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不想打断她。黛梅莎继续说:“还有,对……我丈夫的爱。这种爱……我觉得…是天人合一的,是属于神的。神…创造了所有美丽的东西。所有…生长衍息的东西……都是…上帝的…创作。”
她说著,瞥了他一眼,看他是否在讥笑她,笑她想要表达的东西。
她很紧张,就很快地接下去:“最后…我觉得…我要是爱一个人…我不但要学著去…爱…还要…学会…一切像你这样的男人…愿意教我的事情。因为你的阅历这么…丰富,你一定比…爱你的人…视野宽广…多了。”
一段沈默之后,伯爵说:“要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发现母亲的爱、妻子的爱和孩童的爱,这可能吗?”
“如果是…真爱…真的感情…”黛梅莎回答,“我相信…是可能的。”
她看了他一眼,又说:“那就像…寻找…金羽毛…圣杯……或者天堂之门。不过,那必须是人类原始的…爱,上帝在伊甸园里许诺给我们的。”
她的声音那么诚挚感人,伯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就像天使持著闪亮的长剑卫护著伊甸园,你就拒我于千里之外?”
与其说看到,倒不如说他感觉到她眼中的痛苦。
看她双手紧绞,他立刻明白自己伤害到她了。
“我并…不想这么做,”她喊道,“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你怎么这么残忍?你怎能把你心里明知是属于我的东西,便生生地收回不放?”
她没有同答。
“看著我,黛梅莎?”
她顺从地抬起头来,黄昏的微光已被黑夜吞噬,新月的第一道银光照亮了她的脸庞。
他深深望进她苦恼的双眼,紫色的深潭里荡漾若无限的信赖和纯真。
他的眼光在她柔轻微启的双唇上逡巡著。他突然醒悟过来,只要他们两人在,时间和空间都变得无足轻重。这正是他一生追求的啊!
他看到黛梅莎脸庞上迷惘的神情转变了。
她的脸庞焕发出无比的光彩,像是和他一样感觉到,他们经由永恒而相聚,不再是分别的两个人,而是合为一体的生命。
这不是肉眼看得到的,是两心的结合,他们的灵魂深处震颤著,升入永生之地,像是找回了他们一度失去的珍宝。
这么美丽,这么神圣,内心发出的光茫包围著他们,比天上射下的月光更皎洁光亮。
“你是爱我的!”伯爵哑声说到,“你爱的是我,我可爱的小精灵!哦!你是属于我的。”
他感到她身上的震颤传到自己身上,觉得她就要溶在他怀里,这时却听见她说:“是的,我爱你,我爱你,以我刚才所说的每一种方式…爱你。可是今晚以后…我…不能再和你见面。”
“你真的以为我会就这样让你走出我的生命?”他愤怒的问,“哦,或者,你要把你自己再锁起来,不让我接近?”
她没有作声,他继续说:“你晓得,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是多么独特,多么美好的事。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不是我的幻想,不是这神秘兰庄带来的幻想。”
“我…没有办法…不这样做。”黛梅莎喃喃地说,“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
“这不是真话!”伯爵说,“我要向你证实我对你的爱,还有你对我的。”
他伸出手臂,决定要打破那一道违反他意志,隔开他二人的禁桎,他要把她拥入怀里。
他正这么做时,突然间,两个人都意识到,有人进园子里来了,就站在出口,四处张望著。
“杰瑞!”黛梅莎屏息低声说。
“别动!”伯爵说,声音低微,只有她听得到,“让我来!”
他不慌不忙的从椅上站起身来,黛梅莎躲在他后头。
“啊,您在这儿,大人!”杰瑞大声说道,“仆人们告诉我您已经同来了。他们看到您走进这园子。我正奇怪您怎么不加入我们。”
伯爵朝他走去。
天气太热,我在温莎堡聊了太久,不想再跟人交谈了!“伯爵回答。
“哦!如果您要一个人静静,我就不…”杰瑞开口说。
“不,没有关系。我很高兴看到你。”伯爵打断他的话,“我们一起进屋里去吧!我一直想和你聊聊。这房子里有两副画,,如果你需要钱用,我相信一定能在画商那儿卖到好价钱。”
“您说是真的吗?”杰瑞急切地问,“我没想到这屋子里还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哩!”
“那两幅画需要清理一下。”伯爵同答,“我恰巧是个鲁木斯专家。我敢下一大注说你们楼梯顶端的那一幅是他早期的作品之一。”
“另外一张呢?”杰端问。
“在书房里,较暗的一角,有一小张,我确信是波鲁奇诺的。”
“真不可思议!”
黛梅莎听到杰瑞的声音透著无比兴奋。两个男人渐渐走到花园的另一头。
如果伯爵说的是真的,她想,那么杰瑞就有钱买他想买的马,享受他想过的生活,说不定还会花一点钱重新装修兰庄!
不过,她明白,这并不会改变她和伯爵之间的情况。
她是真的爱他,全心全意的爱他,她想,她没有让他吻她,会是她终身的遗憾!
感觉他的手臂圈著自己,他的唇印在自唇上,这不是人间天堂吗?
