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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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体横陈-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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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土扬尘过后,巨大而长绕的壕堑终于被我军填平。双方兵马才合,在周军重甲骑兵的冲击下,我们齐军东侧步兵军阵摇动,偏军小却。
  见此情景,冯小怜大怖,惶然失声:“军败矣!”
  皇帝愣怔之余,时任录尚书事的城阳王穆提婆高声大呼:“皇帝快跑!皇帝快跑!”
  不由自主,皇帝就和冯小怜一起,不顾一切地纵马狂奔,逃往高梁桥方向。
  我见状大惊,赶忙策马,与手下、开府仪同三司奚长拼命赶上,劝谏说:“陛下,半进半退,战之常体。我军如今兵众全整,未有亏伤。陛下抛弃大军,又能跑到哪里!陛下乃军中之胆,您马足一动,人情骇乱,不可复振。愿陛下速还,安慰军心!”
  正说话间,皇帝的几个禁卫军将领也陆续拍马扬鞭赶来,都劝说道:“我们刚才已经收军,甚为完整。不仅如此,我们北齐的围城兵马,都在原地坚守不动。皇帝应该回去,安慰军心。如果不信,陛下可以先派内侍去观察一下,再动身不迟,万望陛下不要再跑!”
  皇帝将信将疑,返辔掉头,准备回到阵前军中。
  这个时候,穆提婆再次挡在皇帝面前。他慌忙抓住皇帝的臂肘,低声说:“此言难信。如果陛下回返,正好赶上兵溃,哪里还来得及逃出!”
  冯小怜在侧,失声痛哭,梨花带雨。
  见此,皇帝不顾众人劝阻,带着冯小怜,拍马就走。
  皇帝忽然不见,军中丧胆。没过多久,我们齐军一时大溃,仅仅摔死、被自己人践踏而死的,就有一万多人。周军打猎一样追杀,被杀又有万余人。
  战场之上,我们北齐的军资器械,数百里间,委弃山积。
  好在我还能掌控一部分兵马,边打边撤,最终挽回几万人的性命。
  平阳大败,我们北齐元气大伤。而皇帝的昏庸和怯懦,更导致离心离德。军将士卒,顿失为国捐躯之心。
  皇帝逃到洪洞的时候,感觉即刻的危险消失,他就没事人一样,与冯小怜在一起,在营帐中以粉镜自玩,互相欣赏,饮酒笑言。
  四十三 血光照晋阳(3)
  不久,我们北齐从战场上溃逃的后军赶到。皇帝身边的禁卫军遥闻马蹄声声,以为是周军追至,齐声呐喊,各自持械上马。
  闻乱,皇帝与冯小怜匆忙出帐,飞身上马,拍马狂逃。
  此前,皇帝突发奇想,认为冯小怜有大功于社稷,要封她为左皇后,已经派遣内侍到晋阳取皇后服御祎翟等物。败逃途中,他们恰好遇到取物之人。
  望见惶然不知所措的来人,皇帝这才按辔不逃。他骑在马上,喝令来人拿出服饰,让冯小怜穿上崭新的皇后装束。
  对着马上搔首弄姿的绝世美人,他叹息欣赏久之,然后才回奔晋阳。
  周国方面,周帝宇文邕因为大战后将士疲倦,本想引兵回还修整。坚守平阳立下大功的周臣梁士彦叩马谏劝:
  “今齐师遁散,众心皆动。趁着齐军畏惧,我们应该不舍猛攻,其势必胜!”
  周帝闻言,意决。
  周军不少将领以兵疲为由,固请周帝西还修整。
  宇文邕发怒:“纵敌患生。卿等若疑,朕将独往!”
