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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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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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者保管,应在珂赛特成年后或结婚时交还给她。看来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尤其加上这五十多万的遗产。但其中也不免有些漏洞,但别人觉察不到。有一个与此有利害关系的人被爱情蒙住了眼睛,其他的人也被六十万法郎遮掩过去了。
    珂赛特知道了被她叫了很久“父亲”的老人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只是一个亲戚;另一个割风才是她的父亲。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她会感到难过的。但目前她在这难以形容的美景良辰中,这不过是一点阴影,一点抑郁而已,她的心情是那么欢快,以致乌云不久就渺无踪迹了。她有了马吕斯。年轻的男子来到后,那老人就销声匿迹了。人生就是这么回事。
    还有,珂赛特多年来,习惯于看到她四周有些难解的谜;人凡是经历过这种神秘的幼年时期,对某些事就往往不去深究了。
    她仍然称呼冉阿让为“父亲”。珂赛特心旷神怡,她崇拜吉诺曼老爷爷。他确实向她说了不少赞扬的话,并送给她无数礼物。当冉阿让在替珂赛特创造一个社会上正常的地位和一笔无可指责的财富时,吉诺曼先生在为她的结婚礼品篮子①作准备。没有比追求豪华更叫他起劲的事了。他送了珂赛特一件班希②特产的花边衣服,这是他的亲祖母传给他的。“这种式样又时兴了,”他说,“老古董又风行起来了,我年老时的少妇穿得就象我年幼时的老奶奶一样。”
    他翻着那多年没打开过的科罗曼德漆的凸肚式名贵五斗柜。“让这些老古董招供吧,”他说,“看看它们肚里有些什么东西。”他乱翻着那些鼓肚的抽屉,里面塞满了他的妻子、他所有的情妇和上辈的服装。中国花缎、大马士革锦缎、中国丝绸、画了花的绉绸。用火烤过的浮毛的图尔料子衣服、用可以下水洗的金线绣的手帕、几块没有正反面的王妃绸①、热那亚和阿朗松的挑花布、老式的金银首饰、以细巧的战争画作装饰的象牙糖果盒、装饰品、缎带,他把所有一切都送给了珂赛特。珂赛特惊喜交加,马吕斯情意如海,对吉诺曼先生感恩不尽,梦想着一个用绸缎和丝绒交织起来的无上的幸福。她觉得自己的结婚礼品篮子好象被天使托着,她的心有如长着马林花边的翅膀,在蔚蓝的天空里翱翔。
    这对情人如痴如醉,我们已经提到,只有外祖父的喜悦才可与之相比。好象在受难修女街有人吹奏着欢庆的铜管乐。
    每天清晨外祖父都送来一些古董给珂赛特。她四周是应有尽有的衬裙花边,就象盛开的花朵一样。
    有一天不知由什么话题引起,很爱在幸福中谈论严肃问题的马吕斯说道:“那些革命时期的人物如此伟大,他们好象已具有好几个世纪的威望,象卡托和伏西翁,他们两人都是自古以来受人凭吊的。”
    “古锦②!”吉诺曼声说,“谢谢,马吕斯,这正是我要找的东西。”
    第二天,在珂赛特的结婚礼品篮子里又增加了一件美丽的茶色古锦衣裳。
    外祖父在这堆衣里上作出了他智慧的结论:“爱情,这当然很好,但必须有这些东西来作陪衬。幸福需要一些无用的东西。幸福,这仅仅是必需品。要用许多奢侈品来调味。要有一个宫殿来迎接爱情,卢浮宫对爱情是少不了的。有了她的爱情,还得有凡尔赛的喷泉。把牧羊女给我,我尽力使她成为公爵夫人。把戴着矢车菊花冠的费莉③带来,再给她加上十万利弗的年金。在大理石的廊柱下向我展现出一望无际的田园景象。我赞美牧人的田舍,同时也赞美大理石和金色的仙界。干巴巴的幸福就象吃干面包,吃是吃了,却不是筵席。我要多余的和不是必需品的东西,我要荒诞的、过分的、毫无用处的东西。我记得在斯特拉斯堡的教堂中曾见过一座有四层楼高的报时钟,它屈尊报时,但它并不象是为此而造的,它在报了午时或午夜以后(中午是太阳的时辰,午夜是爱情的时辰),或是报了其他任何一个钟点以后,还为你现出月亮和星星、大地和海洋、鸟和鱼、福①新郎送新娘一篮礼物。
