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来走到书桌前,先是把茶壶的碎片一枚枚捡起扔到竹篓子里,再拿起抹布将书桌上的茶水擦净。
再去看那些被浸湿的书册,宁修不禁有些心疼。
书册本身不值几个钱,但这些书册上都有宁修的批注。
这些批注可是费了大量时间总结出的,不知晾干后还能不能看清。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等到晴天把这些书册拿出去晒晒看了。
他将浸湿的书册挑了出来,无意间发现那本楚汪伦随身携带的账本也被浸湿了一半。
楚汪伦虽然已死,但宁修一直把这本账本随身带着,此番来到县学小住自然也不例外。
宁修翻开账本查看浸湿的程度,却意外发现浸湿页面原先空白的地方显出了黑字!
嘶!
宁修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难道这账本上也运用了隐形墨水?
联想起候赖的那份卖田契书,宁修越发肯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候赖就是楚汪伦安排去设计陷害小伯爷的。楚汪伦既然可以用隐形墨水在卖田契书商做文章,为什么不能在账本上用?
怪不得楚汪伦对这个账本如此看重,为此不惜和卢佑安联合设计绑杀宁修,原来其中暗藏玄机!
如果这个账本不仅仅是个账本,那么它究竟是什么?
好奇心让宁修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茶水均匀涂抹在其余未被浸湿的页面上,很快这些页面上也都显出了字迹!
宁修强自压下心头的兴奋,让自己镇静下来,一页页的看去。
他才看了一小半,就惊得合上了书。
原来这份账本里空白处用隐形墨水书写的都是张居正和张家的‘罪证’。
说是罪证,但其实都是不怎么能站得住脚的,譬如府邸修建的僭越礼制,譬如张居正恃权凌主。
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在大明却最为好用,因为其牵扯到了皇帝。
别人也许不知道万历皇帝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宁修却了如指掌。
若是这份‘账本’递到了万历皇帝手中,天知道张居正的仕途是否会受到影响。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投名状(第十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ps:咳咳,关于这个‘账本’其实是一条引线,现在似乎到了引出一段剧情的时候了。)
宁修不由得为张居正担心起来。
这个‘账本’事关重大,处理的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不仅仅是楚汪伦的问题,恐怕还牵扯到了辽王。
这就更加复杂了。
辽王肯定知道这个账本的重要性,万一心下一狠,对自己下手呢?
不行,这个账本一定不能继续留在手上了。
宁修思定之后,便早早上床睡了。
翌日天一亮他便离开县学往张府而去。
此时张府上下还没有进入到工作状态,宁修叩门时门官直是打着哈欠来开门。
见来人是宁修,那门官直是有些惊讶:“宁相公不是在县学进学吗?怎么一早来这里了?”
宁修清了清嗓子道:“我有要事找张三公子商议,一会还得赶回县学。”
那门官哦了一声,便把宁修引了进去。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前行,来到张懋修居住的跨院。
宁修前后也来过江陵张宅许多次,早已是轻车熟路。即便那门官不引着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不得不说,张懋修的生活作息还是很好的。他早睡早起,此刻正在院子里舞剑,门官把宁修带到后便告退了。宁修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张懋修把整套剑法舞完。
张懋修收剑入鞘,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这才发现宁修见站在旁边,连忙上前一步道:“宁贤弟怎么来了?”
宁修苦笑一声道:“说来话长。懋修兄我们还是进屋去说吧。”
张懋修点了点头,便把宁修引入屋中。
二人分主客坐定后,张懋修为宁修和自己各沏了一杯茶,欣然道:“这下宁贤弟可以说了吧,一大清早的来到府上是为何事?”
“懋修兄,看看这个吧。”
宁修把浸湿的账本递给张懋修,神情极为无奈。
张懋修接过账本翻开来看,起先觉得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但仔细一瞧却是吓得冷汗直流。
“宁贤弟,这账本你是从何处得来的,里面怎么间或记着这些东西?”
宁修耸了耸肩道:“这是那楚汪伦随身带着的,我无意之间得到,却不曾想是用来特殊的墨汁写成的。表面上看这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账本,但如果账本遇到了水,其中空白的部分就会显现出来。昨日如是兄无意间打翻了茶壶,茶水浸湿了账本,宁某才有此发现。”
嘶!
张懋修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情却是极为复杂。
“如果宁某没有猜错的话,怕是此事与辽王殿下脱不了干系。兹事重大,我不敢擅自做主,便来找懋修兄商议。”
张懋修一边听宁修说着,一边揉着额角却是默然不语。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道;“家父一心为国,不曾想会被人如此构陷。若此事真的和辽王殿下有关就太让人寒心了。”
张懋修没有把话说全,但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如今的辽王原本只是个辽王藩系的旁支,封为广元王。
若不是张居正向天子极力建言,他怎么可能继承辽藩?
