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在这件事上似乎并没有提前向其他人透露风声,就在沈邰说完这话的时候,朝堂之中顿时暴出了低语议论之声,沈邰回身目光一扫,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随后沈邰又咄咄逼人的转身看向皇帝,“陛下,老臣为幽朝劳苦多年,只希望陛下能赐我沈门殊荣代抚皇孙一年,还望陛下恩准。 依草诏宣诏。 ”
皇帝捏着诏书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面色溢上一丝潮红,我一见顿时暗叫不好,虽然我几天前刚刚帮他调养了身体,但他地状况本来就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兆,如果不好好调养,只怕延寿三年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心中一急,也不多想就用起了源识通意:“别这么激动。 我会保着姜嗣胜的周全,我既然答应你三年复五朝之治,就不会让沈府这么恣意妄为下去,现在按他们说的宣召就是,我自有应对之策。 ”
皇帝的脸上显出错愕之色,情绪却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捏着手中的草诏又犹豫了好久。 才终于将掌玺内侍叫来,在草诏上印了玺印。
我微微侧头扫了一眼志得意满的沈家父子,心中冷叹,沈家果然是将皇权掘取的一干二净,就连皇帝宣诏专用地金边缃卷都能随手拿出来,在他们来说,皇帝完全就是一个给他们加玺印的工具,沈家到御座地距离也就只剩下了一个手到拿来的玉玺之隔了。
沈邰如愿以偿的拿到了诏书。 随即便招呼殿前内侍当众宣读,那内侍被沈邰招呼后只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皇帝,还没等皇帝作出反应,就将加玺的诏书从皇帝面前拿起宣读了起来,沈府代抚皇孙姜嗣胜一事终于变得名正言顺了。
此事一了,殿前内侍一声“散——朝——”。 侍卫随即从外打开了殿门,众官员都开始向外散去,谁知就在这时,从西面传来一阵突兀的嘈杂声:“娘娘,娘娘!这里不是娘娘该来的地方,娘娘!”
“娘娘请回!别让陛下和宰相为难!”
……
“滚开,都给我滚开!我是皇后,穿朝服上朝有何不可!……大胆!凤霞朝服也是你们这些下溅地人能碰的!给我滚开!”
原本向外散去的官员都被这边的动静引得住了足,我不用看也知道,姜嗣胜的事情终于让沈后察觉到了自己和娘家人的矛盾。 于是风风火火的闯上朝堂来找老爹和兄长理论来了。
“皇后娘娘!”先开口的是沈铭。 “朝堂之前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那久违地让我生厌的尖利声音又响了起来:“成何体统?我身为幽朝皇后,穿朝服出入朝堂有何不可?倒是这帮低贱的下人。 竟然敢拦我的驾,扯我的朝服,统统该杀!”
“皇后!”这次是沈邰略显苍老的声音带着怒意地呵斥,“皇后穿朝服出入朝堂也该随侍陛下身侧,从后殿而入,而你竟然独自出内宫,妄图从正殿踏白阶入殿,已经坏了我朝礼制,这些侍卫拦你的驾是职责所在,何罪之有!”
