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张颖决定告诉贾玖一个比较靠谱一点的消息。
张颖清了清嗓子。道:“放心罢。朝廷又要和亲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你父亲跟你哥哥就要回来了。”
贾玖一愣,继而抓住了张颖的胳膊,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张颖道:“这事儿可急不来,到底那也是天家公主,这婚事岂能马虎?最迟也要来年……”
“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和亲的事儿是哪天提出来的?”贾玖猛地打断了张颖的话。
张颖被贾玖吓了一跳,道:“我是在九月初二那天听父亲跟母亲说起的,具体朝堂上是哪一天提出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贾玖怒道:“糊涂!现在削弱夷狄还来不及呢,倒赶着给那些夷狄送钱送粮食送女人!是不是连工匠也要送!那些老头儿是怎么想的?!是先夷狄的刀子不够锋利还是嫌夷狄的人不够多抑或是死在夷狄的马蹄下的我大齐的百姓还不够多?!要是我,不要说公主了,就是一个铜板都不给!拿着这笔钱粮练兵、更新军械,将来收服整个草原便是!那个时候,公主们也不用担心和亲年纪轻轻就把命丢在茫茫草原上,我大齐的百姓也可以得到休养生息。”
张颖道:“你说得这么简单。你哪里知道那些蛮子的厉害!”
贾玖道:“那些夷狄之辈之所以厉害、屡犯我边关,也不过是仗着马匹众多、一人三骑、来去如风而已,说白了也就两个字,马快!要想折伏他们,要么比他们更快,要么就限制他们的活动空间!如果草原上都是我大齐的城寨,他们的马儿无论往那边跑都只能撞到我们的枪口上,我们还用怕他们吗?难不成他们的马还能够越过重重的城池跑到我们大齐的土地上来不成?!”
张颖道:“哪里会这么容易?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北面过这样的苦日子。你没听到京里的那些狄人们是怎么说的么?”
贾玖道:“那些夷狄都是些懒汉!他们是知道种地还是会织布?就是给他们沃野千里、良田万亩,他们也说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老天爷只给他们两个鼻子一张嘴!你说马儿是战略物资也就算了,可是京师里面的牛羊是什么价钱!就拿我们家来说吧。我们老太太每年到了时候就会用的牛乳蒸羊羔,按我们老太太的说法就是‘这是我们有年纪的人的药,没见天日的东西’。我们老太太每年至少要用一客的牛乳蒸羊羔。就拿这个来说,京里权贵人家家里就有多少上了年纪的老太爷老太太,光这一项,一年就上万银子!再者,像我们家,多有嫌猪肉贱,举家上上下下。这猪肉除了祭祖之外,几乎没有人用他。倒是鸡鸭鱼肉和牛羊就很受欢迎。别的不说,就说我们老太太屋里,每天至少要吃掉一只羊和半只牛!从账本上看,没分家以前。我们家一年至少要吃掉一千只羊和三百头牛!就是这里面有虚报的,可京里面有多少权贵,又有多少人家贱猪肉而喜牛羊的?光这上面至少能养出两个上万人的大部落来!要我说,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也是傻了,这么一大宗的进项,居然白白便宜了外人。反倒是我们自己的将士饿着肚子、手无寸铁地打仗,就连我们自己的百姓也在挨饿受冻!”
贾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一抬眼,却已经不见了张颖。再一低头,只见张颖已经跪伏在地上了,就连张颖和自己的丫头婆子也远远地跪着。
贾玖背上的寒毛一下子就竖起来。
他已经顾不得去想自己背后的是谁。只知道唰地一下转身,然后噗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地嗑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贾玖不用猜都知道,自己的膝盖一定是青了。
只听见在自己的头顶,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响起:“都平身罢。今日朕是特地来见老师的,却不想听到有趣的东西。”
作为一个在位十余年的君王。在皇帝听来,贾玖的这番话未免显得过于稚嫩。但是看到贾玖是个女孩子。又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年纪,皇帝自然也不会全盘否定。至少,很多刚刚考上进士的新官员、新官吏还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呢。
皇帝请老师、前户部尚书张錫賢先在垫了垫子的太湖石上坐了,自己也很随意地往边上一坐,这才抬头打量自己面前的两个小女孩。
皇帝刚开始还以为这两个在柳树下讨论军国大事的女孩子都是老师家的孩子,可是看清了其中的一个手上戴着自己送出去的十足真金九螭衔珠镯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弄错了。
皇帝咳嗽了两声,道:“原来是你。想不到贾家还能养出你这样有见识的孩子,真是难得。”
在皇帝的心中,贾家的女孩就跟贾元春一样,空有美貌、脑子里装的都是稻草又一心争权夺势向往富贵的主儿。就是贾玖之前为了父母告御状而在宫里呆过一段时间,皇帝也就在那段时间里面对贾玖的感觉还可以,等拈花法会的事儿一出,皇帝对贾元春的感觉将到了负值,连同对贾玖也没了什么好感。
