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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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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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无耻了。我好象是在树林里被强盗抢了,抢得我不痛不痒。我是何等人物!”我们说过,他结过两次婚。他的第一个妻子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嫁人;第二个妻子也生了一个女儿,三十岁时就死了,她由于爱情、偶然或其他原因,和一个不错的军人结了婚,那军人在共和时期和帝国时期的军队里都服过役,得过奥斯特里茨勋章,并在滑铁卢被授予上校军衔,“这是我的家丑。”那老绅士常说。他嗅鼻烟嗅得非常多,他用手背掸起他前胸的花边来有种特殊的风度。他不太信上帝。
    七家规:天不黑,不会客
    明慧?吉诺曼先生就是那样一个人,他一根头发也不落,也未全白,仅是花白,而且从来都梳成狗耳朵式。总之,尽管那样,仍庄严可敬。
    他来自十八世纪:轻浮而自傲。在王朝复辟时期的最初几年中,吉诺曼先生——当时他还年轻,他在一八一四年①还只有七十四岁——住在圣日耳曼郊区,圣稣尔比斯教堂附近的塞尔凡多尼街。在满了八十岁后又过了些日子,他才离开社交隐退到沼泽区去了。
    脱离社交以后,他仍紧守过去的习惯,白天彻底关上大门,不到天黑,不管有什么事,决不接待任何人。这一习惯是他一直坚持的。他五点钟吃晚饭,然后,大门就开了,对于他那个世纪的风气,他一点也不越矩。“阳光是贼,”他说,“它只配望望关上的门窗。清清白白的人要到夜空放射星光时才放射他的智慧。”他待在他的城堡里,不接待任何人,即使国王来了也一样。这是他那时代古老而高贵的气派。
    ①一八一四年是拿破仑帝国末年和王朝复辟初年。
    八两人不成对
    关于吉诺曼先生的两个女儿,我们刚才已经提及,她俩出生的年代前后相距十年。年轻时她们彼此就很不相象,无论是性情还是面貌,都很难认出她们是姊妹俩。小的那个是个可爱的人儿,只要是光明的事物都能吸引她,她爱花木、诗歌和音乐,仰慕灿烂无垠的长空,热情,开朗,还是孩子时,她的理想就是将自己许给一个含蓄的英雄人物。大的那个也有她的梦想:她见到天空中有个买卖人,一个肥胖阔气的老好军火商,一个异常出色的笨丈夫,一个披金挂银的男子,要么就是一个省长,省政府里的要人,颈项上挂根银链条、站在前厅里伺侯的传达官,公家举办的舞会,市政府的演讲,当省长夫人。这一切正是萦回于她想象中的东西。这两姊妹,在当姑娘的岁月里便各自做着各自的梦,各走各的路。她们俩都有翅膀,一个象天使,一个象鹅。
    任何想象都是无法全面实现的,至少在这世界上是如此。在我们这个时代,没有一个天堂是实在的,那妹妹已嫁了心上人,但她死了。姐姐却从未结过婚。
    从我们现在谈着的这故事里那姐姐出现了,但已是一块纯洁的古白玉、一根点不燃的老木头,她有着一个从没人见到过的尖鼻子和一个从没人见到过的迟钝脑袋。一件最能说明问题的小事是,除了她家里极少的几个人外,谁都不知道她的小名,大家都叫她吉诺曼大姑娘。
    说到为人拘谨方面,吉诺曼大姑娘尽可赛过英国小姐,已发展到一种难以忍耐的拘谨。一天,有个男人看见她的吊袜带,一生中她一想到这事就害怕。
    岁月只增多了这种残酷的腼腆。她总嫌她的围巾还不厚,也老怕它围得不够高。在那些谁也不会想要去看一下的地方她添上无数的钩子扣和别针。这就是束身自爱的本义:堡垒未受威胁而偏要处处设防。
