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走过来,和王敏生,故友重逢,热烈地拥抱。
卓阅的目光,终于对到了尤宝珍,他在她眼里,只看到惊诧,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和慌乱。
刘行之托着王敏生的手,坐进主座,旧日同学然后再一个一个相认,顺便感慨一下时光飞逝。最后,王敏生看着尤宝珍,问:“这位小姐是……?
刘行之看她一眼,习惯性的只是说:“尤宝珍。”
没有身份没有名头。
尤宝珍点头,微笑,说:“王先生好,我是尤宝珍。”
也没说身份没说名头。
王敏生了然地微笑。他已经不记得尤宝珍了,尤宝珍却还记得自己是曾和他一起吃过一餐饭的,匆匆来去,他不记得了也很正常。
卓阅的这个表姐夫,非是常人,他现在跟着他一起出现在这个场合,尤宝珍想,难道卓阅是真的想到这里来开壃拓土了?
吃过饭,自然是节目丰富,这里的夜总会,所谓的一条龙,家家全有,只看哪家设施好罢了。
同学聚会里,尤其是如果当中有某个同学升官发财身居高位,那聚会也就不再单纯只是聚会了的。
一般来说,吃饭只是甜点,正餐到了夜总会才刚刚开始。
不过这群人,因为有女同学在,也没那么疯狂,只在钱柜要了个包厢唱K。
王敏生想来和刘行之的关系是极好的,这会儿到了钱柜两人坐在一起,凑耳闲聊,尤宝珍坐在刘行之身边,卓阅坐在王敏生那边。
卓阅却也同刘行之聊得甚是投机,多数都是有关到过城市的布局或旅游气氛的安排,以及国家大方面的一些政策,尤宝珍不懂这些,听得索然无味。
不过尤宝珍也是听他说才知道,离婚以后,原来他已去过那么多地方。
却也并不奇怪,他从来就是一个外向的人,喜外野外喜欢交游,和她的性格恰恰相反。
尤宝珍想得正出神,刘行之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有点赫然:“对不起,我没听清,您说什么?”
刘行之说:“卓先生以前也是做广告的,你们也算是同行了。”
尤宝珍笑笑,看着卓阅:“那卓先生算是我的前辈了,我两年多前才开始从事这个行当。”
卓阅微讽:“尤小姐很是厉害啊,两年多的时间,就可以做得这么风生水起。”
尤宝珍当不懂他的意思,坦然说:“过奖了。”
刘行之和王敏生都没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战,大概是怕冷落了尤宝珍,专为她而挑了许多话题。
刘行之的体贴,愈发让卓阅的眼神变得幽深无比。
12…12
尤宝珍前脚回家,小敏后脚也跟了进来。
一般来说,若晚上玩得太晚,她都会选择上尤宝珍这里来过夜,也是避难,否则回去定要叫她老娘好一顿念叨。
尤宝珍正在洗澡,听到门响还以为是卓阅,汗毛竖立着质问:“你怎么进来的啊?”
小敏说:“咦,不是你给我钥匙的吗?”进而问,“干嘛问这个?”
尤宝珍一听她的声音,笑:“没事,我还以为……”
小敏八卦兮兮地凑过来:“谁啊?是不是有男人?”
“有病!”尤宝珍骂她。
裹了衣服出来,小敏坐没坐相地躺在沙发上,神情相当愉悦。
尤宝珍说:“真赢钱了?”
“是啊。”
“多少?”
“五千八,哈哈。”
尤宝珍替那些官太太心疼,“刘太太也输了?”
小敏想起刘太太那张菜色脸,笑:“嗯,输得最多,脸都绿了。”
尤宝珍默了两默:“你一吃三?”