    ②班希(Binche),比利时一个著名产花的城市。
    ①在法国里昂制造的一种名贵丝绸。
    ②法语 memoire antique,意为“怀念古人”,外祖父只听到半个字 moire antique,就变成“古锦”,即“闪光绉绸”。
    ③费莉(Philis),诗歌中美丽贫穷的牧羊女。
    玻斯①和菲贝②,一个窝里能钻出无数的玩意儿:有十二个门徒③,还有查理五 世皇帝④,还有爱波妮⑤和沙别纽斯⑥,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镀金的小人儿在吹奏喇叭。还不算那些随时播送出来的、不知为什么发出的响彻云霄优美钟乐。一个平凡的、光秃秃的、只能报时的钟能与它相提并论吗?我赞赏斯特拉斯堡的大钟远胜过仿黑森林杜鹃叫声的报时小钟。”
    吉诺曼先生对婚礼发表了极其荒唐的谬论,于是十八世纪的妓女也在他的颂歌中乱七八糟地出现了。
    “你们不懂得过节的那套方法。在这个时代你们不会过一天欢乐的日子,”他大声说,“你们的十九世纪萎靡不振。它过分节制,它不懂得富裕,它不懂得高贵。在各方面它都剃成光秃秃的。你们的第三等级⑦毫无意义,平淡、乏味,是畸形的。你们的这些成家的资产阶级妇女的梦想,用她们的话来说,就是布置一个漂亮的有着最新装饰的贵妇人的小客厅,紫色的木器和碎花棉布。走开!走开!吝啬鬼又娶了个守财奴。富丽又堂皇的场面!蜡烛上贴着金路易。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我恨不能逃到比沙马特族①住地更远的地方去。啊!从一七八七年,我便预告一切都要完了,那时我看到了也是莱翁亲王的罗安公爵、夏博公爵、蒙巴松公爵、苏比斯侯爵、都阿尔子爵和法国的大臣们坐着二轮马车到隆桑②去!这些都带来了后果。本世纪大家做买卖,在交易所投机。大发其财,却都变成了吝啬鬼。他们修饰自己,但只讲究外表;穿得笔挺,洗得干干净净,用上肥皂,刮干净,剃干净,梳头,上蜡,又光又滑,擦呀!刷呀!外表整洁,无可挑剔,光滑得象石子,态度审慎,讲究,但是,我以我的情妇的贞洁发誓,他们内心是粪堆和污水坑,脏得可以把一个用手擤鼻涕的放牛人吓得避之唯恐不及。对这个时代,我献上这样一句题词:肮脏的清洁。马吕斯,你不要见怪,请允许我发言。我对你的老百姓没有毁谤过,这你是知道的,我经常把你的老百姓挂在嘴上,但请让我对资产阶级稍稍地口出不逊。我也是其中的一个。打是亲,骂是爱。关于这一点我就干脆挑明了,今天人们举行婚礼,都不知道该怎么举行。啊!说真话,我为丧失过去优雅的习俗感到惋惜,我对失去的一切感到惋惜。那种人人都有的斯文的举止,骑士的侠义,殷勤而和蔼的风度,使人欢乐的豪华,音乐是婚礼的一个内容,管弦乐在楼上,锣鼓在楼下,舞会,酒宴上欢乐的脸,过分雕琢的恭维女人的话,唱歌,焰火,尽情欢笑,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许多大的缎带结。我还常想起新娘的袜带。新娘的袜带和维纳斯的腰带①福玻斯(Phebus),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的别名。
    ②菲贝(Phebe),原是月神,后与希腊神话中的阿耳忒弥斯相混,成了阿尔忒弥斯的别名。
    ③十二个门徒,指耶稣的十二个门徒。
    ④查理五世(Charles…Quint),德国皇帝。
    ⑤爱波妮(Eponine),高卢女英雄,沙别纽斯之妻,她进行了使高卢人民从罗马的压迫下解放出来的斗争,后失败被杀。
    ⑥爱波妮(Eponine),高卢女英雄,沙别纽斯之妻,她进行了使高卢人民从罗马的压迫下解放出来的斗争,后失败被杀。
    ⑦法国在一七八九年大革命前,全国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等级是贵族,第二等级是僧侣,其他人属于第三 等级。