  由此,周军诸将乃不敢再言。
  周国君臣如此,直让我大齐王公大臣汗颜。
  我们的皇帝回奔晋阳后,忧惧不知所之。没办法,只能先做个姿态,他宣布在国内大赦,想以此安抚民心。
  周军马不停蹄,乘胜直杀高壁⑤、介休二地,逼近晋阳。
  事已至此,皇帝不得不召集宗室大臣,询问安国却敌之计。
  “陛下应该在国内下诏,省赋息役,以慰民心;收遗兵,背城死战,以安社稷。”
  大家虽然说的都是套话,却极有道理。
  皇帝无主见。思前想后,在内侍、佞臣的劝说下,他想留下我高延宗和广宁王高孝珩合力守晋阳。而他自己,准备避往北朔州⑥。
  皇帝谕示,如果晋阳被周军攻下,他就逃入突厥避难。
  突厥人狼子野心,群臣皆以为不可,苦苦谏劝。
  皇帝不从。
  结果,当天深夜,平时担任皇帝侍卫任务的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等宿卫近臣三十余人,西奔周军投降。对于这些人,周帝皆大加奖赏,以招徕更多我们北齐的逃人。
  即便如此,高阿那肱手下,还有精兵一万多,驻守在高壁。其余的我们北齐残军,退保洛女砦。
  周帝宇文邕引军向高壁。令谁都意想不到的是,高阿那肱连战也不战,一矢不发,望风退走。
  周国的齐王宇文宪率军攻打洛女砦,一战拔之。
  皇帝肝胆欲碎,唤我入宫,说他要去北朔州躲避兵锋。
  我跪地泣谏劝阻。皇帝不从。
  不与任何人再商量,皇帝密遣左右,先送一直被幽禁的皇太后胡氏和皇太子高恒于北朔州。
  此时,周帝与周国的齐王宇文宪,已经在介休城下会师。而守城的我们齐国开府仪同三司韩建业,一天不到,乖乖举城投降。
  至此,晋阳又失一座屏障。
  消息传来的当夜,皇帝又想遁逃,诸将不从。
  无奈何,听从巫师之言,皇帝再次下诏大赦,改元隆化。
  如今,他倒是非常信任我们几个宗室王爷,各自赏赐珍宝,下令以我安德王高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领山西兵马。
  临了,他还对我说:“并州,兄自取之,儿今去矣!”
  我声泪俱下,苦劝说:“为国家社稷,臣万望陛下不要离开晋阳。臣为陛下出死力战,必能破之!”
  穆提婆一旁叱责我:“皇帝计已成,安德王不得阻挡!”
  当夜,身为一国之君,皇帝竟然夜斩晋阳的五龙门而出,欲奔突厥。
  行至半路,从官多散。领军梅胜郎叩马死谏。
  皇帝不得已,只得改变逃跑方向,回返邺城。当时,他左右只有高阿那肱等十余骑相从。
  不久,广宁王高孝珩、襄城王高彦道相继追及,堂堂大齐帝王,身边只有数十个人保护。
  皇帝失魂落魄,回到邺城。
  更令军心惶骇的是,皇帝言听计从的宠臣、城阳王穆提婆,竟然连夜西奔周军,自己一个人先投降了。
  周帝大喜,马上封穆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他派人下诏,遍谕我们北齐全境:
  “凡来投归大周者,即妙尽人谋,深达天命。官荣爵赏,各有加隆!”
  有了穆提婆这个样板,我们北齐将士更加解体,相继投附周军。
  人在邺城的陆令萱陆太姬听说她儿子投降周国,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彷徨久之,吞毒自杀。
  皇帝得知此讯,怒不可遏。他立刻下令,派人把邺城内的穆提婆亲属,杀得一个不剩。亲如兄弟的情分,顿成漫天仇怨。
  面对一堆烂摊子,我一筹莫展。
  四十三 血光照晋阳(4)
  我所守卫的晋阳,四面周军密布。
  与我一起留守晋阳的录尚书事唐邕,一直与皇帝宠臣高阿那肱有隙,意甚郁郁。至此,他纠结并州将帅,各披铠甲,忽然齐集于堂,对我高言:
  “安德王殿下,如果您不自己做天子,诸人实不能为王爷您出力死战!”
  情势如此,容不得我过多考虑。不得已,我在众将拥推下即皇帝位。
  接着,我对国内下诏:
  “皇帝孱弱,政由宦竖。斩关夜遁,莫知所之。王公卿士,猥见推逼,今祗承宝位。”
  于是大赦,改元德昌。
  我以首先推举我的唐邕为宰相,然后下诏,重用勋贵莫多娄敬显、和阿干子以及右卫大将军段畅、开府仪同三司韩骨胡等人,他们皆为将为帅,以求新的振作。
  国众闻之,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
  为了鼓励士气,我大发晋阳府藏,连同后宫美女一起,大张旗鼓地赏赐给将士。为了争取民心,我还下令在城内籍没皇帝的佞臣、内侍十余家,把他们的财产全部充公,以作军用。
  虽然做了“皇帝”,我根本不住在宫内。我身披甲胄,天天在城周巡视。每见士卒,我皆执手称名,流涕呜咽。
  感奋之下,士众踊跃效死。晋阳城内,连童儿女子,也乘屋攘袂,投砖抛石,挺身御敌。
  在邺城的皇帝听说我做皇帝,大怒。他对近臣讲:“我宁可使周国得并州,也不想让不仁不义的安德王得之!”
