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乍响之际,三郎兵卫的疑虑豁然开朗。
(原来敌人是有恃而来的。)
一旦骑士们胆怯而停止攻势,正好成了敌人攻击的目标。这时,鸢巢山的枪声终于停止了。
“伙伴们!不要回头看,我们一鼓作气冲进木栅栏里去,将极乐寺山的敌军本阵夷为平地!”
在晨雾迷蒙当中,隐约可见织田、德川两家的旗帜在极乐寺山、茶磨山、松尾山等处随风飘扬。
如果迹部大炊助所说的佐久间信盛愿意充当内应一事属实,那么当我方朝敌人本阵攻击时,佐久间必定会起而呼应,共同夹击信长。
“哗!”山县三郎兵卫带着两千名骑兵,如怒涛排壑般地朝连子江奔去。
昂首站在这波怒涛之前的,正是大久保忠世及忠佐两兄弟。眼见对方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席卷而来,两人知道此时不宜力敌。
兄弟俩很快掉转马头,朝等在一旁的兵士叫道:
“立即撤退!将他们引到木栅栏里去。”
说完,两人即率先逃入木栅栏深处。
见此情景,山县军更是得意不已,认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将栅栏摧毁,杀尽所有的步兵。
“就是现在!前进啊!”
在混乱当中,骑兵们已经进入了木门,而栅栏也在马蹄的践踏之下,变得面目全非了。
令山县意想不到的是,木栅栏外居然有大批人马埋伏着。
就在下一瞬间——
由信长所率领的洋枪队将枪口瞄准被困在栅栏内的两千名骑兵,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
嗒、嗒、嗒!
子弹密集地对准这两千名骑兵队发射,不曾中断片刻。
终于,枪声停止了。在不足三十秒的时间里,木栅栏内尸横遍地,悲惨之状令人不忍卒睹。这当中,不时传来马儿的哀鸣,以及一息尚存的士兵们的呻吟声。幸存人数总共不到两百名。
他们都有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的感觉。
拿着大刀、弓箭作战的甲州军,做梦也想不到对手竟然会以火枪来制敌。如今,他们总算了解敌人建造木栅的用意。只是这也就是他们的死期啊!
“就是现在!一个也不让他们逃走!”
一息尚存的山县三郎兵卫,神情茫然地召集所有幸存的士兵,企图对指挥行动的大久保兄弟展开反击。
幸存的士兵们愕然地拔出大刀。
这时,又一阵密集的枪声朝他们扫射过来。
“我不甘心哪!”
不知是谁这么喊道,而这也一语道破了这些人心中的不平,毕竟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三郎兵卫也在枪声当中摔落马下,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草地。五短身材的他,是武田家最受称颂的勇将。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死在洋枪之下。由于事出突然,以致他根本来不及对信长的新战法采取对应之道;就这样,他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集团战争——设乐原之战。在黎明前的朝露中,他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在洋枪的肆虐下,幸存者只剩五六十名。当第一道阳光出现时,这场战争的胜负已见分晓。
假如武田军知道第一队全军覆没的惨状,绝对不会再让第二队继续前进。
然而,传达消息的士兵只说第一队已经战败,并未更进一步说明详情。
因此,第二队的大将,也就是信玄之弟逍遥轩信廉,仍然按照原定计划,继续朝敌人的本阵进攻。
和信玄一样,逍遥轩也是个不轻易表露感情的人。
“什么?三郎兵卫已经败了!好吧!那么我们赶快前进!”
他豪气万丈地说道。在急促的大鼓声中,他带着三千名士兵从山县军的北翼朝木栅前进了。
同样的,他们也在木栅栏外遭到猛烈的炮火攻击。
“你们看哪!武田军又像训练有素的云雀一样,乖乖地接受炮火的洗礼呢!”
信长十分得意地说。
幸免于难的逍遥轩很快召集仅存的士兵,狼狈地逃开了。这时,胜负可说已经完全决定了。
上杉谦信(1)
对信长而言,普天之下,唯有谦信能对他造成威胁。
深谷源助回去之后,不久密探便传来上杉方率兵出了飞■的消息。既然谦信已经进入飞■,即表示美浓之路也在敌人的监视之下。因此,一旦信长贸然向北陆出兵,极可能演变成腹背受敌的局面。
另一方面,前来援救本愿寺的毛利水军,也动员了能岛、来岛、儿玉、粟屋、浦诸氏的八百余艘大船,浩浩荡荡地朝大坂出发了。
为了及时阻止对方的攻势,信长命九鬼嘉隆带着水军及三百艘军船朝木津河口出发。
这样,他们以三百艘军船突击拥有八百艘船的毛利水军,企图阻止对方载运米粮济助本愿寺。
然而,由于敌众我寡,因此九鬼的水军无可避免地遭到了惨败。毕竟,毛利的水军人数远超过信长军,而且他们都是一批在濑户内海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八幡船勇士啊!很快,毛利的水军便攻破了九鬼的防线,长驱直入大坂,送来了本愿寺最期待的兵粮,也提高振奋了他们的士气。
对已经变得一无所有的信长而言,天正四年可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哪!
