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的脚步微微一顿,接着又快跑起来。他心想,这条街明明空无一人,这位小姐难道看出自己的企图?
马上就要走到街道拐角,看着前方一片黑暗的巷子,苏三心里暗叫不好,这车夫一定有问题!
就在这时,忽然从斜对面跑出个姑娘,车夫没提防,和那姑娘撞在一起,姑娘倒在地上,手里拎着的小篮子飞上了半空,无数雪白幽香的栀子花落了下来。
车夫愣神的功夫,苏三连滚带爬跑下车,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姑娘的胳膊:“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那姑娘却不抬头,只用手轻轻地推苏三道,“我真的没事。”
苏三哪肯就走,扶着姑娘就要起来。
那车夫嘴里嘟囔着:“走路不长眼睛啊你。”说着抬腿就冲那姑娘身上踢去,姑娘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车夫的脚忽然停住,接着也不管苏三,拉着车慌忙就跑。那车夫跑了一段路,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回头去看,只见那条路是个十字路口,一面是昏黄的路灯,一面是黑漆漆的街道,那姑娘就站在黑漆漆的这一面,整个人如同融入黑暗中。车夫不敢继续再看,拉着车拔腿就跑,嘴里暗道晦气,怎么撞见这种事,真是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方才那姑娘抬头他看的清楚,她的眼睛黑洞洞的,脸上也是青黑色的腐烂痕迹,那就不是一个活人。
“真的没撞伤你?”苏三用力的去扶那姑娘,她却似生了根,纹丝不动,只用力的去推苏三:“小姐快走吧,这地不干净的。”
她一个小姑娘,摔了一跤不说又是深夜,苏三如何放心的下,嘴里便说着:“你也是卖花的,小姑娘不是我吓唬你,前些天有个卖花的小姑娘就被人害了,好可怜的,这么晚你住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好了。刚才那车夫不是好人,幸亏你救了我。”
两个人你扶我推的过程中,苏三赫然发现,姑娘的右手缺了一根手指,剩下的指甲红彤彤的,被凤仙花染过,在路灯下闪着诡异的光。
苏三吓得往后面一退,坐在地上。
那小姑娘依然低着头,嘴里温柔地说着:“姐姐,早点回家去吧,姐姐莫要管我,我真的没事了。”
苏三惊慌失措,爬起来跑了几步发现文件包被扔了,急忙又转身去找,这么一转身就见小姑娘双手托着文件包低着头站在她身后
“姐姐小心点,今后少走夜路,以后姐姐就看不到我了。”
苏三一把抢过文件包,落荒而逃。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的路灯渐渐亮了一些,歌舞厅传来夜上海的飘渺歌声,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敲着梆子问:“香烟要伐。”
苏三靠在路灯下,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
这时才想着刚才若不是卖花姑娘冲出来,自己如何打得过那车夫?刚才真是吓到了,竟然没有感谢小姑娘。这样一想,两眼酸酸的,胡乱用手抹了一把,低声说:“秀秀,你瞑目吧,害你的人也已经死了,我以后一定会帮你照顾你奶奶的。”
苏三闻到栀子花的香味,她顺着香味看过去,只见自己的公文包上插着一小把栀子花。
苏三将栀子花拿下来,别在旗袍的纽绊上,深深吸口花香,这应该是秀秀的祝福吧。
“多少钱?”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苏三抬起头,看到一个矮胖的男人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什么多少钱?”
她愣住了,随即明白过来,怒道:“滚!”
“价钱好商量吗,这么辣,还挺够味。”
那人涎着脸,又上前一步去摸苏三的脸。
苏三一巴掌将那人的手打落,嘴里喊着:“滚,你才是卖的,你全家都是卖的!”
那人怒道:“小——婊——子,敢骂老子?”
“老子个屁,哪来的龟孙子!”
苏三此刻惊魂方定,想到方才那个车夫,气不打一处来,心道反正是深夜无人识得自己,索性拿出过去在孤儿院做大姐的范来。
“小娘们,看你嘴巴硬还是老子拳头硬。”
这人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冲过来,苏三急忙大叫:“巡警,巡警,杀人啦!打劫啦!”
她一把好嗓子,清清脆脆,在这深夜里格外清亮。
对面楼有窗子打开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册那啊,里来额宗桑半夜伐困高,叫魂啊!”
苏三知道这条街还算繁华,这时间很多人都睡觉了,但是享受夜生活的人也不少,不远处就有个舞厅,想必也会有巡警盯着。笃定这点她又拼命大叫:“啊呀呀,着火来!”
这声效果就好一些,对面好几个窗子都推开了,有人探头出来问:“哪里哪里?”
嘟嘟嘟嘟!巡警吹着警笛从街边拐角跑过来,那矮胖子见状只好松开,嘴里嘟囔着:“算你狠,臭——婊——子。”
苏三跺跺脚道:“可恶!”