“不,三吃一,刘太太一个人输。”
尤宝珍再默。
小敏说:“行了行了,看你这脸色,我这是帮你呢你不知道?人刘太太说了,她下回就找你打,她们啊,都说只有跟你打才好,万年输家。”
说到最后一句,微微带了点讽刺的意味。
尤宝珍没再说话,拍拍她的手:“好了,先洗澡,睡觉去吧,困死人了。”
功臣小敏喊了声“得令”就溜进洗澡间去了。
尤宝珍提起小敏的包准备进房,想了想又折身去看大门有没反锁,她忽然有些担心,卓阅会不会晚上过来。
虽然在那聚会上,他对她,完全是陌生人的样子,可他那人,现在演戏也是一等一的可以了,谁知道人群散后他会不会又抽风跟过来。
尤其是,尤橙还不在家里。
早上送小敏回去,顺便接尤橙。
路上,她买好了早餐,小敏父母各人一份,尤橙一份。
尤橙看到她,噘嘴指责:“妈妈说话不算话。”
尤宝珍说:“妈妈又怎么了?”
“你说了晚上就来接我的,可是到现在才过来,你骗我!”
尤宝珍有些尴尬,倒是小敏妈妈低头跟尤橙说:“妈妈昨天过来了呀,可是橙子睡着了,妈妈这不刚出去买早餐了么?”
“是么?”尤橙眉头微皱,看着尤宝珍,样子里尽里质疑。
那个表情,倒还真是像极了卓阅的。
牵着尤橙的手出门,尤橙还在生气,甩了她一个人冲到前头去了。
到车上,尤橙气哼哼地宣告:“我喜欢爸爸,不喜欢妈妈了。”
尤宝珍失笑,五岁的尤橙,已经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父母之间争执的焦点,而且,也会很好运用这种争论,进而,挑拨离间。
她随口应说:“好啊,你就喜欢爸爸吧,你只要爱妈妈就可以了。”
“我也不爱妈妈。”
“那么你想念妈妈就好了。”
“我也不想念你。”
“啊,这样啊。”尤宝珍沉吟,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可是妈妈很喜欢橙子,很爱橙子,又很想念橙子,怎么办呢?”
“那就想念死你!”尤橙说,表情却忍不住漾开了,微微得意。
卓阅这次竟真没过来。
期间只打过一次电话给尤橙,尤橙照样未接。
人人嘱目的中秋节终于来临,后面跟着国庆,到处都是一片节日庆贺的氛围。
尤宝珍有时候不明白,芸芸众生,都在欢喜什么。
不过,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入世随俗总是要做的,尤宝珍看店里活计不是太多,交待一声就带尤橙回了娘家。
她很少回去,除非是像这种节日,合适的小假,不太喧闹的时机,否则即便是大年三十她也只和尤橙两个人守在一起。
她是离婚女,不愿意大过年的蹲在家里让父母看着她这张渐渐要老去的面孔为难,尽管他们一如既往不作任何计较总是欢欢喜喜地接纳了她。
尤橙却很喜欢回去,她至今仍和过去的尤宝珍一样,总觉得所谓的家就只有外婆那里才能称作真正的家。
结婚快四年,那时候,她总是觉得,家还在原地,她对卓阅的家和故乡很陌生,也很没有认同的感觉,卓阅因此没少批评过她。
可是,她真正随他一起回去生活了,还没等到她产生认同的感觉,他们就离婚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尤宝珍意外接到卓阅的电话。
本想不听,可对方很固执。
卓阅的口气很差:“你们在哪里?”
“准备回家?”
“哪个家?”
