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十佳的奖金完全是你的合法收入,你扔到我桌上,要我还给赞助人,我到哪里去找赞助人?我知道你那点小肚鸡肠,这样你就不再欠我什么,可以跟我摊牌了。”
说得卓小梅笑起来,说:“我有什么牌可摊?牌都在领导手里,想打哪张就打哪张。”魏德正没笑,说:“其实小梅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真是一心为你好,并没有别的意图。趁改制之机,你改变一下自己的处境,又有何不可呢?难道硬要一条道走到黑?改制是改革的需要,你想改得改,不想改也得改,不是个人或单位力量所能阻挡得了的。”
毕竟曾是同学,卓小梅的话来得比较直:“既然改制是挡不了的,那您干嘛还费尽心机,把机关幼儿园从改制试点名单上抽出来,后来又帮我们弄回省示范幼儿园的牌子,让我评上全省十佳?”魏德正说:“这道理不是很简单吗?如果搞试点时就把机关幼儿园改掉了,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现在你们挂上全省示范幼儿园的牌子,你本人又是全省十佳,你和机关幼儿园的身价便不同以往,改制的时候就可以同购买方讨价还价,让职工多得点好处,你个人的问题解决起来也容易些。”
这倒不假,谁听了都觉得是大实话。魏德正也不是矫情,事实就摆在眼前,卓小梅心里非常清楚。如果换了别人,早顺风吹火,配合上面搞好改制,领导高兴,自己也没有亏吃。但卓小梅做不到,说:“把机关幼儿园卖掉,职工就是多得点好处,也是一次性的,吃了断头粮,以后再没吃的了。”魏德正说:“说得这么难听干什么?机关幼儿园卖掉以后,我们要求老板还得在原来地方办幼儿园,不能搞别的行当,他肯定会聘用原来的员工,怎么就是吃了断头粮呢?”卓小梅说:“国有企业改制已有先例,开始老板承诺收购过去后,继续搞原来的产业,可一旦企业所有权到了老板私人名下,他想干什么是他的自由,还受着法律的保护,谁干涉得了?”
也许是藏在心里的动机被卓小梅一语点破,魏德正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话也说得难听起来:“小梅,说句内心话,如果不是你这个老同学做园长,而且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太特殊,否则机关幼儿园这么一个小单位,改个制什么的,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根本犯不着这么费周折,绕圈子。你可得想清楚,最好还是配合市委市政府搞好这次改制。要知道在维都地界上,没有任何单位和个人比市委市政府还大,硬要梗着脖子与市委市政府抗衡,会是什么结果,你比我更明白。”
这明显是魏德正端着领导架子耍蛮横了。可卓小梅早有思想准备,还承受得起。也是应了那句老话,无私也就无畏,卓小梅既然为自己那颗不泯的良心,舍得牺牲个人利益,挺身一搏,也就不是魏德正几句横话能镇得住的。她把包里的报告和省委省政府的文件拿出来,往魏德正面前一放,说:“魏书记有时间,还麻烦你看看我们的报告。”
也没等魏德正表态,卓小梅抬腿出了门。外面不知几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灰蒙蒙一片。卓小梅在大楼前伫立着,想等雨停了再走。忽闻身后有人嚷嚷,回过头去,原来是保安在训斥一位中年汉子。汉子衣衫破旧,一脸哭相,正在苦求保安放他进楼,他要找市委书记申冤。保安牛高马大,一掌把汉子推出老远,汉子站立不稳,仰天倒在台阶上,惹得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的过往公人哄然而笑。
卓小梅笑不出来,将手里的包往头上一顶,跑进雨中。
快出大门时,恰巧碰上教育局幼教科的马科长。她望着卓小梅,说:“你怎么啦?脸色好像有些发黄。”卓小梅说:“本来就是黄脸婆了,还想像十八岁的女孩,艳若桃花?”马科长说:“那可不是黄脸婆的黄。是到了特殊时期?”