那巡警拎着警棍跑过来问:“小姐你没事吧。”
“多谢多谢,那流氓走了。”
“这么晚,单身小姐不该在外面游荡的。”
那巡警有点不满意地看着苏三。
“我们报社加班到现在,唉,出来做事真是辛苦。”
苏三故意挥舞下胳膊,显出很疲惫的样子。
“也是啊,年轻女孩子出来做事很不容易的。”巡警点点头,“我帮你找个车好了。”
他跑到舞厅前,喊了一辆黄包车过来说:“放心吧。陈老四在这边拉活好些年,很把握的。”
“谢谢巡警先生。”苏三真没想到这个巡警人这么好。
待她上了车走远了,那巡警跑到拐角处说道:“探长,都安排好了。”
“嗯,你做的很好,麻烦你了。”罗隐点点头,从暗处走了出来。
方才刚走出舞厅就听到苏三的喊声,他没想到这个看着文静的女记者竟然还会粗鲁话会骂人,看来平时对自己还是很温柔客气的。
他掏出烟盒递给那巡警说:“晚上巡逻提提神吧,最近可是不太平。”
第二十章 看不见的馄饨摊
苏三回到家,下车给了钱谢过那车夫。刚要掏出钥匙开门,门开了,一个女孩子探出头来:“妈妈说好像有人回来,果然是呀。”
“袁小姐。”
开门的是袁晨,她在警局已经见过苏三的,甜甜地叫了声:“苏姐姐,这么晚才下班呀。”
苏三跟着袁晨一起上楼,赵青萍站在三楼门口,听到这句话说:“你小孩子乱问什么。”
“妈妈,我是担心苏姐姐嘛。现在外面好乱的。”
袁晨小嘴一抿,十分委屈的样子。
“谢谢你啊,袁小姐。”苏三拍拍她的手,这个女孩长得很乖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惹人怜爱,想到她的遭遇,苏三对她的疼惜是出自真心的。
“苏小姐,她还是小孩子,叫她晨晨好了。”
赵青萍打开门喊道:“晨晨,别烦苏家姐姐了,洗洗该睡觉了明早还得上学呢。”
“咦,袁太太,原来你们搬过来了呀。”
“是的呀,这个我姐……赵清芳母子都死了,也没什么别的继承人,这房子就属于我了。”
她语气有点淡:“总是我父母的遗产,我得好好守候着。”
“那梧桐巷那边呢?”
“那边是那个男人给她的东西,和我没什么关系,看警方和市公所是怎么处理了,要是真给我,我就卖了把钱捐出去。”
袁晨在一边一撇嘴:“那种凶案现场哪里卖的掉。”
“呸呸呸,不要乱讲呀,小小年纪红口白牙,真是什么都敢说。”
赵青萍不好意思地拉着女儿回屋去了。
她这是怕苏三多心呢。毕竟赵太太是死在这里,这栋公寓也是凶案现场,不吉利的,若是房客都吓跑了,那才叫麻烦。
苏三刚进门放下文件包,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苏苏啊,你怎么才回来。”
打开门,田玲玲站在门口:“吃过饭了吗?”
苏三这才想到,自己竟然还没吃晚饭呢。
一边请她进来,一边说道:“我都忘记吃饭了,刚才倒是路过个馄饨摊,呶,就是在我们巷子口摆摊的那个姑娘的摊子,天晓得怎么摆到那边去了,那个车夫是坏人,就说没有什么摊子,不许我下车,真是吓死了,幸亏……”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不知该不该讲下去。
“苏苏,那个什么馄饨摊,上次我听你说过就注意一下,可我真的没有看到呀,是不是你看错了,我还问过二楼的冯先生,他也说没见过呢。”
田玲玲伸手去摸她额头:“莫不是撞了邪,咦,额头到不是很热,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她说撞邪,苏三叫道:“可不是吗,你猜我看到谁了?秀秀呀!”
“秀秀?”
田玲玲重复一句,接着问:“这又是谁?”
“就是被赵柯杀害的女孩子呀。”
“开什么玩笑!”
田玲玲吓得腾地一下站起身:“被杀的人怎么可能……天啊,难道说你见到了鬼?”