    ①沙马特(Sarmates),古时散居大西洋一带的民族。
    ②隆桑(Longchamp),巴黎附近的女修道院,因屡次出现丑闻,一七九○年停办。
    是表姊妹。特洛伊战争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海伦的袜带呀!为什么要发起战争?为什么神圣的狄俄墨得斯把眉里奥纳巨大的青铜头盔戳上十个洞?为什阿喀琉斯和赫克托尔互相持矛刺杀?正因海伦让帕里斯拿走了她的袜带。荷马本可为珂赛特的袜带写下《伊利亚特》。他将把一个象我这样一个罗嗦的老头儿写进他的诗篇,可以给他起内斯托这个名字。朋友们,过去,在那可爱的过去,人们办喜事非常讲究;先好好写下一份婚书,接着再办一顿丰盛的筵席。居雅斯①一出门,加马什②就进门,可是,当然呀!因为胃是一只有趣的畜生,它要求它分内的东西,喜事也得有它的份。酒席很丰盛,在酒宴上,身旁坐着一个不戴修女头巾的美女,她只略略遮住一点胸部!哦!大家张口大笑,那个时代人们真快活!那时青春是一束花,每个青年手里都拿着一枝丁香或一束玫瑰,即使是战士,也会成为牧羊人!如果碰上他是龙骑兵上尉,你也设法取名弗罗利昂③。每个人都在使自己变得漂亮,都在修饰自己,他们一身紫红。一个资产阶级的人象一朵花,一个侯爵如同一块宝石。没有人穿扣襻鞋,没有人穿长靴,人人漂漂亮亮,抹上油,发亮,穿着金褐色的衣服,翩翩起舞,优美而爱打扮,但腰间仍不妨挂着剑,蜂鸟有喙有爪,那是《高雅的印度》④的时代。那个世纪既是举止文雅的,又是讲究豪华的。我向老天发誓!那时大家玩得真痛快。今天,大家如此严肃。富人个个吝啬,女的都是假正经;你们这个世纪很不幸。你们可以因美神过于袒胸露臂而把她们驱逐。唉!你们把美貌当丑八怪一样遮掩起来。自从革命以来,每个人都穿长裤子。连跳舞也不例外;一个跳滑稽舞的女演员也得很严肃;你们成对跳的轻快舞蹈也是规规矩矩的。得很威严才行,态度不庄重大家就会感到遗憾了。一个举行婚礼的二十岁青年的理想就是要象罗耶—科拉尔⑤先生那样。你可知道这种威严的结果是怎样的?它使人渺校你们要懂得一 点:你们结婚时就应该热烈,要头晕目眩、喧嚣沸腾,要有幸福的嘈杂声!在教堂中应当庄严,这我同意,但弥撒一结束,管他的!我们就要在新娘四 周象梦幻似的旋转舞蹈了。一个婚礼应该是既堂皇又充满幻想的!队伍应该从兰斯教堂延续到香德路宝塔。我讨厌差劲的婚礼。见鬼!至少这一天要置身于天国之中。当天神吧!啊!你们可以变成地仙、娱乐的神、欢笑的神、财神;你们都是小妖精!朋友们,新郎都该是阿陀勃朗第尼①王子。尽情来享受一生中仅有的千金一刻,和天鹅鹫鹰一同上九天去遨游,哪怕第二天又退回青蛙式的资产阶级的生活中来。不要在婚礼上节省开支,不要有损它的光彩;不要在你们容光焕发的时刻吝惜金钱。结婚不是平常过日子。啊!如果照我兴致去办,那就妙不可言了。我们可以在林中听到小提琴的演奏。我的节日应该是天蓝色和银光闪闪的。在这个节日里我要把田野之神都请来;我要请来山林女神和海中仙女。婚礼要象安菲特里特②那样,是一片粉红色的彩①居雅斯(Cujas,1522—1590),法国著名法律家。
    ②加马什(Gamache),西班牙名著《堂吉诃德》中人物,以办丰盛的婚礼筵席著称。
    ③弗罗利昂(Florian,1755—1794),法国作家,善讽刺。
    ④《高雅的印度》,十八世纪法国音乐家拉莫(Rameau)的歌舞剧,一七三五年首次在巴黎上演。
    ⑤罗耶—科拉尔(Royer…Collard,1763—1845),法国哲学家。
    ①阿陀勃朗第尼(Aldobrandini,1572—1621),佛罗伦萨的红衣主教,在他的别墅里发现了罗马开国时期的古壁画,名为《阿陀勃朗第尼的婚礼》。
    ②安菲特里特(Amphitrite),希腊神话中海之女神,海神波塞冬的妻子。
    云,其中有头发梳得漂漂亮亮的裸体的山林水泽的仙女,一个院士女神念着四行颂诗,海兽正拖着一辆双轮车前进。
    特里同③在前面快步走,他用海螺吹出妙音,闻者为之入神!这才是婚礼的节日,要不然,我就算是个外行,见鬼去吧!”
