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丽华一挑眉,道:“颜师果然请了你。你与我来罢。十一丫头,这丫头我先带走了。”
颜湄一弯腰:“是。梁姑姑请便。”竟然问都不问就转身走了。
等他一走,贾玖便快步上前,走到梁丽华身边,道:“梁姐姐,你跟颜家姐姐很熟么?”
梁丽华道:“丫头,辈分。”
贾玖撇撇嘴。道:“有什么关系,各交各的。梁姐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梁丽华微微一皱眉。道:“十一娘的父亲求学时,乃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
贾玖道:“亲生父亲?”
梁丽华瞄了他一眼,贾玖秒懂。
很好,的确是亲生父亲,只是梁丽华既然有亲生父亲,又为何认了义父义母、做了梁家的养女。这个问题不是他这个小丫头可以多嘴的。
跟着梁丽华走过一间间屋子,绕过一个个转角。这才发现,这些屋子都是汉唐的设计,也就是说,房子都是架高的,屋子里面铺的是地板,屋子下面是地龙。因为寒衣节已过,又是簪花会,所以几处重要的房舍都开了,地龙也都烧了起来,就是没有进屋子,只是在屋檐底下走,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屋子里热浪。
贾玖真心觉得自己身上真的是穿得有点多了,也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化妆、没有涂脂抹粉,不然,这脂粉被汗水冲下来,在脸上画出一道道沟壑,他也不用见人了。
见自己这一路行来,看见的不是颜家子弟,便是颜家的侍女仆妇,贾玖也不免有些奇怪:“梁姐姐,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梁丽华道:“见颜师。”
“请问颜师是哪位?”
梁丽华看了贾玖一眼,道:“怎么没有人跟你说过么?颜师便是你颜师兄曾祖父的同胞兄弟,也是儒学大家。虽然多年以前就隐退专精学问,可颜师在《论语》上的造诣却是越发精深了。你的大计划,我已经告知了颜师,颜师想要亲自见你。”
走了几步,梁丽华觉得身边的声音不对,再回头一看,只见贾玖已经傻在那里了。如果梁丽华知道漫画的话,梁丽华一定可以形象地描绘出,此时此刻的贾玖已经石化,就等着片片碎裂、随风而去了。
走在后面的贾倩贾清两个也听见了梁丽华与贾玖的答话,比起贾倩的惊疑不定,贾清的心情就要简单多了。即便一直被关在后花园里,即便出门的机会不是很多,贾清还是知道了颜家的地位和影响力。
简单地说,如果能够得到这位颜师的认可,不要说什么富贵腾达,至少好女百家求是少不了的。
为了自己的未来,贾清瞬间在心里下定了一个决心,那就是好好表现。
贾清不知道梁丽华口中的颜师到底多少年纪,他本能地觉得,以自己拙劣的演技肯定是瞒不过这位颜师的眼睛的。所以,说真话是必须的,但是要讲究技巧,适当地运用春秋笔法是必要的手段。
贾倩问道:“梁姑姑,请问颜师今日要见多少人?”
梁丽华道:“见几个人?自然是我们四人。”
继贾玖之后,贾倩也傻了。他好像有些不能理解,梁丽华口中的颜师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老人,连太上皇和当今万岁都必须以礼相待的老人,这位老人在儒门之中的地位还非常高。这样的一位老人需要特意见自己这样的小丫头么?
看着眼前的三座石像。梁丽华头疼了。
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小丫头就是这点麻烦,在听到颜师的的时候就会这样。等一下他们看到颜师真正的模样的时候,会不会晕过去。梁丽华心中也不敢保证。
所以说,小丫头真的很麻烦。
梁丽华用伞敲了敲自己的手掌,示意走在后面的贾玖与贾倩贾清的教养嬷嬷拉着他们的姑娘走。
他可不想迟到。
作为颜家前一任家主的亲弟弟,颜昰坐在窗下读书,而且读的还是《四书》里面《论语》,这本记载中国古代著名思想家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语录,乃是儒家学子必读的书籍。前宋名相赵普就曾经留下“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句子。可见这本书的魅力,就在于不同的年龄去读他。都会有不同的感悟。
贾玖跟贾倩贾清姐妹被推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白发白衣人背对着他们,坐在窗下读书,读得是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贾玖看见梁丽华跪坐下来。他也在梁丽华的侧后半步的距离跪坐下来,至于贾倩与贾清两个,自然是跪坐在他们身后。贾倩还犹可,贾清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说起来,他对古代生活最为诟病的,便是这跪坐了。贾家不用跪坐,他们的老家也修不起这么大的汉唐式的房舍,还以为大家都是坐椅子凳子的。等出来应酬了才知道外面的人称跪坐为正坐,比较正式的场合都是跪坐。叫他委实受不了。这可不是光光靠练习就能够熟悉起来的。
跪坐在那里,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听着儒门特有的音调在屋子回荡。听得贾清忍不住想睡觉。
古文什么的,对大多数的穿越女来说,实在是太凶残。没有经过专业的学习,想准确地理解其中的意思,几乎不可能。更不要说,《论语》用的还是秦汉时期所特有的雅音雅言。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半路出家的货色能够理解的。
不要说贾清,就是贾玖也是一脸崩溃。他的耳朵里面来来去去就只有“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两句在回荡,就跟听到紧箍咒的孙悟空一样,那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好到他根本就不敢形容。
四人中,贾倩是一脸沉默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唯有梁丽华,似乎也情不自禁地微微摇晃,脸上也露出有所得的笑容,显然是最自在的一个。
儒门大能,果然不是凡人可以理解的。
良久,贾玖才听得有人在他头顶上道:“可有所得?”