可事实却证明这厮就是个恩将仇报的毒蛇,竟然暗中炮制‘罪证’,企图狠狠咬上一口。
“懋修兄,人心难测啊。辽王殿下看上去和善谦逊,想不到有如此心机。”
宁修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事都做了。现在就要看张懋修如何处理了。
张懋修沉吟了片刻,攥紧拳头道:“这件事情还是应该告知父亲的。我这便差人去一趟京师,亲手把这‘账本’交到父亲手上。”
宁修点了点头,张懋修的这个决定很稳,相信张居正看到‘账本’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会立刻做出反应。
辽王自己作死,那就怪不得张居正心狠手辣了。
从绝对的实力对比看,辽王完全无法与张居正相比。在做好准备的前提下,辽王没有任何胜算。
“这件事,真的是太感谢宁贤弟了。”
张懋修上前一步紧紧攥住宁修双手,倒是把宁修弄得颇为尴尬。
“咳咳,懋修兄何必如此客气?宁某相信张阁老的为人,大明朝不能没有张阁老,陛下不能没有张阁老啊。”
宁修也索性借着机会向张家表了表忠心。如果说投入张居正门下需要一份投名状,这个‘账本’绝对是最合适的。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很短,寥寥数句点到为止。
“懋修兄,我是赶在何教谕授课前出来的,现在还得赶回去。”
在科试前的一个月,每日上午都会由何教谕亲自讲授《四书》。宁修本就被何教谕盯上了,自然不希望再上课迟到被揪住小辫子,便向张懋修告辞。
张懋修微微颌首道:“宁贤弟的高义我张家记下了。课业要紧,宁贤弟还是先回县学吧。”
宁修遂转身离去。
张懋修立刻写了一封书信,又唤来了一名老家臣,冲他低语嘱咐了一番。
“如今父亲大人身居要职,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你切不可声张,把这册子和书信亲手交到父亲大人手中便是。”
那老家臣虽然气恨难平,但也晓得兹事重大,欠了欠身应下了。
“去吧,早去早回,路上切莫耽搁。”
张懋修只觉得疲惫不堪,老家臣退下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张家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被人如此构陷?
父亲大人究竟哪里得罪了辽王,要被他狠狠咬上一口?
这个世道究竟怎么了?
先是那些御史言官,再是实权衙门的堂官,现在又跳出来个辽王。
难道父亲大人想要为大明做点实事都有错吗?难道大家都抱着混日子的态度就皆大欢喜了吗?
他真的感到迷茫,为什么做实事的人反而会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为什么一心为朝廷着想却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朝廷污浊成这般,那么他奋而读书还有什么意思?
张懋修第一次感到人生理想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这还是他印象中的煌煌大明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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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提学官换任(第十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宁修回到县学时距离何教谕开始授课已经不足一刻钟。
他顾不上吃早点,匆忙去馆舍取了笔墨纸砚以及《四书》、《诗经》、《朱子集注》前往明伦堂。
果不其然,宁修走进明伦堂时堂内已经几乎坐满。
索性何教谕还没有来,不然让何教谕抓个正着,可有他受的。
《四书》是所有县学生员必读的,柳如是自然也不例外。
自从宁修加入河东诗社后,柳如是对这位大才子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但主动住在县学中,连平日从不去的明伦堂都跑的勤了。
柳如是不但和宁修比邻而居,还比邻而坐。原先坐在宁修身边的倒霉蛋自然识趣的挪了个位置。
一旁的刘惟宁强忍着笑意,直是要憋出内伤了。
宁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才让他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形象。
便在这时何教谕踱着四方步走进明伦堂,稍显嬉闹的县学诸生立刻化身石佛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不苟言笑。
何教谕扫视了一番众人,并没有说什么。
他走到桌前展开《孟子》,照例念了一句然后开始解释。
这都是程式化的东西加之何教谕讲的循规蹈矩,实在是没有太多可听得东西。
宁修索性自己读起来,对着自己作得注解看《孟子》原文和直接看《朱子集注》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何教谕倒是没有找宁修的麻烦。结束课程后诸生照例去饭堂用午饭。
宁修和刘惟宁、柳如是三人打了饭坐在一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宁朋友,你可听说了,朝廷有意将湖广布政司的提学官秦老大人换掉。”
刘惟宁将一枚芸豆送入口中,边嚼边道。
“啊?刘兄是从哪里听到的?”
提学官掌一省学政,一般情况下是乡试之后赴任,任期三年。
按理说秦老大人的任期还有将近一年,朝廷为何会突然起了换人的心思?