    当外祖诗兴勃勃地自说自听时,珂赛特和马吕斯正脉脉含情互相随意凝视着。
    吉诺曼姨妈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五六个月以来她经受了不少刺激;马吕斯回来了,马吕斯流着血被送回来了,马吕斯从街垒中被送回来了,马吕斯死了,后来又活了过来,和马吕斯言归于好了,马吕斯订婚了,马吕斯要和一个贫穷的姑娘结婚,马吕斯要和一个非常富有的姑娘结婚。那六十万法郎是最后一件让她惊讶的事。接着她又恢复了那种初次受圣礼者对世情的淡漠之感,她准时去做礼拜,拨她的念珠,读她的祈祷书,在屋子的一角轻念着《圣母颂》,那时在另一个角落里有人轻声说着“我爱你”①。她模模糊糊看到的马吕斯和珂赛特好象两个影子。其实影子是她自己。
    有一种苦修的呆滞状态,心灵被麻痹所中和,因而对我们所谓的生活一 无所知,除开地震和灾祸之外,没有普通人的任何感觉,既无欢乐的,也无痛苦的。“这种虔信,”吉诺曼老爹对女儿说,“象头部感冒。你对生活没有一点嗅觉。臭味闻不到,但香味也闻不到。”
    此外,那六十万法郎已使老处女的犹豫心情一扫而空了。她的父亲平时一向不重视她,所以在马吕斯的婚事上也没去征求她的意见。他照自己的想法,单凭激情行事,暴君已变成奴仆,唯一的心愿就是让马吕斯满足。至于姨妈,她的存在,她可能有什么意见,他甚至想都没想到过,她再温顺,这件事也得罪了她。她的内心深处虽然稍有反感,但表面上仍沉着无事。她暗想:“我的父亲决定婚事不和我商量,所以我解决我的财产继承问题时也不会去问他。”她确是富有的,而父亲则不是。她因而在这个问题上保留了自己的决定权。如果这桩亲事是贫穷的结合,她可能就让他们去过贫穷的日子了。外甥先生娶一个女化子,他也当化子去吧。但珂赛特有六十万法郎这件事使姨妈很高兴,她对这对情人的看法有了改变。六十万法郎是应该得到重视的,显然,她只能把自己的财产留给这两个青年了,原因是他们并不缺这笔财产。
    新婚夫妇已安排好要住在外祖父家中。吉诺曼先生一定要把他住的家里最漂亮的寝室让出来。“这样就使我年轻了,”他说,“这是早就有的打算。因为我一直都有在我房里举行婚礼的念头。”他用很多高雅的古玩布置新房,他用一匹他认为是乌德勒支的特别名贵的料子来装饰墙和天花板,料子是缎底上有着金毛莨花以及起绒的莲香花那种。他说:“昂维尔公爵夫人就是用这种料子在洛许格荣做她的床罩的。”他在壁炉上摆了一个萨克森的彩色瓷人,她肚子裸露,提着一个手笼。
    吉诺曼先生的藏书室成了马吕斯需要的律师办公室。我们知道,办公室是治安会议规定必须得有的。
    ③特里同(Triton),希腊神话中鱼身人面海神。
    ①“我爱你”,原文为英文 I love you。
    七 幸福中依稀能辨的梦之余波
    这对情人天天相见。珂赛特和割风先生一同来。“事情颠倒过来了,”吉诺曼小姐说,“未婚妻亲自上门来让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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