可是,就像她刚才说的,这样做是不对的。
她从树下的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摘了一朵金银花。
她要把这朵夹在圣经里面。也许,再过几年,这会成为她唯一的回忆。在某一天的某一刻,她失掉了她的心。她的心再也不属于她了。
她把金银花放到唇边。
然后,眼望著屋子的方向,想再听听伯爵的声音,却除了头上传来一声蝙蝠呜叫,万籁俱寂,杳无人声。
“再见了!我的英雄…我…唯一的爱!”她低低沈吟,语音嘶哑,泣不成声。
第六章
“这次阿斯考特您真是满载而归啊!大人!”杰瑞说。
伯爵正指使著马匹,从入口处的人群里排出路来。
伯爵没有答腔,他又说:“赢了三场,还有金杯,任那一个马主都应该心满意足了。”
他的声音显得又羡又妒。伯爵安慰他道:“你那匹马参加的比赛也相当精采啊!”
“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呢!”杰瑞回答,“那场比赛没有分出高下,毫无胜负可言!”
他停了一下又加上:“那就是说,奖金要对分呢!连我押在火鸟上的也是!”
“明年你一定会更好的!”伯爵说。
他几乎是机械性地回答著,思虑像是飘在远处。
他自己没有感觉到,倒是几个朋友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马在第一场比赛里以半个马身的长度领先通过终点时,他很异常的居然不为所动。他的朋友们诧异地看著他。
这一天对伯爵来说实在灰暗已极。他根本没有办法专心听任何人说任何话。
他还是无法相信黛梅莎真的说到做到,不再和他见面。她礼拜四所说的都是真话。
次日马赛结束后,伯爵匆匆赶兰庄,心内充满从未有过的兴奋期待。他确信黛梅莎一定会在晚餐后到草本花园来会他。
他坚持晚餐要提早开始,使他的客人们十分讶异。他又很技巧地帮每位客人安排了牌局,当然,除了他以外。
这样他就可以随意漫步了。他带著平常闲散的神情,步入园子。
坐在覆著金银花的树下,他等了又等,终于明白黛梅莎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
他很确定,如果她真心要避开他,他就绝不可能再找到通往密道的路了。他焦虑地想著,要如何才能再跟她联络。
他在床上苦思。他晓得,若是向他哥哥或嬷嬷说他们见过面,会被她认为是出卖她,她绝不会原谅他的。
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礼拜五那天,他发现在拥挤的人潮里根本无法认出任何人。
如果黛梅莎决意要躲起来,那么要在人潮汹涌的马场四周找她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更何况,马车、篷车、拖车等的数量,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又多了许多。
“我要怎么办?我怎么办呢?”他一遍又一遍地自问。
他觉得生平第一次,不但他的好运进摒弃了他,连他独步脂粉圈的吸引力也消失了。
向来,只要他看上眼的女人,他都毫不费劲地就能登堂入室。居然有人在他示爱之后还拒绝他,躲避他,真是一次从未有过的,非常不愉快的经验。
对其他任何一个女人,他都有自信,只要他求欢,迟早她都会降服。可是,黛梅莎却不同。
她是这么样的与众不同。他驱车回兰庄,意识到自己正在耽心,也发现自己从未如此忧烦过。他怕他真的会逼不得已的离开兰庄,从此再见不到她。
今早出发时,他很确信至少可以在一个地方找到她。在第二场火鸟出赛之前,她一定会去上鞍间看它。
他看到亚伯特在那里,正和老马夫说若话,还祝骑师杰姆好运。
可是,放眼望去,在四周来看马的人里,他找不奢那张深刻的、有著大大紫眼睛的脸庞。
昨晚,黛梅莎没有如他所想地到树下会他。他粗声粗气地告诉自己:我是个大傻瓜。
他怎能确定自己不是被兰庄的神秘气氛所迷?被那弯曲的密道和她幽灵似的出现所迷?才觉得她比真正的她更可爱,更令人渴求?
他马上明白,这些疑问都只是籍口,反而泄露了他的真正感情。黛梅莎比他从前有过的女人都重要得多,也有意义得多。如果要他花费一生的心力来找寻她,他也愿意。
明知她近在咫尺,偏又远若天边,真是令人又急又怒。她就在这房子的顶端,却被一圈无法等及的防御紧紧守著。
他觉得越发气馁。她只不过被那些弯曲的密道隔开了而已,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发现连马儿都无足轻重了。伯爵决定在第三场比赛后就回去。
他很清楚,群众太多,在最后一天清场要比先前困难得多。第四场马赛可能拖到六点,甚至更晚。
他没有跟朋友打招呼,就毅然决然地走向四轮马车。他晓得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他的离开。
国王陛下从星期四以来就没有参加赛马了。不过他的皇室包厢倒是交给几个亲近的朋友使用,里头仍是香槟不断,就像他在场时一般。
不过,伯爵却从午餐就滴酒未沾。他觉得自己必须保持头脑清醒,才能想办法解决目前看起来几乎无法解决的问题。
他找著了马车,正准备坐上去。杰瑞·兰斯顿把他叫住。
“您不会这么早就走吧?大人!”
