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吉!”
“是!”
“对于你这次的手段,我感到非常高兴!”
“啊!”
“但是你想一辈子只当墨俣城主吗?我想不仅如此才对!假如不仅如此,那么你应该更了解我信长的脾气啊!明白我的志向,然后开始行动吧!”
“是……”
“信长现在是很想赶快出手取得美浓的,你明白吗?”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特别带虎……”
“继续听!你这笨蛋!”
“是!”
“对于你取得墨俣的事,我嘉奖你,但是治郎左我不见!所以你就这么把他带出去斩了!好吧!这就是我对你的嘉奖!”
“这个……这个……”
“不需要再说了!你这家伙!你就说是我要你斩的,这样在治郎左面前你也不至于觉得没有面子。你可以把我现在所说的话,全部告诉治郎左!”信长非常清楚地这么说完之后,“不过你这手段真是不错啊,不错!阿浓!猴子现在变成一城之主了,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拿杯子来,拿酒来!”
于是浓姬站起来离开席位,而藤吉郎则是双唇微颤地看着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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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的礼物(1)
第二天早晨——
当信长正喝着早茶时,浓姬突然说道:
“殿下!有件事情我想问问清楚!”
“好热!什么事啊?”
“是藤吉郎先生的事!为什么他做了那样的事,而你却反而这么命令他呢?”
“嗯!到底还是要问藤吉郎的事啊!”
信长打住舌尖,但是并没有生气。
“对吧!藤吉郎的手段的确高明,但是我却想试试他的器量究竟如何!”
这么说着时,信长又哈哈笑了起来:
“不!不仅藤吉郎而已,还有跟他一起来的大泽治郎左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我都很想知道。”
“啊……你说要斩了大泽先生,原来是故意要试试他们的器量啊!你怎么试法?”
“连阿浓这样的女子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吗?虽然我是这么对藤吉说,但如果他真斩了治郎左,那么他便只是一个小材,只能当个墨俣城主,只是这么一个武将而已!”
“嗯……原来如此。”
“你明白吗?如果他没有斩治郎左,那么没有被斩的人一定会感谢他这份恩情……他很可能会两手俯伏在治郎左面前,道着歉要他逃走,如此一来,他就只限于当个十万石的大名。但是如果他要求切腹而不要生命的话,那么他很可能是将成为一国一城之主的大材。”
“嗯……我明白了!所以你才说出那些叫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话。那么对于藤吉郎的用意,大泽又如何去想呢?你也是想要试探他吧?”
“正是!”信长以孩子般的表情说道,“假如治郎左能解开我那谜一般的话语,就表示他是个可以用的家伙!”
“谜一般的话语?”
“那当然就是说你带来的礼物不够啊!如果你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跟着藤吉郎来……这样的家伙我方并不想要!如果你真有心要跟着藤吉郎,就必须为他做点事,在美浓那边下点手段,否则怎能称为老虎呢?”信长如此说道。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
这时信长拍了拍手,把昨晚值夜的丹羽万千代叫来。
“万千代!你有没有看到?藤吉郎和他所带来的那个人还在城内吗?”
丹羽万千代回答信长,在清洲城内藤吉郎的长屋里,已看不到两人的踪影。
原来藤吉郎和鹈沼之虎大泽治郎左卫门正重早已在城下分开,一个往墨俣,一个则回到鹈沼去,而且他们还似乎走得很匆忙呢!
但是藤吉郎和鹈沼之虎的脸上都有着愉快的表情。原来他们已经解开信长的谜题了。
边走边想的鹈沼之虎不禁微微笑道:“原来是礼物不够啊!”
话又说回来,信长这个人真是叫人难以理解。
他竟然设下这么危险的谜题,假如不是藤吉郎,他或许真的被杀死在清洲城里……当他这么想着时,突然被那两手俯伏在地而不断向他道歉的藤吉郎所深深感动,他觉得在他们两人之间仿佛存在很深的友谊。
“这个男人是可以信赖的。”
为了藤吉郎,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一个会让信长大吃一惊的大礼物!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做到。
战国时期的武将和江户时代的武将有着全然不同的性情,他们多半豪情奔放。即使将他们世代的食禄都淘光了,仍然有切不断的主君之义存在。
在这个尔虞我诈、互相利用的世界里,如果是自己不喜欢的人,便可以断然离开主君;但是一旦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又可以心甘情愿地为对方牺牲。
这就有如男女之间的恋爱,一旦喜欢上对方,无论自己奉献什么,也都无怨无悔。
而战国武士之间的友情,正如信长所说,使得对方逐渐转向藤吉郎!
不!他之所以转向藤吉郎,也是由于信长出了怪谜题的缘故。
“好吧!为了木下藤吉郎,我一定要——”
大泽治郎左卫门正重回到鹈沼城后,立即换了衣服,然后来到稻叶山城。他并不是来见年轻的城主龙兴。治郎左卫门如今已经不对龙兴抱任何希望,因此自然没有理由再来看他。和祖父道三、父亲义龙比较起来,这第三代的龙兴再怎么看也不是他所喜欢的人物。
(这样的人怎么能做一城之主呢?)
