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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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三-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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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俄秋珠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勒格红卫喊道:“我的藏獒死了,我的狼死了,我的明妃死了,我的大鹏血神也死了,我被撵出了西结古寺,都是藏獒干的,西结古的藏獒干的。”
  所有听到勒格红卫喊叫的人都愣了,他们这才明白他要干什么。他亮出格萨尔宝剑是为了让它去代替地狱食肉魔完成杀戮的使命。人们盯着勒格红卫,包括因惧怕上阿妈骑手的叉子枪已经准备放弃争抢的东结古骑手和多猕骑手。
  勒格红卫没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你们把西结古藏獒全部打死,我就把藏巴拉索罗交给你们。”
  看巴俄秋珠依然疑惑,勒格红卫摇晃着格萨尔宝剑说:“我向‘大遍入’法门的所有本尊神发誓,我骗了你们我就浑身长蛆、头脚流脓、生不如死。”
  巴俄秋珠这次信了。他回头吆喝了一声,慢慢地举起了枪。他身后所有的上阿妈骑手都举起了枪。还是十五杆叉子枪,枪口的前方,是西结古领地狗群。每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都瞄准着一只藏獒。
  行刑台上,丹增活佛倏然站了起来。他其实已经想到,勒格会去西结古寺格萨尔降伏魔国图的柱子里拿到宝剑,他希望勒格如获至宝地离开西结古草原,也吸引各路骑手随他而去。他没想到勒格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变本加厉地把宝剑当成了继续杀害西结古藏獒的武器。他禁不住大喊一声:“这就是藏巴拉索罗吗?”
  忍受着断腿疼痛的麦书记也说:“假的,假的,这个人的宝剑是假的,它不是藏巴拉索罗,不是格萨尔宝剑。”
  上阿妈骑手愣了,瞄准西结古藏獒的十五杆叉子枪立刻放了下来。勒格红卫也愣了,惊讶地瞪着麦书记。
  麦书记又说:“真的是假的。”
  丹增活佛接上说:“真的是假的,假的是真的,假的不成真,真的不成假,大千世界,无真无假。”
  勒格红卫说:“不是真的,藏在格萨尔降伏魔国图的柱子里干什么?你们不要听他们的,他们是想阻止你们杀死西结古藏獒,他们不想让你们拿走藏巴拉索罗。”
  巴俄秋珠望望丹增活佛,又望望勒格红卫说:“我们相信谁的?”
  勒格红卫大喊一声:“我发誓。”
  丹增活佛说:“佛菩萨可以作证。”
  巴俄秋珠说:“怎么作证?”
  丹增活佛沉吟着说:“那就只好再来一次圆光占卜了,看看代表权力和吉祥的藏巴拉索罗是不是勒格手中的那把剑,看看真正的格萨尔宝剑是什么样子的。”
第二十一章 多吉来吧之饮血王党项罗刹
  出现在寄宿学校南边的是红额斑狼群,它们四处奔波,不仅为了噬虐草原,残害失去了藏獒保护的牲畜,还为了驱赶外来的狼群:上阿妈草原的狼群和白兰草原的狼群和多猕草原的狼群。尽管是藏獒世仇,视藏獒为天敌,它们也和藏獒一样,视这片草原为自己的家园,不允许外来的同类侵犯并践踏。
  现在,它们顶替白兰狼群,围聚在寄宿学校的牛粪墙外。
  只是它们没有如白兰狼一样狐疑,因为它们知道屹立在牛粪墙外多吉来吧是强弩之末,即将油枯灯灭。
  果然,多吉来吧见到它们,心中气馁,残存的力量如风一样消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孩子们高声呼喊,多吉来吧听而不闻。孩子们意识到多吉来早已经昏迷过去,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先哭多吉来吧生死难料,再哭自己性命难保。
  孩子们的哭声中,红额斑头狼领着狼群缓缓向前逼近。没有了多吉来吧的震慑,狼们还有什么顾忌?为什么还不蜂拥而上,把几只垂死的藏獒和一群无助的孩子撕碎?