“我现在想也说不清到底是看到了什么,那个车夫图谋不轨,是秀秀救了我,我真感谢她。唉,这个女孩子,才十四岁就被赵柯害死了,还死的那么惨,她还能有一份救人的心,真是太难得了,由此可见赵柯是多么的可恶。”
田玲玲点头:“这个自然,这小赵先生简直是太坏了,那么死了倒是便宜了她,还有赵太太,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她是单身女人,赵柯教育不好都是她的过错,现在想来,她死的也太便宜了点。”
苏三听到这话,忍不住叹息:“前几天你还吓得不行,现在就这般义愤填膺了呀。怎么说呢,赵柯这变态是死有余辜,可是赵太太,未免有点可惜,毕竟我在这住了两年多,朝夕相处的,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她无辜吗?她是包庇犯!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爱酸文假醋,伤风悲秋的。”田玲玲说完又担心苏三恼,接着笑道,“我可不是说你,你可是个有正义感的好姑娘,这世道这么乱,就缺少你这样的人。”
“我?唉,玲玲,你不知道,在警察局这几天我才发现自己真是有心无力的。好多事不能说不能写。今天那个女法医还怀疑我,对我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我晚上越想越生气,索性在明天的号外里写了一些案情。”
“是吗?那你可真是了不起。”田玲玲眨巴着大眼睛,“是那个秀秀的,还是……赵太太。”
苏三发现,提到赵太太,她脸上厌恶的神情一闪而过。
“是法医发现的一些新线索,其实吧,赵太太可能是死于……”
她说到这里,急忙顿住。
“哎呀,你看看你,还卖起关子来了,非要吊人胃口啊,逼着我明天买号外是不是?我最讨厌故事讲到一半就不讲的,你叫人家今晚怎么睡得着吗。”田玲玲笑盈盈地抓着苏三的手臂摇晃着。
“真是被你酸死了,好啦,反正明天你也就看到了,是赵太太可能是死于另一种毒药。她体内检测出两种毒药呢。”
“呦,看来还不止一个人恨她。”田玲玲啧啧赞叹,“我就不喜欢她,上次记得吧,我俩还吵架呢,不过我可犯不上为灯暗崴了脚害死她呀。”
“是的,你要是为这点事就杀人,那简直比赵柯还变态。”
“去你的,少拿我和那死鬼一起打趣。”
田玲玲又聊了一会,起身告辞。
苏三送她走了,忽然想到早上田玲玲说的一句话:“赵柯做了那么多坏事,可能是被他害死的冤魂报仇呢?”
目前公布的案情和自己写的号外只是说赵柯杀害了卖花女秀秀,田玲玲怎么知道他做了很多坏事呢?
自己写的号外,明白指出赵太太是死于两种毒药,先后下毒。当时自己被那女法医和小吴给气昏头了,一心想写个精彩的新闻出来,会不会做的有些过分?
她越想越不安,披着衣服想出门,又想到那个可怕的车夫,还是停住了脚步。
自己这次真是太意气用事了。
希望明天罗探长不要发火。
哎,不对呀,我为什么在乎他发不发火?我的工作就是做报道啊,之前已经很迁就警方了,事关自己饭碗和尊严问题,自然要寸步不让。对,就这样。
苏三在房间这般安慰着自己。
田玲玲则坐在窗前,看着漆黑的窗外,低声呢喃着:“冤魂真的会变成鬼呀,我的好妹妹,你在哪里呢?你出来让姐姐看一眼呀。”
第二十一章 夜半鬼敲门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三楼的大座钟敲了十二下,睡得迷迷糊糊的袁晨翻个身,嘟囔着:“妈妈,这个钟声音好大,晚上烦死了。”
毕竟这屋子死过人,母女俩说不怕是假的。上午搬进来那会赵青萍还对着房间喊道:“死鬼你不要来找我,我不怕你!”
虽说是这样,母女目前还是在一间屋子一张床上睡,互相做个伴。
“这钟还是你外婆的陪嫁呢,要一百年咯,听说是你太外婆的陪嫁,太外婆是清朝人。”
有蚊子嗡嗡的声音传来,赵青萍轻轻坐起身,用扇子轰赶着蚊子。
袁晨继续沉沉地睡去。
赵青萍环视这屋子四周,嘴角边绽开淡淡微笑:赵清芳你机关算尽又能怎样,偌大家业最后不还是我的?
这时她忽然听到外间似乎有什么声,便掏出放在枕头底下的手电,走下床去猛地拉开门,外间空无一人,她松口气,怕打扰女儿睡眠便悄悄掩上门,打开客厅的灯一点点检查。她先走到门口,整个人如被冰雪:睡觉前她清楚的记得门是锁好的,可是现在,这门并没有锁上。赵青萍壮着胆子推开门,走廊里很安静,三层并没有别的房客。此刻已经是深夜,整栋公寓都在酣睡。赵清芳重新锁上门,心道可能是自己记错了。
她回到客厅往沙发上一靠,心满意足地审视自己的新财产。
这时她发现茶几上有一张白纸、
她拿起白纸,上面是五个张牙舞爪的大字:“你做了什么!”
这几个字实在过于惊悚嚣张,极具冲击力。
方才是真的有人来过!
你做了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她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在这栋楼平静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太多的危险,她有些后悔,为什么急着搬进来。
这时里间的门开了,袁晨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妈妈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
她一眼看到赵青萍手里捏着的纸,一把抢过来问:“这个从哪里来的?”
“我随便捡的。”赵青萍怕吓到女儿,轻描淡写地说。
“你做了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真是姨妈阴魂不散?”
“你这孩子,都想什么呢。随手捡到的东西和你姨妈有什么关系?”赵青萍将那张纸团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好了。去睡觉吧,明早还得上学呢。”
“妈妈,是不是有人进我们家来了?”
“怎么可能?这里安全着呢,哪能有人进来?”
赵青萍拉着女儿的手:“走,一起回去睡,不要多想了。”
袁晨乖乖地跟着母亲回房睡觉。待赵青萍躺下后,袁晨的目光投向床头柜上的书包,只有她知道,在那个书包的一本书里也夹着一张写着你做了什么的纸。
那张是她前天放学回家在院子里捡到的,她看着四下无人,急忙塞到课本里,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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