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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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道-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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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眼色,随后脸色一正:“是盛遥。” 
   
   
   
  第五十六章 花窗 七 
   
  “我想问,‘罪孽深重’这个词,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结果我找到一句话,叫做‘罪孽深重,死无归所’,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话,又怎么会有那么恶毒的事情?谁给我定的罪,我又做错了什么?” ——姚皎 
  谁也没想到,这可查可不查的一件小案子就这么变了味道。姚皎的父亲早亡,只剩下母亲一个人,把他和他的姐姐抚养长大,姚皎的姐姐嫁给了一个外国人,已经在国外定居,姚皎又因为性 取向的问题,和家人闹翻,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退了休的老人独居。 
  地址查到以后,杨曼和安怡宁立刻就过去了。 
  姚皎的妈妈年纪也不小了,满头花白的头发。或许是因为天性,或许是因为宗教,安怡宁这个从小没妈的孩子,一看到她就觉得这应该是个特别慈爱特别温柔的女人,她想不出,谁有这样一个妈妈,为什么还要弄得骨肉分离。 
  谈话的主动权交给了安怡宁,向受害者家属通报死亡这种事情,并不是杨曼擅长的,她有时候觉得,能把这么残忍地消息对受害人年迈的父母说出来,其实就挺需要勇气的。她有一脚踢开钢板门、揍扁拿着凶器的歹徒的勇气,却不敢面对姚妈妈清透的目光。 
  安怡宁亮明了身份,试探地问:“我们可以坐下谈话么?” 
  姚妈妈周到礼貌地把她们让进屋,端端正正地坐下来,一举一动都显示出她良好的教养。安怡宁的目光垂下来,落在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上:“请问您和您的儿子——姚皎,近期联系过么?” 
  姚妈妈脸上的笑容有一点僵硬,她看着安怡宁:“安警官,你们来找我,问我的儿子,想说什么呢?” 
  “前一天,我们姚先生的房东赵女士的报案,说他已经失踪了超过一个多礼拜……”安怡宁的话音不高,音调尽量柔和。 
  姚妈妈冷笑了一下:“姚皎?他经常失踪,以前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离家出走就是家常便饭,过不了多久,他钱用光了会自己回来的。” 
  安怡宁把垂到额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朵后边,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我们探查了一下他最近的踪迹,联系了一些情况,联络到东青镇的警方……他们发现了一具尸体,身份已经确认……”她的话音顿住,有些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姚妈妈。 
  头发花白仍然风姿绰约的年长女士脸上却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安怡宁说:“希望您节哀顺变,案件调查结束以后,您可以去局里接他回来。” 
  一室静默,安怡宁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偏头和杨曼对视一眼。半晌,姚妈妈才低声说:“你是告诉我,姚皎死了?他怎么死的?” 
  “初步确认是谋杀,嫌疑人正在调查中。”安怡宁说。 
  “哦。”姚妈妈轻描淡写地点点头,那态度让安怡宁看得有些心惊,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冷漠的母亲,能在听到儿子的死讯以后这样的镇定。 
  “我们希望您能提供一些可供调查的线索,”杨曼接过来,拿出一个记事本,例行公事地说,“他平时和什么人来往得比较多,最后一次和你联系是什么时候?” 
  “和什么人来往得比较多?”姚妈妈冷笑了一下,抬眼去看杨曼,敏锐如杨警官,觉得她看不透这个女人,“你问我,他和什么人来往的比较多?” 
  她突然站起来,拉开客厅的门:“两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协助调查的,请尽管来找我,毕竟协助警方办案是公民的义务,但是不要问我姚皎的事情,我们已经断绝母子关系将近三年了,三年的时间里互相没通过一次电话,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大概一年半以前,在商业街偶遇,不过我们彼此都装作没看见对方,擦肩而过了。至于他的那些朋友……”她微微扬起下巴,这个动作使得她柔和的五官都刻薄起来,“我听说本市别的没有,堕落的地方还是很多的,你们可以去问一问,其他的真的不知道了,警官们请便吧。” 
  靠,虎毒还不食子呢,畜生在激素的作用下还知道护崽呢!安怡宁和杨曼对视一眼,安怡宁猛地站起来,干巴巴地说:“那就不打扰您了,杨姐,我们走。” 