还真被马科长言中了。只是怎么好在堂堂市委大门口说女人的特殊时期呢?卓小梅难为情起来,赶紧岔开话题。难免不涉及到人人自危的改制,卓小梅说了说跑几大家递报告的事。还打开手里的包,给了马科长一份。马科长翻翻报告,说:“改制单位本来就是市委市政府定的,递递报告就想要他们改变主意,怕是没那么容易吧?”卓小梅说:“不递报告,还组织园里的职工,拿着梭镖棍棒搞起义?何况还有省里的红头文件,里面说得明白,公办幼儿园不仅不能改制变卖,还要加大投入。”
马科长笑道:“卓园长你也太天真了。你没待在机关,有些内幕不太清楚。要知道我们是个文件政府,哪天政府没有红头文件出台?红头文件都是部门起草,相关领导签字,以政府名义下发的,如果觉得政府面子不够大,还会把同级党委也扯进来,其实体现的还是部门意志,说穿了是拿的党委政府的腔调,说的部门的行话。你们复印的这份文件也不例外,是省教育局幼教处起草,经省委省政府有关领导同意签发的。成文之前曾征求过下面的意见,去省里出差时,我还在幼教处见过文件底稿。地方的事情也是这么操作,地方领导自然明白这些红头文件是怎么回事,如何执行,执行到什么程度,那是不会完全依据文件的,得先权衡利弊之后再说。前次市人民医院改制,他们手上也捏着省里的红头文件,也像你一样天天往几大家递报告,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市里领导根本不买账。”
真相大白(16)
医院的改制风波曾闹得沸沸扬扬,卓小梅也略知一二,说:“后来他们的改制不是停了么?”马科长说:“你知道是怎么停的?是他们跑到省里,拿到省里某领导的批示,市里的领导迫于压力,才不得不叫停的。”卓小梅说:“这就怪了,堂而皇之的红头文件,下面不理睬就不理睬,某领导一个批示,下面却只得屈服。这到底是党委政府的红头文件大,还是领导个人的批示大?”马科长说:“大与小是辩证的嘛,红头文件大也好,小也好,说白了是公事公办,而领导批了字或发了话的,那就得特事特办了。你没听机关里的人说:法规小,法规大,不如领导打电话;政策紧,政策松,不如领导露口风;文件死,文件活,不如领导落滴墨。你们如果能讨到省里有关领导的墨水,机关幼儿园也许还有救。”
其实这一招卓小梅也是考虑过的,只是觉得领导越大,门槛越高,不容易靠近,贸然往省里跑,不见得能拿到批示。马科长的话让卓小梅暗暗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还是去试试,成与不成,那就看天意了。
回到幼儿园,职工们还在搞卫生,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卓小梅不好意思闲着,忙换了衣服,动起手来。晚饭后接着干,直到晚上十一点多,一旁督阵的防预部门的人认为过得去了,大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
第二天上午应付完卫生检查,卓小梅把苏雪仪和曾副园长叫到园长办,说了去省城找领导的想法。两位也觉得应该去碰碰运气,如能拿到领导批示,说不定多少会起些作用。商量结果,还是由卓小梅亲自出面,苏雪仪作陪,让曾副园长在家维持局面。星期天出发,现在是星期五,拿一天时间做些出行准备。
卓小梅没什么要准备的。只是考虑到这次上省城,一天两天不见得就找得到领导,抽空回了趟父母家。父母都好,兵兵虽然还不知道喊妈妈,身体却越发壮实了。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天天牛奶鸡蛋不断,蔬菜水果搭配,完全按营养书上说的精心调理,也喂养不出这个效果。问母亲给兵兵吃了些什么,母亲说:“能有什么新花样?还不就是我们平时吃的五谷杂粮。”卓小梅说:“那兵兵怎么壮得像头牛犊似的?”
