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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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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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贫,不愿靠这可疑的财产过富裕的生活。
    此外冉阿让开始隐约地感到,主人有逐客之意。第二天,他走进地下室时感到一阵震惊,扶手椅不见了,连一把普通的椅子也没有。
    “啊,怎么啦!”珂赛特进来叫着,“没有扶手椅了,到哪儿去了?”
    “它们不在了。”冉阿让回答。
    “这太不象话!”冉阿让结结巴巴地说:“是我叫巴斯克搬走的。”
    “是什么原因呢?”
    “今天我只呆几分钟。”
    “呆一会儿也没有理由要站着埃”
    “我想巴斯克客厅里需要扶手椅吧!”
    “为什么?”
    “你们今晚可能会有客人。”
    “今晚一个客人也没有。”冉阿让再无话可说了。珂赛特耸耸肩。
    “叫人把扶手椅搬走!那天又叫人熄了火,您真古怪。”
    “再见。”冉阿让轻声说。他没有说:“再见,珂赛特。”但也没有勇气说:“再见,夫人。”他心情沉重地走了出来。
    这一次他明白了。第二天他没有来。珂赛特到了晚上才发觉。
    “咦,”她说,“今天让先生没有来。”她心中有点抑郁,但并不很突出,马吕斯的一吻就让她忘了此事。以后的日子,他也没有再来。珂赛特没有注意到,她度过她的晚上,睡她的觉,好象平时一样,只在醒来时才想到。她是如此幸福;她很快就差妮珂莱特到让先生家去问问他是否病了,为什么昨晚没有来。妮珂莱特带回让先生的回话,他一点没有玻他很忙,他很快就会来,他尽量早点来。再说,他要出去作一次短期的旅行。
    夫人应该记得他的习惯,是不久要出去作一次旅行的,不要为他担心,不要惦记他。
    当妮珂莱特走进让先生家时,她把她主妇的原话向他重复一遍:“夫人叫我来问问为什么让先生昨晚没有来。”“我两天没有去了。”冉阿让和气地说。
    但他提到的这一点,妮珂莱特并未记住,回去也没有对珂赛特说起。
    四 吸力与熄灭
    一八三三年晚春和初夏这段时间,沼泽区稀少的过路人,店里的商人,站在门口的闲人,都注意到一个穿着整洁的黑色服装的老人,每天黄昏在一 定的时间,从武人街出来,靠圣十字架街那一边,走过白大衣商店,经圣卡特琳园地街,到披肩街,再向左转走进圣路易街。
    到了这里他就放慢脚步,头冲向前,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个目标,这对他是一个星光闪烁的地方,这不是别的,就是受难修女街的转角。他越走近这条街的拐角,他的眼睛就越光芒闪烁,某种欢乐,好象内在的晨光,使他眼珠发亮,他的神情象是被吸引,又象被感动,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好象在向一个无形的人说话,他似乎在微笑,于是他尽量越走越慢。好象他一方面想走近,同时又怕已走得太近。当他到了离这条好象吸引他的街只有几幢房子远的地方,他的脚步有时缓慢得会使人觉得他并没有走。他的头摇摆着,目光固定,好象指南针在寻找两极。虽然他在拖延到达的时间,但终究也到了;到了受难修女街后,他就停下来,浑身发抖,带着一种忧郁的胆怯神气,把头从最后一幢房屋的角落里伸出来,望着这条街,他那凄惨的目光好象因一件不能实现的事而昏花,又好象是关闭了的天堂的反射。于是一滴眼泪,一点一点地积聚在眼角上,聚成了大泪滴就掉下来,流在腮上,有时停在嘴角边。老人尝到了泪水的苦味。他这样待上几分钟,好象石头人一样;后来他又走原路回去,以同样的步伐,越走越远,他的目光也随之暗淡下来。
    慢慢地,这老人已不再走到受难修女街的拐角上,他停在圣路易街的半路上;有时远一点,有时近一点。有一天,他停在圣卡特琳园地街的拐角上,远远望着受难修女街。接着他静静地摇着头,好象在拒绝自己的一点要求,于是就折了回去。