  耳边饮血王党项罗刹的威名还在,眼前一代草原天骄的身躯犹在,记忆中那英勇无敌所向披靡的雄姿犹存,感觉中这垂死的身体立刻就要巍然站起。
  果然,一声闷雷在多吉来吧胸中响起,逐渐高亢起来,终于演进成一声霹雳,惊天动地。霹雳声中,饮血王党项罗刹多吉来吧果然站起,虽然只站起了半个身子,仍然是顶天立地。这时候,它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崩裂,包括西宁城卡车的撞伤,包括被捆渔网的拖伤,包括礼堂内城市狗的咬伤,包括大漠狼的咬伤,包括监狱高墙外的枪伤,包括和上阿妈狼群搏杀的新伤。所有的伤口都迸射出鲜血。一时间,寄宿学校门口,牛粪墙外,血光飞溅,映红了草原半边天。
  红额斑狼群轰然后退,待霹雳声停止,多吉来吧立定,才稳定了阵形。尽管狼们都知道这垂死的藏獒只是回光返照,一匹狼崽就能将它扑倒,但没人敢上前一试。哪怕它摇摇欲坠,只要它屹立不倒,就没有狼敢越雷池一步!
  孩子们的哭声停止了,他们聚拢在多吉来吧身边,紧靠着它鲜血淋漓的肌肤,用自己弱小的身体给多吉来吧力量,也让多吉来吧的魂灵,给自己慰藉。所有伤残的藏獒也聚拢过来,依偎在孩子身边,用它们不死的忠诚,给孩子们信念。
  于是,在狼群的眼中,和孩子们和藏獒们融为一体的多吉来吧在霍然壮大,在昂然升起。不仅是巍峨的身形,更是精神和魂灵。当一只藏獒的精神和魂灵昂然升起的时候,它就变成了草原雪山的一部分。狼眼看到的,就不是一只垂死的藏獒,而是一座巍峨的雪山。
  慌乱而骚动的狼群安静下来,无形的精神压迫,让它们呼吸急促。
  前边的狼回望头狼,红额斑头狼缓缓向前。它们纷纷后退,给头狼闪开一条道。它们看见头狼一脸庄重和肃穆,就跟着庄严肃穆起来。它们看见头狼站住了,又蹲下了,就跟着蹲下。
  它们仿佛在等待,等待这只藏獒的死。只有它死了,轰然倒下了,它们才能越过它,攻击它身后的学校。如果它一天不倒下,它们就一天不越过?如果它永远不倒下,它们就永远不越过?
  多吉来吧默默伫立着,也让自己的神情有了庄重肃穆。但它不是对着狼群,而是对着天空。在它的眼里,已经没有了狼群,也没有了凶险,更没有了死亡。恍惚之中,它感觉自己立成了一道山呼海啸的景色、一个气吞山河的象征、一种不朽的精神、一个不死的灵魂、一尊忿怒的神。
  草原静静的,天地凝固了。
第二十二章 格萨尔宝剑之神问
  行刑台上,班玛多吉派骑手去西结古寺取来一面银镜、一面铜镜和一黑一白两方经绸。
  丹增活佛用黑经绸包住了银镜,用白经绸包住了铜镜,把它们放在了木案上。他用一种唱歌似的声音念了一句莲花生大师具力咒:“唵阿吽啵咂日咕如呗嘛咝嘀。”然后对行刑台下骑马并排而立的巴俄秋珠、班玛多吉、颜帕嘉和扎雅说:“就不要水碗了,也不要我的指甲盖了,一银一铜的镜子是护法神殿吉祥天母和威武秘密主前的宝供,没有比它们更灵验的。双镜同照的圆光占卜是不能有嘈杂的,你们一定要安静,千万不要出声,免得挡住了神灵的脚步,干扰了占卜结果的显现。”
  丹增活佛盘腿坐在了木案上,对着两面镜子,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四周泛滥着寂寞的原野,并没有立刻入定观想,而是念了许多咒语,然后诵经一样絮絮叨叨说起来:“最早的时候,格萨尔宝剑成了藏巴拉索罗的神变,它代表了和平吉祥、幸福圆满,是利益众生和尊贵权力的象征。草原上的佛和人把格萨尔宝剑献给了统领青果阿妈草原的万户王,对他说:‘你笃信佛教你才有权力和吉祥,也才能拥有这把威力无边的格萨尔宝剑。’那是因为所有寺院的圆光占卜中,都显现了格萨尔宝剑。后来世世代代的草原之王都得到了象征地位和权力的格萨尔宝剑,也是因为圆光的显现。再后来,我们把格萨尔宝剑献给了麦书记,更是因为我们听从了圆光占卜的启示,启示告诉我们,麦书记是个守护生灵、福佑草原的人。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和过去所有的时光都不一样了,被守护的生灵要攻击守护者,被福佑的草原要摧残福佑者。