她目光炯炯地叫着。可是他们都感到莫名其妙的紧张,似乎他们是在违背真实说话。
  “你以为戈珍会拥有我,我们会幸福?”他问。
  “对,我敢肯定!”她说。
  她的眼睛兴奋地睁得圆圆的。但她心里挺紧张,她知道她这是在强求。
  “哦,我太高兴了。”她补充道。
  他笑了。
  “什么让你这么高兴?”他说。
  “为了她,”她说。“我相信,你会的,你会是她合适的郎君。”
  “是吗?”他说,“你以为她会同意你的看法吗?”
  “当然了!”她马上说。但又一想,她又不安起来。“当然戈珍并不那么简单,对吗?她并不那么容易让人懂,对吗?在这一点上她跟我可不一样。”她戏弄他,笑得人眼花缭乱。
  “你觉得她并不太象你吗?”杰拉德问。
  她皱紧了眉头。
  “在好多方面象我。可我不知道有了新情况她会怎样。”
  “是吗?”杰拉德问。他好半天没有说话。随后他动动身子说:“我将要求她不管怎样也要在圣诞节时跟我走。”他声音很小,话说得很谨慎。
  “跟你走,你是说短期内?”
  “她愿多久就多久。”他说。
  他们都沉默了。
  “当然,”厄秀拉说,“她很可能急于成婚。你看得出来吧。”
  “对,”杰拉德说,“我看得出。可就怕她不乐意。你觉得她会跟我出国几天或两周吗?”
  “会的,”她说,“我会问问她的。”
  “你觉得咱们都去怎么样?”
  “咱们大伙儿?”厄秀拉脸色又开朗了。“这一定会十分有意思,对吗?”
  “太好了。”他说。
  “到那时你会发现,”厄秀拉说。
  “发现什么?”
  “发现事情的进展。我想最好在婚礼前度蜜月,你说呢?”
  她对自己的妙语感到满意。他笑了。
  “在某些情况下是这样,”他说,“我希望我就这样做。”
  “是吗?!”厄秀拉叫道,“是啊,也许你是对的,人应该自得其乐。”
  伯金回来后,厄秀拉把谈话内容告诉给他听。
  “戈珍!”伯金叫道。“她天生就是个情妇,就象杰拉德是个情夫一样,绝妙的情人。有人说,女人不是妻子就是情妇,戈珍就是情妇。”
  “男人们不是情夫就是丈夫,”厄秀拉叫道,“为什么不身兼二职呢?”
  “它们是不相容的。”他笑道。
  “那我需要情夫。”厄秀拉叫道。
  “不,你不需要。”他说。
  “可我需要!”她大叫。
  他吻了她,笑了。
  两天以后,厄秀拉回贝多弗家中去取自己的东西。家搬走了。戈珍在威利·格林有了自己的房子。
  婚后厄秀拉还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她为这场磨擦哭了,唉,这有什么好处!不管怎么样,她是不能去找他们了。她东西被留在了贝多弗,她和戈珍不得不步行去取东西。
  这是一个冬日的下午,来到家中时,夕阳已落山。窗户黑洞洞的,这地方有点吓人。一迈进黑乎乎空荡荡的前厅,两个姑娘就感到不寒而栗。
  “我不相信我敢一个人来这儿。”厄秀拉说,“我害怕。”
  “厄秀拉!”戈珍叫道,“这不是很奇怪吗?你能够想象你会毫无知觉地住在这儿吗?我可以想象我在这儿住上一天都会吓死的!”
  她们看了看大饭厅。这屋子是够大的,不过小点才可爱呢。凸窗现在是光秃秃的,地板已脱了漆,浅浅的地板上涂有一圈黑漆线。褪色的墙纸上有一块块的暗迹,那儿是原先靠放家具和挂着画框的地方。干燥、薄脆的墙和薄脆易裂的地板,淡淡的地板上黑色的装饰线让人的恐惧感有所减轻。一切都无法激动人的感官,因为这屋里没有任何实在的物体,那墙象纸做的一样。她们这是站在什么地方?是站在地球上还是悬在纸箱中?壁炉中燃烧着一些纸片,有的还没烧完。
  “真难以想象我们怎么会生活在这个地方!”厄秀拉说。
  “就是嘛,”戈珍叫道,“这太可怕了。如果我们住在现在这个环境中我们会成为什么样子?”
  “讨厌!”厄秀拉说,“这可真让人讨厌。”
  这时她发现壁炉架上燃烧着的纸,那是时髦的包装纸——两个身着袍子的女人像正在燃烧。
  她们走进客厅。这里又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气氛。没有重量,没有实体,只有一种被纸张包围在虚无之中的感觉。厨房看上去还实在,因为里面铺着红砖地面,还有炉子,可一切都冷冰冰的,挺可怕的。
  两个姑娘六神无主地爬上空旷的楼梯。每一个声音都在她们心头回响。随后她们又走上空荡荡的走廊。厄秀拉卧室里靠墙的地方堆着她自己的东西:一只皮箱,一只针线筐,一些书本,衣物,一只帽箱。暮色中,这些东西在空屋子里显得孤孤零零的。
  “一幅多么令人欣慰的景象啊,不是吗?”厄秀拉看着她这堆被遗弃的财产说。
  “很好玩儿”戈珍说。
  两个姑娘开始把所有东西都搬到前门来。她们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在空屋子中来来回回搬着。整座房屋似乎都回荡着空旷的、虚无的声音。那空旷的房屋在身后发生可憎的颤音。她们几乎是提着最后一件东西跑出来的。
  外面很冷。她们在等伯金,他会开车来的。等了一会儿她们又进了屋,上楼来到父母的卧室中。从窗口可看到下面的大路,放眼望去可望到晦暗的夕阳,一片暗红,没有一丝光芒。
  她们坐在凹进去的窗台上等着伯金。她们环视着屋里,空旷的屋子,空得让人害怕。
  “真的,”厄秀拉说,“这屋子无法变得神圣,你说呢?”
  戈珍缓缓地看着屋子说:
  “不可能。”
  “我常想起爸爸和妈妈的生活,他们的爱他们的婚姻,我们这群孩子和我们的成长,你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
  “不愿意,厄秀拉。”
  “这一切似乎没什么意义——他们的生命,没一点意义。真的,如果他们没有相遇,没有结婚,没有一起生活,就无所谓,对吗?”
  “当然,这没法儿说。”戈珍说。
  “是的。可是,如果我以为我的生活也要成为这个样子,”
  她抓住戈珍的胳膊说,“我就会逃跑。”
  戈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
  “其实,一个人是无法思索普通的生活的,无法。”戈珍说,“厄秀拉,对你来说这不同。你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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