  杨曼对姚妈妈点点头,跟着她走到外面,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安怡宁突然特别的气愤,她指着姚家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问杨曼:“这是个当妈的?这就是为人父母的?难道、难道……”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和翟行远的事情,与父亲们闹得别扭和委屈瞬间都涌上她的心头,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骨肉,就是养了那么多年的小猫小狗,还有几分感情呢吧?难道子女的幸福在他们眼里,一旦和自己的信念什么的相违背,就全都是伤风败俗,不被接受的东西么?! 
  安怡宁猛地压住声音,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杨曼看了她一会,忽然叹了口气,把她拉回到姚家的门口,食指竖在嘴边,轻轻地说:“你安静一点,仔细听。” 
  安怡宁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情绪压回去,这天天气很好,正是上班的时候,周围也没什么人,安静得很,只有风吹过新生的草地,发出一点悉悉索索的动静。然后,慢慢的,一阵压抑的哽咽声从姚家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来。 
  安怡宁愕然地望着杨曼,杨曼不动声色地听着,那哽咽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压抑不住了,像撕心裂肺一样地爆发出来,两个人在外面静立良久,杨曼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谁也没说话,不知道走了有多远,杨曼才低声说:“别随便指责别人冷漠无情,有的时候……你不是他,就不懂得的。” 
  安怡宁突然想起盛遥对她说过的,有时候杨姐的熟女气质,不只体现在胸上。 
  至少大家明白了,为什么姚皎有那么矛盾的气质,一方面极其放纵,一方面又极其压抑。盛遥一下午坐在电脑前没动地方,苏君子按着名单,蹲在花窗附近,逮着一个审一个,俩人把姚皎的生平翻了个底掉,发现姚皎这个人,很难和别人保持长久的关系,这大概也是他选择做自由职业者的原因,工作上不和特别多的人打交道,而工作之余,大多数时间是泡在花窗酒吧里的。 
  花窗就像是他的另外一个家,调酒师说,他几乎每个晚上都能看见姚皎,姚皎不在的时候,则一般是找到了看对眼的,去发展一点关系,超不过一两个礼拜,就会再次回到酒吧里。 
  晚上几个人凑在一起,把收集到的姚皎的资料放在一起汇总,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曼似有所指地瞪了盛遥一眼,盛遥摸摸鼻子:“别看我,我不出去花心已经两个月了。” 
  “我说,咱们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在受害者这边,凶手呢?”苏君子看了看表,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嫂子刚刚打电话,说她今天单位不忙,已经把小苒接回去了。”盛遥说。 
  “嗯……我没……”总被这人一眼看破心思,苏君子有点不好意思,“接着说,盛遥,你那边有什么发现么?” 
  盛遥体谅地笑了笑,没继续挤兑他,把电脑屏幕拨过来,调出了一大堆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我查了他的ip,他在离开前一天的时候曾经在同一时间和四个人在网上聊过天。但都是调 情,可是没有提到旅游之类的事情。另外——我找到一个隐藏的链接,他最近经常登录的,像是秘密博客一类的东西,刚刚研究了一下,不幸地是我发现自己比较没文化,没看懂这是啥意思。” 
  安怡宁凑上去,念出声来:“我有时候分不清,这究竟是他们的错误,还是我的错误,或者我被生出来就是罪孽,我妈妈的,我爸爸的……这世界太让人绝望了,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与你们为伍……这是姚皎写的?” 
  “嗯哼,加密了的,密码就是‘花窗’的汉语拼音,很容易。”盛遥坐在办公桌上得瑟,“不过我没来得及都看完。” 
  安怡宁把电脑拉过来,迅速地往下拉页面,一目十行地扫,日记的内容极晦涩,看起来让人心情压抑,突然,安怡宁的手指一顿:“你们看这里——‘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可是走过了那么多的道路,我返回原点,却又见到了他。他是我生命的来源,却又玷污了我的血统,我恨着他,却又感激着他,如同我恨着自己,又极端自尊着,像是河边自顾的纳西索斯’,这个‘他’是谁?” 
  “生命的起源,和血统的玷污什么的,又是男性第三人称,像是在说他父亲。”杨曼皱皱眉,“姚皎他爸死了好多年了呀。” 
  “那还能是谁?”苏君子问。 
  “而且非常奇怪,”安怡宁抬起头,“听说姚皎有个姐姐是吧?我和杨姐在他妈那里还看见了他姐的照片,据说当年姚皎和家里闹翻的时候,姐弟两个之间的冲突特别的激烈,可是我刚刚从头看到尾,写日志的人提到了自己的父母,却没有提到自己有个姐姐这件事。” 
  “你说这日志不是他写的?”盛遥已经拿起手机准备报告给沈队了,“那会是谁?” 
  四个人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个在所有人口中,看起来很像姚皎的,最有嫌疑的男人。 
  盛遥一个电话过去,快而简略地说了自己这边的发现。 
  沈夜熙到底公私分明,话被憋回去的火立刻压下去了:“把那份日志给我传过来,你能不能查到那个神秘的日志的来源?” 
  “没问题。”盛遥放下电话。 
  沈夜熙拉起姜湖:“走着,吃也吃了,接着干活吧。” 
   
