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节也往往是边关各军屯民屯开始准备春播的时候,草原人不事生产不说。还隔三差五地来恶心人,偏偏还是不要命的打法,谁受得了?再者,就这么几个人来袭击,还不能算军功,若是有个什么伤亡,就只能白白吃亏,不要说武器补给,就是汤药费还要自己出。
更要命的是,耽搁的春播,粮食收不上来,无论是军屯还是民屯,都会被上峰责罚。
道魁见皇帝的目光不离自己左右,只得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陛下认为此中原因如何?”
皇帝本来是希望对方能够给他一个表示,好让他把话接下去的,却没有想到对方什么表示都没有,只得继续道:“朕不通兵事,朝中大臣们也是各执一词。倒是宫里隐隐有种说法,说是御敌于国门,不如御敌于千里之外。”
道魁道:“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苦笑道:“御敌于国门,死的是为大齐的子民;御敌于千里之外,死的就是别人。朕身为君王,如何不知道选择!可是皇妹他……他竟然不管不顾,一心要追究其子身故的罪责!”
道魁一愣,道:“陛下,您说的是端荣长公主?”
皇帝道:“没错。朕舍不得长乐,是他说服了父皇,又亲自送亲,朕才不得不让长乐和亲。朕自认对这个妹妹也算是可以了,即便小的时候,为于他不亲,他还曾经拿朕作伐子,朕都不跟他计较了。可是他呢?一边算计着朕的女儿,一边却一心惦记着他草原王妃的头衔!偏偏父皇还就信他!”
皇帝也是憋得很了。
皇帝很清楚,虽然道魁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有些事情根本就瞒不过人去,比方说,这些日子端荣长公主在宫里的表现。
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无疑是可怜的,可是端荣长公主是大齐的和亲公主,他的儿子是因为屠杀安远卫的将士不成反被杀的。这样的行为,换了其他人,早就株连九族了,哪里能在宫里吵闹的?偏偏端荣长公主是太上皇的女儿,太上皇没有表态,甚至太上皇身边的人还透露出太上皇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女儿的意思来,更是叫皇帝动弹不得。
皇帝对这个妹妹还真是恶心透了。对于端荣长公主要安远卫的将士们偿命的言行,皇帝更是嗤之以鼻。
虽然端荣长公主表面上的言辞说得很好听,是安远卫的将士们没有保护好他的儿子。可是枢密院的情报上可清楚着呢。作为送亲的使节,端荣长公主和他的儿子根本就不用走安远卫的,可是他们偏偏却走了安远卫。结合他们之前搜集朝廷邸报,甚至常常给边关将领家的女眷下簪花帖、邀请各家女眷参加宴会,甚至贾家派人给贾赦贾琏父子送冬衣这样的事儿都一一留意过。种种行为,皇帝又如何不清楚呢?
皇帝从来都不相信这个妹妹的人品。
道魁没有接口,皇帝却说了下去:“说起来,是朕对不起贾郡君。朕原本答应过他,要替他保护他的父亲和兄长。可是现在,朕连宫里的风言风语都压不下去。”
道魁道:“陛下若是有心,自然是能够做到的。”
皇帝一愣,脸上微微发热,道:“让道魁见笑了。朕虽然是万乘之君,可是在宫里头……如今,朕也只能冷着那些符合端荣的人了。”
皇帝对付那些妃嫔们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是附和端荣长公主的人,哪怕是皇后贵妃,他一样不肯进他们的宫室,闹得狠的直接禁足,有儿女的就把儿女抱走交给别人养。这些日子,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人跟着端荣长公主做对方的跟屁虫,现在,宫里可安静了不少。
可是皇帝也只能对自己的女人发发脾气,借此表示自己的态度。
道魁笑笑:“陛下这样做就足够了。”
皇帝道:“道魁,端荣扔下长乐就那么回来了,也不知道长乐怎么样了。道魁,你说,长乐会跟贾家那丫头碰上么?”
道魁一愣,忍不住多看了皇帝一眼。
他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打着这样的主意。让人直接把长乐公主抢回来这种事情,似乎不大符合大齐的画风啊?
道魁觉得,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那个孩子对大齐的那些臣子的描述还真是非常贴切:对自己人刻薄得恨不得鸡蛋里面挑骨头,对着欺负自己的蛮夷却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白送给人家,顺便搭上最漂亮最尊贵的女人,好像不这样就显不出天朝上国的排场一般。
对此,那个孩子只有一句话:天朝上国是打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
这是那孩子游说自己时让自己最为感慨的一句话。
道魁垂下眼睑,道:“若是有缘,自然能够相逢。”
皇帝恨恨地敲了一下手里的扇子,道:“朕有的时候真的很想对那些上蹿下跳闹着要和亲的臣子们大吼一声:感情和亲的不是你们的闺女,所以你们不心疼!可是朕说不过那些臣子,也拗不过父皇。道魁,你知道朕拿到那本手札时的心情么?若是早几年,不要很多,只要五年时间,我大齐就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朕也不用让长乐去和亲了。”
说到最后一句,皇帝已经是潸然泪下,却又似怕丢脸一般,用扇子挡住了脸。
道魁叹息一声,道:“陛下手里的那本手札,其实不过是整个计划中的第二部分而已……”
皇帝一愣,立刻放下了扇子,追问道:“还请道魁为为解惑!”