尤宝珍笑,“尤橙说,她的家在外婆那里。”
她故意的,卓阅生气,可也无法:“我记得你去年说过,今年让橙子跟我回去过节。”
“啊,去年吗?”尤宝珍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好似在他和橙子通视频的时候是有说过的,但她可以选择忘记吧?因而语气遗憾,“不好意思,我忘了。”
卓阅说:“你故意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尤宝珍能想象得他此刻定是眼睛微眯,怒意已现。
她说“是啊”,很愉悦地挂了电话。
她很高兴,和她一样,女儿也是他的命门,夺走女儿果然让他情绪异常波动。
再说了,于她来讲,如果前夫样样顺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真是叫人相当不爽呢。
只是可惜,尤宝珍的假期也注定过得并不顺利。
艾微打电话过来说,电视台那边的广告发布权要到期了,对方没像往年那样主动来问她们还要不要续签合约;同时方秉文打电话说他老人家很是不爽,因为新制作的广告画,掉色了。
13…14
13
尤宝珍站在高架桥上看着在风中兀自飘荡得欢快的广告画。
心想难怪方秉文他连老人家这种冷幽默都说出来了,就是她现在看到,她也很是不爽。
这幅画,是交给BA做的。
刘曼殊现在就只这点水平了吗?
她冲到BA,刘曼殊像是专程在等她似的,看着她说:“咦,你今天才来?我三天前就开始等你了。”
“你故意的!”尤宝珍说完,才觉得这句话多么耳熟,好像一天前,她才同前夫卓阅讲过的。
果然说这话的时候心情很是不爽。
刘曼殊不紧不慢优优雅雅地描画着指甲,她的指甲修剪得还真是漂亮,碧绿的颜色,白色的花纹,就像尤宝珍在动物世界里面看到的最毒的蛇。
她慢悠悠地说:“尤宝珍,我不是肖书明,你的钱我还不屑去赚!”
“这是生意。”尤宝珍不得不提醒她,她突然有些后悔,来找她,分明是自己脑抽。
果然,刘曼殊又提出那八百年前的事情:“和你做生意?我宁愿关门大吉!你这种女人,也只配跟男人去上上床,和你做生意,我怕掉了身价!”
话说得尤其难听,简直是不刺激得她血压升高绝不放心。
尤宝珍倒不如她意了,这种事情清则自清,外人永远解释不清,尤其是面对刘曼殊这样的顽固分子。
好吧,当她天真了一把。
尤宝珍摇摇头,看着刘曼殊,很真诚地说:“刘小姐,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女人,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你脑子里根本就是一团浆糊。拿生意当儿戏,你这公司,我看也是不太长久了。”
白瞎了肖书明那么多年的努力经营,到这女人手里,根本就是一玩具。
她决定闪人,刘曼殊要自毁长城,她再大能耐也没有办法。
只是拿钱买教训,到现在还出现这种事,尤宝珍觉得自己真是不可原谅。
刘曼殊的声音慢悠悠传来:“是么?那尤小姐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尤宝珍没觉得这话是种危胁。
出现这种事情,补救的办法只有一个,立即返工,重新安装制作。
损失的都是钱啊,尤宝珍心痛得要命。
也亏了刘曼殊,前面的小单都做得有模有样,按质按量,原来就蛰伏起来就等着这致命的一击。
从这方面来说,她完全聪明得让尤宝珍意外。
当然,刘曼殊这样做还有一点,因为她相信,尤宝珍损失的决不只是一点钱财。
还有信誉。
尤宝珍广告画安装上去后专程跟方秉文报备,这位拽拽的方总说:“尤小姐,我没觉得我们还有合作的必要,先是进度延后,然后是广告画挂上去脱色,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公司的形象。”
好吧,尤宝珍也觉得,让一个漂亮的美女嘴角掉皮,脸色变异是不好看,可也没严重到必须不再合作的地步不是?
她有合理的解释。
可是方秉文不听,他说:“尤小姐,对日本人来说,只有‘好,我一定会做到’,而没有‘对不起,我下次会努力’。”
再不听她说话,也不跟她见面。
尤宝珍看着电话,心想,老说什么日本人说日本人说,方总你还是不是炎黄子孙呢?
这是一块好大的肥肉,几乎占了她公司全年利润来源的40%,尤宝珍知道要想再攻下来,难度可想而知。
忍不住又在心里把刘曼殊狠狠问候了一遍。
正琢磨着要从哪里入手,艾微带回了从电视台探听到的消息:“珍姐,他们说是有另一家新获得发布资格的广告商进入,并且他们谈的是整体的广告发布权。”
“什么?”