  周军围晋阳,四合如黑云。
  在我安排下,莫多娄敬显、韩骨胡率军于城南防御;和阿干子、段畅拒敌于城东;我本人,自率军士,在城北严防周国的齐王宇文宪所率部队。
  由于肚量洪大,我一直是个身材魁梧的大胖子,前如偃,后如伏,平时人常笑之。如今,身为皇帝,我骑马奋大槊,往来督战,劲捷若飞,所向无前。
  为此,士众皆惊叹不已。
  不料,周军开始攻城没多久,守城大将和阿干子、段畅就率千骑奔降周军。勋贵重臣,平素广受国恩,临危却带头投降。
  城上大噪。守城军将,为之寒心。
  黄昏时分,周帝宇文邕骑马挥军,自己冒阵,猛攻东门。
  现在,周军在人数上,已经大占上风。他们在紧挨城墙的地方,用土垒起数条长长的、宽大的进攻斜坡。无数个攻城槌和移动塔架,忽然出现在城墙上方。
  周军的攻城槌,非常巨大,都是由几根装有铁头的完整大树干制成。特别骇人的是,周军的攻城槌,有的装在轮子上,有的放在巨大的木塔架上,大概有上百个,从上而下,拼命撞击城门和城墙。
  攻城突击的时候,周军士兵组成进攻方阵,每个方阵大概四千人,皆细步蹲行,高举手中盾牌,连成一片,遮蔽于头顶,组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骇人的龟甲形的移动防护面。
  最终,几个周军方阵,全部接近到城墙下面。
  由于乘风纵火,烟焰缭天,守城军士寡不敌众,死斗不胜,纷纷退却。周帝宇文邕本人,竟然率领近万人跨城而入。
  他们攻入东门后,尽焚佛寺。
  情急之下,我自己率领数千士兵,与莫多娄敬显互相配合,尽全力夹击入城的这部周军。
  周师大乱。由于天黑,他们互相争门,自相填压,塞路不得回旋。
  我率领兵士,从后斫刺,杀掉周军两千余人。
  混乱中,周帝宇文邕左右略尽,自拔无路。
  我们齐军士兵投槊发箭,几次都差点就杀掉他。最后,在大将贺拔伏恩的保卫下,由我们一个北齐降人引路,周帝宇文邕终于崎岖得出,仅以身免。当时,已经是四更天。
  乱夜昏黑,我只知道周帝的伞盖与宝刀尽为我军所获,当时认定他已经为乱兵所杀。
  我派人四处在尸中找寻长鬣黑衣绣龙者,遍寻不得。
  暂时的大胜之后,众军失去警惕,再也不听号令。
  守军城民,以为城外敌军已经溃逃,皆入坊饮酒,尽醉而卧。
  至此,我再不能整军布防。
  福兮祸兮。
  冬夜绵长。到处是拴马索的哗啦声。被寒霜浸湿的土地,混合着马粪和血腥气味,阵阵扑鼻。坊市内,不少浑身血水的军马打着响鼻,发出沉重的喘气声,四处窜荡。
  嘈杂过后,众人皆醉。
  城内城外,长久的朦胧的寂静,从近到遥远。隐约可闻的失群之马,叫声沙哑。
  昏黑中,似乎有看不见的翅膀在猛烈地震动。寂静朦胧的暗夜……
  东方天际,逐渐升起一片暗紫色的彩霞。而在天中,我们大齐霸府的土地正上方,横亘着那一条令人难忘的闪耀的银河。
  我们的神武帝上天有灵,看到国势如斯,他会哭泣吗?他会保佑吗?
