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母被儿子噎了一下,狐疑地抬起头,瞪着卓阅:“说,你到底去那边是干什么去了?”
卓阅说:“谈生意啊,当然,还有想带回你们的儿媳妇。”
“儿媳妇……儿媳妇,不会你说的这个媳妇就是尤宝珍吧?”相较于他的轻描淡写,卓父卓母听到这话还是大吃一惊。
卓阅刚想点头,坐得近的卓母一个巴掌拍过来刚好打到他脑壳顶:“我就知道,你专门撺掇你姐夫去那边做生意就是没安的好心……难道这附近的女人都死绝了没,你还真要非她不娶?!”
卓母真是恨铁不成钢,按说自己的儿子也不差,除了有过婚史,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要钱还有钱,凭什么心心念念就只挂到那一个女人身上?她心里也有点凉,儿子大了果然不由娘了!
卓阅顿了顿,他说:“妈,我也不知道你哪里对她不满。”
卓母冷笑:“她那样的女人……”她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呢?可是,实话讲,卓母也说不出尤宝珍具体的不好,她和尤宝珍相处的时间不长,前前后后从结婚到离婚,时间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年。处得最长的时间还是他们回家以后,不过半年。不过半年,他儿子的家庭就分崩离析了,尤宝珍走以后没多久,她甚至都已经记不清这个曾当过她儿媳妇的女人的样子了,她只记得她最后一次看到她的刻薄,决绝,还有抿得紧紧的固执的嘴唇。
不能否认,卓母就是在那时候心下一凉的,本来,婆媳吵架夫妻争嘴这样的事,哪个家里没有发生过?他们就这么一次,她就要离婚了。刚开始离婚还没提上事程的时候,她以为是女人口不对心的撒气,于是也恼了,一个劲地在儿子耳边讲她,讲她那天刻薄的语气,决绝的眼神,讲她这段日子里莫名其妙的冷脸,讲她就是嫌贫爱富看卓阅现在回来没收入了,心里不舒服了,他家穷了,所以就嫌弃了,她真的不知道他们会离婚,知道儿子离婚的消息的时候她还在医院,卓父把消息带给她的时候她脑袋一懵,像是给人狠狠打了一棍似的。
她都想去找她,把她找回来,但是她走得那么快,当天上午办的手续,下午就带着橙子走了,连她的面也没照见,把她这个婆婆气到住院,自始至终,她连脸也没露一个。
于是,想起这些,卓母终于有话说了,她冷着脸,跟儿子数落:“她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当初的时候嫌你穷,不肯跟你过苦日子所以死命气我让你们离了婚,现在看你发达了,就果然又要想回来了么?……那么绝情的人,我就不知道你想她哪一点好。”
卓阅看着自己母亲,声音很平静:“妈妈,你知道不是那回事,这么些年,她连避我都唯恐不及。就是这次我找到她,她也从未提过半句复婚的话,总是有多远就想把我推多远。”
“那不就更好?她过她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
“但是妈,我不想永远一个人走在独木桥上,我也想走走阳光道!”
“你这个死小子,天下女人都死光了么?!”
卓阅说:“天下女人都是我老婆么?就她是啊。”
“什么老婆?早离了八百年啦!”卓母恼得不行,气苦不已,看不得儿子为个女人这样低声下气低眉垂眼的样子,她干脆甩身进了房里。
当卓阅在冷冰冰的客厅里坐了一夜的时候,尤宝珍抱着女儿做了一个甜美酣然的美梦。
她已经很多年没做过这样的梦了,梦里面她又回到了她久远的高中时代,只是奇怪的是,她和方秉文是情侣,卓阅却成了她的班主任。当她和方秉文愉愉快快地在一起的时候,卓班主任目光忧郁地望着她,深情而感伤。
她是在卓阅深情而感伤的目光里醒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到这里,结局如何已经很明显了。
我是恶趣味,这小说一开始就奔着破镜重圆去的,因为我觉得,夫妻之间如果还有真情义在,为什么不给彼此多一个机会?
