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她笑着回答，仿佛刚才的一切她完全不在意，仿佛刚才的泪水只是因为风沙刺痛了眼。
笑，是她唯一的武器。
第四章
方凝拿下耳机，正式结束一天的工作。
她揉揉耳朵，耳根因为长期戴着耳机所造成的疼痛让她非常不舒服。她伸伸懒腰，妤妤舒展僵直了一个小时的背脊。
这个现场直播的谈话性节目，是特别为她量身订做的，所以她也希望能有好的表现，但长时间处在强烈的灯光之下，着实令人吃不消。
方凝礼貌性的伸出手和今晚的特别来宾握手致意。“谢谢你，辛苦了。”
今晚邀请的特别来宾是位知名的理财专家，三十四岁、俊帅、多金，只可惜眼睛长在头顶上，那副高傲的姿态，让人看了就讨厌。
“怎么会呢？和美人聊天我求之不得呢！”李天财谄媚地说道。
方凝扬起招牌的自信笑容，甩开他黏腻且紧抓不放的手。“您真客气。”
她站起身，不再理会他恶心的诌媚。走下阶梯，接过助理递来的热茶。“谢谢。”
助理在方凝的耳际低语。“雅美姐疯啦，竟然找这个黏巴达来当特别来宾？”
方凝无所谓地笑着。“雅美是制作人，有权力决定请谁来当特别来宾。况且现在流行投资理财，所以找他来也没什么不对。”
方凝原本轻松的谈话，在发现了由人口处迎面而来的男人后，宣告结束。
她神色一凛，同时皱起了眉头。唉！男人总是不懂什么叫做拒绝。
站在一旁的助理看见方凝一脸嫌恶的表情，也猜着了是怎么一回事。美女就是这样，身旁的蚊子、苍蝇总是多得赶也赶不走。
“陈公子来了。”助理窃笑着，退至后头准备看好戏，方凝拒绝男人的模样可是天下第一绝啊！
她的一号及二号追求者今天全来了，他们一个是本集节目的特别来宾，另一个则是下一集的，而这两个人她都不能得罪。
方凝忍住不耐的情绪，招呼道：“陈先生，晚安，怎么有空来摄影棚？我记得您的专访应该是在下个星期。”
陈大董开心地微笑，还自以为帅气地甩弄着手中的宾士车钥匙。“我知道方小姐今天有现场的节目，所以想在节目结束后，请你吃个消夜，顺便好好沟通下星期的专访内容。”
他意图搂住方凝的肩，却被她技巧地闪避开来。
这时，本集的特别来宾李天财怒气冲冲地走向前，场面顿时充满火药味。而所有正在收拾的工作人员也都放下手边的工作，在一旁观看好戏。
“陈大董啊，不是听说你在泰国逍遥快乐，怎么会跑来这里？”
“李天财，你别胡说八道！我整颗心都在方小姐这里了，怎么可能还会去泰国寻欢作乐？”
“啐，你就别客气啦，整个上流社会的人都知道，你陈大董是有名的淫虫，谁会不晓得你去泰国的目的？小心啊，可别染上性病！”
“你、你，你饭可以多吃，话可别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去泰国找女人？！”
“那，我有说你去找女人吗？我听说你这趟去，是为了一个男人！”
“你别乱说话，小心我告你！”
方凝拧眉看着社交界的两大淫虫在她面前大声吵架，她真想不顾一切地走人，却发现自己头疼得几乎要站不稳，她按着太阳穴，死命撑住，如果她在这时昏倒，无疑是便宜了眼前这两只大色狼！
可是她感冒了好些天，身体原就不舒服，加上今天除了播报晚间新闻外，又主持这个现场的谈话性节目，体力已不胜负荷，一股昏眩感猛然袭来，她痛苦地轻唤着自己的助理，寻求支撑。
“Clin……”
恍惚之际，她只希望扶住自己的不是眼前这两匹色狼……
“你还好吗？”接住她的男人轻问，低沉浑厚的嗓音显然并非出自于那两匹色狼。
她感觉得到自己正靠着一副宽厚的胸膛，呼息之中完全没有李天财和陈大董那种刺鼻的古龙水味，而是一种带着皮革味道的男性气息，这味道独一无二，她绝不会错认，一定是他……
方凝睁开双眼，看着心中预期的男人，他高大挺拔、气质沉稳，刚毅俊朗的脸孔让人印象深刻。
他是石承刚，方凝心里的人。
方凝扬起了灿烂的笑容。“你来了。”
“来接你。”他简洁地回应。
方凝安心地腻在他怀里，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是难得的机会，她要好好把握。“你真好。”
李天财与陈大董错愕地看着美人倚偎在别的男人怀里，两人当下结成了盟友，炮火全对着石承刚扫射过来。
“喂，你是谁？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的抱着方小姐不放呢？！”陈大董率先开火。
“是啊，你放开她！”李天财也不甘示弱地斥喝。
方凝抿紧了唇，眼中闪过不悦，谁都不可以打扰她难得的甜蜜时刻。她收敛笑意，脸上的冷肃神情令二人为之胆寒。
“他是谁你们还没有资格问呢！”方凝站直身子，勾起石承刚的手臂，同时扬起一抹迷人的甜笑。“他是我的男朋友。”
方凝的宣告宛如一枚强力的核子弹，炸得众人措手不及。她再度偎进石承刚的怀里，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相偕离去。
一走出摄影棚，方凝立即放开石承刚的手臂，同时退开了一步。她知道他不爱与人亲近，就算自己有多么眷恋他温暖的怀抱，也该适可而止。
“抱歉，把你拖下水了，我是情非得已才会拿你当挡箭牌的。”
石承刚看着她疏远的态度，幽暗的黑眸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亮。
见他依然和以往一般沉默无语，方凝轻轻地笑了。他们认识八年了，尽管她仍无法摸清他的个性，但他的不多话，她是早已习惯的，而这似乎有些悲哀……