沈后被沈邰这么一呵斥似乎有些蒙神,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一时说不出话来,而我却能从她剧烈起伏的胸膛看出她心中越来越盛的怒火。
“皇后娘娘,不要坏了礼制,有事向皇帝讨个亲诏,我们自会与你见面,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 ”沈铭显然已经知道沈后是为何而来,忙上前以暂时息事宁人的态势劝导道。
沈后站在原地死死的看着他,也不回话,直让沈铭不自在的左右他顾,却撞上了沈邰冷冰冰的脸,沈铭神色顿了一下,这才转头对着周围地侍卫冷冷命令道:“皇后今日神志有些不清醒,去叫几个内侍来送娘娘回宫休息,再叫太医给娘娘开几副药调养一下,哦,还有,派人去向陛下呈明一下情况,就说这几日最好让皇后和大皇子不要轻离各自地宫寝。 ”
——这不是暗示要皇帝把沈后和大皇子禁足吗?还顺带着可以试探一下皇帝的底线,要是皇帝照做了,那沈府可就对他再没什么顾虑了,对自己地孙子儿子都一点儿回护不来的皇帝,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侍卫们得到沈铭的吩咐后,便抽出几个人分头去行事,剩下的则都围在沈后身边,虽然行为上不敢冒犯,但是看她的目光却冷了许多,显然沈铭的话已经让沈后在这些人面前失去了沈家的后台,同时也向沈后表明了在姜嗣胜的事情上,没有任何商谈的余地。
沈后往四周扫了一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晶莹的泪珠随着笑声从眼角渗了出来,渐渐连成一条线,冲掉了仓促打上的粉状,那张逐渐变得狼籍的脸上透着出让人莫名惶然的悲戚和愤恨,尖啸声在殿堂前空回的响转:“永隆啊永隆,娘当初怎么就没信你!娘当初怎么就没信你!我的好父亲好兄长啊,哈哈,我怎么就这么糊涂!”
被侍卫叫来的内侍几乎是连托带拽的把沈后弄回了内宫,一路上沈后的呼号和笑声,让人感觉到一个人近于崩溃的绝望和凄凉。 沈后和大皇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怜的沈后一直认为自己的父兄独掌朝堂就可以让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她就可以安居宫中荣享尊位,却没想到她的儿子、孙子、甚至她自己都早成了父兄的眼中钉,绊脚石,如果说在此之前她还始对自己的父兄抱着幻想,那当今天他们向自己明提出要姜嗣胜去当人质的事则打破了所有的幻镜,姜永隆早就看明白的事情,沈后现在才真正明白了。
沈后被带回内宫后,朝官们这才各自悄声议论着离开皇宫,我装作不知所谓的样子跟在众官员身后慢慢的往外挪着,从刚才的情形不难看出,这里的内侍侍卫多半已经从心里把沈府当成这座皇宫的主人了,但对于沈铭命令表现出犹豫之色侍卫的也不是没有,大概是因为宫禁侍卫多由历代终于皇族的家族世袭沿承,所以即便在沈府多年的把持之后,这里还是没被清理干净,我自然是要借机记下这些人今日的班职,以便日后查出他们的所属。
等我慢悠悠的走到宫门之下时,沈府的仆役满脸怒气和不满的向我喊道:“还不快出来,竟然让两位相爷在这儿等你,你好大的架子!”
我忙惶恐的小跑过去,在沈府仆役的呵斥声中老老实实的跟随在沈铭轿架旁边往回走,同时心中不禁有些失落,难道散朝之后沈铭和沈邰不是直接去南廷主持日常事务吗?为什么这就回府了?
但随即我就意识到了,应该是棪鬼那边已经有回信了,沈后那样匆忙的冲直闯朝堂时,姜嗣胜大概就已经落到棪鬼手中了。
果然等我看到沈府的大门时,棪鬼已经侯在门外,他身后则是沈铭安排给他的五个修元者,而青兰早就潜进了我在沈府的住所,让我略微奇怪的是,段璐竟然还没有回来,按理说她那边的事情应该更早办完才是,怎么会落在青兰后面?
在沈家父子落轿的的同时,棪鬼也迎上前来,他先是对着我微微躬身行礼,然后才对着正走出轿子的沈家父子施礼。 沈家的人对棪鬼的这一行止显然颇为不满,但他们早些时候就已经得到报信,棪鬼此番事成,他们也不好摆什么嘴脸,而沈家父子二人下轿之后更是将棪鬼狠狠的褒奖了一番。
棪鬼却一点儿都不买账,客套的应付了几句之后就关切问起我这个小主的境况来了:“我家小主能得两位丞相大人照应实是万分荣幸,今日朝堂之上小主没出什么纰漏吧?”