同时我也想说,如果有情,就应该彼此忍让我包容,就应该要互相体贴和理解,现实中很多东西,失去了不能再来,所以,别把离婚不当事情,也别真的到失去了才去追悔莫及。
书里的男主女主都是凡人,他们都会犯错,他们都走了很长一段弯路。
我也是凡人,而且是恶趣味的凡人,所以我设定了那样的过程,然后给了这样的结局。
2010年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更,祝大家新年快乐,好梦成真。
65…65 。。。
这个梦让尤宝珍即甜蜜又惆怅,同时还有点怅然若失,有点惊慌失措,难道潜意识里,自己是喜欢方秉文的吗?只是因为怕卓阅难过所以才不得不拒绝了他?
她瞬间被自己这个想法打倒了,觉得又可笑,又不切实际,同时,还有点无厘头。
方秉文来来去去,她好像也没有为他而特别感伤过,除了他那么潇洒地转身就走让她有点堵得慌外,她还真不觉得这男人,有多少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但大概,这也是她这几年里一直不得不谨慎的原因,太多的男人,如方秉文,不管合不合适,也不管是不是真心想要,为了保暖也为了保险,先披在身上再说。
他们花心意,就像他们举手穿一件衣服,信手拈来,随意自如。
尤宝珍分析自己,她是的确恨卓阅的,所以,即便是在梦里面,她也在虐牢了他。
到了公司,她抽空上网查了查梦境分析,这些东西,年轻的时候她还迷信过的,每每有无法决断的事情,她都喜欢将它们付诸于看不见摸不着的占卜、测算还有分析。
但自离婚后,她再没相信过这些,因为日子照过,因为很多东西往往在一念之间就决断了,没得她犹豫不定的余地。
分析大师们说,如果还做旧梦,那么说明你对现实不满。
对现实不满,看着电脑屏幕,她哑然失笑,她对现实不满,又何止是现在?
关了电脑,到底心满意足地做事情去了。中午路过商场,想着圣诞节要来了去给尤橙挑件礼物。她不赶节,但还是要应景,幼儿园的老师建议说最好这种节日的时候能够给孩子买点小礼物,因为她们会告诉孩子们圣诞节的传说。
现在连幼儿教育里也掺进泊来品的身影了。
不过她也没什么大意见,她不排外,也不拒绝传统,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一直都是随波逐流的人,没太多自己的想法,只纯粹地想过得更好一些而已。
商场里节日气氛浓郁,圣诞节的礼品堆得大街小巷都是。尤宝珍在喜羊羊和芭比娃娃之间作了个很艰难的选择,毫无疑问,尤橙喜欢喜羊羊里面所有的动物,但尤宝珍觉得,五岁多的女儿了,除了正常的善恶是非观念,也应该有一些正常的美丑评价,因为到现在,当大多数小女孩已经有初步臭美的意识的时候,尤橙对买新衣服新鞋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兴趣还近乎是零。
所以,尤宝珍最后挑了一款芭比娃娃,是超大号的,还可以换装,正准备付款,在收银台前没曾想看到了刘行之的老婆。
她居然只是一个人,瞎逛似的,毫无目的。
尤宝珍不知道应不应该叫住她,她还在犹豫,刘太太却突然转过头来,对着她笑了笑。
尤宝珍只好说:“您也来买东西? ”
“嗯,在家里没事做,出来逛逛。”看着她手上的东西,“给女儿买礼物?怎么你先生没一起出来?”
这是故意的吗,试探还是讽刺?尤宝珍淡定地笑笑:“我离婚很久了的。”
“哦。”刘太太笑,“我还以为你复婚了,老刘说你前夫回来了,不是吗?”
尤宝珍觉得够呛,他回来她就一定要接受吗?脸上却还是笑的:“他只是前夫。”
“哦。”刘太太仍然笑,意味深长的,“对不起。你买好了?要不要一起吃中饭?”