    不久,他连圣路易街也走不到了。他走到铺石街,摇摇脑袋就往回走;后来他不超过三亭街;最后他不超过白大衣商店;好比一个没有拧上发条的钟,钟摆摇晃的距离逐渐缩短,在等待着完全的停止。
    每天他在同一时间走出家门,他开始他的原路程,但不再走完,也许他不知不觉地在不断缩短。他整个面部表情流露了这唯一的一种想法:何苦来呢?眼睛已没有神,没有光彩;泪珠也已干了,它不再积在眼角上;沉思的眼睛是干涩的,老人的头却总是冲向前;下巴有时摆动;可怜他脖子瘦得打皱。有时天气不好,他手臂下挟着一把伞,他从不打开,那个地区的妇女说:“这是个傻子。”孩子们跟在他后面哄笑。
    第九卷最后的黑暗,崇高的黎明
    一 同情不幸人,宽恕幸福者
    幸福的人们不免心狠!自己是多么满足!此外就一无所需了!当他们达到了幸福这个人生的假目标之后,竟把天职这个真目标忘掉了!然而,说到这件事,如果去责怪马吕斯那是不公正的。
    我们已经解释过,马吕斯在结婚前没有盘问过割风先生,此后,他又怕去盘问冉阿让。他对他被动地答应下的诺言感到后悔。他多次感到对失望者的让步是错误的。他只能慢慢地使冉阿让离开他的家,并尽量使珂赛特忘记他。他设法常使自己处于珂赛特和冉阿让之间,这样她肯定不会再看到冉阿让,也不会再去想他。这比忘却更进了一步,就等于是消失了。
    马吕斯做他认为必须要做的和公正的事,他觉得他有充分理由采取不生硬但坚决的措施摆脱冉阿让,有些理由很重要,这我们已经知道,还有其他的以后我们还将知道。他偶然在他辩护的一件讼事中遇到一个拉菲特银行过去的职员,他没有去寻找就得到了一些保密的材料,这些材料确实是他无法深究的,因为他要遵守他不泄密的诺言,又要顾到冉阿让的危险处境。他认为,此刻他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完成,这就是把这六十万法郎归还他在尽量审慎地寻找的原主。目前他不动用此款。
    至于珂赛特,她对这些秘密一无所知;要责备她,也未免太苛刻了。
    在马吕斯和她之间有一种最强的磁力,能使她出自本能或差不多机械地照马吕斯的愿望行事。她感到对“让先生”,马吕斯有一定的想法,她就顺从。她的丈夫不用向她说什么,她感到了他那虽没说出,但意图很明显的那种压力而盲从他。她的服从主要在于不去回忆马吕斯已忘却的事。她毫不费力地做到了。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对此也无可指责,她的心已变得和丈夫的毫无区别,因此马吕斯心里被阴影遮蔽的东西,在她心里也变得暗淡了。然而我们也不必过多地去追究,对冉阿让,这种忘怀和消除只是表面的。她主要是由于疏忽而不是忘记。其实,她很爱这个很久以来就被她称为父亲的人。但她更爱她的丈夫。因此在她内心的天平上有点向一边倾斜的现象。有时珂赛特谈起冉阿让感到诧异,于是马吕斯安慰她说:“我想他不在家,他不是说要去旅行吗?”“不错,”珂赛特暗想,“他是经常这样离开的。但不会这么久。”她曾打发妮珂莱特到武人街去过两三次,问问让先生旅行回来了没有。冉阿让关照回答说没有。
    珂赛特不再多问,她在世界上唯一所需要的人是马吕斯。我们还要谈到,马吕斯和珂赛特他们也曾离开过家,他们到过维尔农。
    马吕斯带珂赛特去上他父亲的坟。马吕斯慢慢地使珂赛特摆脱了冉阿让,珂赛特听从着他的摆布。此外,人们在某些情况下说孩子们忘恩负义,也是过于严厉的,其实这并不象人所想的那样有罪。这种忘怀属于自然现象。自然,我们在别处提到过,这就是“向前看”。自然把众生分为到达的和离去的两种。离去的面向阴暗,到达的则向着光明。从这里产生的距离对老人是不利的,而在青年方面则是属于无意识。这种距离,在初期还不怎么感觉得到,慢慢地扩展下去就好比的树分枝,细枝虽不脱离树干,但已慢慢远离。这不是他们的过错。青年趋向欢乐、节日、炫目的光彩和爱情,而老人则趋向终结。虽然互相见面,但已失去紧密的联系。生活使年轻人的感情淡漠,而坟墓则冲淡老年人的感情。别错怪了这些无辜的孩子们。
    二 回光返照的枯灯
    有天冉阿让下楼,在街上走了两三步后,在一块界石上坐了下来。六月五日至六日的那天晚上,伽弗洛什就是看到他坐在这条石块上沉思的;在这儿待了几分钟,他又上楼去了。这是钟摆最后的摇晃。第二天他没出房门。第三天,他没下床。
    他的门房替他做简单的饭菜,只一点疏菜或几个土豆加点猪油,她看看棕色的陶土盘叫道:“怎么您昨天没有吃东西,可怜的好人!”