沈邰老皮老脸的大言不惭:“哈哈,严先生何必如此多虑,随在我沈家父子身后的人,就是出了什么纰漏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你家小主有本相提携照应,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三卷 血染殷红梦 第三卷 第九十九章 当学生了
第三卷 第九十九章 当学生了
棪鬼早知道我在他们来说跟本就是无足轻重的角色,又怎么会把沈邰的话当真,但是这却不好在面上显露出来,反而满心感激的样子向沈家父子一再道谢,并以忠心相示,不过沈家父子似乎仍然不乐意让我和棪鬼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我的住所也被搬到了东院那个姓张幕僚隔壁,美名其曰是要“很有学识的张先生”来教我学问,实则是将我完完全全的捏在了他们手中,就连棪鬼很含蓄的暗示想要和我单独聊会儿也都被他们装糊涂糊弄过去了。
让我感到十分别扭的是那个张先生似乎真的做起我的老师来了,当天晚上就抱了《八百诗赋》来我屋中,问我有没有读过,《八百诗赋》中收集的都是圣朝建立之前流传的上古乐诗民谣以及圣朝搜集的海外诗歌文赋,在圣朝的正统学者来说并非正道,寻常贵族子弟学习也很少被教到这些,所以我自然是摇了头说没读过,张先生当即刷刷翻过十几页,然后再页下轻轻一折就把书扔给我说:“今天晚上把古乐诗的前十八篇都背熟了,明天我来考你。 ”
我就呆呆的看着张先生很利索的摔门而出,摸起桌上的书翻了下心中感叹,难道还怕我晚上不安心睡觉跑去找到棪鬼,口无遮拦的说出不利于他们的话?这沈府上的护卫好歹都是习过武的吧?十八篇古乐诗因为几百年文字语言上的变化,即晦涩难懂又不押韵。 如果不是记忆力出众,这十几页纸只怕要背到后半夜才能勉强记得下来,这个姓张地幕僚大晚上跑来这么消遣我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我无奈的翻着书页默诵着书上的内容,一边注意着沈府中的动静,青兰已经从棪鬼那里得知我新迁的住处,只等一更过后再来与我详谈,而一直没有出现的段璐让我心中逐渐焦虑起来。 总不能是韩雾崖那边出什么意外了吧。
我正在心中嘀咕,源识就探到段璐气息浮躁的潜在沈府院外。 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现在沈府上下正在做将歇之前地整顿,巡院开始交班,仆役又是上院灯又是起香烛,丫鬟们开始在内室个房外查看房门,顺便最后确认一下各自的主子再入睡之前还有没有什么别地嘱咐,这正是夜寂之前最热闹的时候。 以段璐的身手这时候潜入府并不算明智。
但段璐似乎分秒不及多等,仍在府外来回徘徊试着寻找合适的机会入府,我忍不住有些疑惑不安,段璐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她这么着急来见我难道是真出什么事了?
隔壁的张先生屋中还燃着灯,我虽然不至于在进出屋的时候被他察觉,但我离开屋里地时候却难保他不会来我房中,于是我小心的用起源识通意向沈府外的段璐直接发问:“出什么事了”
段璐猛然一愣。 随即跃身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无声的开口说话——她明白我完全可以从她的口型中轻松读出她所说的话:“姜嗣胜已经落在陈茹母子的手中了。 ”
我不由一愣,就见段璐又补充道:“棪鬼带走姜嗣胜之前,陈茹地人就已经将他掉包了。 ”
怎么会弄成这样?我皱了下眉追问道:“韩雾崖现在在哪儿?他是怎么办事的?”
段璐一听这话顿时咬牙切齿起来,说话的时候竟然抑制不住的隐隐透出了怒声:“那老不死的根本就不办事!”
