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怎么可能会为了救我和公主们,而降服于哥哥呢?)
然而长政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完全扫除了阿市心中的疑惑。
“你也知道,我们是不得不答应的呀!如果你不赶去的话,父亲大人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那么,你是说父亲大人被俘虏了?”
“详细情形我慢慢再告诉你,但此事有关父亲安危,因此请你尽快下山,我随后也会赶到!藤挂三河、木村小四郎!你们快去准备轿子,好送夫人和公主们到虎御前山去,听到了没?”
“遵命!”两人平伏在地说道。
仓促之间,藤挂和木村两人为她们准备了三顶轿子。
久政被捕,而且有生命危险的说法,使得阿市再也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除了尽快赶到兄长面前,请他饶了丈夫和公公的性命之外,她已经别无他法了。
率先起轿的是阿市,其后是茶茶公主和高姬,最后一顶则是由奶妈抱着达姬乘坐。
一行人来到本城的大门时,长政拿着大薙刀对着公主们笑了笑,说道:
“好孩子们,父亲随后就到。”
然而,当这三顶由藤挂三河和木村小四郎提着灯在前后照明的轿子踏出樱并木大门朝京极曲轮走去之后,浅井长政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定定地望着不破河内守。
“现在她们都安全了。河内先生!你也可以下山了吧?”
“是啊!”
这时已近午夜时分,跟随在长政身边的士兵,仅仅只有一百人左右,其他的人则降的降、逃的逃,一夜之间全都散去了。
此外,还有十六七个背着包袱的女人,也跟随在轿子的行列之后。
长政默默地在心中想:如果真要与信长军决一死战,至少必须有现在的五六倍兵力,否则这些人的生命只会白白地牺牲掉啊!
武士对武士(2)
(难道我的行为真的不孝吗?)
“河内先生!”
“什么事?”
“虽然你欺骗了我,但是我一点也不怨恨。”
“啊!你说什么?”
“就是有关我父亲已经降服的这件事啊!”
“原来是这个啊!”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救公主和孩子们,而且我也知道家父是绝对不可能投降的。”
“这……”
“告诉我,家父是不是已经自杀了?不!这样反而较好。”
“这么说来,备前先生!你是明知这件事情而故意帮我完成它了?”
“是的。我曾经再三地想着你所说的话,虽然明知你在骗我,但这也给了我将妻子和孩子送到信长手中的借口。”
两人都噤口不语地朝山下走去,只见长政手中的大薙刀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杀气腾腾……
当他们来到京极曲轮的入口时,秀吉正带着他最自豪的小侍卫们在那里等待。
不破河内守也停住脚步。
“这里是往虎御前山和赤尾曲轮的分岔路,你想到哪里去,就由你自行决定吧!”
他低下头去朝长政行了个礼。
长政握着薙刀在地上敲了几声,然后说道:
“河内先生!”
“是的!”
“请你代长政向信长和木下先生表示感谢。”
“这么说来,你是决定往赤尾曲轮去了?”
“是的。既然妻儿都已平安无事,我也就可以毫无牵挂地追随父亲而去了。那么,我们天亮之后再见吧!”
说完之后,长政头也不回地朝赤尾曲轮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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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谋远虑(1)
自从浅井氏灭亡之后,信长的行动并不活跃。
去年九月他击败了长政,十一月时若江城的三好义继也自取灭亡,从那之后,他就没有任何大的行动了。他修整了市区的街道,建造了桥梁和舟车,并且整理了山区。然而,到底应该先向哪一个敌人进攻,他却一直举棋不定!
信长之所以如此慎重,原因之一即是越后的上杉谦信。
虽然谦信一直长时间与武田信玄对抗,但是当信玄死去的消息传出之后,他并未乘人之危从背后攻打武田家。
谦信有着一种奇特的侠义哲学,因此当信玄死后,他就不再攻打武田方了。
谦信是个一身傲气的武将,绝非用一般常理所能判断的。
他曾经在与信玄对抗之时,送盐给正为缺盐所苦的信玄,因而使得对方感慨万分。当信玄死去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之后——
“什么?信玄死了?”
正在吃饭的他,神情黯然地放下碗筷:
“唉!真是可惜,我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敌人。从今以后,在全日本当中再也找不到足以和我分庭抗礼的对手了。”
他是一名虔诚的参禅者,深信人生在世必须不停地作战,并且以此为乐。正因为他有这种想法,所以他的作战方法就一直维持在攻、守之间,永远没有更进一步的贪欲。从这一点即可看出,他是一个极端厌恶野心的人。
他将信玄视为野战的游戏对象,但如今信玄死了。
即使如此,他并未将信玄之子胜赖视为对手,因为他只有在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争胜负时,才能领略到作战的乐趣。以他这种心态看来,接下来所选中的对象必然非信长莫属。
然而对信长而言,他却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更何况,在与信玄近二十年的争战当中,他们还不曾分出胜负呢!
“不知信长的战技如何?”
在对方以观测的态度注视着自己时,怎么能毛毛躁躁地展开行动呢?
