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壳便遇风雨 缺吃少穿
于是一天天地消瘦了
秋风起来时
为它遮阳的绿叶一片片枯黄
它强打精神 唱完那支哀怨的歌
就跌碎在高树的下端
耿耿千年不烂
总有一份痴狂 一种迷恋
是蝉 就不能忘情于高亮的枝头
总有一时半刻的明白
这时会问:该怎么办
架空
最初的人被水架空
死去的随波逐流
活着的荣登彼岸
后来人的视线演变成桥
桥把人架空
最初的桥漏洞百出
被时运推上漏桥的人
个个胆寒
下面是粗嗓门的浊浪
上面风起云涌
人浮于桥
今天的桥都成了辉煌的宫殿
层出不穷的是新的架空 新的浪漫
我们被飞机架空
被飞船和亿万个光年架空
被无休无尽的欲望和幻想架空
并且开始反观
说太空中看得见我们的长城
说外星人觊觎我们的家产
于是原罪般的架空被反省出来
我们的始祖——亚当夏娃
即已被地球架空
后之人类便永远
熙熙攘攘地
暴露在地球表面
于是不安 于是探险
何时才是人类真正的安全
百年所见
百年所见惟草木
全都死死无感应
一心追随四时而变化
养精蓄锐只为悦己容
我心陷落我眼枯
二粒珠子三斤锈
沙沙拉拉转动遂不灵
终日垂垂照黄土
发是血之余
血枯遂见黄
稀拉拉三根黄毛栽瘦头
眼睁睁春夏又是秋
如此哪得好收成
悲莫悲乎陷荆窝
日有千般滋味闹心沟
但愿绵绵卧沉疾
恋床无复找借口
但愿此身丧轮下
轻飘飘粉身且碎骨
那时才看嘴啃土
世间万树皆有根
盘根错节皆相亲
我独飘如乱蓬散如尘
是云终究不是云
今日爱才非昔日
有钱人终究成眷属
其实古人并不醇厚
一语既出坏了情趣
我看见世上的人在挣扎
一个平凡的正午
我看见世上的人在挣扎
我看见世外的人在挣扎
我看见自豪的人在挣扎
自卑的人在挣扎 穷人在挣扎
金钱和酒在挣扎
欲望和淡泊在挣扎
权力和失败在挣扎
生与死 福与祸在挣扎
愤怒在挣扎 温和在挣扎
梦在挣扎 做爱在挣扎
我看见瘦子在挣扎
大腹便便在挣扎
病魔在挣扎 强壮在挣扎
老人在挣扎 婴儿在挣扎
男人在挣扎 女人在挣扎
男人和女人边嬉戏边挣扎
我看见与人相关的鸡狗禽畜在挣扎
与神相通的树木花草在挣扎
天在挣扎 地在挣扎
日月星辰在挣扎
我看见思想者在挣扎
疯人和白痴在挣扎
卑鄙与善良在挣扎
所有相识不相识的神仙鬼魅
因人的挣扎而喧嚣
又因自身的喧嚣而挣扎
我看见敌人在挣扎
我看见朋友在挣扎
我看见我在挣扎
我看见挣扎在挣扎
忽然一个声音
滚动着响彻天地间:
“将生命看成挣扎
你是一个无耻的悲观主义者”
长夏水歌
第一乐章 梦之歌
(哦哦;水的滋味
水的滋味
究竟水是什么
水是什么?)
风是水 阳光是水
口粮是水 布匹是水
木是水 火是水
土是水 金是水
奶是水 血是水
爱心是水 情语是水
机缘是水 运气是水
主题是水 插曲是水
背景是水 故事是水
深沉是水 浪漫是水
弱柳是水 金刚是水
精卫是水 大禹是水
后羿是水 夸父是水
灵性是水 风骨是水
天理是水 人情是水
古人是水 来者是水
光阴是水 生命是水
家居是水 神游是水
祈愿是水 归宿是水
彼岸是水 回头是水
穷达是水 贫富是水
自然是水 崇高是水
必然是水 自由是水
和是水 美是水
善是水 真是水
父是水 母是水
光是水 热是水
——放歌是水
翩舞是水
第二乐章 酒之歌
(哦哦;水的滋味
水的滋味
究竟水是什么
水是什么?)