十一月二十一日,他登上正三位,正式成为一名内大臣。原本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但是想不到却因而多了上杉、毛利及本愿寺三个大敌。眼见这三个人的关系因自己而变得更好,信长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天正五年,信长变得更焦躁了。
正如深谷源助当初所言,谦信自前年攻进能登之后,即按兵不动,悠然自得地度过了冬天,直到三月才又再度率兵回到春日山。之后,他又立即出兵前进,而毛利方也逐渐扩兵到播磨来了。
这也意味着,上杉和本愿寺已经取得联络了。
在纪州,铃木孙一及杂贺、根来寺等势力,也自新春开始便有了行动。
本愿寺的计划,果然一一实现了。
三月十三日,信长首先朝杂贺的根来寺去了。但是很快,他又引兵退了回去,因为此时谦信已经率军从能登进入加贺。退兵之前,信长下令此地由柴田胜家担任总大将,其余的人,如佐佐、前田,则由长滨的羽柴秀吉率领,继续前进。
到了八月,第三件突发事件的发生,更叫信长不知如何是好。
八月八日当天,奉派至北国镇压乱事的秀吉,由于在战略方面与柴田胜家发生分歧,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了。
在那之后的第九天,也就是八月十七日当天,曾经有过谋叛前例的松永弹正久秀及其子久通,再度从包围本愿寺的阵势中叛逃,往大坂方向的大和信贵山城直奔而去。这么一来,即等于明目张胆地背叛了信长。
由于西边的毛利方逐渐迫近近畿,迫使信长不得不将兵力做最好的分配。照目前的情势看来,信长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松永久秀正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公然谋反啊!
信长把一怒之下返回长滨的秀吉叫了来。
“你就因为和柴田吵了一架,便不管战事而率性离去,这也未免太任性了吧?如果你还不认错,下次我就让你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
奉命回到长滨自我反省、却日日饮酒作乐的秀吉,再度率军来到播州,准备迎战毛利、小早川、吉川三军。之后,信长又将长男信忠召到面前:
“立刻去攻打信贵山,无论如何要将久秀大卸八块。如果你连这件事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当岐阜的大将呢?”
下达此一命令之后,他自己则率军朝北陆出发了。
无论如何,上杉方到底是个不容忽视的强敌,如果信长不去,上杉方还不知会往前攻到何处呢!
在目前这种恶劣的情况下,再加上秀吉的事,使得信长忍不住忧心忡忡。
此时已是九月上旬。
而问题的关键——谦信,这时又是怎样的情况呢?
九月十三日晚上。
这一夜正是谦信攻打能登七尾城的前夕,只见他正坐在马上,边喝着酒边赏月呢!
七尾城,即今石川县七尾市的东南方约六公里处。在谦信的眼前,城和大海全部浴在一片银光当中,而他的头上也不时有野雁飞过。
如果换算为新历,那么旧历的九月十三日,也就是现在的十一月三日。因此,北国已经进入霜季了。
“大家快来看,这月色真美啊!”
古代称行军时在马上喝酒为“马上杯”,而谦信正是马上杯的忠实信徒。喜好杯中物的他,甚至还命人特地制造了玻璃酒杯呢!
在谦信望着天上明月的同时,也不断地将酒倒入红色的玻璃酒杯里。
谦信得意地想:一旦攻陷了七尾城,就可以立即进军末森、金泽、松任,攻破织田的势力,长驱直入越前了。
“该得的东西,一个也不能放过。这次的战争和以往不同,我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它们取下来。”
“这真是太好了。”
“信长他会来吗?”
“他一定会来的。你想,听了深谷的那一番话后,他怎么可能不来呢?”