    “吃了。”冉阿让回答。
    “碟子是满的。”
    “您看那水罐,它空了。”
    “这说明您只喝了水,并不等于吃了饭。”冉阿让说:“我要是只想喝水呢?”
    “这叫做口渴,如果不同时进餐,这就叫发烧。”
    “我明天吃。”
    “或者在圣三节吃。为什么今天不吃呢?难道有这种说法:‘我明天吃!’把我做的菜整盘都剩下!我烧的白菜味道好着呢!”
    冉阿让握着老妇人的手:
    “我答应您吃掉它。”他用和善的语气对她说。
    “我对您很不满。”看门的回答。除了这个妇人之外,冉阿让很少见到其他人。巴黎有些无人走过的街道和无人进入的房屋。他住的就是这样的街道和这样的房屋。
    当他还能上街时,他从锅匠那儿用几个苏买到一个小的铜十字架,挂在床前的钉子上。望着这个绞刑架总是有益的。
    一个星期过去了,冉阿让没有在房里走过一步。他老是躺着。看门的对她丈夫说:“上面的老人不起床了,也不吃东西,他活不了多久了。他很难过。我敢肯定他的女儿一定嫁得不好。”
    看门的男人用丈夫的权威口气回答说:
    “要是他有钱,就该请医生来看看。如果没钱,他也就没有医生。如果没有医生,他就得死去。”
    “如果他有一个呢?”
    “他也会死的。”看门的男人说。看门的女人用一把旧刀,把门前被她称作是她的铺路石石缝里长出的青草除去,边除边嘟嚷着:“可怜,一个这样正直的老人!他清白得象子鸡一样。”她看见街末一个本区的医生走过,就自作主张请他上楼。
    “在三楼,”她向他说,“您进去好了。那老人睡在床上不能动了,钥匙一直插在门上锁眼里。”
    医生看了冉阿让,并和他说了话。当他下楼后,后门的女人问他:“怎么样,医生?”
    “您的病人病得很厉害。”
    “是什么病?”
    “什么病都有,但又没有玻看来这人失去了一个亲人,这样会送命的。”
    “他对您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身体很好。”
    “您还来吗,医生?”