    可是,看看谁人能猜透老妇人这种单纯的心事,她常让一个长矛骑兵军官,一个叫忒阿杜勒的侄孙去吻她,并且深感快感。即使她有这样一个心爱的长矛兵,我们还是称她腼腆拘谨的老妇人,这依然绝对恰当。吉诺曼姑娘原有一种明暗不定的灵魂。腼腆拘谨也正是一种半善半恶的性格。她除了腼腆拘谨以外还虔信上帝,表里如一。她是童贞圣母神殿的信女,在某些节日她戴着白面罩,哼念着一些特别的经文,拜“圣血”,敬“圣心”,跟很多忠实的信徒一道关在一间小礼拜堂里,待在一座耶稣会样式的古老祭坛前凝视几个小时,她的灵魂在几块烟云般的云石中和金漆长木板栅栏内外来往穿越游荡。
    她在礼拜堂里交了一个朋友,和她一样是个老处女,名叫弗波瓦姑娘,完全呆头笨脑,吉诺曼姑娘乐于和她相处,为了显出自己已是只神鹰。除了念《上帝的羔羊》和《圣母颂》以外,弗波瓦姑娘的本领只会做各种果酱。弗波瓦姑娘是她那种人中的典型,一头冥顽死板、缺乏任何聪明的银鼠。
    让我们指出,吉诺曼姑娘在步人老年阶段时,不仅毫无收获,反倒一年比一年差。那是不努力振作的人的必然下场,她从来不对别人生恶念,那是一种非常好的品质;后来,年华磨完棱角,时间进一步朝她下软化功力。她只感到忱伤,一种不知所云的忧伤,她本人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她感到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快结束了,她的音容笑貌甚至行为,处处都显出那么一种凄惶困惑的味道。
    她代她父亲料理家务。吉诺曼先生身边有女儿,恰如我们从前见过的那位卞福汝主教身边有妹妹。这种由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处女组成的家庭是司空见惯的,这种两个老人相依为命的景况总会让人怅然若失。
    这家人里,除了那个老处女和那老头外,还有一个小孩,一个只要在吉诺曼先生面前就会发抖沉默的小男孩。吉诺曼先生和那孩子每一次说话都是凶狠的,有时还抬起手杖:“过来!先生!小坏蛋,淘气鬼,快过来!回答我,小妖怪!让我看看你,小流氓!”他说些不伦不类的话,可心里确是疼他。
    他是他的外孙。我们以后还会看到这个孩子。
    第三卷外祖和外孙
    一古老的客厅
    吉诺曼先生住在塞尔凡多尼街时,他常常在好几处极高贵的客厅里走动。吉诺曼先生虽是个资产阶级,但也受到款待,由于他有双重智慧,一是他天生的智慧,二是别人认为他有智慧,所以大家都邀请他和奉迎他。每到一处他就非要出尽风头,否则他宁愿不去。有些人总是想方设法地左右别人,使人另眼看待他们,如果不能当主演,也一定要当小丑。吉诺曼的性情却不是那样,吉诺曼先生在平日出入的那些保皇派客厅里占尽了所有风光,却丝毫没有损害他的自尊心。处处都以他为权威。他竟然和德?波纳德先生①,甚至和贝奇一皮伊一瓦菜先生②分庭抗礼。
    一八一七年前后,他每星期非得要去附近的弗鲁街上 T。男爵夫人家里去打发两个下午,那是一位值得钦慕和尊敬的妇人,她的丈夫在路易十六时期作过法国驻柏林大使。T。男爵生前酷爱凝视和显灵①,但在流亡期间他资财耗尽而死,留下的遗产仅是十册镶有金边的红羊皮封面的精装手稿,内容是对麦斯麦和他的木盆的一些极其新奇的回忆。T。夫人因等级关系,没有把它发表,只靠一笔不知从何而来的微薄年金度日。T。夫人不和宫廷来往,她说那是一种”很杂的地方”,她过的是一种高贵、寂寞、清平、孤芳自赏的生活。惟有几个朋友每星期在她孤身独处的炉边聚会两次,于是组成了一种绝对保皇派的客厅。大家在那几喝茶,随着各人突发的兴致,沉郁或激奋,而对这个世纪、宪章、波拿巴分子、售蓝佩带给资产阶级的朽政、路易十八的雅各宾主义等问题发出的不是哀怨就是怒吼,并且轻声谈着御弟,今后的查理十 世带给人们的希望。
    大家在那儿把那些称拿破仑为尼古拉的俗俚歌曲唱得欢天喜地。公爵夫人们,世界上最娴雅最可爱的妇女,也在那儿欢天喜地地唱着这一类的歌曲,比如下面这段指盟员②们的歌:将你曳着的衬衫尾摆塞进裤子里。免得别人说那些爱国主义者挂出了白旗③!
