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不满地看了眼赵腊梅。对莫苍说道:“传宗接代是大事,你爹就你这么一根独苗,这事可由不得你做主。况且,腊梅总有一天会是这候府的当家主母,可不能再这样小家子气。有些事,该学着要怎么做了。替相公按排房里人,这也是她的职责之一。”
莫苍还相说些什么,腊梅碰了碰他的手,轻轻摇头。“腊梅不懂这些,还请祖母、母亲帮着按排。”
老夫人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眼光落在身旁的兰心身上。
“苍儿,你看兰心怎么样?这丫头跟在我身边长大的,让她去侍候你我再放心不过了!”
被点名的兰心正垂首站在那里,听到老太太的话并没什么反应,只是攥紧了双手。秦氏看了兰心一眼,道:“兰心当然是个好的,可她是母亲身边最得心的人儿,怎么好让她去苍儿屋里。”
老太太摆摆手,“我这里侍候的人多着呢,不缺她一个。这事就这么定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兰心猛地抬头看着秦氏,眼里带着祈求的目光。秦氏却避过她的眼神,端起茶盏饮茶。兰心的眼里透出些绝望来,垂在身侧握着拳的双手捏得更紧了。
老太太见无人反对,对着秦氏道:“这也是桩喜事,你挑个日子府里人自个摆上几桌,热闹热闹。”也算是给兰心几份体面。
莫曦一直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直到感觉胳膊被人轻碰了碰,抬眼看去,莫容朝着门口的方向轻轻扬了扬下巴。莫曦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眼生的小丫头正站在门外的角落里。那丫头见莫曦望了过去,对她点了点头。
莫曦回过头看了眼兰心,心中有些不忍。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对老太太道:“祖母,大哥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如今大嫂又身怀有孕。曦儿觉得,祖母该替大哥寻位心地仁慈些的才好,免得生出事非来。兰心……不大合适。”
老太太一听,脸色马上变了。“兰心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你一个还未出嫁的姑娘,这种事哪轮到你插嘴!”
莫曦一脸为难,“祖母说的是,这事曦儿本不该说的。可是曦儿实在不想看到大嫂往后会有什么不测。”
莫苍一惊,问道:“四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曦看向莫苍,又看了眼老太太,像是下了很大决定才说道:“不瞒祖母,曦儿前几日在公主府,因为一直发着热。长公主替我请了大夫来看,巧的是这位大夫就是华仁堂的。之前张太医替老夫人开的方子,都是从华仁堂抓的药。那大夫顺口就问了老夫人的情况,还说……还说宫里的太医技艺也不如何,方子里的大黄份量下得太重。孙女一听到大黄二字,想起祖母之前病情加重的事来,就多问了几句。”
说到这里,莫曦顿了顿。
“继续说!”老太太面色凌厉。
“大夫说,药里大黄份量偏重,他便跟前去抓药的人提了提。那人说是太医开的方子,也不敢随意乱动,又怕真的对老夫人身子不好,就叫伙计帮着将多的大黄单独包了起来,说是回府后再问过太医。孙女昨日回府后问了人,才知道抓药的是杜管家身边的崔定。谁知昨晚上,孙女在园子里竟碰见崔定与兰心私会。”
莫曦没再说下去,因为不用说,在场的人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秦氏第一个开口,“你既怀疑兰心,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女儿也只是撞见她跟崔定一起,没有什么证据,所以不敢乱说。见祖母要将她送到大哥屋里,才不得巳出说出来的,毕竟大嫂怀着孩子呢。若是兰心真的心思歹毒,那大嫂岂不是有危险?女儿现在说出来,祖母可以派人去查证,若是一场误会那最好不过,若是真如女儿所猜测的一样,也是替祖母去了身边的一颗毒瘤。”
老太太看向兰心,“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兰心咚地一声跪在老太太面前,脸上神情晦暗。“老夫人,我……”
她支唔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老太太心中明了,一拍桌子,“去,将崔定给我绑来!”
崔定很快就被带来,一进屋子见到跪在地上的兰心,心中便有了数。老夫人将莫曦的话问了他,他毫不遮拦地全部认下,并且一口咬定兰心并不知情,是他故意利用兰心在药材里加了大黄。
老太太不傻,崔定加害于她,那包大黄却是在莫曦的小楼里搜出来的?这是有人利用她陷害莫曦,候府里谁有这么大的权力能指使崔定,又视莫曦为眼中钉的?
她看向不远处的秦氏母女三人,眼中俱是怒意。秦氏察觉到老太太的目光,脸上闪过慌乱,不过只是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说,是谁指使你的!”
崔定略抬头看了眼兰心,又低下头去。“没人指使。”
老太太拿起茶盏朝崔定扔去,正砸中他的额头,艳红的鲜血流了出来,很快就掩了他半张脸。
兰心脸上煞白,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别过头去,不再看崔定。
“来人,拖出去打他几十板子,看他说不说!”