贾玖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那朗诵声已经停下来了,可是他的脑袋里面依旧有声音在盘旋,那感觉,真的叫人难以描述。
被那洗脑魔音攻击,贾玖初时还以为对方问别人,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听到对方第二次追问,这才确定原谅来眼前的这位是在问自己。
贾玖抬起晕乎乎的脑袋,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位鹤发童颜、无法辨别年龄之人。满头白发、银霜胜雪是对对方的最好的形容,可是对方的脸真的很水,水嫩水嫩的,说对方二十来岁,不过是因为意外而导致白头一样有人信。
如果不是梁丽华事先告知眼前这位乃是颜师,是颜洌的亲祖父的叔叔,只怕贾清会高叫一声骗人了。不过,现在他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贾玖,在对方的眼神之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道:“抱歉,您念了这么多变,我就听了清楚了两句。”
“哦?哪两句?”
贾玖道:“‘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只见对方点点头,道:“你能听清楚这两句,也算是你有悟性。如何?可有所得?”
贾玖涨红了脸,道:“对不起,我没有读过论语,这两句话,我有听没有懂。您能告诉我第一句说的是什么么?”
颜昰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在贾玖的面前盘膝坐下。道:“传说古公亶父知道三子季历的儿子姬昌有圣德,想传位给季历,泰伯知道后便与二弟仲雍一起避居到吴。古公亶父死。泰伯不回来奔丧,后来又断发文身,表示终身不返,把君位让给了季历,季历传给姬昌,即周文王。武王时,灭了殷商。统一了天下。这一历史事件在孔子看来,是值得津津乐道的。三让天下的泰伯是道德最高尚的人。只有天下让与贤者、圣者,才有可能得到治理,而让位者则显示出高尚的品格,老百姓对他们是称赞无比的。因此圣人才会称赞泰伯说:‘泰伯可以说是品德最高尚的人了。几次把王位让给季历,老百姓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称赞他。’”
贾玖一愣,道:“难道先生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老太太开口,我父亲也该把祖宗基业让给二叔家么?”
对于这件事情,贾玖可是非常敏感的。
对方反而呵呵地笑起来了:“泰伯让位,其先决条件乃是姬昌有圣德……”
贾玖道:“不是一样么?大家都说我那个堂弟是个有来历的、将来必定会光宗耀祖的。也亏得我们家老太太不知道这个,若是我们老太太知道了这句话,只怕第一个闹上金銮殿。说我们家对二叔一家不够宽仁了。”
颜昰道:“古公亶父乃是泰伯的父亲,你们家老太太是男是女?”
贾玖道:“自然是女的。”
颜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担心?”
贾玖道:“公理是公理。跟男女没有关系。难道说若是祖父在世,也跟老太太抱着一样的念头,也可以废长立幼么?昔年商纣王亦有两位同胞兄长,不过这两位同胞兄长却是他的母亲还是妾妃的时候所出,所以,即便年长。也被文武大臣一致否决,故而才有了商纣王上位之事。商纣王千古骂名。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他的正统,为何老夫子不能以视正听,反而要用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来奉承周王室?”
一句话,孔老夫子,你的骨气呢?还是说,因为你自己是野合出来的奸生子,所以对这样的事儿可以昧着良心说反话?
颜昰道:“那你认为呢?”
贾玖道:“承担责任是勇气,知道自己不能胜任所以选择放下也需要勇气。我认为应该承认的是这种勇气,而不是逃避责任行为本身。既然涉及王位,那么泰伯与其二弟应该也是王子,既然是王子,在幼年之时享受着臣民的供奉,在长大之后自然有回报臣民的责任与义务。也许他知道自己不能胜任王的职责所以选择退位,但是也不能就这样逃跑。如果是我,哪怕是退位也要退得堂堂正正的,然后以臣子之身辅佐君王继续为百姓做事。跑到荒郊野外,只会让人怀疑事情的经过与事实,也对国家的安定没有好处。”
“你认为泰伯留在京师会更好一点?不怕周因此而分裂么?”