    他们边唱边以为能吓坏人的隐语或无伤大雅。但他们却认为有毒的文字游戏如四行诗,甚至是用对句来消遣,例如德索尔内阁,一个保守派内阁,有德卡兹和德赛尔两个阁员,他们这样唱道:为了从基础上加强这摇晃了的宝座,必须换土壤,换暖室,换格子。④①德彼纳德(13Onald,1754一 1840),子爵,法国政治活动家和政论家,保皇派,复辟时期的贵族和教权主义反动派的思想象之一。
    ②贝奇一皮伊一瓦莱(Bengy一 puy一 Vallce,1743一 1823),制宪议会右派议员,后逃往国外。复辟时期撰文论述法国社会宗教和政治的关系。
    ①指巫术中定睛凝视鬼魂重现等手法。
    ②盟员,指一八一五年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回国时号召组织的志愿军。
    ③白旗是投降的旗帜,也是法国当时王朝的旗帜。
    或者他们重编元老院的名单,认为“元老院的雅各宾臭味太重太可怕”,他们把名单上的名字连起来,将它们组成一个句子,如 Damas,Sabran,Gou, Jiol1 Saint一 Cyr。于是觉得快乐之至。
    大家丑化革命在那种客厅里。他们全都意气相投,想把同样的仇视鼓动起来,但意思却相反。他们唱着那好听的《会好的呵》①:会好的!会好的!会好的呵!布宛纳巴分子被吊在街灯柱子上。
    歌曲犹如断头台,它不分清红皂白地今天砍这人的头,明天又砍那人的头。这里只是一种对象的改变而已。
    弗阿尔台斯②案件正是在那时,一八一六年发生的,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同巴斯第德和若西翁③方面站在一起,因为弗阿匀台斯是一个“布宛纳巴分子”。他们把自由主义者叫着“弟兄们和朋友们”,那是最恶毒的咒骂了。正和某些教堂的钟楼一样,T。男爵夫人的客厅也有两只雄鸡,一只是吉诺曼先生,另一只是拉莫特一瓦罗亚伯爵,他们提到那伯爵,总怀着佩服的心情贴在人家耳边说,“您知道?这就是项圈事件④里的拉莫特呀!”朋党和朋党间常有的那种神秘莫测的妥协。我们补充这一点:在资产阶级里,交际过分随意往往会使自己的声誉和地位下降,必须注意交际的对象是些什么样的人,这就象与身穿单衣的人相处会丧失自己身上的温暖一样,接近被别人瞧不起的人也会减少别人对你的敬意。古老的上层社会就是按这条规律及其它一些规律办事的。彭帕杜尔夫人①的兄弟马里尼②常去苏比斯亲王③家里。然而??不,因为??弗培尔尼埃夫人的教父杜巴丽④是黎塞留⑤大元帅先生家里很受欢迎的客人。那个社会,是奥林匹斯⑥,是墨丘利⑦和盖美内亲王的家园。一个强盗也可以受到招待,只要他是神。
    在一八一五年拉奠特伯爵已是个七十五岁的老头,值得一提的唯有他那种沉静严肃的神气,处处棱角分明的冷面,彻底谦逊的举止,一直扣到领带的上衣,一双总交叉着的长腿,一条土红色的柔软长裤。他的脸和他的长裤是同一种颜色。
    ①《会好的呵》(caita)是一七八九革命时期的一有革命歌曲,其中有一句是“贵族吊在街灯柱子上”,这里,”贵族”被窜改为“布宛纳巴分子”。
    ②弗阿尔台斯(FuAldcs)是一个被暗杀的官员。
    ③巴斯第德(Bastide)和若西翁(Jauslon),被认为是暗杀弗阿尔台斯的凶手。
    ④一七八四年,拉莫特伯爵夫人怂恿一个红衣主教买一申极名贵的金刚钻项圈送给王后,她伪称王后早想得到那项圈。红衣主教为了巴结王后,向珠宝商赊来交给拉莫特夫人转给王后。拉莫特夫人把那项圈丢失了,王后没收到,红衣主教付不出钱,事情闹开后激起了人民对王室的僧侣的憎恨。拉真特夫人在广场上受到仗刑和洛印,被关在妇女救济院里,继而越狱逃往英国,在再次被捕时跳楼自杀。
