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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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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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
    做什么呢?他们凝视着阴影,他们双腿跪下,合掌。那指的是什么?
    五祈祷
    他们祈祷。朝谁?上帝。
    朝上帝祈祷,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在我们身外,不是有一个无极吗?那个无极是否统一,自在,永远呢,它是无极,是否肯定物质的,而且以物质结束的地点为其止境呢?它是无极,是否肯定有理智,而且以理智消失的地点其终结呢?那个无极会不会在我们内心唤起本体的概念,而我们只能予以自己以存在的概念呢?换句话说,难道它不是绝对而我们则是它的相对吗?
    在我们的身外既然有一个无极,是否在我们的内心也同样有一个无极呢?这两个无极(这复数太吓人了!)是否重叠着的呢?第二个无极是不是第一个的内层呢?它是不是另外一个虚无的翻版、反射、回音、有同一个中心的虚无吗?这第二个无极是否也有智慧呢?它会思想吗?它有意愿吗?如果那两个无极都有智慧,那么,每个都会有一种将产生意愿的本真,而且,恰如在下面的这个无极里有我那样,在上面的那个无极里也会有一个我。下面的这个我就是魂灵,上面的那个我就是那和华。
    让下面的这个无级经过思想和上面的那个无极产生接触,那就是析祷。
    无须从人的意识里剔除任何东西,消解是一件坏事情,应该改正和转变。人的有些感官是指向未知世界的,那是思想、做梦和祈祷。未知世界浩大无涯。良知是什么呢?是未知世界的指甫针。思想、做梦、祈祷是神秘光辉的辐射。我们应该给予尊重。灵魂的那种伟大光芒将发射到什么地方去?到黑暗中去,换句话说,就是到光明中去。
    民主的伟大就是什么也不否认,对人类任何东西也不放弃。紧随人的权利,至少在它身边,还有感情的权利。克制狂热,崇拜无极,这才是正途。如果仅跪在造物主的功德面前,仰视八方围绕的星群是不够的。我们要尽责任来为人类的灵魂劳作,保护正义,反对诡奇,崇尚未知,摈弃邪教,在不可理喻的事物面前是只接受必须的,使信念健康壮大,除掉宗教上的迷信,同时除掉上帝周围的丑恶之徒。
    六祈祷乃绝对之善
    说到祈祷的方法,只要诚实,任何方法都是好的。关上你的书本,到无极里去。
    我们明白有一种否定无极的哲学。按照病理学分类,还有一种否定太阳的哲学,这种哲学被称为瞎眼论。
    把人们从来没有的一种感觉确认为真理的本真,那简直是盲人的一种斗胆的杰作。
    奇怪的是这种四处乱摸的哲学在寻找上帝的哲学面前所采用的那种自以为是而又悲天悯人的傲慢姿态。人们好象听见一只田鼠在叫喊:“他们太可怜,总说有太阳!”