  四十三 血光照晋阳(5)
  周帝逃出城后,饥渴已甚,失魂落魄。当时,他就要率军遁离晋阳。周国诸将丧气,也多劝回军。
  倘若周军回撤,日后胜败之事,很难测料。结果,又是周国大臣宇文忻出面,向周帝勃然进谏:“陛下自克晋州,乘胜至此。今齐帝奔波,关东响震。自古行兵,未有若斯之盛。昨日破城,将士轻敌,微有不利,何足为怀!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今破竹之势已成,奈何弃之而去?”
  无独有偶,周国的齐王宇文宪以及首先招降晋州的汉臣王谊都上前苦劝,表示如果周帝临阵从晋阳退兵,在慌忙回撤的途中,周军一定会被我们齐军追杀殆尽。
  最可恶的是,我们北齐刚刚投降周军的大将段畅等人,盛言晋阳城内空虚,把兵力虚实,尽告于周帝。
  于是,周帝宇文邕驻马,鸣角收兵。俄顷,军容复振。清点人数军马,周军只是局部损失,元气根本未伤。
  周帝大喜。清晨未明,他指挥周军还攻我们的晋阳东门,一举克之。
  我北齐守城士兵,大多醉卧市中,竟然没能组成任何一个成百人的建制奋起抵抗周军攻城。
  在浸透了我们鲜血的晋阳土地上,斑驳的天空中,残星悲哀地眨着泪眼。
  烽烟飘忽。腐烂的落叶,随寒风飞舞。充满着人血、马血以及燃烧军械的混杂气息,汇成一股苦味,撒满大地……
  城内,先前拥我为帝的唐邕等人,闻风而动。他们各自率领家丁从人,高举白旗,手捧印信,向周军投降。只有勋臣莫多娄敬显一个人,率数名左右,与周军血战,得以冲出重围,奔返邺城。
  我奋战不屈,跨上一匹战马,边杀边逃。
  大概有几十个周军追兵,呐喊着,尾随我追来。飞也似的,这些人如影随形,跟在我后面。
  狂逃。我不时发出低沉绝望的喊叫声,奋力砍杀近前的周兵。策马狂奔中,迎面冲来三个周军骑兵,他们高扬战刀,直杀而来。一个骑白马的周兵,越来越近。刹那之间,他座下那匹浑身被累得团团汗珠的马已经冲到我的跟前。我看到了一张浓眉的大脸,红扑扑的、闪着兴奋的光芒。看着这个骑士狂奔而来,我在马背上扭身,迅速避开他劈来的刀刃。而后,瞬间那么快,我稍稍在鞍上挺了一下身子,用自己手中的刀尖,朝他的脖子轻轻一挥。回头一看,那个骑兵的脑袋已经耷拉下来,半边脖子被我切掉。身子一斜,他从马鞍上滚栽下来。他穿着黑色军衣的脊背,立刻喷满了浓稠的鲜血……
  追赶的周军见势不妙,纷纷掉转马头跑掉。
  我紧紧抱着马颈,纵马狂奔,风声在我耳边飞啸。由于疲累,马耳朵一个劲地哆嗦,马耳尖上透出了粒粒豆大的汗珠。
  东拐西绕,我最终拍马逃至城北。
  追兵的马蹄声减弱了,时有时无。
  不顾身躯肥大,我还是爬上了北面的城楼。
  如果能在这里藏一天,我就有机会跑出去。
  残剩在树枝上的镂花一样的叶子,哆哆嗦嗦地沙沙作响。一只野鸡在城头飞落。不远处,还有一只黄红相间的小鸟,啄食着一个守城士兵尸体头发里面的跳蚤。它仰着机灵的小脑袋,眯缝着眼睛,非常轻松。
  城门的横梁上,发出阵阵腐烂的气味。我小心翼翼地躲在上面,拨弄着一些燕巢里面不知名花草的枝茎。一支黄色的花梗上,残留着枯萎的花萼。我手中这个沾满粪迹的花萼,已经死去,正在死去,多像我们大北齐的命运啊!
  梁下,枯萎的艾蒿被战火烧焦,满目疮痍。
  我翻转身,侧过头,久久凝视着城楼上方那一片庄严的蔚蓝的天空。我惶惶不安,内心有一种不祥的模糊预感。记得前日我被推为“皇帝”,改年号为“德昌”。当日回宅,我府邸内的术士就沉吟:“德昌,拆字来看,即‘安德王、二日’,得非大王为二日天子乎?”果然,我这皇帝只做了两天。命也乎!
  忽然,我听到了混乱的脚步声,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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