    ①彭帕杜尔夫人(dclapoTnpdour,1721一 1764),路易十五的情妇。
    ②马里尼(deMarigny;1721一 1781),侯爵,王室房舍总管。
    ③苏比斯(de Soudisc,1715一 1787),元帅,要臣,彭帕杜尔夫人的忠实奉承者。
    ④杜巴丽(Du Bnrty).伯爵,他的妻是路易十五的情妇。
    ⑤黎塞留(Richelieu,1696—1788),红衣教主教黎塞留的侄孙,路易十四和路易十五的嬖臣,以贪污出名。
    ⑥奥林匹斯,希腊神话中众神所居之山。
    ⑦墨丘利(Mcrccure),希腊神中商业和盗贼的保护神。
    在那各厅里这位拉莫特先生是有“地位”的,因为他很“有名”,说来虽奇怪但却是事实,也因为他姓瓦罗亚⑧。
    至于吉诺曼先生,他是众望所归的。他是权威。即便他举止轻狂,言语幽默,但却有一种自己的风度使人敬佩,他以仪容取胜,诚恳并有绅士的傲骨,再加他那罕有的高龄。活了一个世纪那真是非同一般。岁月总会一个人的头添上一怪令人钦慕的光辉。
    此外,他的谈吐完全属于一种太古岩石的火花。举个例子,普鲁士王在协助路易十八执政后,谎称吕邦原来爵来访问他,被路易十四的这位后代接待得有点象勃兰登堡⑨侯爷那样,并还带着一种极微妙的傲慢神态。吉诺曼先生表示赞同。他说:“除了法兰西国王外,所有其他的王都只能算是一省之王。”一天,有人在他面前进行这样的问答:“后来是如何处理《法兰西邮报》的主笔的?”“停刊(suspendu)。sus①是多余的。”吉诺曼先生指出说。正是这一类的谈话使他获得地位。
    波旁王室为回国周年纪念日举行了一次大弥撒,当他望见塔列朗先生走过时,说道:“恶大人阁下到了。”
    吉诺曼常由他的女儿陪伴同来,当时他的女儿年过四十,可看不去倒象一个五十岁的人,还有一个七岁的小男孩陪他同来,这小孩白净,红嫩,天生一双笑眯眯喜和人亲近的眼睛,他一定进客厅,总听见在座的人向着他齐声称赞:“他多么漂亮!真可惜!可怜的孩子!”这孩子就是我们先前提到的那个。人们称他为“可怜的小孩”,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卢瓦尔②的匪徒。”这位卢瓦尔的匪徒是吉诺曼先生的女婿,我们在前面也已提到过,也就是吉诺曼先生所谓的“他的家丑”。
    ⑧瓦罗亚(vaklois),法国卡佩王室的一支。
    ⑨勃兰登堡(Brtndcbourg),日耳曼帝选侯之一,普鲁士王国的臣属。
    ① suspendu(暂时停刊)去掉词头成 pendu(年绞刑)。
    ②卢瓦尔(Loire),法国中部偏东之剩二一个当年的红鬼当年假如有人来到小城韦尔农,走到那座宏伟壮丽的石桥上去游览(那座桥恐怕不久会被一道丑恶难看的铁索桥所替代),伫立桥边往下望去,便会看到一个大约五十的男子,他头戴鸭舌帽,身穿粗呢衣裤,衣拎边缝着一 条发黄的红丝带,脚上套一双木鞋,他皮肤焦黄,脸黝黑,头发花白,一条宽而长的刀疤从额头直到脸颊,他弯腰驼背,未老先衰,一天到晚拿着一把铲子和一把修枝刀在一个院里走来走去。在塞纳河左岸桥头一带,全是这种院子,每一个都被墙隔开,顺着河边排列,象一长条种满花木的土台,赏心悦目,如果园子再大点,就可称为花园,再小点,那就是花畦了,那些院落,都是一边临河,一边有所房子的。我们开始说的那个穿短褂蹬木鞋的人,在一八一六年左右,便住在这些院子中最狭窄的一个,所有房屋中最寒酸的一 所里,他独居于此,无声无息,穷困无依,唯有一个年龄适当,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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