这位年轻人。刚庆祝完火鸟的“一半”胜利,脸上涨得红红的。伯爵突然想到,黛梅莎不会希望她的哥哥再沈迷下去。
因此,他带著异常的关怀,回答说:“是的,我要早些走免得待会儿挤,你何不顺路跟我一起走?”
这个邀请,甚至是年纪大点,更有地位点的人都无法拒绝的。
大家都晓得,伯爵对同伴一向是颇为精挑细选的,特别是和他一起骑马或驾车的同伴。杰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伯爵上了马车,他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很荣幸,大人。”
伯爵没等他翻身入座,就拉动了马。金姆从后头跳上来。
他们通过铁门,驶到大路上。
路上穿著工作服的乡下苦力和伦敦来的骗子混混,正在比角力。
杰瑞在车上向碰到的朋友打招呼。他们很惊异地看著他和伯爵通过,目送他们驶离通往伦敦的大路,转入赛马场后头的小路。
杰瑞瞥了伯爵一眼,很惊讶地发现他的面色阴沈。他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惹恼他了。
事实上,伯爵正在思量,要怎么样才能再接近黛梅莎。
他住进兰庄一个星期了,现在才问他是否有个妹妹,似乎嫌迟了些。
也不可能跟他说:“我见到你妹妹了,很想再看看她!”
可是,如果他什么也不说,他晓得,他就应该和他的朋友一样,准备今晚离开,最迟也拖不过明天早上。
契尔和伦斯基已经不回兰庄了。他们今天一早去赛马场之前,就向他们道别过了。
洛夫要回伦敦,只会回来拿旅行用品。
伯爵等著杰瑞·兰斯顿随时问他何时离开,却不晓得该如何同答。
“我一定得见黛梅莎一面!我一定要见她!”他想著。
不过,他很确定,就算他食言,让她哥哥去修土房请她下来,她也很可能会拒绝的。
“天哪!我能怎么办呢?”他沮丧地想著,几乎变成一种祈祷了。
突然,他看到她了,就在他们前方,坐在一辆老式的小马车里。
其实他先是看到嬷嬷。她挺直的脊梁,常年穿的灰棉布裙,配著白色的领子和绉摺,一点儿不会错。她头上戴著一顶黑色的草帽,遮住了脸,不过,伯爵认为她到那里他都认得。
一个仙女似的身影就坐在她身旁。
黛梅莎身穿白裳,小巧的帽子上缀著一圈白色小花。
伯爵猛然醒悟,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他只要跟身旁的年轻人说:“嘿,前头不是你的老褓姆吗?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是谁?”
伯爵又如释重负般得意地想,他的运气还在。这想法似乎把他从绝望的深渊又提升起来。
似乎漫漫黑夜里又突然地射入了阳光,他的手指紧紧握住缰绳,放慢速度,怕万一路突然宽起来,他就只得超过那辆小马车了。
然后,事情在一刹那间发生了。
一个高墙后头的转角处,突然冒出一辆驶得飞快的马车。驾车的是个红脸的中年男子,显然灌饱了黄汤。
黛梅莎的小马车正在路中央。他迎面冲来,根本无法避开小马车。
他极力地调转马头,以免发生意外,可是他拖车上的一个轮子和小马车的轮子卡住了。小马车翻了过去。
伯爵控制住自己的马,惊骇地瞪著小马车翻倒在路边,车上的白衣女孩被抛出车外。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叫一声,更别提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伯爵以高超的驾驶技术把马拉离现场。那两匹刚才跑得飞快的马儿正在嘶呜踢腿,被卡住的轮子困在那里无法动弹。
拖车的马夫开始大声吼叫咆哮,伯爵把缰绳交给杰瑞·兰斯顿。
“拿著!”他厉声说。
他从车上跳下,在杰瑞和金拇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前,朝小马车跑去。
黛梅莎从小马车上飞出,越过路边茂密杂草,落在另一边的乾沟里。
伯爵弯下身去,把她抱起来。她的帽子掉向后头,帽带还击著。
他望著她小小的脸庞,深色的睫毛映著自皙的皮肤。霎那间他惊恐万分,可能她已经死了。
这种惧怕似利刃穿胸。然后他看到她前额的瘀伤,晓得她只是被震昏了。
他单膝跪著,把她紧抱在怀里。嬷嬷跌在草丛里,这时站起来,说:“黛梅莎小姐!哦!我的乖宝贝,你…怎么啦?”
“没有关系的,”伯爵安慰她说,“她一定撞到石头了。不过我想骨头没有断。”
嬷嬷的黑草帽偏在一边,站在那儿,很迷惘的样子。也许,生平第一遭,她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
在她身后,金拇正尽力从混乱中整理出一些秩序来。
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人帮著把卡住的车辆分开。那个红脸汉子的马夫已把马控制住。拉著小马车的老马漠不经心地半躺下来,开始啃草。
伯爵把黛梅莎抱起来,走向自己的马车。不用他吩咐,嬷嬷跟在他身后。
杰瑞好不容易稳住伯爵的马,在他们走近时探出身于,焦急地问:“她受伤了吗?那该死的笨蛋怎么可以开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