贾玖摇摇头,道:“如果是这样,我会要求公平竞争,同样的村庄,同样多的子民,谁治理得好,就让谁成为下一任的王。身为王者,容人之量应该比本身的才华更重要。光光圣德二字,根本就不足以满足一个国家对王的需要。”
周文王有多少圣德?在贾玖看来,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而已。身为商的诸侯,他本来就有跟商纳贡的责任,可实际上,他却背叛的商,自立为王之后,还弄了一本《周礼》,编了许多商纣王的坏话,却对商纣王当初面临的境遇只字不提。
这样的周王室,也难怪后来会重蹈覆辙,甚至到最后连起码的尊贵与体面都不能保留。
贾玖只有两个字奉送:活该。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唐太宗说的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一句大实话。
颜昰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道:“那么在你看来,一位贤明的君王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贾玖愣住了,迟疑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是个明白人。他可以沉溺于美色,但是不能因为美色而耽误国事;他可以喜好奢华,但是不能因为喜好享乐而增加百姓的负担;他可以偏听偏信,但是不能因为偏听偏信而被臣子玩弄于手中。”(未完待续)
52帖子
熟悉了书里面端得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的架子的薛宝钗,看见如今的薛宝钗,贾玖还真心不习惯。就跟大观园里面一样,迎春和惜春的确不怎么擅长诗词,但是他们也是贾家的正经小姐,薛宝钗的四个字菱洲藕谢就将他们打发了,在很多红迷的眼里,他这是根本就没有把迎春与惜春放在眼里的表现。
不过,考虑到薛家和贾家的现状,贾玖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可轮不到薛宝钗在他面前摆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的架子。
是的,原著里,薛宝钗讨好贾母、讨好王夫人,跟探春、史湘云交好,对林黛玉也是又打又拉的,可是他对迎春和惜春两个,似乎并不是非常看重。也是,大观园是省亲别墅,他的主人是皇妃贾元春,放着贾元春的亲生母亲和亲妹妹亲兄弟不去讨好,反而讨好大房的人?薛宝钗又不是王熙凤,脑袋有病、看不出贾赦与贾政两兄弟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状态了。
这样想着,贾玖算是给薛宝钗的行为找了一个理由,也找到自己的定位。
贾玖道:“宝姐姐,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只是我只能这样跟你说,我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情我也不能做主,我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之内帮你一把罢了。”
这个范围真的很小很小,但是薛宝钗却不以为意,反而高高兴兴地应承了下来。
其实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因为说得太明白,对方会不会接受是两说,若是下了对方的面子而结仇那就不好了。君不见丁谓就是因为一句溜须背叛了自己的老师而将自己一辈子挂在了小人的柱子上下不来。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第二个寇准。将话说得尽量含蓄是必要的。尤其是薛宝钗这种没有丁谓的本事、为人,就连气量也不知道差了多少的女曹操,小心再小心,这都是必要的。
说实在的,贾玖个人认为,如果薛宝钗带着合适的礼物直接去人家家门口求见或者比较有诚意。因为别的人家都是这么搭上权贵的,送礼物、请吃饭。一点一点地套关系,一点一点地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然后投入权贵门下。
现在薛宝钗一心想通过自己去参加簪花会,然后结识贵人,看起来是一条捷径没有错,但是如果让对方知道了薛宝钗的身份。也许有的人不会在意,但是也有人会生气。尤其是薛宝钗拿出“我们是一样的”这样的做派,只会激怒那些女孩子,并不能为他带来多少好处。
只是这种话,贾玖觉得,薛宝钗自己不会听。因为薛宝钗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会坚持己见、不撞南墙不回头。
薛宝钗终究不是林妹妹,林妹妹厚道,所以有些话自己说出口了。也不用担心对方会报复,但是有的人,你不知道在惹怒了他之后对方会不会暗地里报复。偏偏薛宝钗就是那种让人无法准确判断的人,贾玖也不可能排除的嫌疑,所以只能跟他保持距离。
即便嘴上这样说,贾玖还是语带保留。
薛宝钗不禁有些着急了。
他的目标可是最近的嘉善长公主府上举办的簪花会,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保证。
薛宝钗迟疑了。他再度看了看贾玖。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在琢磨贾玖。可以说,他已经相当了解贾玖了。跟贾玖这样的人相处。最好不要弯弯绕绕,直达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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