尤宝珍当然没有意见。
对刘太太,尤宝珍一直是没什么大的感觉,只觉得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官家夫人,有些一般优越人家常有的傲慢和冷漠,于钱看得蛮重,于人情世故却很淡漠。
尤宝珍与她的交往,只限于牌桌,偶而一次吃饭,也是三五成群,这样子单独一起,还是第一次。
刘太太没买什么东西,尤宝珍应下后她更就干脆不逛了,两个人径直出门,在附近挑了家客家餐馆。
话题一直都是散漫式的,想到什么说什么,但是刘太太问到徐玲玲,尤宝珍还是吃了一惊,刘太太问她:“听说她以前是卓阅的秘书?”
尤宝珍笑一笑:“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顿了顿,补充,“我和她也就是数面之缘,应酬席上见过几次。”
刘太太说:“哦,她是什么样的人?”
“年轻、漂亮。”
“还很聪明吧?”刘太太笑眯眯的。
尤宝珍说:“是的。”
刘太太说:“聪明倒是聪明,只是不要太自作聪明就好了。”
后一句话,冷冷的,越说越小声,尤宝珍几疑听错,再想细细体回话里面意思的时候,刘太太已经对她笑着说:“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人,可惜了,最近你太忙,牌搭子也不来跟我们凑了。”
尤宝珍赶紧的:“哪里,快年底了,我是怕打扰了您跟刘书记。”
“年底也是人家忙人家的,关我们什么事?再说了,刘行之有什么应酬,我也不喜欢去。”完了喟叹,“还不如摸几圈麻将子来得舒服。”
尤宝珍讷讷应了,约了改日一定凑一桌子,这餐饭后面就在闲谈麻将技巧里过去。席散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可能是刘太太讲话一直都很随意让她放松了警惕,当说到孩子的时候,尤宝珍想也没想就回了句:“其实你们也可以要一个嘛。”
这句话,简直是雷区,刘行之夫妻膝下无子,原因不明,但很显然,绝对不是夫妻俩想为党尽忠,以丁克来报国这么冠冕堂皇得让人景仰。
她脸一下就红了,刘太太倒是面色淡淡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宝珍讷~~~”
宝珍讷,三个字,她的名字,她叫得意味深长。
尤宝珍生生就打了一个寒颤。
无意之间,她做了蠢事,好像得罪了刘太太。
懊恼到不行,尤宝珍之前那一点点刘太太不满意徐玲玲的得意感都被这一句话给抵消得烟消云散,她把这种恼恨转嫁给了卓阅,好像自从再见到他,她就变笨了,也变得不顺了。
如果这个男人只能给她带来不幸,那还是早消失早好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不过是尤橙放学的时候,卓阅就出现了,不止是他,还有卓父卓母,三个人,齐刷刷地等在尤橙幼儿园的门口,等着尤橙放学。
站在人堆里,他们并不扎眼,但一齐出现在尤宝珍眼里,她只觉得很刺眼。
除了刺眼,她还觉得疼,觉得痛,觉得苦,也觉得心寒。
像是有感应似的,卓阅偏过脸来,看到她,朝她挥了挥手,然后搂着卓父卓母退出来一些。
尤宝珍脚重点像灌了铅似的,心像被泡在冰窟里,她脑子里不断转换,告诉自己要摆什么样的面孔,说什么样的话,甚至于,开口的时候……来不及想了,她笑一笑,看在外人眼里还是很平静的,笑了笑,说:“叔叔阿姨也过来了?”