为了那本手札和手札后面的人,皇帝也是拼了,他连朕都不用了,直接用上了我字。(未完待续)
18前因
说是皇帝,说是一国之君,偏偏上面有个太上皇坐着,即便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了,可对权力和朝政依旧上心得很;下面的皇子们也有四个成年了,中间虽然有断层,但是小皇子也不算少——问题是,那些皇子之间现在就出现了夺嫡的迹象。
那些大臣们,有的是太上皇的人,有的却已经开始上蹿下跳地在皇子之间开始投注,真正站在他这个皇帝这边的,少之又少。如果硬要说有,其实也有一个,那就是刚刚被废掉的王子腾。
没错,就是王子腾。
当今皇帝跟王子腾之间可以追溯到他还是一名无权无势、没有多少存在感到皇子的时候。那个时候,当时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的嫡长子还在,这位嫡长子出色有有爱兄弟们,皇子之中没有对他不服气的。即便下面的皇子们有的很得宠,可是对这位大皇兄却是服服帖帖的。就是当今皇帝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也是他童年中最为轻松的岁月。
可是,就是这么完美的大皇兄却突然暴病而亡,然后兄弟们谁都不服谁,为了那个储君的位置斗得你死我活。就是当今皇帝,在那段岁月里吃里不少苦头。他是皇子,在他的大皇兄在世的时候,吃穿不愁,下面的人也都恭恭敬敬不敢丝毫怠慢他。可是他的大皇兄一死,其余的兄弟们就开始斗了起来,就连他也受到波及。有人想讨好新主子居然胆敢拿他做筏子!
回想起来,也叫人不胜唏嘘。
当今皇帝原来的打算就是做个闲散王爷,寄情山水,谁会想到,因为他会因为不想被下面的人欺负最后成了这一国之君呢?
王子腾就是那个时候走近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的身边的。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件事情,当今皇帝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时候,贾史王薛四家都是他的大皇兄身边的人,四家的嫡长子更是早早地跟在了那位的身边,如果不是那位嫡皇子去得早,只怕这四家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当年那位仁慧太子薨逝之后,贾家选择了沉寂。薛家长子放下过往、当成没有这回事情继续做他的生意人。而史家和王家则分别投了新主子。
随着诸皇子夺权愈演愈烈,史家和王家也先后出了事儿。先是史家老侯爷暴毙,他的三个儿子不得不丁忧回家守孝。然后王家也出了事儿。王家嫡长子被人算计,在床上挣扎了半个多月还是没了,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王子腾就是等他的哥哥王子胜的丧期过了才来到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身边的。
王子腾会说话又会来事儿,他说他有办法让贾家投到门下。果然,没过多久。贾家就透送来了好消息。虽然不是贾家的宗族嫡支,可好歹也是跟宁国府地位相当实力却隐隐在宁国府之上的荣国府;虽然不是荣国府的长房,但是对方出面的人是荣国府的太夫人,而且不久之后。贾家那位才荣登上二老爷的宝座的老二就住进了荣国府的正房,代替哥哥行驶起家主的权利。而荣国府真正的主人却从那个时候开始沉寂。
那个时候,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心中也一度遗憾过。为何不是曾经给大皇兄做过伴读的贾赦,只是当时的形势。让皇帝不得不选择见好就收。再后来,有关贾赦的种种负面传闻尘嚣直上,倒是模糊了很久以前他跟在仁慧太子身边的形象。而皇帝呢,他虽然隐隐感觉到王子腾的手段可能不那么光彩,可是王子腾为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他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只眼,尤其是他刚登基的那会儿,无论是国库还是内库都空空如也,王子腾为他解决了这件事、挽回了他的面子,更是稳固了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没错,皇帝知道王子腾会来他的身边,完全是因为贾史王薛四家的政治投资。在这四家的老一辈去世之后,尤其是高祖皇帝和贾代善、顾氏太夫人先后去世,使得贾家实力大不如前,而贾家新上台的太夫人却不是一个聪明人对权势也热衷得很。
皇帝很清楚现在的贾家四处投资企图左右逢源的小算盘。也知道王子腾和王家在背后的角色。只是他手里的筹码太少,得用的人也太少,所以他闭上了眼睛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贾政这边其实是打着他的招牌对贾赦施加压力的事儿,皇帝也很清楚。皇帝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是他是王子腾的后盾,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王子腾的关系,正式因为大家都知道贾政搭上了当今皇帝而贾赦始终守着仁慧太子,所以御史台才对贾家对很多事情都当做没看到。
但是,当做没看到就不等于不存在。