“而且报价优于我们很多。”艾微继续说,“重要的是,你知道这家广告商是谁吗?”
“谁?”尤宝珍疑惑,外来念经的和尚?
“BA。”艾微说出了一个尤宝珍绝想不到的名字。
刘曼殊还真是跟她死扛上了。
尤宝珍闭着眼睛来回过滤这所有的信息,突然觉得自己在BA教训刘曼殊的那些话相当可笑。
她早就筹划好了,而且一旦出手,务求一击得中。
还是死脉。
尤宝珍想,这还真是无妄之灾!
忍不住打电话给肖书明:“兄台,麻烦你跟你前妻讲明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好不?你知不知道你扔了个好大的麻烦给我啊?”
谁知那边的肖书明同样的满头是包:“宝珍,我也被她搞得很是麻烦啊,正想打电话求你腾出手来救一救我呢。”
尤宝珍啪就挂了电话。
啊,冤孽啊,她想。
紧急开会,议题只有两个:一是,尽可能地挽回方秉文,二是,一定要争取到电视台的广告发布权,否则,无法想象从刘曼殊手里讨饭吃是什么个状况。
不得不做,不然后果相当严重,因为没有预料到这一出,她们跟客户的广告发布合约私下已经签到了明年年中。
尤宝珍说到这里,心想要死了啊,以刘曼殊今日这种财大气粗贴身跟进她死磕的模样,刘行之那边不会再出问题吧?
想到这,她眼皮一跳,立时就有一种要灰飞烟灭大难临头的感觉。
14
幸好尤橙硬是坚持要留在外婆家,四天时间,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左冲右突。
好久了,她没试过要这样全副武装全力以赴地进行拼博撕杀。
不是忙碌,是撕杀。
方秉文在上洗手间的空隙里终于看了一眼尤宝珍:“尤小姐,我记得我已经通知财务给你们结款了。”
尤宝珍诚恳地说:“我希望方总能拨冗给我一点时间。”
方秉文没理。
她咬咬牙:“我只要五分钟就可以了。”
方秉文终于回头,嗤笑:“你以为这是演电视剧吗?给你五分钟我就能改变主意。”顿了顿语气相当毒辣,“尤小姐,不要把自己当成无比幸运或者是无敌万能的女主角。”
尤宝珍几乎丧气而回。
电视台的人却又和她大打太极:“尤小姐,你知道,这年头都是经济说话。”
很简单啊,想要发布权是不?谁多给钱就给谁啊。
全不顾念平日她辛苦孝敬的旧情,一起吃喝玩乐的时候,拍着胸脯保证全力支持的“朋友”,此刻笑着准备看她和刘曼殊毫无道理的撕杀。
尤宝珍觉得自己已被逼近悬崖,偏偏这时候打电话给刘太太,对方说:“没空啊,宝珍,你知道,这刚过节,我们家老刘又要出差。”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神经过敏,不然为什么她会认为刘太太在逃避她?刘行之出差,什么时候要刘太太作陪了?
于是毫无道理地打电话给小敏说:“我要破产了我要破产了。”
小敏说:“正好,随便找个男人嫁了算了,一起一起。”
原来她正被逼着在相亲,没一点好气。
这个世界一下子都抛弃了她。
尤宝珍从未觉得这般无力。
她坐在车里,看街上车如流水从面前过去,红绿灯在眼里就像一个变幻的高塔巨人,令她深感畏惧。
于是寻找源头,总觉得是卓阅暗害了她。
他一出现,她的世界就开始乱套,她辛苦建立的东西在他眼前眨眼就可以灰飞眼灭。
心里顿时一阵寒意,刘曼殊有这种能力能置她于死地?
除非有人帮她。
而除非这个人一定要把她整垮!
而这世上,大约也不会有人比卓阅更了解她。
尤宝珍急转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