    我们知道某些人是赫赫有名的非常有力的无神论者。事实上,那些以自己的力量找回真理的人,倒底是不是无神论者也还无法十分肯定,对他们来讲这只是一个下定义的问题,而且,无论如何,纵便他们不信上帝,他们的高超才华已经证明上帝的存在。
    我们毫不留情地批驳他们的哲学,但却不得把他们当作皙学家来崇敬。让我们继续往下谈。那种卖弄文字的娴熟技巧是可钦佩的,北方有一个形而上学的派别,并不都被乌烟瘴气搞糊涂了,以为只要意愿二字替代力度就可改变人们的意识。
    不说“草木长”,却说“草木要”,确实,只要再加上“世界要”,意义便更为丰富了。为什么?因为能够得到这样的结论:草木既能“要”,草木就有一个我;世界“要”,世界就有一个上帝。
    我们与那个派别不同,不会无中生有地反对旁人的任何意见,可是那个派别所接受的所谓草木有意愿的说法,据我们所知与他们所否定的世界有意愿的说法相比更难成立。
    否定无极的意愿就是否定上帝,这只在否定无极的前提下才有可能。那是我们已经阐明过了的。对无极的否定会直接向指虚无主义。一切都变成了“精神上的概念”。和虚无主义没有论辩的可能性。因为讲逻辑的虚无主义者怀疑与他进行争辩的对手是否存在,从而也就无法肯定他自己是否存在。
    从他的观点看,他本身,对他本身来讲,也只能是“他精神的一个概念”。但是,他一点没有发觉,他所否定的一切在他一提到“精神”一词时,又全被他全盘接受了。总而言之,将所有都归结为虚无的哲学思想是绝无出路的。认同虚无的人也最终有个虚无要认同。虚无主义我是无法自圆其说的。
    没有什么虚空。无是不存在的。任何东西都是东西。没有什么东西不是东西。
    人靠肯定来生活超过靠面包来生活。眼瞧和手指,这也是不够的。哲学应是一种能量,它的努力方向应是卓越有成效地改造人类。苏格拉底可以与亚当身心合一,并且产生马可?奥里略,也就是说,要使享受的人转为明智的人。把乐园变为学园。科学是一种强心针。享受,那是多么可悲的目的,一种多么卑微的愿望!混子才享乐。
    只有思想才是心灵的真正的胜利。用人类解渴思想,就象以美酒相劝来教他们认识上帝,使良知和科学在他们心中水乳交融,让那种神圣的对话把他们变为正派的人,那才是哲学的真正作用。道德是真理之花,静观志向行动,绝对可以起作用。理想可以是人类精神在呼吸和吃喝的。理想有权说:“请吧,这就是我的肉,这就是我的血。”智力是一种神秘的相互交感。在这种情形下智力不再是对科学的乏味的爱好,而是唯一与至高无上的团结人类的方式,并可从哲学升为宗教。
    宗教不仅是为了观赏神秘事物而建筑在它之上的除了满足好奇心外别无一用的一座花园。
    等待以后再有机会时我们将进一步发表我们的意见,目前我们只想说:“如果没有信仰和爱情这两股力量的推动,我们就无法了解怎样以人为出发点,而又以进步为目的。”
    进步是目的而理想是标准。什么是理想呢?上帝是理想。理想,绝对完美,无极,全是些同义词。
    七责人应有分寸
    历史和哲学有许多恒久的责任,同时也是简单的责任,斗争大祭司该亚法①、法官德拉孔②、立法官特利马尔西翁③、皇帝提比利乌斯④,毫无疑义,都是明显、直接而清楚的。但是独居的权利以及它的一些不方便之处和各种弊端,却应该加以研究和严肃对待。寺院生活属于人类社会的一个重大问题。修道院是这样一类地方,既荒诞而又清净无为,既使人误人歧境却又劝勉人以心向善,既使人愚昧又使人虔信,即使人饱受苦痛又使人为之殉道,当我们说到它时,差不多每次都要说或许对或许不对。修道院是一个矛盾,它的目的是为了幸福,方式是为了牺牲。修道院表现出来的是非常自私,而结果是非常的克己。采取守势但为进攻,这好象是僧侣制度的座右铭。在修道院里,人们以受折磨来通达欢乐之途。人们签发由死神发出的传票。人们在人间的黑暗中预领天庭的光明。在修道院里,地狱生活是当作来日得到天堂的代价而彼人接受的。
    一种取得永生的自杀是戴上面纱或穿上僧衣。在这样一个问题前,我们觉得嘲讽是绝不允许的。这里不论好坏全是严肃的。
    公正的人眉头紧锁,但绝不会有那种恶毒的笑容。我们能明白人的愤恨,而不能明白恶毒的中伤。
    ①该亚法(caiphe.),迫害耶稣的犹太大祭司。
    ②德拉孔(Dracon),公元前七世纪末雅典酷吏。
    ③特利马尔西翁(Trimalcion),一世纪拉丁作家伯特洛尼所作小说《萨蒂尼翁》里的一个色情人物。
    ④提比利乌斯(Tibere,前 42—37).罗马帝国暴君。
    八信仰,法则
    另外几句话。我们批判尽是阴谋的教会,无视专权的教权,然而我们处处尊重那种具有思想的人。我们向跪拜的人致敬。
    人人都需要信仰。不信任何东西的人不会有幸福。人并非因静思默想而成为一个闲人。人类有有形的劳动和无形的劳动。静默是劳动,思想是行动。交叉着的双臂能工作,合起的手掌也能有所作为,连注视天空也是一种伟业。泰勒斯①静修四年,他奠定了哲学。
    在我们看来,静修者不是无所事事的人,遁世避俗的人也不是懒虫。神游冥晦无极是一件严肃的事。假如不有意扭曲我们刚才说过的那些话,我们认为对坟墓孜孜不忘,对世人是恰当的。在这点上,神甫和哲学家的意见完全一致。“人终归一死。”特拉帕苦修会①的修道院院长与贺拉斯②所见一致。
    生不忘死,不仅是先哲的法则,也是苦修僧的法则。在这点上,修士和哲人的见解相同。
    我们需要物质的繁荣,我们坚守意识的崇高。
    浮躁的人说:
    “我们为何要那些一动不动待在死亡边缘上的偶像?他们有何用?他们干些什么?”