几个婆子将崔定拖了出去,就在院子当中架了春凳打板子。崔定咬牙忍着,挨了四五板子后才放开嗓子吼了起来。屋里的兰心听到叫声猛地扑到老夫人身前,抱着老夫人地双腿哭道:“老夫人,都是我做的、是我做的!不关他的事,求您饶了他吧……”
老太太没好气地踹了她一脚。兰心十岁入府时就在庄寿堂做事,从洒扫的小丫头一路做到贴身丫头。老太太对她惯来是很信任的,没想到她却会做出这般背主的事来。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心泣不成声,还未开口,秦氏便厉声道:“你这个贱婢,竟然敢谋害老夫人。来人,给我拖出去打死!”
候在门外的婆子闻言,进屋就要将兰心拖走。老太太一拍桌子,“这是反了不成,我还没开口,你们这些奴才倒是听谁的令?!”
她心里已经确定,这事跟秦氏脱不了干系。狠狠地瞪了秦氏一眼,“我还没死呢,这靖宁候府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秦氏脸上已经装不出笑容来,脸色僵硬地坐回位置上。
莫苍看着秦氏的神情,心里有些厌烦。这才刚回府就闹出这家么一幕,早知道他就赖在北地不回来了。见腊梅脸色不好,遂站起身来对老太太道:“祖母,腊梅有些不舒服,我先陪她回去歇歇。”
老太太闻言看向赵腊梅,脸上果然惨白着。想着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在这里呆着的确不好。于是点点头,让他们一家三口先回院子去了。
莫苍经过秦氏身边时,顿了顿,道:“母亲脸色也不太好,若是不舒服也先回去歇歇吧。”
秦氏摇摇头,“这么一摊子事,总不能留给老太太去处理。”说着走到老太太身边:“母亲,你身子还没大好呢,没得再给这些下人气坏了,您先回屋歇着吧,这里有媳妇呢。”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我好的很!” 又指着兰心道:“你给我继续说,为什么要谋害我?那包大黄又为什么会在四姑娘的屋里搜出来?”
兰心泣不成声:“老夫人,奴婢打小侍候您,把您当作亲祖母一般,怎么会谋害您呢,奴婢……奴婢实在是逼不得巳。”
“兰心,你怎么能做这么糊涂的事?你也不想想你家中的父母,你若出了事他们怎么办?”秦氏一旁责备道。可不止兰心,在场的人都能听出这话中威胁的意思。
老太太更气,“说,谁指使你的?若是说出真相,看在你侍候我这么些年的份上,我保你留条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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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证物证
兰心看了眼秦氏说道:“奴婢跟崔定有了私情,被夫人发现。夫人以此为胁,迫我在老夫人药中加重大黄的份量。奴婢自是不敢的,可夫人说奴婢若是不照做,就将奴婢与崔定的私情揭出来。照着府规这是要活活打死的。且夫人说只是加些大黄,不会让老夫人出么事,只是,只是为了陷害四姑娘,让老夫人更加厌恶四姑娘,奴婢没法子才做了的……”说完兰心就伏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秦氏脸上一片惨白,她身边的莫琴怒道:“你这丫头竟然敢污陷我母亲,满口的胡言!”
满屋子人都看着秦氏,唯恐天下不乱的二姨娘趁机道:“夫人,你为了陷害四姑娘,竟然对老夫人下手!这可是要被休弃的!”
一直没开口的莫婉对二姨娘道:“你胡扯什么,一个丫头随口说两句就能当真了?”说着她看向兰心,“空口白牙地你就想诬陷我母亲,你可有证据?!”
秦氏听了莫婉的话镇定下来,虽然这兰心说的都是事实,可她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老夫人再怀疑也不能仅凭着一个下人的三言两语就把她怎么样吧。
老太太胸口不顺畅又咳了起来,喝了口茶水压了压。问兰心:“你可有证据?”
兰心抬起泪水模糊的脸,道:“有的,夫人说我做得好,事后赏了我一只金钗。就在我屋里枕头下面,老夫人可派人去取来。”
老夫人叫了丫头去取,秦氏本是镇定自若,因为她根本没给过兰心什么金钗。可当她看到那丫头取来的钗时脸色顿时大变。
这只镶宝石玉兰花金钗是前些年她过生日时候爷送的,常戴在头上,府中没几个人不知道的。老太太自然也是见过。
“你这个毒妇!”老太太拍着桌子差点跳了起来。
秦氏咚的一声跪下,“母亲,不是的,这钗子是候爷送我的,我怎么会轻易赏给一个丫头呢?这是陷害,肯定是有人陷害我!”说着她头一转,指着莫曦。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不满我误查,将她在柴房关了一夜,一定是她陷害我!”
莫曦奇怪地道:“母亲你怎么这样说?虽然女儿在柴房呆了一夜,可第二天母亲就还我清白了啊,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就陷害母亲呢?再说兰心手里有母亲的钗子,我如何能拿到这钗来诬陷母亲?”
秦氏此时心中大乱,她也不知道这只钗是怎么跑到兰心手中去的。忽然想到刘三,大声道:“对了,是刘三!那日刘三偷了我的首饰,定是将这支钗也一并偷去了!”