叔叔阿姨,这个称呼一说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真是好笑极了。
她恨卓阅,莫名其妙地突然带这两个人过来,还不给她知会,莫名其妙地就让她陷进这么尴尬难堪的境地中。
果然,卓父卓母脸色也不好,看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只卓阅风清云淡的,说:“我爸妈来看一看橙子。”
下课铃刚好响起来,铁门开了,家长们都涌进去接孩子。卓父卓母脸上闪过即将见到孙女的欣喜与激动,这让尤宝珍不由自主又有些心软,于是垂了头,没作声。
卓阅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她抿嘴摔开,看卓父卓母走远一些了,说:“你们去接她吧,晚上要是她不回家就提前打个电话给我。”
语毕,她转身离开,卓阅拉住她的胳膊:“宝珍,橙子喜欢我们一起去接她。”
他倒是懂得拿女儿当挡剑牌!尤宝珍冷哼:“以前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也没见她不高兴到哪里去。”
她摔手,他却不放,正僵持,卓老太太突然回头,扬声说:“宝珍,你不一起去接橙子么?”
尤橙对爷爷奶奶的印象,远没有外公外婆那么深刻。至少,这样蓦然地看到外公外婆,她一定会尖叫着跳到他们身上去。
但是爷爷奶奶站到她身边,她只是看着他们,在尤宝珍的提示下,乖巧地喊了声“爷爷奶奶好。”再然后,就赖到卓阅身边“爸爸,今天江一帆把我的手都弄脏了啊。”
尤橙喜欢跟卓阅诉这种苦,因为尤宝珍遇到这种情况多半说一些让尤橙觉得很泄气的话,比如说:“弄脏回家就洗了呗。”
卓阅抱起 女儿,看了眼她手上花花绿绿红色的颜料,他今日没法像往常那样摆出高度的兴趣了,顺着尤橙的话感叹了两句,他就逗女儿说:“爷爷奶奶来了哦,橙子喜不喜欢爷爷奶奶?”
尤橙谨慎地回头,走在后头的尤宝珍抬起头对她笑了笑,她这才说:“喜欢。”
卓父伸出手:“那爷爷抱一抱我们家橙子好不好?”
尤橙于是转手就到了卓父的怀里。
尤宝珍跟卓父卓母没什么话说,以前就没多少共同语言,现在就更是无话可说,这样子陪着他们,她心里面百种滋味都有。
她不想勉强自己,出了门,便说:“我公司还有事,橙子,晚上你替妈妈陪一陪爷爷奶奶好不好?”
尤橙脆生生地问她:“去哪里陪?”
潜台词是,有好玩的吗?有好吃的吗?如果没有,还是不要了吧。
尤宝珍有些想笑,瞪一眼她,回答说:“随便,宝贝可以带爷爷奶奶去吃好吃,玩好玩的。”
于是告辞,离开,也没人留她,连假客气一下,都觉得费力,因此不做。
……
以下接出书版
……
倒是卓阅晚上又过来了,送橙子回家。
尤宝珍冷着脸在房里做图,没多少话。卓阅倒自觉得很,也不招惹她,还阻止了尤橙去打扰妈妈,帮女儿洗好了澡,讲了两个小故事,哄着她先睡觉了。
这才期期艾艾地走过来,说:“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个会呢。”
是商业城的开发案子,她们要过去参加,尤宝珍没理,继续画图。
卓阅说:“今天橙子玩得挺开心的。”
沉默“她吃了一大碗饭。”
继续沉默。
“我爸妈很高兴。”
还是沉默。
“宝珍,我也很高兴。”
……忍不过去了,全部人都高兴,只把她当死人,再沉默下去就显得她太高风亮节,尤宝珍冷哼:“那就走吧,继续高兴去。”
她这一回应,卓阅兴致就更高了,拖一张凳子过来坐到她身边,望着她说:“你不高兴了?”
我为什么要高兴?她冷冷地,不回应。
卓阅说:“你生气我父母过来吗?”
“我没那么小心眼!”
“哎,口不对心的女人。”卓阅笑,伸手将她垂在耳前的头发按回去,很坦白地承认,“宝珍,你和我父母,就像两座山,既然大山不肯过去,那我只好把小山背过来。”
“真难得,难得我这山还大过你父母了。”
“当然是你大,因为,老婆有任性的权利,而父母,只有包容——任性会让山变得很大,而包容,会让这个世界都显得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