    唉!一团黑暗在围绕我们和等待我们,我们也无从知道那无垠的散射将如何对付我们,因此我们回答:“也许那些人的建树是无与伦比的。”这里我们还得补充道:“或许没有更加有效的工作了。”
    总要有那么一些人来为不愿祈祷的人不断地祈祷。
    我们觉得关键问题是蕴含在祈祷中的思想究竟有多少。祈祷中的莱布尼茨③是伟大的,祈祷中的伏尔泰是壮丽的。“伏尔泰高仰上帝。”
    我们为维护宗教而反对各种宗教。我们坚信经文的无聊和祈祷的伟大。
    除此之外,在我们身临其境的这会儿——这偶然没留下十九世纪痕迹的一会儿,这大多人低下头了无精神的一会儿,在这充塞以享乐为荣、以追求短暂无聊的物质享受为任务的行尸走肉的环境中,只要是离群索居的人都是可敬的。修道院是退避之所,意义模糊的自我牺牲仍然是牺牲。即使把严重的错误当作天职来执行,这其中也有它伟大的地方。
    假如我们把修道院,特别是女修道院——因为在我们的社会中妇女受难①泰勒斯(Thalea),第一个史学上可考察的古希腊哲学的代表,自发唯物主义米利都学派的奠基人,生于公元前六世纪。
    ①特拉帕苦修会(Trappe),天主教隐修院修会之一,一六六四年创立。该会教规章格外严厉,主张终身食素,永久缄目,只以手势示意,足不出院,故有“哑巴会”和”苦修会”之称。
    ②贺拉斯(Hcrace)纪元前一世纪罗马著名诗人。
    ③莱布尼茨(Lcibniue,1646一 1716),伟大的德国教学家、唯心主义哲学家。
    最深,而且在那与世隔绝的修道院主活里,也存在隆重的诺言——位于真理的光明,就其本质,用理想的尺度,从任何角度予以正直和全面的分析,我们便会感到妇女的修道院,不用怀疑,确有其庄严的地方。
    我们一鳞半爪地指出了那种非常严酷惨淡的修道院生活,那绝非人生,因为毫无自由,也非坟墓,因为还不圆满,那是一种奇特之地,在那里人们有如来到高山之巅,朝这一面可以看见我们身临其境的世界,朝另一面可以看见我们即将前往的世界,那正是凡界与冥界相连接的狭窄地带,那里茫茫雾霭,依稀隐逸在两个世界之中,生命的残阳和死亡的夜色交相混溶,这是墓地明暗不定的光。
    至于我们,虽然不信这些妇女所信这事,却也和她们一样是生活在信仰中的,这些颤颤微微而充满信念和忠诚的女性,这些廉卑严肃的灵魂,她们勇敢地生活在神秘世界的边缘,坚守在已经凋谢的尘世和尚未开启的天堂之间,朝向那看不见的清辉,仅凭心中那点所谓自知之明而引为无边的幸福,一心向往着万丈深渊和未知世界,双眼凝视着沉沉不动的黑暗,双腿跪下,内心激动,惊愕,战粟,偶尔一阵来自长空的大风粑她们吹得飘然欲起。当我们想她们,想到那些情形时,总不免欣然动容,惊叹与崇敬,有如见了神明,悲悯和钦慕之情油然而生。
    第八卷公墓接受人们给它的一切
    一进入修院之门