听到秦氏主动提起刘三,莫曦脸上笑意一闪而过。
提起那日的事,老太太更是气愤。给刘三头上扣顶贼帽,不过是给秦氏一个台阶下。现在想想,她倒觉得秦氏和那刘三真的有些什么也说不定。
莫曦看着秦氏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舒坦地吸了口气。缓缓道:“说到刘三,曦儿倒想起件事来。昨日,我陪安乐公主在福润楼用饭,竟然碰见刘三了。想到他偷了母亲的首饰,便托宁公子将人绑了起来,这会儿人还在福润楼呢。若是想知道这钗是不是他偷的,只需派人将他带回来问问便知。”
昨日在福润楼遇上的,正是逃得没影的刘三。秦氏虽然给他扣了顶贼帽,却顾及着自己的名声并没通报官府。那刘三躲了几日见没人找他,胆子又大了起来,手里又有丁婆子给的银子,于是就邀了一群狐朋狗友去福润楼显摆。谁知就让莫曦给遇上了。
莫曦简要地跟宁玉堂说了来龙去脉,只略了自己差点被他轻薄的事。宁玉堂当即将人绑了起来,拖到雅间里打了个半死。之后莫曦又拿银子收买他。刘三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若是照着莫曦的话做,不过是挨顿打,捱过去了就能过好日子。若是不照着她的话做,别说是银子了,怕是立刻就小命不保了。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应下了。
老太太一听,立马吩咐人去福润楼将刘三带来。秦氏跪在那里摇摇欲坠,双眼狠毒地盯着莫曦。虽然她跟刘三根本就没什么牵扯,可莫曦既然这样胸有成竹地将刘三扯出来,肯定是有准备的。她恨啊,她不知道那晚刘三怎么会跑去了正院,不知道那支钗怎么会落在兰心手里,她更恨为什么莫曦此时还能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而不是毁了名声让人唾弃!
“你害我!一个贱人生的杂种你竟敢害我!”秦氏恨意汹涌,爬了起来直往莫曦身上冲去,双手掐上她的脖子。
秦氏速度太快,莫曦一时没来得及避让。旁边的人也没想到平日慈眉善目的秦氏会当众这样失态,一时都愣在那里。
“这是做什么!”一道威严喝斥声从门口传来。
众人朝来人望去,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蓄着把胡子,轮廓分明如刀削的脸上,有着长年风吹日晒所积下的细纹。此时刀眉紧皱,眼中是满满的惊诧与怒气。
莫曦知道这就是她的爹莫正远,刚才在门口那个小丫头是莫容特意按排报信的。扳倒秦氏,还是要莫正远亲自在场的好。所以她故意等到小丫头的信号才开始,为的是让莫正远‘凑巧’碰上。
秦氏没想到,候爷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回府,掐在莫曦脖子上的双手滑了下来。
老太太见到自己儿子回来,激动地站了起来:“远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莫正远走到堂前,看了眼秦氏与莫曦后才给老太太请安:“母亲,儿子回来了。”
接着屋中各人都给候爷见了礼,轮到莫曦时,她有些陌生地打量了正远一眼,略带紧张地道:“曦儿给父亲请安。”
莫正远点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转而看向秦氏,眼带询问地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秦氏还没想好说词,老太太语带哽咽地道:“远儿啊,亏你回来的及时,否则怕是都见不到为娘最后一面了啊!”
莫正远对自己母亲的性子还是了解的,知道她这话是带着夸张的。“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啜泣着将秦氏收买了兰心在她药中加了大黄,又诬陷莫曦的事说了出来。至于刘三的事,因着人还没带来没有实证,又怕儿子脸上挂不住,只说他偷了正院里的东西。
莫正远知道了来龙头去脉,又看向莫曦。刚才的一眼让他发现她跟柳氏长得极像,让他不禁想起红颜薄命的柳氏,心里头升起些惆怅。
打从莫正远进门就没说过话的秦氏,此时心中不止是恨意,更多的是慌张。如果那个刘三来了后真的胡绉些什么构陷于她,那她就真的完了。
“候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我怎么会加害母亲呢,真的是这个丫头她诬陷我,候爷……”秦氏跪到莫正远身前,哭诉道。
一边的莫婉见状,忙上前将秦氏搀扶起来。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你是父亲的妻子,父亲自会为你作主。快些起来吧!”说着对秦氏使了个眼神,让她镇定些。
秦氏被女儿提醒,惊觉自己有些失态了。现在虽然所有证据都对她不利,可刘三还没来,事情就不能最终下定论。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能让刘三承认自己只是个贼,而与她并无牵扯。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法子,一是因为刘三不是府里的下人,她手里没有人家的卖身契就不能随意打杀。二是她对刘三实在是不了解,根本连见都没见过,不知道他有什么软肋。
莫正远三年未归家,一回来就遇到这档子事,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以他对秦氏的了解,他相信此事十有八,九就是她做的。
福润楼离靖宁候府并不远,下人驾着马车去的,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将刘三带来了。
刘三被人用粗绳子捆着,嘴里塞了破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莫正远发话,让人扯了他嘴里的布。
“你是刘三?”
刘三跪趴在地上,声音发颤地回道:“小的正是刘三。”
莫正远又问,“你看看这屋子里的人,可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