我们的圆光占卜啊,又轮到你来指引我们选择未来的时候了,请显示菩萨的恩惠,让我们这些失去了依止的人重新找到依止。我祈请三世佛、五方佛、八方怙主、一切本尊、四十二护法、五十八饮血、忿怒极胜、吉祥天母、莲花语众神、真实意众神、金刚橛众神、甘露药众神、上师持明众神、时间供赞众神、猛厉诅咒众神、女鬼差遣众神,还有光荣的怖德龚嘉山神、尊敬的雅拉香波山神、伟大的念青唐拉山神、高贵的阿尼玛卿山神、英雄的巴颜喀拉山神、博拉(祖父)一样可亲可敬的昂拉山神、嫫拉(祖母)一样慈祥和蔼的砻宝山神,都来照临我们的头顶,护送我们走过艰难的时光。”
  絮叨渐渐消隐,丹增活佛进入了观想。
  原野装满了安静,极致的无声里,能听见灵识的脚步沙沙走去,又沙沙走来。那是法界佛天之上,丹增活佛正在交通神明:“你好啊,你好啊。”
  西结古骑手的头班玛多吉首先跪下了,接着东结古骑手的头颜帕嘉跪了下来,上阿妈骑手的头巴俄秋珠跪了下来,最后跪下的是多猕骑手的头扎雅。所有的骑手都跪在了草地上。各方藏獒也都不出声息地卧在了各自的骑手身边。西结古獒王冈日森格卧在麦书记身边,舔舔自己的断腿,又舔舔麦书记的断腿。父亲坐在它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它。
  只有勒格红卫骑马而立,手里依然攥着那把明光闪闪的宝剑,冷峻得如同雕像。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丹增活佛喊起来:“谁来啊,你们谁来看圆光结果?”
  骑手们这才看到丹增活佛已经出定,纷纷起身,熙熙攘攘地涌向行刑台。走在最前面自然是各方骑手的头。
  丹增活佛说:“人太多了,不是每一双眼睛都能看到的,你们选个人过来,要干净的、纯良的、诚实的、公正的、心里时刻装着佛菩萨的。”
  班玛多吉要过去,被颜帕嘉一把拽住了。颜帕嘉要过去,又被扎雅拽住了。扎雅要过去,又被巴俄秋珠揪住了。
  巴俄秋珠说:“你们多猕人连藏巴拉索罗神宫都没有祭祀,有什么资格代表我们看圆光显示?”
  丹增活佛说:“不要争了,我举荐一个人。”
  丹增活佛举荐的是父亲,他说:“你不争抢什么,你反对所有的打斗,你爱护任何一方的藏獒。你的心就是一颗佛菩萨的心。”
  没有人反对。巴俄秋珠对父亲说:“汉扎西,你向佛父佛母、天地神灵保证,如果你说了假话,你遭殃,麦书记遭殃,丹增活佛遭殃,冈日森格遭殃,西结古草原上所有的藏獒都遭殃。”
  丹增活佛待父亲宣誓过了,双膝跪地,双目紧闭,摸索着从木案上拿起银镜,解开了黑经绸,轻轻放下,又拿起铜镜,解开了白经绸,轻轻放下。
  父亲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看了一眼银镜,又看了一眼铜镜,愣怔了一下,一脸紧张。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了看银镜,看了看铜镜,神情更加不安了。他把两面镜子轮番端起来,转着圈,对着不同方向的光线,仔细看着,看着,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行刑台下的人和狗。所有骑手的眼睛都望着他,所有藏獒的眼睛都望着他。父亲收回眼光,看了看丹增活佛,发现丹增活佛依然闭着眼,就又盯住了麦书记。谁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盯住麦书记。
  寂静。寂静得都能听到草地上蚂蚁的脚步声和天空中云彩的爬行。
  突然一声响,银镜掉到地上了,突然又是一声响,铜镜也掉到地上了。瞪大眼睛看着的骑手们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两面镜子不是掉到地上的,而是被父亲摔到地上的。父亲摔掉了镜子,然后又拼命用脚踩,先是银镜变了形,后是铜镜变了形,接着铜镜干脆裂开了一道口子,嗡嗡地响。