母亲忙止住卓小梅,要她莫乱说。这是老辈人的旧观念,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孩子的好话,那是要折福的。
等兵兵到屋外玩去之后,母亲才说:“我家就靠的屋后这口老井,只要井水不干,天天有喝,不吃饭不吃菜,也身宽体健。你们兄妹小时候有什么吃的?可一个个还算长得像模像样,脑子也好使,不就是搭帮这口老井的福?”
母亲的话夸张是夸张了点,可老井养人却是事实。卓小梅就是喝老井里的水长大的,才身材丰腴,皮肤白晰,而且聪慧灵性。也许是想多喝几口老井里的水,多吃两顿井水做的饭菜,卓小梅在父母家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才回幼儿园。
刚好天天在外奔案子的秦博文也回来了。他的官司打得顺利,法院经济庭判肖长松赔偿秦博文的股金及相关项款共计四十多万元。现在已进入执行阶段,过两天执行庭的人就跟他到沿海去找肖长松,尽快把款子执行回来。
这件事算是有了眉目,卓小梅也替秦博文舒了一口气。如果四十多万元能执行回来,偿还完借款,还能略有结余。只是现在法院判的案子,大部分都执行不了,秦博文的四十多万元能否如数执行到手,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秦博文对此好像信心很足,说执行庭给他安排了两个能力很强的法官,他们有的是手段把钱弄到手,卓小梅也就不便说什么。
第九章——第十三章(精编版)
这歌声后来幻化成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占据了魏德正整个心空。这个名字叫做卓小梅。也不知何故,伤感的时候,这个名字就会凸现在魏德正眼前。以至他常常备感困惑,弄不清是自己的伤感引出这个名字,还是这个名字让自己变得伤感。也许除了这个女人,自己这辈子还真没在意过另外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名字才让自己如此刻骨铭心。
奔走抗争(1)
星期天,卓小梅和苏雪仪爬上火车,直奔省城。
下火车后,两人直接去了省政府。却不急于进去,因为是星期天,进去没用。便在周围转了转,想找地方住下来,改日找领导方便。不想附近一带都是大宾馆,住宿费贵得吓人。虽然是给单位出差,可机关幼儿园穷庙一座,奢侈不起。好不容易在省政府斜对面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了一个不是很贵的内部招待所,赶忙进去开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在招待所门口的小店里填饱肚子,走出小巷,穿过地下通道,来到大街南边。张眼望去,不远处的省政府门前冷落,行人稀少,只有大门两侧的岗哨木然而立,宛如蜡人。苏雪仪征求卓小梅意见,是不是现在就行动。卓小梅看看手机,离上班时间还差半个多小时,说还早着呢,现在行动太扎眼,岗哨盘查起来,够啰嗦的,等一会儿上班人多了再见机而作。
在人行道上逡巡了一阵,大门口渐渐热闹起来,小车、自行车和人流拥挤着,出出进进的,把大门给塞满了。两人走上前,像其他人一样,青着脸色,目无旁顾,直了腰杆往里直迈。竟然没引起岗哨注意,成功地混入大门。走上不到十米,拥挤的车辆人流纷纷四散,两人站住,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才好。想问问周围的人,你嘴巴还没张开,人家已匆匆走过。忽见不远处的柏树下有一鸡皮鹤发的老人踽踽独步,苏雪仪忙奔过去,追着喊了声大爷。老人头都不回,继续踱着自己的步子。卓小梅将苏雪仪扒到旁边,冲着老人的背影喊了声:“老领导,您早!”