    冉阿让,照割风所说的,“从天上掉下来”时,正是掉在那修道院里。他从彼隆梭街的转角处翻进了园子的围墙。他半夜听到的那阵美妙之间,是修女们做早弥撒的歌声;他在黑暗中窥探过的那个大厅,是小礼拜堂;他看见伏在地上的那个鬼影,是一个正在行补赎礼的修女;使他惊奇的那阵铃声,是园丁割风大爷膝弯上的铜铃发出来的。珂赛特睡了之后,冉阿让和割风俩便守着一炉好火进晚餐,他俩喝了一杯葡萄酒,吃了一块干酪之后;由于那破屋里唯一的一张床已由珂赛特占用,他们便分头睡在一堆麦秸上面,冉阿让人睡之前说道:“从今以后,我得住在这里了。”割风想这句话想了一整夜。
    其实,他们俩,谁也没有睡着。冉阿让觉得自己已被人发现了,而且沙威紧追在他身后,他明白假如他回到巴黎城里,他和坷赛特就没命了。刚刮的那阵风既然已把他吹到这修道院里来,冉阿让唯一的想法便是在那里待下去。对一个处在他那种情况下的苦命人来讲,那惨道院是个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说它最危险,是因为那里不允许任何男人子进入,万一彼人发现了,就得给人当作现行犯,冉阿让只要走一步路,便又会从修道院回到监牢中;说它最安全,是因为如果能得到许可,在那里住下来,谁又会找那里去呢?呆在一个不可能呆的地方,正是万全之策。
    割风的心中此刻也翻腾不已。起先,他承认自己什么也闹不清楚。围墙那么高,马德兰先生怎么进来的呢?修道院的围墙是没有人敢翻的。怎么又会有个孩子呢?手里抱个孩子,就翻不了那样一道笔直的高墙。那孩子究竟是谁?他们俩是从哪里来的?割风自从来到这修道院以后,就再也没有听人谈到过海滨的蒙特勒伊,也完全不知道外界曾发生过什么事。马德兰爷爷的表情又使人不敢多问他,此外割凤心里还想:“在圣人面前不能瞎问。”马德兰先生在他的心中仍和往日一样崇高,不过,从冉阿让的闪烁其词里,那园了断定情况一定是这样:由于时局艰难,马德兰先生做生意亏了本,正受到债主们的追逼,或许他又与什么政治问题有牵连,不得不隐藏起来。割风想到这里,心中也就释然了,因为,他和北部的许多农民一样,在思想深处是早已靠拢波拿巴①的。马德兰先生既然要躲起来,并且已把这修道院当作他的避难所,那么,他要在此地待下去,那也是极肯定的事了。但割风想来想去也想不通的一点是“马德兰是怎样进来的,他又怎么会带个小姑娘。”割风看得见他们,摸得着他们,和他们谈过话,却无法相信他们的到来。割风陷入迷惑不解中,象盲人摸路似的,胡乱猜想了一阵,越想越糊涂,但有一 点他是明白的:马德兰先生曾救过我的命,这唯一可以肯定下来的一点足已使他下定决心了。他背着他想道:“现在轮到我来救他的命了。”他心里还加上这么一句:“当初马德兰先生钻进车子底下救我出来时,却没有象我这样思前想后。”他决定搭救马德兰先生。
    但是割风心里仍很不安,他想到许多事情:“他从前对我那么好,万一①就是说,对当时的王朝不清。
    他是匪徒,我该不该救他呢?还是应该救他。假使他是个杀人犯,我该不该救他呢?还是应该救他。他既然是个圣人,我救不救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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