    “来,”医生回答,“但必须要另一个人快回来。”
    三 能抬起割风的马车的他,现在连一支钢笔也嫌重有天傍晚,冉阿让很艰难地用手臂把自己撑起来;他自己把脉,但脉博已摸不到了;他的呼吸已很短促,而且还不时停顿;他承认自己从来没这样衰弱过。于是,大概某种非常重大的心事使他拚命用力,坐了起来,穿上衣服。他穿他的工人服,既不再出门,他就又恢复穿这种服装,这是他比较喜欢的。在穿衣时他不得不停了几次,仅仅为了穿短上衣的袖子,他额头的汗珠就不停地往下淌。
    自打他一个人生活以来,他已把床放在前厅里了,为的是尽量少占这一 套空荡荡的房间。
    他把手提箱打开,又把珂赛特的服装拿了出来。他把这些衣服摊开在床上。主教的蜡烛台仍放在壁炉架上。他在一个抽屉里取出两支蜡烛插在烛台上,于是,虽然天还亮着,时值夏天,他把蜡烛点燃,有时在有死人的房里大白天就是这样点着蜡烛的。他的手哆嗦着,慢慢写下了以下几行字:珂赛特!我祝福你,我要向你解释。你的丈夫有理由向我表明我该离去;但在他的猜想里也有些误会,不过他这样猜测是有道理的。他是个好人。我死后你要永远爱他。彭眉胥先生,您也要永远爱我亲爱的孩子。珂赛特,你会找到这张纸的,下面就是我要向你说的话,你将看到这些数字,如果我还能记得清的话,听我说,这笔钱完全是属于你的。一切情节如下:白玉是挪威的产品,黑玉是英国的产品,黑玻璃是德国的产品。玉石较轻,较珍贵,价值较高。在法国我们可以象德国那样仿造这些饰物。只需一个两英寸见方的铁砧和一盏酒精灯来熔化蜂蜡。过去蜂蜡是用树脂和黑烟灰制成的,要四法郎一市斤。我发明用树上的虫胶和松节油来制造,这就只需一个半法郎了,并且质量还高得多。扣子是用这种胶把紫色玻璃粘在黑铁的底托上。铁托的饰物用紫玻璃,金底的饰物用黑玻璃,西班牙买进很多这类饰物,那是个玉的国家??写到这里他停下了,笔从手中跌落,他又一次和过去有时曾发生过的那样,从心底里发出绝望的嚎啕大哭,这可怜的人两手捧着头沉思着。
    “唉!”他内心在叫喊(可怜的哀嚎,只有上帝听见),“这一下完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她是一个在我身旁路过的微笑。在我进入黑暗之前,不能再见她一面了。唉!一分钟也罢,一刹那也罢!能听到她的声音,摸摸她的裙边,看她一眼,她,就是天使!然后再死去!死是无所谓的,可怕的是,死而见不到她。她会对我微笑,她会向我说几句话。难道这样会有损于人吗?不,完了,永远完了。我孤身一人,我的上帝呀!我的上帝!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了。
    四 墨水反让人清白
    就在同一天,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就在这一晚,马吕斯吃完晚饭刚回 到办公室,因为有一份案卷要研究,这时巴斯克递给他一封信并且说:“写这信的人在候客室里。”
    珂赛特挽着外祖父的手臂在花园里散步。一封信跟一个人一样,也可以有一种不端正的外表。粗糙的纸张,笨拙的折叠法,有些信只要一瞟就让人不高兴。巴斯克拿来的信就是属于这一类的。
    马吕斯接过来,信上有股烟叶味。再没有比一种气味更能使人忆起往事的了。马吕斯想起了这种烟味。他看信封上的地名:送给先生,彭眉胥男爵先生,他的公馆。熟悉的烟味使他认出笔迹。我们可以说惊愕是会发出闪光的,马吕斯好象被这样的一闪照得清醒了。
    烟味,这神秘的备忘录,使他想起了许多事。正就是这种纸张,这种折叠方式,淡淡的墨水,熟悉的笔迹,尤其是烟味,容德雷特的破屋在他的眼前出现了。
    如此奇异的巧遇!他曾再三寻找的两种踪迹之一,这是不久前他还全力以赴去寻找、后来认为永远消失了的,不料竟自动送上门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念着:
    男爵先生:如果上帝赐给我天才的话,我本可成为德纳男爵、院士(可学完),但是我不是。我仅和他同名,如果这件事能使我获得您的关照,我将感到荣幸。如蒙您恩赐,我将报答。我拈有一个关余某人的秘密。这人又与您有关。我可以把这秘密告诉您,希望能荣幸地为您服务。我奉上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把这无权留在您尊贵的家庭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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