龙兴是个只相信自己实力的人,凡事全凭喜好决定。
治郎左来到城里之后,会见了西美浓的三人行之一——安藤伊贺守及他的重臣,他们就这样在附近聊起天来。
对斋藤家而言,安藤伊贺守是一名非常重要的大将,同时他也相当拥护龙兴。只要伊贺守拥护着龙兴,其他两名大将福寿美浓守、氏家主水正也一定会跟从他。
和伊贺守在千叠台附近闲谈时,治郎左说道: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你可以给我两人密谈的时间吗?”
大泽治郎左严肃地说。
“什么?重要的密谈?好啊!”
年纪已过四十的伊贺守原本跟最近很少到稻叶山城来的大泽治郎左卫门也有话要说,因此两人很快避开了人群。
“我听说你生病了,所以才好久没看到你吧!”伊贺守这么说道。
“不!不是生病,说生病是假的!那是装病!”
“啊?这倒不像是鹈沼之虎所说的话。”
老虎的礼物(2)
“正是!伊贺先生,你是我们这一群武将中的武将,我心中也很明白,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照你这么说,在你的心目中当今主上龙兴殿下是个不成材的人了?”
“岂止不成材,他简直已经无药可救!”
“何以见得?”
“我可以举出一到十个例子。”
问与答的人都像在猜谜似的。
“一到十个例子?难道就没有一件他做对的事吗?”
“正是!因为我不能带着城逃到国外去,所以只好装病在家睡觉!”
“哦!那么你要和我谈的是——”
“你要说说他啊!他一天到晚跟着日根野备中在一起,这样怎能维持美浓一国呢?到了他这一代,增加的东西只有他身边的侍女,金银减少了、领地也减少了,现在墨俣又被人抢走了,难道这些他都没有发觉吗?现在信长就要移驻小牧山城了,是他对美浓发动总攻击的时候了,而我们这边却毫无准备!……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敢说他!所以我希望你能帮这个忙,否则我们这些重臣们可能又要接二连三地生病了。”
说到这里,鹈沼之虎便打住舌尖。
“伊贺先生!我明白地告诉你吧!假如殿下再继续这么下去,我就会一直装病,绝对不出城,我将整天喝酒、睡觉!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失礼了!”
伊贺守没有留他,只是再度“嗯”了一声,目送他离去。
鹈沼之虎相当了解战国武将的心理。这只虎所投下的石子,终于在那年中秋夜的晚上,激起一阵大涟漪。
千叠台的赏月晚宴,是道三还活着时稻叶山城相当有名的一种仪式。
从装饰得非常华丽的房间,一眼可以俯视整条长良川。人们等在那里看着月亮出现,有人唱歌,有人作诗。
酒当然是少不了的。清风徐徐吹来,但武士们终归会回到武士的话题,同时再一次反省自己所做过的事。然后当宴会结束时,道三会给每人一句激励的话语。
然而今年却一反常例,宴会一开始就有将近五十名女子在场中伴酒,结果成为一场大酒宴。
有人认为主君龙兴正年轻,做法当然和已经远离青春年代的道三有所不同。事件即是发生在宴会结束之后。
“主君!我有话要跟你说。”
安藤伊贺守从已经喝醉而牵着侍女的手,正准备离开房间的龙兴后面追了过来,对着旁边的女子斥骂道:
“你们这些淫妇!我和殿下有话要说,还不回避?”
龙兴这时才吓了一跳地抬起头看着伊贺守,而伊贺守则似乎要贯彻自己意志般地坚持说道:
“殿下!最近家中增加了许多病人,你知道吗?”
“什么?增加病人?”
“正是!今晚加治田的佐藤纪伊、鹈沼的大泽治郎左都说生病而没有来,你知道他们生什么病吗?”
“生病是无法避免的事,我怎么会知道病名呢?”
“我告诉你吧!病名就叫做‘装病’!”
“什么?‘装病’?”
“正是!对于殿下所做的事,大家实在觉得无法苟同,因此根本不愿出城。他们认为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又如何能守护美浓一国呢?自从殿下继位之后,所增加的只有身边的侍女,我们的储蓄逐渐减少,领地也日益缩小,而信长也正移往小牧城,虎视眈眈地向稻叶山前进!就在这个时候,你又破了往例!你看看今晚的宴会!赏月原本就是要好好地静下心来欣赏明月,这才叫赏月之宴啊!但是现在上上下下却醉乱一片,所有人都沉醉在那群女子的歌舞之中,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呢?再这么下去的话,我看装病会更加流行了。万一敌人入侵时,所有的重臣都装病不出,那事态可就严重了。到时你又如何对得起你的父祖呢?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希望你能三思!”
大泽治郎左卫门所投下离间君臣的这一石,似乎很快地发挥作用了。
“好!我明白了!原谅我吧!伊贺!”