这可着实不寻常啊。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如此重要的讯息自然是生员们最先得知了。
加之刘惟宁十分关注这方面的讯息,得到些小道消息也很正常。
不过小道消息就是小道消息,也许有准的时候,但更多情况下是不准的。
宁修还是不太相信朝廷会无缘无故的在大考前换掉学官。
“这个嘛,宁朋友便不需多问了。你且看着吧,多则两月,少则半月,新任提学官就要走马上任了。”
宁修十分不喜刘惟宁这装神棍的架势,耸了耸肩道:“看来刘兄还是把宁某当作外人啊。”
刘惟宁一听急了,连忙道:“宁朋友这是说的哪里话,刘某何时把宁朋友当作外人了?”
“既然没有,那为何刘兄不肯告诉宁某消息是从哪来的?”
“这。。。。。。”刘惟宁面露难色,紧紧咬着嘴唇,良久才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便把实情都与宁朋友说了吧。我有一个姨夫在国子监做官,他写信给我说朝廷有意提前结束秦老大人的任期,改派一人前往湖广出任提学官。”
宁修身子下意识的一颤,心道好嘛你小子道自己没有背景,结果却有个在国子监做官的姨夫。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明朝最高等的学府,能够在国子监任教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绝对的饱学之士。
如果刘惟宁的姨夫这般说应该是不会假了。
怪不得刘惟宁这段时间这么高兴,原来是命运即将改变啊。
乍一看改任学官对刘惟宁没啥影响,实则不然。
据说秦老大人和何教谕关系匪浅,应该不仅仅是同僚关系。
说他二人没有什么勾结鬼都不信。
也正是因为有秦老大人撑腰,何教谕才敢如此打压刘惟宁。不然刘惟宁要是告状到学官那里,何教谕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提学官换人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从刘惟宁姨夫提前放话出来看,即便这个新任提学官不是出自国子监也肯定和他那姨夫关系不俗。
不然既非同僚又非好友,刘惟宁的姐夫凭啥知道朝廷将要改派湖广提学官?
刘惟宁的姐夫总不能是神棍,未卜先知吧?
想到这里宁修也是大喜。
换任学官对刘惟宁来说是大喜事,对他宁修来说又何尝不是大喜事?何教谕对他是有看法的,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他穿小鞋,若是在科试之中像对刘惟宁一样摆他一道,宁修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即便宁修发挥十分出色,何教谕不好直接剃掉宁修的乡试资格但给一个最末等的名次恶心人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换任学官后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那新提学官真是刘惟宁姨夫的同僚或者故友那便不必说了,何教谕肯定不敢再造作。
即便那新学官与刘惟宁姨夫没有太多关系,也不要紧。
何教谕不清楚新提学官的来历,势必会夹紧尾巴做人,至少会老实一段时间。这就足够了。
宁修和刘惟宁需要的只是一次公平的考试机会。
只要获得了乡试的参试资格剩下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因为乡试是提学官和朝廷临时指派的主考官负责,何教谕完全插不上手。
此时此刻,宁修无比期待新任湖广提学官赴任,新学官上任势必要烧三把火,即便不能把何教谕这恶鬼烧死,也能予以震慑让他不敢作恶。
见宁修嘴角勾起浅笑,痴痴的样子,柳如是一巴掌拍在宁修肩头。
“啊!”
宁修不由得惊呼出声。见柳如是的“爪子”拍在他的肩头,不由得怒道:“如是兄这是做什么,宁某的骨头都要被拍的散架了。”
柳如是嬉嬉笑道:“看宁朋友魔怔了,帮你把魂拉回来,你得感谢我才是。”
宁修:“。。。。。。”
“咳咳,好了好了。你们便别逗嘴了,快尝尝这白玉豆腐,嫩的很呐。”
说罢刘惟宁夹起一块豆腐送入口中,十分享受的闭上眼睛咀嚼着。
宁修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肩膀,心道一定得离这个柳如是远点,不然被一记铁砂掌拍上去真得筋断骨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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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拨云见日(第十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十日转瞬即逝。
这些天来何教谕和杜训导居然没有对宁修下套使计,这让宁修十分惊讶。
当然,宁修不会以为此二人转了性。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二人一定在酝酿一个天大的阴谋,阴谋酝酿完毕便是二人露出獠牙的时候。
不过此二人的计划显然胎死腹中了。。。。。。
因为新任湖广提学官仇英仇大人按临荆州。
仇提学没有先去武昌而是直接抵达荆州。这让所有人大感惊讶。
让人更惊讶的是前任学官秦老大人也抵达了荆州。
两任学官在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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