爬行是水 翱翔是水
童颜是水 沧桑是水
天真是水 城府是水
偏执是水 中庸是水
聪明是水 糊涂是水
吉祥是水 凶险是水
健康是水 病患是水
禅静是水 尘嚣是水
潇洒是水 困顿是水
痴情是水 冷酷是水
功业是水 权谋是水
机巧是水 守拙是水
向阳是水 离心是水
希望是水 幻灭是水
坚持是水 退避是水
天灾是水 人和是水
滋育是水 腐蚀是水
苦难是水 幸福是水
和平是水 离乱是水
创造是水 破坏是水
向善是水 邪恶是水
威名是水 耻辱是水
礼赞是水 诅咒是水
成是水 毁是水
清是水 浊是水
爱是水 恨是水
蛇是水 龙是水
——狂欢是水
愁痛是水
第三乐章 合唱 尾声
哦哦;水的滋味
水的滋味
水在人之下
水在人之上
水在人之初
水在人之后
水在人之中
水在人之外
水是奶
水是血
水是金
水是水
——水是杯中物啊
水是我从未圆过的梦!
辑一 美在田间
小屋里的伙伴
一个垂直而疲倦的感叹号
一颗孤寂又烦乱的心
是你啊 漆黑屋梁上吊着的灯泡
在桌的上方 在我的脸前
当我孤寂的心需要拥抱
当我烦乱的心期待慰安
你好心地陪着我的伙伴吆。
你可知道我心中的烦恼
你可看见我苦涩的双眼
伙伴吆 快用你脉脉含情的目光注视我
祝福我 吻我淌着冷泪的火烫烫的脸
我的忠实的伙伴吆
相对
大红公鸡站在南墙上
脖子才一伸张
你就预先听见了
它鸣声贼亮
可它直视着你的嘴
三缄其口
不卑不亢
准备恭听你的声响
谁都没有发声
谁的心坎里
却都震响着
同是雄性的哀钟
你撤身逃进房洞
不忍如此相对
许久许久 南墙上
扯一条连阴雨般的长鸣
家乡的土路
背负疲倦的行囊
我愿即刻踏上家乡的土路
踏上家乡的土路
依旧的行囊轻如鸟羽
收割过后
银色的镰刀不入仓
仍挂天上鼓舞人心
踏上家乡的土路
悠悠行去不怕天黑
累了往路边一站
让过列队奔忙的车水马龙
让过川流不息的乡音俚语
即使他没投给我陌生的眼神
即使他溅我一身尘土
只要我肯开一开口
他会一直送我到家门
背负疲倦的行囊
我愿即刻踏上家乡的土路
怀着颗出走的心
怀着颗出走的心
我将去年的脏衣浣洗
怀着颗出走的心
趁夜深入无人之地
几番抬头不见天空
只为一个莫测的预感
夜将两手高高藏起
我用看不见的手指搅水
才知河上多树 河上多风
怀着颗出走的心
轻易招来
一脸雷鸣 满空风雨
美在田间
是美在田间
是勤劳在田间
是母性浩荡的恩义在田间
是吃草挤血的诗歌在田间
是风和蚯蚓在田间
是阳光和水龙在田间
是红高粱那绰约风姿在田间
是镰刀和希望在田间
是汗水和幽默在田间
是弯腰和忍耐在田间
是痛苦和温柔在田间
是种子和爱情在田间
送麦子下地
以饱满的情调潜入春天
看你深深弯腰的姿势
是幸福和美在田间
亲爱的
是你在田间
新年
鸡是去年的窝
米是去年的锅
妻是去年的爱
水是去年的雪
麦田里蠕动着守望者
山那边一向有人家
道路打从去年来
日头打从去年出
纷繁琐碎拌馅子
亦喜亦忧查年福
鞭炮声声抖擞精神
大红春联换了精神
我的相亲
有两种相亲——
你的相亲
以及另一种相亲
你属马
第一次相亲在马年的冬日
第一次相亲就有许多人参加
你有你的出嫁多年的姐姐
她也有她的刚出月子的姐姐
你有你的四十多岁的嫂子
她也有她的中年丧夫的嫂子
你还有别的几双眼睛
她也有别的几双眼睛
就在小桥那儿
桥底的石头比水多得多
桥是露天的 这不是废话
因为大风正从桥上过
你的所有的眼睛们
都对你有言在先:
只要人家…只要…
她的所有的眼睛们
想必也对她有言在先:
只要人家…只要…
大风过桥的时候
人人都行了注目礼
大风过桥的时候
有些细节充实了记忆
雪白方巾
透明香糖
就在小桥那儿
你预支了自己的终身
于是所有的眼睛都松弛了
人人说些喜气熏人的吉语
你也应景地说了些
望着面前干巴巴的冬日的大山