  他接电话的时候就按了免提,姜湖在一边都听见了,他微微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桌子上的餐巾纸:“如果那日志像盛遥说得那么长的话,我想,会不会姚皎和写日志的人是早就认识的?另外又有多少人能看见那日志?” 
  沈夜熙动作一顿,心里觉得有点寒,如果写日志的人,像是盛遥他们猜测的那样,就是凶手的话,如果那日志就是他锁定受害者目标的工具的话,那…… 
  “马上找台电脑来,我想看看那篇日志。”姜湖站起来,两人立刻结了账,离开了小餐馆。 
  乍暖还寒,夜是凉的,小巷地下的潮气开始往上反,出门被风一吹,立刻就觉得冷了。沈夜熙突然一把拉住姜湖,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套在他脖子上,带着体温的围巾贴上皮肤,姜湖竟打了个激灵。抬起那双意外清明清透的眼睛望着沈夜熙。 
  沈夜熙干咳一声:“还指着你今天通宵呢,别着凉了……” 
  “夜熙。”姜湖突然开口打断他,沈夜熙脚步顿住,心里的慌张突然一发不可收拾。 
  姜湖笑了笑,尖削的下巴埋在厚厚的围巾里面:“没什么,只是想,你差不多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 
  沈夜熙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撇撇嘴遮掩过去,揽住姜湖的肩膀:“你见过的?你见过的除了变态杀人狂,就是变态杀人狂的受害者。老子作为一个人民警察,当然能在这帮矬子里混个将军当当。” 
  不过……哥在你心里,就只是一好人么? 
   