任何一位君王被人算计了,还被人下了药,这种感觉绝对不好。皇帝迫切地想折腾折腾发散发散自己心中的怒火。
问题是,贾元春滚回家去了,贾政在坐冷板凳,皇帝根本不可能直接找他们出气。而王子腾呢,对皇帝还有些用处,所以皇帝就把怒火冲着贾赦和贾琏去了。可以说,贾赦和贾琏的这次任命并且可以说被发配边关一般离开京师,完全是因为皇帝的怒火。在皇帝的心中,那两个废物点心给自己消气,顺便吊出贾政贾元春两个,将这些胆敢算计自己的家伙一网打尽真是再好没有了。
这是皇帝原来的想法,等贾玖掀开了王子腾的黑历史的时候,皇帝固然是想相信王子腾的,可是如今他对王子腾的信任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既然王子腾养在身边的亲侄女都能够轻易吐出谋反二字而他的亲外甥女儿对朕也没有丝毫的敬畏,那么朕在继续相信此人也不过是自掘坟墓。如此便一并处置罢。
这才是皇帝眼下的心态,也就是说,贾玖一点都没有猜错,那就是,皇帝被惹急了,想把贾家和王家给全灭掉、好抹掉自己的黑历史。
皇帝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身不由己也最是任性的职位了。
贾玖并不知道皇帝的想法,他也感觉不到皇帝对他的敌意——皇帝的情绪如果那么轻易地被贾玖这个小女孩给感知到了。那他也不用在这个世界上混了,因为他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人给杀了,现在坟头的松柏都老高了——贾玖老老实实地给皇帝磕了一个头。谢过皇帝的夸奖。
皇帝让贾玖起来,又让人搬来的小杌子,让两个孩子坐下——已经下过雪了,再让老师家的孩子跪在这么冰冷的地上,若是跪坏了,只怕他自己心里第一个过不去,可要是让老师家的孩子继续跪在地上回话。只怕会给老师添乱。
皇帝道:“方才我听你们说得很热闹,怎么。这会儿不说了?”
张颖跟贾玖对视一眼,这才恭恭敬敬地道:“回万岁的话,这些都不过是臣女等小女孩的浅见罢了。孰是孰非,朝堂上自有相公们公断。哪里有臣女多嘴的余地。”
皇帝道:“如今宫里适龄的公主除了朕与端懿贵妃、端康贵妃留下的两位公主就只剩下父皇的三位长公主。如果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朕也无法拒绝百官的请求,这和亲之事便在所难免。你们真的就一点主意都没有么?”
张颖道:“万岁,诸位大人既然有此决断,想来是有缘故的,臣女年幼,又哪里比得上诸位大人的见识?”
皇帝道:“你们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皇帝的脸是冲着张颖的,可是他的眼神却不住地往贾玖的身上扫。
这个丫头,看着是低着头跪在那里由着张家的孩子回话。可是他的耳朵却竖得直直的,在自己提到自己无法拒绝百官的时候,这个丫头扭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显然是在生气。这么说来,他对和亲一事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那么他会有什么样的主意,又能否给自己带来惊喜呢?
张颖的表情也好、神色也好,在皇帝看来都不过是普通的小女孩,倒是这个贾家的丫头,显然他的心里是有考量的。只是不知道碍着什么原因,故而迟疑着不敢开这个口。
要如何诈出他嘴里的话呢?
皇帝来的兴致了。
皇帝和张錫賢可以猜得出贾玖迟疑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怕被当成王氏女第二而已。说实在的,如果那王氏女不是对着军队动手、让大齐的将士饿着肚子上战场的话,他也不会落到后来的境地。当年,太上皇对这个女人的手段还是相当欣赏的,还说如果这个女人不是心态不正,大齐将迎来真正的盛世。可以说,皇帝也好,张錫賢也好,包括相当一部分文武大臣,对女人插手某些事情也不是那么反感,只要对国家有利,只要出主意的人私心不要那么重以致于害了国家利益。
贾玖还在迟疑。
显然,那日在那些丫头婆子面前的话并不是他胡言乱语,而是他内心真正的恐惧,恐惧皇帝对贾家的杀意。因为也只有皇帝起了杀心,贾家才有可能落到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地步,不然,像贾家这样枝繁叶茂的人家,总有那么一个两个弟子成才最后为家族带来中兴的。
不知道皇帝是何时对自己家起了杀心的,但是贾玖很确定,就凭着贾母,自己家跟贾政贾元春那边也不可能彻底地撕撸开,哪怕两家已经分宗了。因为至今为止贾政还住在自己家里,如果贾政做了什么,自己家里说不知情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保住自己家就必须让皇家觉得自己家是有用的,而且还不能是不可取代的。
这样一来,这里面就有意思了。
自己是应该完全展示自己知道的呢,还是说一部分留一部分,躲在道门后面将自己的影响力降到最低?不过,现在什么都不说显然是不行的。
这样想着,贾玖再度离开了座位,在地上拜了一拜,道:“万岁,臣女年幼,对边关之事也比不得诸位大臣来得熟悉。想来我大齐与夷狄的实力对比,朝中诸位大臣就是说个三天三夜都能够不重复的。臣女认为,重要的不是两国的绝对实力对比,而是如何将自己劣势转化为优势,并且给狄人足够的打击。不知道臣女的观点,万岁是否赞同?”