仰头望着眼前魁梧的男子，他和她的距离是这么的近，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到；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又是那么的遥远，宛若天边的星月，而她只能远远地观望、惊叹和……爱恋。
“怎么会突然跑来接我？是我妈拜托的，还是我爸要求你来？”
方家二老永远不放弃女儿的这条姻缘线，自从方凝十八岁那一年，大她五岁的石承刚搬来她家隔壁之后，他们就像如获至宝般看上了他，直想着要他当方家的女婿。
那时石承刚的父母长年待在国外，所以方家二老除了恳请他当方凝的家教之外，还每天要他到家里来吃晚饭，美其名是邻居之间联络感情，实则希望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可以和自家女儿谱出恋曲。
对于父母的安排，她并不反对。因为，她爱他，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她就爱上他了，所以只要能见着他，她什么都不在乎。
长久以来，她总觉得自己的心缺了一角，但每回见着他，那个缺口仿佛就会被填满。
初见面的那一刻起，她就有预感石承刚必然会在她心中占有一定的分量，但她震惊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她对他的感情已植得如此之深，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但，他呢？他对她又是抱持着怎样的想法？
方凝望着他，心中因这种不确定感而泛起一股酸楚。
石承刚抚着她细致冰凉的脸颊，没有多说些什么。
方凝满足地磨蹭着他粗糙但温热的手心。“老爸老妈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这样原地踏步的感情，令她恐慌。她一向对于自己所要的，都怀抱着自信，而且积极争取。唯独他，让她却步。
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孤注一掷地投入……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厢情愿的苦恋……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自己所想要的那个人……
她什么都不确定、什么都不知道。
但，心中却有个声音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喜欢他。
“你的脸好冷。”石承刚轻抚她的颊，拧着眉说道。
方凝笑盈盈地说：“不是我的脸太冷，而是你的手太温暖了。”
他深邃的眼眸、浓密的眉毛、直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低沉温柔的嗓音……他的一切、一切，都教她眷恋不已。
石承刚放下他的手，说：“我们回家。”
“好。”方凝回道，而后跟上他离去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之间的距离，让她备感苦涩。
今天“钟爱”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一向温婉柔顺的小天使像吃了炸药似的，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
杨妍妤摆着一张脸，死命“凌虐”着手中的婚纱，恨不得将礼服上的死结用剪力一把给剪掉算了！
“女儿啊！”相较于杨妍妤的怒气冲天，母亲江虹双可是开心得很。自从她获知了前晚女儿去相亲的小道消息之后，她就持续兴奋到现在。“怎么没听你提起你和那个林先生吃饭的事情？我还是听你彭阿姨说起，我才知道的，快告诉妈，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呢？”
江虹双完全无视于杨妍妤高涨的怒气，死命巴着她说出心得报告。
一向沉稳的杨妍妤，被母亲搅和得就快控制不住脾气了。
“我不想说！”她大力扯了一下手中的婚纱，一条珍珠线当场断裂，她皱起眉，重重叹了口气后，才又拿起针重新穿线。
“女儿啊，我听你彭阿姨说，那位林先生长得还不错呢！你自己觉得怎样？”
“妈……”她无奈地抗议。
“女儿啊，我还听说林先生是个外科医生呢！”
“妈——”她二次抗议，声音明显杨高了不少。
“干脆这样好了，你把他带来家里，让我和你爸好好帮你瞧瞧。”
“妈！”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叫出声，心中的怒气完全爆发开来。
江虹双被她突来的怒吼吓了一跳，她望着气呼呼的杨妍妤，知道自己已经惹毛了一向沉静内敛的女儿。于是，她赶紧作势擦着眼角，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呜，我只是关心你，你怎么可以对妈妈这么凶？妈妈不过是高兴你身旁总算出现除了左浩以外的男人而已啊……”
“妈，你想太多了……”杨妍妤无力地倒卧在一堆婚纱之中，她好烦，一股气闷在胸口，让她难受极了。
此时工作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走进一名意气风发的男人——左浩。