老人这才泥住脚步,回过头来。也不吱声,一脸凝重。卓小梅忙说:“老领导,向您打听一下,省政府怎么走?”老人还是不声,只抬手朝东边指了指。
谢过老人,两人往东而去。苏雪仪说:“这老头也有意思,我叫他,他没一点反应,你一开口,他立即回了头。是不是我喊他时,风向不对,他没听到,或他知道你是园长,我是副园长,不屑理睬我?”卓小梅说:“哪有那么复杂?刚才你是怎么喊人家的?”苏雪仪说:“我喊他大爷呀,难道错了不成?”卓小梅说:“错倒是没错,可也没对。”苏雪仪说:“没错也没对,卓园长你像是个哲学博导。”
远远望见前头的大楼,估计那就是省政府了。卓小梅说:“可以叫大爷的人太多了,打柴锄地的乡野村夫,卖浆拾荒的街巷老头,都可以叫大爷。可这深深庭院里的老头,说不准昨天还是大权在握威风八面的省长厅长之类,怎么能将他们混同于普通老百姓呢?所以只有叫他们老领导,才不至于辱没了他一世英名,他才会理睬你。”
说得苏雪仪点起头来,佩服卓小梅的高见。
到了大楼前,只见坪里停满各式各样的高级小车。可惜不知道哪是省长们的,不然瞄准小车,守株待兔,兴许也能逮住某位省长。绕过车阵,登上台阶,迎面是一排玻璃门。却只开了小小一扇,由两位威风精壮的武警战士把守着。卓小梅想起维都市委市政府,大楼前也有人把守,不过那是保安,该挺的胸脯没挺,不该挺的肚子挺着,比这里的武警自是低了个层次。门侧还有一个武警,不过他是坐着的,面前摆着一张条桌,桌上放了个登记簿。却没人上去登记,都龙行虎步往里直迈。卓小梅两个以为那是做样子的,也壮了胆,昂着头要进门,却被武警拦住了,要她们去登记。莫非武警生着火眼金睛,已识破你们不是这楼里公干的?再瞧那些直接进出的人,原来每人胸前都配着一个小牌子,估计是工作证或通行证之类了。
她们只得老实地来到条桌前。桌后的武警将登记簿往她们面前一推,问是找谁。两人愣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说找省长?这话好像还没胆量说得出口。你们是什么角色,也有资格来找省长?省长那是全省人民的省长,又不是你们两个人的省长。即使有胆量说是找省长,武警也会视你们为无事生非的刁民,不会放你们进去。好在桌后的武警也不追问,只催两个快填。苏雪仪还算机灵,想起市政府有秘书科,那省政府便有秘书处,胡乱填了到秘书处办文几个字。武警看都不看,挥挥手,让两人进了大厅。
既然填都填的秘书处,干脆先找到秘书处再说,按常规秘书处应该跟省长们挨得近。不费什么劲就在二楼发现了秘书处的牌子。不过中间还夹了个“一”字,不远处还有秘书二处、三处、四处、五处的牌子。两人便不知找哪处才好。忽想起事不过三的老话,懵懵懂懂迈进三处。处里很安静,有趴在桌前看材料的,有双眼盯着电脑屏幕的,还有望着窗外发呆的。只有里间好像有人在打电话,声音非常小,听上去像在公园里跟女朋友谈恋爱。
也许是这里太清静了,两人都不忍心打扰大家,半天苏雪仪才鼓起勇气,蚊子般轻轻说道:“同志,打听个人可以吗?”几个人都抬起头来,面无表情望着她俩,也不吱声,像是不知同志为何物似的。事实是大机关也好,小机关也罢,再也难得听到同志这么老土的称呼了,据说只有相互开玩笑,将对方当做同性恋取笑的时候,才叫同志。
苏雪仪哪知道“同志”二字还有如此高深的特殊含义?稍稍提高了嗓音:“同志,请问省长在哪里上班?”那些人的目光显得更加陌生阴冷了,仿佛不知省长为何物似的。苏雪仪忙补充道:“我们是从维都市来的,想找省长汇报工作。”卓小梅也张开嘴巴,似在声援苏雪仪:“省长肯定很忙,能找到副省长也行。”
奔走抗争(2)
这才有人笑了,笑得很干:“你们以为副省长就不忙了?”卓小梅有些尴尬,正想说句副省长自然也很忙,可我们有急事要汇报什么的,那人的笑早已收走,伏到桌前,专心敲起电脑前的键盘来。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