你就再也收不回被撞碎的目光
死的礼赞
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死了
所有寂寞的乡民都兴奋
所有光荣的孝子都啼哭
兴奋得满面红光
啼哭得满目凄凉
哀乐百听不厌
葬礼千载雄壮
由于这个世界的仁义与温情
深心里谁都有一份死的幻想
对于那些潦倒终生的人
死是最后的骄傲
对于人一辈子的勤勉和不屈
死是隆重的报偿
老人的死提醒了未死的老人
他们欣慰并且感伤
老人的死触动了青葱的心房
他们流着泪把爱情反复掂量
在这个世界上 普通人的生活
是多么幸福啊
他们在世时清心寡欲
升天时却满载辉煌
他们憨厚地秉承上帝的意旨
用整个一生解读命运
对于世道的不公 在抗争的同时
他们渐渐习以为常
他们活着默默无闻
终有一日 锣鼓和眼泪
会把他们的名字传入天堂
淡泊无为的
机关算尽的
死是人生最后的摆渡
死是火山必然的走向
哦 家门口的泰山
想起这个题目的时候
窗外正是细雨霏霏
一个刚从泰山下来的朋友
兴奋地讲着十八盘
她不无理由地剪了短发
她的透明的圆眼睛
比平时更亮更圆
我知道泰山的灵性与豪情
充满天地之间
我也知道 泰山不远
不过三四个小时的车程
我是写诗的 很久揣着一份心愿
可至今未曾一览
今番不会太久了
等我收拾起这些
未经你斧削过浸染过的诗稿
再瞥一眼心爱的菜园
那时 我必定看你去
哦 家门口的泰山
雨天 未来的记忆
带锯在我的颅骨上作业
在雨天的清晨
宁静的乡下不再宁静
而寂寞依然
起床的动作在床沿上定格
一股圆珠笔的香味在挥发
执笔于手 多少发霉的事物漫漫而来
雨天是岁月默许给我的奢侈
雨天简直是幻想的捷径
一只鹰察觉石头在晃动
于是它开始俯冲
时光之手霎时拂过透明的鼻梁
我开始抽泣 许久
寂寞消失 幻想中止
我已看不见窗外的泥泞
茅屋是一具象征
端坐在未来的记忆里
我是一具象征
端坐在记忆的茅屋中
蝉
本名为禅 想是
那个号称苍颉的人
对你的出身耿耿于怀
你遂被窜改
究竟禅是什么
没有人说得清
想来也许是
只有人才配享受的东西
乳名便叫知了
未免知得太早
难怪与秋无缘
难怪与悲哀为伴
(智者心 歌者音
调和了你的肤色
逗引着人类的胃口
精明的套子高高举起
雨过天黑的小树林里
饱嗝的萤火挤成涡旋)
德伯家的苔丝和我
我至今无法忍受
哈代的编排
苔丝&;#8226;德伯 这个姑娘
不是英国人
她是一个中国村姑
我仿佛见过 且已刻骨铭心
害苦了她的那个色迷迷的本家
多年前死于脑溢血
她后来当了挤牛奶的女工
并没有遇着什么安玑&;#8226;克莱
她邂逅的是我
而我简直柔肠寸断
不知道能不能使她幸福
怎样才能使她幸福
新楼
眼睁睁新楼起
今日做学生
明日挟侣行
眼睁睁新楼起
闻风双鬓冷
秋竹入户听
眼睁睁新楼起
难得竹叶青
柳叶暂充饼
眼睁睁新楼起
今日做学生
明日秉烛行
眼睁睁新楼起
商客昼难眠
蕉叶剪窗生
眼睁睁新楼起
今夕月晒网
明朝日蒸蒸
野水
早在田里时就仰靠着小凉风了
淡淡的白云飘过头顶
野水闪动密匝匝的诱惑
孤独 陶醉自己的音乐
蜻蜓占来已久
水草占来已久
或许下游远胜过上游
藤叶儿处处胀满石缝儿
太阳刻毒 裸身就凭野水保护
拨开水 把水挤开
躺在青石板上
沉浸藻类的奇痒和凉意
自己玩弄自己
也让太阳亲个够
盛夏的田园
从春天过来
一切都鲜艳夺目
哪里去寻
掩蔽爱情的枝条
满山遍野
尽是庄稼摇漾的清凉
荷锄的人
抑或是乘凉的人
各自深入
大片大片的浓荫
而汗滴禾下土
冥冥中 是谁吻去一滴
默默咀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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