因此,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信长一直仔细地观察敌人究竟会以怎样的形态出现。同时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他也不断地培养自己的实力。
上杉、武田、长岛、大坂、大和……
如果长岛和大坂的本愿寺、越前的加贺及越中北陆道的一向宗信徒们的立场完全一致,而截至目前仍然保持沉默的敌人也在暗中加强本身势力的话,那么一旦贸然展开行动,很可能导致京师和岐阜的联络中断;这使得信长不得不采取谨慎的态度。
然而——
敌人之一的武田胜赖终于有了行动。
自从确定信玄已死之后,家康即不时地带领一小队人马对骏河发动奇袭。
没想到这次对方竟然带着一万五千名大军,攻到了距滨松城仅有十里之远的高天神城。
虽然信玄已死,但是却还有马场、山县、内藤及信玄之弟逍遥轩信廉、穴山梅雪入道、左马助信丰等重臣辅佐着胜赖,使之成为武田家的核心。因此,家康才匆忙派遣使者前来求援。
信长让家康的使者在隔壁等着,自己却和秀吉继续喝着酒呢!
当德川家第二次派遣使者来时,说道:“请你赶快派出援军吧!高天神城再也支撑不了几天了。”
信长告诉使者:“我明白了,现在马上就派去。”
然而这只是口头答应而已,事实上他却仍然按兵不动。
送走德川军之后,信长并未立即返回岐阜,而来到了尾张的津岛,将大军集合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不是要派援军到德川家吗?但是这种军势看起来却是准备攻打长岛啊!”
“原来这就是他不去支援高天神城的原因!”
“原来他一直都想攻打长岛啊!这么一来,这一战必然相当激烈,因为对手是一群疯狂的信徒啊!”
本阵中的士兵们也被此一消息惊得目瞪口呆,原来攻打长岛的战略竟然是这么秘密地进行着,这真是一个极其巧妙的作战方法啊!
这样,大队人马从水路经伊势湾、木曾、长良川来到了本愿寺的领地之前。虽然水陆两栖部队已在该地布阵,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信长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信长抵达津岛之后,接着又陆陆续续有来自岐阜的部队加入。
全部兵力合起来约有八万。
“来吧!这正是我将体内的毒瘤逼出来的时刻,全无人情可讲。”
信长的怒吼,使得全体将士再次领略到他烧毁比睿山时的那种气势。
“这一切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在我的领地之内,假借佛名成为治外之地,不仅不能弘扬佛法,反而成为不法之徒的巢穴。他们夺走了彦七郎的性命,又不断地阻碍我的出路,因此我要让他们见识见识,到底是神罚可怕,还是我信长可怕!我要让他们将这次的教训永远牢记在心!”
如果本愿寺能事先料到信长的出兵,必然会将全力集中于此。
信长素来对一向宗信徒极感憎恶;不过相对地,这些信徒也认为信长是“不可饶恕的神佛之敌”,并且不断地诅咒对方。
在烈日之下,信长终于将全军部署完成。
首先是左翼的江口,由长男信忠担任总大将,副将为信长之弟上野介信包,战斗主力包括池田胜三郎信辉、梁田出羽守、森胜藏长可、坂井越中守等猛将,再加上津田市之助信成、同孙十郎信次、织田半左卫门秀成、织田又十郎长利等一族亲党,总共兵力约有两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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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谋远虑(2)
单是这样就已充分地表现出这是一大势力,而且在右翼的贺取江口,又有柴田胜家担任总大将所率领的大军,副将是佐久间信盛,其他还包括稻叶伊予守、同右京助、蜂谷兵库头等身经百战的勇士,全部兵力也有两万——
至于在早尾口的中军,当然更不用说了。这支部队由信长亲自指挥,副将为信长的庶兄织田大隅守信广,手下包括丹羽长秀、佐佐成政、前田利家、氏家左京助、浅井新八郎、伊贺伊贺守、饭沼勘平、木下秀长、河###与兵卫、不破河内守、丸毛三郎兵卫、金森五郎八、市桥九郎左卫门等,合计约为三万人——
水面之上,还有泷川、九鬼、伊藤、水野、林、岛田等人所率领的水军。当大军的旗帜在水上出现时,一瞬间长岛御堂及其四周的小城也发出了呐喊声。
时间是七月十二日——
“这一次不仅是一般的作战而已,还要向世人表明究竟是迷信获胜,还是我信长的武力获胜?因此我绝对不会禁止你们攻打对方的城池,而且不许放过任何一个人,只要是敌人,就必须全部杀死!”