   
   
  第五十七章 花窗 八 
   
  姜湖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沈夜熙坐在他旁边,一开始还能跟着看着,后来开始头晕脑胀起来,那个也不知道是姚皎,还是嫌疑人写的日记实在太抽象,一篇一篇的,让人完全看不出有什么联系来。 
  “这都是什么玩意?”沈夜熙觉得自己跟不上姜湖的思路了,颇有些受打击地说,“你……你能通过看这个知道是谁写的?” 
  姜湖点点头,眼睛没离开屏幕,随口说:“不管是谁,绝对不是姚皎。” 
  沈夜熙好奇:“你怎么知道?” 
  姜湖顿了顿,像是在考虑措辞:“写日志的人是个非常典型的自恋型人格障碍,表面上看,好像他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比如你看这个,‘我对我为什么要生在这个世界上感到不解,是不是没有人能理解我’,还有‘他们错待了我,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就这样算了,我和他们是不一样’。” 
  “这说明什么?”沈夜熙眨眨眼睛凑过去,其实以他的敏锐和聪明,心里已经有点明白了,却忍不住逗他多说几句话。 
  “一方面他在沾沾自喜着,每句话都似乎隐隐地有种意义,像是他才是受害者,而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头上,另一方面……”姜湖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了,沈夜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凑过头来,下巴若有若无地戳在他肩上,呼吸近在耳边,姜湖的脊背突然僵硬了。 
  “另一方面什么,你又为什么确定不是姚皎写的?”沈夜熙装蒜装上瘾了一样,无辜地问。 
  “……”这是化身咸鱼干的姜湖。他脖子上一撮头发被沈夜熙的呼吸吹得轻轻地摇摆,划过皮肤,若有若无的痒,让他寒毛和鸡皮疙瘩一起出来报告。 
  “嗯?”沈夜熙的话几次三番,被对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堵回去,不爽不是两三天,突然逮住这么个机会,不连本带利地欺负回来,那简直是老天爷和老地奶奶都看不下去的。 
  姜湖这小子真是滑不留手,说起斗心眼来,沈夜熙只能自愧不如,只恨自己心上天生少了那么俩窟窿,命苦也不能怨政府,不过幸好上帝是公平的,姜湖有一强就有一弱。 
  沈夜熙此时看见他僵直着脊背,屁股底下像是长了钉子一样,一点一点偷偷往旁边挪,又不好意思太过明显的时候,才恍然间明白,对付姜湖,耍心眼的迂回政策什么的,都是放屁,直接耍流氓,他就乖了。 
  那叫什么来着,秀才遇上兵还是什么的? 
  反正你有七窍通透的玲珑心,我有厚颜无耻咸猪手,也算登对啦,过来走上几招,看谁笑到最后。 
  “另……另一方面,”姜湖定定神,干咳一声,“我注意到,他凡是以‘我’做主语的句子,形容词都要多上几个,句子成分也格外长,不经意间带出那么一种自己很了不起,自己优秀而又孤独的感觉。自恋型人格障碍的人沉迷在自己很成功的幻想中,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甚至他提到父亲的时候,也着重突出了自己的父亲是‘血统贡献者’这层意思,他认为自己独一无二,少人理解,极端地以自我为中心……呃……” 
  沈夜熙一直粘着他,姜湖一直躲躲躲,没留神到椅子的长度和宽度,然后悲剧了,直接在穿着制服的流氓沈队的步步紧逼下坐空了,沈夜熙眼疾手快,一把把他勾起来,两个人之间隔着镂空的椅子背,沈夜熙的手臂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环着姜湖的肋下,大有不愿意放开的意思。 
  夜已经很暗了,满是木头家具的小旅馆里灯光有些昏暗,笔记本屏幕上的荧光悠悠地亮着,姜湖惶然间抬起眼,正好对上沈夜熙的目光,那些心照不宣突然间就汹涌而来,暧昧一发不可收拾似的弥漫开来。 
  姜湖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不自在地轻轻抿了一下,灯光下显得略薄的嘴唇浮上淡淡的水光,沈夜熙后来觉得,自己那一瞬间的感觉,颇有点恶向胆边生的意思。心头突然一热,就那么被蛊惑了一样,低下头去,触碰到他淡色的嘴唇,那异乎寻常的温软像是被点着了的导火索一样,一路顺着他的灵魂似的倾巢而下,一直以来引而不发的情愫像是决了堤。 
  生涩,却又那么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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