皇帝的年纪也不小了。上台这么多年,权力始终都没有收拢,而他的儿子们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夺嫡。这个时候,皇帝才觉得贾赦的可贵来。
夺取江山的时候,需要的是有本事、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以前皇帝还没有上位的时候,他为了上去,就需要王子腾这样的人。即便采取的手段不那么光彩,只要能够帮他解决问题就可以。可是如今他已经得到了名分,他需要的不再是跟王子腾这样上蹿下跳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之人,相反,跟贾赦这样,一直守着旧主之人,更合现在的皇帝的眼。
的确,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面,贾赦的表现真的叫皇帝找不出什么好话儿来,就连皇帝自己也不得不说,如果贾赦的行为是为来自污的话,那么贾赦做得也未免太成功了。可问题就在于,贾赦的女儿居然在这个当儿告了御状。
正好是皇帝心态转变当口的时候。
如果没有那一次的御状,皇帝肯定会把目光转向其他人,而不会再度审视贾赦。也真是因为留心上了贾赦,使得如今回想起来的,竟然优点多于缺点,而且贾赦的缺点细细探察下去,竟然都在那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贾赦竟然是在当年诸王夺权的时候选择了退隐幕后。
更重要的是,以前皇帝一直以为贾家最宝贵的就是他们在军队中的影响力。没了那些东西,贾家就是很普通的勋贵,可有可无。可现在看来,军队的影响力不过是冰山一角,贾家很可能还有更多更宝贵的东西等待着他去发现。
皇帝有点后悔把贾赦贾琏父子丢到边关去了。只是他身为君王,不可能出尔反尔,也只能等事情过去了、或者贾赦父子立了功劳或者贾赦父子的任期到了,他才能够把人弄回来。
身为君王,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随心所欲的。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对贾家派人给贾赦贾琏父子送东西甚至在背后出谋划策帮他们挣军功一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总是对着那本手札出神。重要的不仅仅是手札里面的计划,而是设下这个局的人的深谋远虑。可以说,那本手札不但将草原牢牢地绑在了大齐的车轮上,更重要的是,那本手札竟然隐隐地指出了天下大势的未来变化。
无论如何,皇帝都要找到那本手札背后之人。
无论如何,皇帝都没有办法拒绝那本手札背后的文治武功。
如果没有那本手札,也许皇帝在迟疑之后会继续重用王子腾。大不了让王子腾在外面呆几年,等事情过去了风声也冷了再把王子腾招回来。
可是这本手札出现了。
皇帝不知道这本手札真正的来历——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本手札其实是出自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的脑子——在皇帝的心里,跟贾玖这么大的女孩子冲上沙场救父那是可能的,毕竟古代还有缇萦救父的传说。可是要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对国家政策作出极具指导意义的见解,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需要大量的知识和经验的积累。除非对国家实际情况了如指掌,否则,根本就不可能。
当今皇帝对当年的王氏女印象非常深刻。那个女人才貌双全,尤其是在经义上的造诣,就是很多饱学鸿儒都自叹不如。人家可是由传胪父亲亲自教导、三四岁上就出口成颂、七八岁上出口成章自幼以文章闻名的才女。这样的女子最后拿出来的策论,虽然花团锦簇,可终究不过是损人利己或者损人不利己的阴谋,就是爱民,也不过是一张皮而已。
可是那本手札却不同。皇帝可以从那字里行间看到拳拳爱民之心。如果要说何人从中得了好处,皇帝可以看到的是国家、是百姓,当然,还有道门。但是如果要具体说是谁,皇帝看不出来。
设局之人把自己藏得太深了,光从那布局跟最后得益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到底是谁。唯一的线索就是手札的字迹出自于道魁。(未完待续)
17欲盖弥彰
儿行千里母担忧。
这句话在师徒之间同样适用。
即便不是师父和徒弟,也是授业恩师跟道门一个甲子来最受器重的弟子。贾玖乔装去了边关一事,自然是没有瞒着道魁等人。碍于种种原因,道魁等人不好直接跑去边关,却也时时关注着边关的动向。
清风涧里,道魁坐在几案之后,小心翼翼地用内力烘烤着手中的迦南香片,而他身后的柜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好些小匣子。
贾玖在京里的时候,每天都要焚香练琴,而他所用的香,无一例外都是道魁亲手制成的。即便他拜入道门时间不长,道魁也习惯了每次多合一份香给他留着。这几个月来,贾玖不在,道魁这里的香也积攒了好几匣。
世家子弟几乎每个人都会一两手合香的绝活,各人对香道的理解不同,采用的合香的方法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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