  丹增活佛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父亲。行刑台下,所有的骑手都惊讶莫名地看着父亲。依然是寂静,骑手们惊讶得连叫声都没有了。
  倒是藏獒的反应比人要快,站在麦书记和父亲之间的冈日森格首先叫了一声。紧接着,行刑台下,西结古领地狗群里,父亲的藏獒美旺雄怒冲了过来,它敏感地捕捉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冲上行刑台,和冈日森格一起,保护着父亲,直面那些就要扑过来的骑手。
  各路骑手这才发出一阵惊叫。
  上阿妈骑手的头巴俄秋珠狼一样嗥叫着,扑了过来。
  西结古骑手的头班玛多吉狮子一样吼叫着,扑了过来。
  东结古骑手的头颜帕嘉豹子一样咆哮着,扑了过来。
  多猕骑手的头扎雅不伦不类地怪叫着,扑了过来。
  父亲还在踩踏,他生怕镜面上还有影像,就恨不得踩个稀巴烂。两面神圣的用于圆光占卜的宝镜遭到如此摧残,怎么可能还会留下佛菩萨显示的圆光结果呢。再说还有时间,显现的时间已经过去,就是宝镜完好无损,骑手们也看不见了。再说还有冈日森格和美旺雄怒,就是镜面上还留有占卜的结果,暴怒的骑手们也冲不到跟前来了,除了班玛多吉。
  班玛多吉冲上了行刑台,对父亲吼道:“你看到了什么?”
  父亲把两面破镜子摞起来,一屁股坐了上去。
  班玛多吉使劲推开他,一手拿起一面镜子,左看看,右看看,除了破烂的痕迹,什么也没有看到,便又朝着父亲吼一声:“你看到了什么?”
  父亲蹲在行刑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班玛多吉又转向丹增活佛,吼道:“他看到了什么,他为什么不说?”
  丹增活佛摇摇头,一脸茫然地说:“我也在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不说出来?”
  巴俄秋珠喊起来:“汉扎西你已经向佛父佛母、天地神灵保证过了,如果你说了假话,你遭殃,麦书记遭殃,丹增活佛遭殃,西结古草原遭殃,青果阿妈草原上所有的藏獒都遭殃。你说,快说呀,你看到了什么?”
  父亲还是沉默。他只保证了他不说假话,但没有保证他必须说话。
  所有的骑手都议论纷纷。巴俄秋珠从背上取下了枪,平端在怀里,对准了父亲。父亲抬头望着枪口,仍然一声不吭。美旺雄怒吼叫着跳了过来,它绝不允许任何人用枪对着父亲。冈日森格也跳了起来,却忘记了自己的断腿,一个趔趄又摔在地上。
  巴俄秋珠见冈日森格狼狈不堪,突然掉转枪口,对准了冈日森格。他身后,所有带枪的上阿妈骑手都把枪口对准了西结古獒王冈日森格。
  巴俄秋珠喊道:“你要是坚决不说,我们就打死冈日森格。”
  西结古骑手的头班玛多吉催逼着:“为什么不说?快说呀,你不能眼看着冈日森格被乱枪打死。”
  东结古骑手的头颜帕嘉和多猕骑手的头扎雅也用同样的话催逼着,那么多骑手、那么多藏獒都用声音催逼着。连麦书记和丹增活佛也开始劝他了。
  麦书记说:“汉扎西你就说出来吧,不要紧的,一切我都可以承担。”
  丹增活佛说:“汉扎西你能不能告诉我,让我斟酌一下,看是不是一定不能说。”
  父亲依然沉默,感觉自己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父亲听见巴俄秋珠又一声喊叫:“汉扎西,原来你也没良心,天上的菩萨地下的鬼神不要恨我,害死獒王冈日森格的不是我,是这个没良心的汉扎西啊!”
  父亲抱住了冈日森格的头,把眼泪滴在那亲切而硕大的獒头上。
  父亲终于说话了:“巴俄秋珠,要打死冈日森格的怎么是你啊?你忘了十多年前,冈日森格刚刚来到西结古草原的情形?你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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