不办事?我总觉得既是穆华派他来帮我,不管我们以前怎样,他都不应该是面上应承却在暗地里敷衍我的人。 我心中犹疑,却也不敢让段璐乱来,“等府中地人都熄了灯再进来详谈”。
在沈府上的人稍稍歇下一些之后,段璐就从我房间的窗口跳了进来,我没发问,段璐也很默契的直接说起了她那边的事情:韩雾崖听了我通过段璐转达的话后,竟然是丝毫不留余地的拒绝了,段璐无奈之下,只能自己潜入宫中查看姜嗣胜的状况。 而就在当晚棪鬼到来之前,几个值班的宫女太监就带进三个罩着黑斗篷的人将床榻上地皇孙掉了包。 段璐只身处在皇宫之中也不敢妄动。 就悄悄尾随几个罩着黑斗篷地人去探个究竟。
这三人过了宫门就摘了斗篷,三人竟然都是禁卫打扮。 有一个似乎正好当晚当值,之后就由他出面应付偶尔碰到的其他禁卫,将小心隐藏蒙混地另两人护送到禁门旁的城墙下,那两人乘着没人的时候越墙而出,竟然都有着不弱的元修。 段璐跟着跃出宫禁的两人一路追去,却发现两个人竟然直奔了陈茹母子的落脚之处。
我心中略觉不安,“那真正的姜嗣胜现在还在陈茹母子的居所?”
段璐摇头说道:“那两个侍卫和陈茹母子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就把姜嗣胜抱了出来交到城西一个小商家手中了,那家商铺夜晚收了招牌,我只记下了地方,看样子应该也不是普通的商人。 ”
我听到这话后在心中略松了口气,但却也结了个疙瘩,当初韩雾崖给我的说的地煞族情况我基本上记了八九成,城西商家有一半都记在东升商业协会名下的,而东升商业协会正是穆华之女穆珊一手办起来的,再加上陈茹母子手下一半的暗线也是地煞族的,调包之事出现的时机之巧,怎么考虑这事的真正幕后之人都不像是陈茹母子,而多半是那个对我没好脸的韩雾崖。 况且即便真是陈茹母子主使的,现在姜嗣胜也是落在地煞一族的脉络里,用不着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但——韩雾崖他至于么?宁可把姜嗣胜交在陈茹母子手中也不想让他落在我手里,难道还怕我因他是沈后一脉而伺机报复?
我对包括沈后在内的沈家是不爽的很,但还不至于找个小孩儿折腾吧?我心中忿忿不已,却平着心气对段璐说道:“这多半是韩雾崖那个老东西搞的鬼,倒不用太过担心,他这只怕是想拐着弯的告诉我,他是倾向于姜永成的,要我行事顺着他来,哼!老不……”不行不行,怎么能对师父的老爹这么不敬,我压下后面的话,干咳一声,“姜嗣胜的事就当我们不知道,你去和青兰、棪鬼说一声,三天之内都别在沈府多事儿。 办完这事儿,你马上去城西的墨轩偷上一大堆书纸,明晚再来我这儿拿样东西,之后的事我到时候再跟你说。 ”
段璐对我让她去偷一大堆书纸的事有些疑惑,我切齿说道:“墨轩也是地煞族的买卖,我吭不得声还不能暗地里戳他两下?”
段璐这下眼珠子都瞪大了:“小姐……”我知道这看似怄气的幼稚举动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却也懒得多说,“还不快去!”
段璐这才磨蹭了一下很忐忑的离开,我返身拨拉了一下张先生扔在我书桌上的书,心中暗暗骂娘,这书我虽然看过,但却没认真记过,现在早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没成想在还得花功夫大半夜的来背它。
我坐在书桌前撤了元力设的结界,孤亮的烛光在窗纸上映出了我深夜苦读的身影,当然如果有人从外面一直监视着我屋中动静的话,现在的情景并不是从刚才才出现的,而是自打那个欠扁的张先生离开后就一直这样了——用幻术糊弄人可是我最得心应手的。
第二天一大早,一脸困倦的我迎来了张先生催命一样的敲门声,我懒懒的趴在被窝里没动弹,就听张先生在外面气势汹汹的命令下人:“把门给我撞开!”
撞就撞呗,谁管你,反正不是我家的门,撞坏了也不用我修,我依旧安适的窝在被子里打哈欠,只是周围吵了点儿。
“哐啷!”他们真的把门给撞开了,张先生冷着脸往近旁的椅子上一坐对下人说:“把他拉过来。 ”
于是正在和衣而睡的我就被很不客气的拉到了张先生面前,而我则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不知所措的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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