憎恶的火柱(1)
战争原本就是残酷的。在战争中,谁也无法估算出双方的损失。
因此,信长非要灭掉这个在自己领地之内的长岛不可。
然而对手却不是普通的常人,而是不惜生命、宁愿献身净土也不愿投降的狂热信徒。
信长也不同于一般人。
因此,当这两者的冲突开始之时,也就等于展开了一场世上最具规模的残暴行动。
“一旦退后,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只有拼命向前,才能重见光明!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打倒佛敌信长!”一方是以信仰作为战斗到底的力量。
“这一次无论如何必须将敌人全部歼灭,一个也不能放走!”另一方则是稀世少有的革命者。
当战争开始之后,战况之激烈远非言语所能形容。
他们彼此憎恨、彼此诅咒,因此所流的血也更多了。
开战之后,信长更激动地说道:“越后的上杉方、越中、加贺已经开始行动了。”
这就是深藏于信长胸中的背水之战的秘密。
“听到了没有?北陆情况紧急,我们必须争取时间,尽快攻下这里才行。”
虽然上杉方已经出兵,但是绝对不可能到达京师。信长知道,只要十月一到开始下雪时,对方必然会引兵退回越后。然而他的部下却在他的命令之下,成了作战机器。
“我们背后的敌人,就是那个远近闻名的谦信哪!”
“如果我们不赶快攻下长岛,那么很可能会丢掉北国。这么一来,岂不是又退回四五年前了吗?所以要快呀!”
在渡河的途中,他们有如蛮牛般地往前直冲。
当先锋部队以御堂的枝城筱桥、大鸟居、中江、大岛、卡路岛五地为据点登陆时,即决定将这几个围绕在本愿寺旁的小城各个击破。抱着“人生终会一死”的决心,对方也开始反击了。
带领七万大军渡河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对手又全是不惜牺牲性命的狂热信徒,因此即使强猛如织田军,也打得相当吃力。从七月十二日开始的这一场战争,每一天都持续着激战;到了八月二日的晚上,大鸟居的枝城终于陷入苦战。
是夜,从南方海上来的台风带来了猛烈的风雨,不断地袭击着这个地区。
终于,大鸟居城竖起表示“投降”的白旗,然而骑在马上、全身沐浴在暴雨之中的信长却笑着说:“我不会接受他们投降的!他们忘了佛家慈悲、忍辱的胸怀,为了争权夺利而拿起了刀枪,是不折不扣的伪教徒,我怎么能放过他们呢?听着,无论男女老幼一律杀无赦。”
出于对本愿寺的憎恶,信长还曾经一度攻入城内,表现出与攻打小谷城时完全不同的气势。
尽管对方竖起白旗表明已经不想再战,但是信长却仍不肯罢休。就在暴风雨的肆虐中,城内响起了一声声的悲鸣。
就这样的——到了翌日,也就是三日的早上,台风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城内又笼罩在一片晴朗的天空之下。然而,不同的是,到处充斥着哀鸣,到处都是尸体。
“好了,我们必须掌握胜利的契机!接下来我们要踏平大鸟居。”
这时全军都已渡河,改乘小舟和大船经伊势朝敌城出发。然后由次男北畠信雄、三男神户信孝率领着水军,将长岛的四周团团围住。
大鸟居城于八月四日被攻陷,接着大岛、卡路岛、筱桥也很快被攻陷了;直到八月十三日为止,就只剩下本阵御堂的中江枝城仍在抵抗着。
就在这段时间内,谦信也开始朝北国进击了。
这时德川方已经在远江和东三河之间与胜赖展开一场苦战,远在中国(日本本州中部)的毛利也出兵援助大坂的本愿寺和长岛了。
“绝对不能松懈啊!如果我们不马上攻下此地,那么多年来的努力就要在瞬间化为泡影了。为了证明我信长的力量比那些信徒强,我们绝对不能后退一步!”
终于中江枝城也被攻破了,于是织田方倾其全力,将长岛御堂的本城团团包围住。这时已是九月二十八日的深秋时节了。
信长采取人海战术向对方进攻:
“无论城内、城外,一律采取人海战术!”
这或许是因为信长担心枪炮不足或认为这是最后一战吧?
他不接受枝城的降服,下令士兵们屠杀城内所有的人。
因此之故,敌人对他的憎恨更是到达了顶点。
这是一场绝对的战争。
因为有着这种观念,士兵们打起仗来无不奋勇争先,因此织田方在二十九日拂晓所发动的总攻击,其牺牲之惨烈不难想象。
如果用文字来形容,那么这就是一场恶鬼对恶鬼、杀戮者对杀戮者的苦战。
在信长的本阵当中,接二连三接到了伤亡报告。
“副将大隅守信广先生已经战死了。”
“什么?哥哥战死了?好吧!越过他的尸体继续进攻!”
“织田半左卫门已经战死!”
“嗯!不要在意这一族的死!”
“津田市之助信成奋勇杀敌……”
“在攻陷敌军之前,信成即已战死了!”
津田市之助信成是信长的从弟,也是他的妹夫。
“什么?他已经光荣地战死了?”
憎恶的火柱(2)
“好吧!待我军取得胜利之后,再好好地安葬他吧!”
“坂井七郎左卫门已经战死!”
“宫地助三战死了!”
“荒川新八郎阵亡了!”
“福岛满藏已经光荣地……”
接二连三传来身边大将阵亡的消息,使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