龙兴咬着嘴唇向他道歉,但事情似乎并不这么简单,第三个波浪终于又来了。
龙兴将日根野备中叫来,郑重地要他带领伊贺守到寝所去,并且暗示他绝对不可放了伊贺守。于是野备中就将房间出口封闭起来,这无异是监禁了伊贺守。
“你的意思我明白!伊贺先生!你就在这儿好好想想吧!”
就在当天夜晚,这件事即传遍了城里城外。
安藤伊贺守忠言强谏。
龙兴愤怒地施以报复。
这么一来,再也没有人敢向他谏言了。龙兴在发出监禁令之后,自己也觉得愈来愈不对劲,同时他的生活也愈来愈加糜烂了。
(难道美浓真的就快结束了吗?)
当这种不安在家中一天天扩大时,涟漪又扩散了。
那是在翌年,也就是永禄七年(一五###年)正月十一日的晚上。
菩提山来的人
那天龙兴在酒宴之后,即在千叠台的中曲轮里睡着了。
稻叶山城正如前面所述,是由山底至山顶盘山而建的,因此一旦决定闭城,外敌也不能轻易攻破。也因为如此,因而从中曲轮到深曲轮之间特别留下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已经喝醉的龙兴,或许已经无力再上去了。
龙兴刚休息不久,突然有人在山底的门那边大声敲着,对被吵醒的守门人说:
“请你开门让我过去!我是不破郡磐手城的城主竹中半兵卫重治派来的人,特地为他的弟弟久作公子送药来!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请你立即开门让我过去!”
磐手菩提山的城主竹中半兵卫重治,是个二十一岁的俊美青年,也是被监禁在城里的安藤伊贺守的女婿。
当龙兴和日根野备中监禁伊贺之后,也特别派兵至磐手城警戒他的女婿。
万一磐手城有任何不安分的行动,就会立即被###。但是令人意外的是,竹中半兵卫居然很快开了城门迎接龙兴所派去的人马。
“你们对我岳父所做的事,我没有任何异议!”
这么说着的同时,他还派出弟弟久作充当人质。
话说这久作,早在两三天前就在稻叶山城为下痢所苦,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或许是赤痢这种病吧!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吃了正月里的那场酒宴而一直未好的缘故。
“这种病其他药都治不好,只有用我们菩提山城特制的药才有效。因为我们有时也会因为腹泻而烦恼,正好做哥哥的那儿储备了这种药,所以请你行行好,让我们过去吧!”
守门人看看他们,然后说道:
“我去通报一声!请你们稍等一下!”
不久,便从城里来了一位足轻头及两名竹中家的人,说:
“谢谢你!辛苦了!”
他们所说的话仅止于此,并没有多说其他话语。就在这时候,人们突然想起似乎传言有部分人不太安分。
曾在新年特地从磐手城来拜年的哥哥半兵卫重治,在与龙兴喝完酒走出城外之后——
“怎么样?依你看龙兴公子是位明君吗?”
当被人如此问道时,半兵卫皱了皱他那漂亮的眉说:
“我为岳父被禁感到可惜,非得把他救出来不可!”
“话虽如此,但是稻叶山城如此坚固,是不太容易出手的啊!”
“什么?城是死的建筑物,但人却是活生生的,我们有智慧啊!我半兵卫要取这城,甚至不需用到二十个人呢!”
这一番话当然不曾被守门人听到,否则现在他也就不会随便让他们进了这城门啊!不过这时守门人似乎感觉到有点奇怪,然而他已经让最初的三个人通过了。
当他正放下心来时,突然又听到:
“开门哪!”
有第二个声音传来。
正要再度入睡的守门人急忙推开窗户,探头问道:
“什么人?”
“我们是不破郡磐手城城主竹中半兵卫重治的手下,特地为他的弟弟久作公子送药来。这是关系到一个人生死的大事,请你立即开门让我们过去。”
守门人不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刚刚不是才有三个人过去吗?现在这些人和刚刚那三个人所说的话,几乎如出一辙,而且现在站在面前的,看来也是同样三个人影。
“这个,这个,到底在开什么玩笑啊?假如你们是拿药来的竹中殿下的部下,那么刚刚通过的是谁呢?”
“这个我们没听过,但是请你不要再开玩笑了,这是有关他弟弟生命的大事啊!因此请你别再开那种玩笑,马上让我们通过吧!”
“什么?你们说我在开玩笑?”
“正是!因为久作公子而特地从磐手城拿药来的,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啊!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
“这么说事情愈来愈奇怪了。等一下!等一下!也许你们才是假的!来来来!让我查查看!”
对守门人而言,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也是一个相当有趣的问题。由于事情都非常紧迫,同样在深夜,同样是拿药来的人,所说的话又几乎完全相同的两组人相继出现,这到底是……
反正对方只有三个人而已,因此守门人就将门打开。
“好吧!那么你们能拿出足以证明是竹中先生部下的证据给我看吗?”
这时对方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