皇帝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贾玖好几回,道:“看起来,你还真的做过功课呢。那么就说吧。”
贾玖道:“万岁,恐怕这里并不适合说这个。”
皇帝一愣,继而顺着贾玖的眼光望去,只见周围或站着或跪着张家的男丁并女眷和张家的丫头仆妇们。
张錫賢笑呵呵地道:“万岁,如今已经入了冬,昼短夜长,天气也转冷。午后的那会儿还好,这会儿却是透骨地凉。老臣年迈,已经经不得风了,不如请万岁移驾老臣的书房如何?”
皇帝欣然依允,第一个站起来往张錫賢的书房走去。而张家的女眷也趁机退散了,只留下了贾玖一个。
临走的时候,张颖给了贾玖一个眼神,却见这孩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张颖愣了一下,旋即释然。
也是,如果换了自己,自己也会全神应对。(未完待续)
21嬷嬷来到
贾玖知道小红的话里面有些未尽之处,不过眼下他也顾不得这些。毕竟贾赦这边的田庄子还要林之孝去跑呢。没有林之孝在外面打理、跟那些官僚们周旋,最后送到贾家来的钱粮会有多少还真是不好说。
再加上贾家内部的各种原因,也不适合追究林之孝一家的事儿。
有老手帮忙,这事情发展得就是快,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以为贾元春不过是因为李纨和新生儿的事儿惹怒了贾母这才被关了禁闭的,等流言扩散开来的时候,不要说被禁足的贾元春,就是贾政也傻了眼了。
贾政既然能够厚着脸皮在荣禧堂一面一住就是近二十年,他的心里未尝没有起过这样的心思:如果贾赦和贾琏死了,这荣国府的爵位就归他了。
这样的心思就跟盘踞在他心头的毒蛇一般,虽然从来没有吐露出来,却一直在贾政的心头萦绕不去。就跟这一次一样,贾政的脑海里也几次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哥哥跟侄儿一去不回就好了。”
甚至贾元春在贾母的扶持下接过账本的时候,他的心里还窃喜不已。可是没想到贾元春居然这么不中用,比他的母亲的级数差多了。他这才管了几天的事儿呢?大房那里一点事儿都没有,倒是把自己的嫂子侄儿差一点就坑了。
这么蠢笨的女儿,贾政的心塞塞的。
结果。没两天,流言四起,贾政也傻了。
什么?如果哥哥侄儿都出了事儿。那别人就会在第一时间怀疑自己?自己一家子要给他们抵命?
什么?如果哥哥侄儿都出了事儿,不但我跟王家和史家薛家都保不住不说,也没有人来救我?
贾家没有聪明人,而贾政正是这一窝子蠢货里面顶顶愚蠢的一个。如果硬要评一个等级,他就不是愚蠢的宝塔尖儿上的那个,也是最靠近愚蠢的宝塔尖儿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贾母提议让他来住荣禧堂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推脱;王夫人生贾宝玉的时候。他听见贾母跟王夫人到处宣扬贾宝玉的那块破石头就跟听了喜报一样,根本就没有一点觉悟;再来是现在。他只知道哥哥跟侄儿们死了,这爵位就能到他的手里,就跟现任保龄侯的爵位的由来一样,却忘记了保龄侯跟他的哥哥们也只是在父亲母亲去世之后分了家。而不是跟他们兄弟这样分宗了。
贾政以为贾赦贾琏贾琮死了,这个爵位、这份家业就能够归他,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因果在。刚开始他也是不信的,可是越听越是不安,到了后来,已经是如坐针毡了。
贾政的异常连薛蟠都知道了,转头就跟自己的母亲妹妹说了,又道:“妹妹,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你给我想个办法,好歹也让姨爹开心开心。我看姨爹那个样子,叫。叫什么来着?对了,魂不守舍!他那个样子我看着都不忍心,更何况他是我亲姨爹,还教了我这么些日子。”
薛宝钗连忙问哥哥贾政是什么日子开始不对劲的,薛蟠不疑有他,当时就说了。
薛宝钗吓了一跳。道:“哥哥,这事儿你可不能多事儿。要不。干脆,你在家里歇两天,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薛蟠当即就不高兴了:“妹妹,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来?不管怎么样,那是我们的亲姨爹,是我们姨娘的丈夫。这些日子以来,姨爹在我的身上可着实花费来了不少力气的。你也知道的,我以前摸到书本就犯困,现在我好歹能够坐着抄两篇书了。姨爹对我们可不薄……”
薛宝钗很想哭。
他这个哥哥,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可贾政也不是什么好先生,他每天让薛蟠做的事情就是抄书,而他自己则坐在边上看自己的书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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