江虹双一瞧见他，完全一改近日不友善的态度，她亮着笑脸，一把抱住才刚进门的左浩，吓了他一大跳。
“我的小浩浩，干妈就知道你最贴心，还会帮妤妤找男朋友，干妈之前误会你了，你可别生干妈的气哦！”
江虹双过分的热情，反倒让左浩感到不安，他一脸防备地看着她。“干妈，您今天很开心唷？”
江虹双笑得好谄媚。“干妈怎么会不开心呢！有你这么一个乖儿子是干妈的福气呢！”
左浩打了个哆嗦，眼神瞟向盘坐在地上的杨妍妤，无言地询问，但她却赏了他一个怨怼的大白眼！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干妈，这下我真的糊涂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虹双笑着说道：“唉哟，你怎么忘了呢？你不是帮妤妤介绍男朋友吗？我听你们彭阿姨说，那位林先生看起来很不错呢！”
左浩笑得尴尬极了，因为那位林先生的关系，他可爱乖巧的妤妤整整生了他一天的闷气。
“干妈，这是应该的……”他有些心虚地说道。
“那林先生对妤妤有好感吗？”
“有。”左浩想起了昨天林在民对他说的全是赞美好妤的话。显然林在民对妤妤颇有好感，不过他对妤妤的赞美，听在他耳中，却让他感到很不舒服。怪了！朋友赞赏自己的妹子，他应该要觉得骄做的，可为什么心头就是不舒坦？
“我想也是，因为我们家妤妤不但人长得漂亮，个性更是乖巧温柔，根本就好得没得挑剔！”
江虹双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女儿二十六岁了，的确是时候该交个男朋友了，先前她还担心女儿整天和左浩耗在一块，会耽误了姻缘呢，这下，她总算不用再担心了！
“呵，干妈真的太开心了，我打个电话去和你妈说说，你们兄妹俩妤妤聊聊。”
话一说完，江虹双便愉悦地走出工作室。
左浩看着江虹双离去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这是自从上次家庭聚会之后，他第一次没有被她骂到臭头、耳朵长茧。
左浩叹了口气，看向坐在地上缝制婚纱的杨妍妤，他脱掉外衣，也跟着盘坐在地上。
他偏着头打量眼前的女孩……不，是女人才对。妤妤长大了，已经有了成熟女人的妩媚和娇柔，要不是昨天林在民的话提醒了他，他可能还没察觉到这点。只是他从没想到除了“可爱乖巧”之外，还可以用“妩媚娇柔”这些字眼来形容她。
“还在生气吗？”他问。自从前天的晚餐约会之后，不管是碰面或者通电话，她始终保持着沉默。
杨妍妤仍旧低着头没有回答，她紧捏着手中的针，一针一针缝着白纱，泛白的指节显示出她有多么的用力。
不过左浩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左浩自顾自地抚着地上的白纱，白纱的绸缎滑过手心，触感相当舒服。
“如果我和方凝结婚，你会不会帮我做一件婚纱送给她？”他突然问道。
杨妍妤浑身一震，手中的针不慎刺进另一手的指尖，只见一颗大大的血珠立刻浮现在她的手指上。
不同于杨妍妤的闷不吭声，左浩大惊小怪地喊叫。“妤妤，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面纸、面纸，怎么没有面纸呢？”
一时找不着面纸，加上血珠子又不断地涌出来，左浩心一急，当场将杨妍妤的手指含进自己口中，细细地吸吮着。
杨妍妤一愣，她茫然地瞪着左浩，只见他的眉头因为担忧而紧蹙，他温热的气息，似乎正借由这个简单的动用而传达至她全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钟停止了，杨妍妤听不见工作室里飘扬的“胡桃钳交响曲”，也感觉不到指尖传来的小小疼痛，她的眼里只有他了……
激动的情绪让她无法克制地泪湿了眼眶。
“够了。”杨妍妤抽回自己的手，双手紧紧相握，避开左浩忧心的眼神，她低下头拿起针线继续工作。
“别做了，你的手都受伤了。”
左浩拿走杨妍妤手中的针线，但她立即将针线抢了回来。左浩不赞同地又抢了过去，而杨妍妤也不甘示弱地再次抢了回来。两人就这么抢来抢去的，直到杨妍妤气得拿起婚纱砸向左浩。
“我在赶进度，你不让我工作，到时我拿什么交给人家？要不然你来帮我做！”她气极了，委屈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左浩一愣，对于杨妍妤突来的怒气完全摸不着头绪。他叹了口气，轻轻挑起杨妍好的下颚，轻柔地拭去她颊上的泪水。
“很疼吗？”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原因，妤妤从小就怕疼，小小的疼痛就能让她哭上老牛天。
杨妍妤点了点头，泪水流得更急了。她是痛，但并不是因为手指上的伤。
“好痛。”她心里无形的伤口所带来的疼痛远胜过皮肉之伤。
她嘤嘤地哭泣，模样凄楚可怜，揪疼了左浩的心。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他轻抚着杨妍妤柔J顷的长发，低声说道。
杨妍妤抬起迷蒙的泪眼。“所以你才把我骗出去介绍给别人？”她怨愍地指控。
左浩温柔地扬起嘴角。“这是为你好，有人照顾你，我们才能够放心。”
“那应该是为你自己好吧？”她瞅着他，清楚看见了他眼中满满的关爱，那关怀的眼神就和爸爸妈妈一模一样。
刹那间，她领悟到，她和左浩之间永远只有亲情，这是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