“好,他最好出来……”
话说到一半,他又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突然诗兴大发。随口吟哦之余,他又命人将诗写下来。
秋高气爽,霜满军营
夜过三更,雁行数行
上杉谦信(2)
翻山越岭,得见能州之景
远别故乡,挥军长向远征
写成之后,谦信再度低声吟诵,沉醉在令人陶醉的诗境里。从侧面望去,这位不败将军显得特别沉静,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突然,谦信又振笔疾书:
武士身着铁甲立终宵,
枕边犹闻初雁声。
这时,四周果真响起了雁的叫声,为这满布着银霜的夜晚更增添了一层寒意。
攻破八方(1)
在前一天——
信长来到越前的北庄,越过九头龙川的北泻湖后,就在附近的细吕木筑了一座小城,并召集全体大将,共同商讨作战的方法。
他们已经接到七尾城失陷的消息。
从大圣寺来的,有柴田胜家及其子伊贺守胜丰、绰号为“鬼”的胜家之外甥佐久间玄蕃盛政;从府中而来的,有前田利家及其子孙四郎利长、不破彦三郎等。所有的人都围着信长,目不转睛地望着摊在眼前的地图。
在座诸位中,以柴田胜家的表情最为沉重、苦涩。
“怎么样啊,权六?如果是你,你打算在哪里取得谦信的首级呢?”信长突然开口问道。
“我相信殿下一定会有很好的方法才对!既然你能击败信玄,谦信当然更没有问题。”
权六以轻率的口气回答,没想到却使得信长火冒三丈,进而叱喝道:
“你这笨蛋!难道你是在还没有想出取得谦信首级的方法之前,就和藤吉郎大吵一架,把他赶回长滨去的吗?”
“没有这回事!筑前这家伙老是不听指挥,所以我才会与他发生冲突的。而且,是他自己要回去的啊!”
信长当然知道真正的原因,而且他也相信,这次的吵架事件多半是秀吉所引起的。根据信长的判断,秀吉必是认为,不论他们在北国立下多大的功劳,终归只是辅助胜家而已,自己根本没有功劳可言。更何况,万一被胜家看中,而要求自己成为其部将的话,那么他以往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吗?因此,他才借故与胜家吵架,并且乘机离去。一旦摆脱胜家的指挥,那么他就有机会被派往其他战场,建立属于自己的战功——由于有这种打算,所以秀吉才会故意拂袖而去。
信长的判断,在秀吉奉命迎战中国的毛利军时,脸上那种喜出望外的表情中获得了证明。
正因为信长知道实情,所以才更严厉地斥责胜家。
“什么?你说是藤吉郎自己要回去的?”
“是啊!对于我的指示,他没有一个不反对,而且根本不肯听从我的命令。”
“闭嘴,权六!”
“是!”
“他是你的部将,而你竟然无法使他服从命令。这么一来,你又如何能成为一名总大将呢?好吧!既然如此,这一次的作战,你就完全听我信长的命令,绝对不许你发表意见。”
听到这里,胜家不禁暗叫一声“完了!”,表情也显得更阴霾了。
过了一会,专心看着地图的信长,突然出其不意地向前田利家问道:
“又左!如果是你,你要在哪里取得谦信的首级呢?”
“这个嘛!如果是我,我会退到九头龙川去。这么一来,万一发生状况,我可以立即渡河,返回北庄守城,在那里等待雪季来临。”
“哦,又左!你的方法倒是很妙啊!不过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决定在北庄守城,等待降雪,难道到时候谦信的头就会自动掉下来不成?”
“呃,这个……”
“你啊!你所想的只是一种保住性命的战法,并不能取得他的人头啊!要取得谦信的头……玄蕃,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被问到的,是素有“猪武士”之称的佐久间玄蕃。
“这个嘛!我会在各个村落放火,将我们的后方烧毁,然后再渡河。”
“嗯!勇气可嘉!这么说来,你是准备攻打松任城了?只是,这样谦信的头就会自动离开他的身体吗?”
“没错啊!如果我们将后方的村落全部烧毁,那么除了渡过手取川之外,就别无退路了。这么一来,不就成了背水一战了吗?”
“正是如此啊!”
“我军背后是大川,前面是被烧毁的原野。在这种情况下,相信人人都会有宁死不退的决心。既然有这种决心,我们就必须设法攻下谦信所在的松任城,否则怎能取得他的首级呢?”
“哈哈哈……”
信长忍不住放声大笑。
“玄蕃哪!要是谦信识破了你的战法,也死守着城等待降雪。到了那时,河川后面的村落既已经全部烧毁,我方的士兵岂不是要冻死在风雪中了吗?”
“不!这么一来,我们更是无论如何也要攻下那座城。”
“笨蛋!我是问你,万一城攻不下来时,你怎么办?谦信到底是位名将啊!”
信长一边骂着玄蕃,一边朝不破氏仲望去。
“彦三!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啊!我没有自信能取得谦信的人头,所以我赞同前田先生的想法,守城等待春天来临。”
“孙四郎!你呢?”
信长朝利家之子利长问道。
“很抱歉!对于这件事情,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因此我愿意听从大将的指示。”
“好一个聪明的家伙!你倒是闪得很快。好吧!权六,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呢?在这么多的意见里,你应该可以综合出结论来吧?现在,你就当做我信长不在这里好了。赶快想一想,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取决呢?”
“报告大将!”
胜家仍然以阴郁的表情说: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渡过手取川,在对岸等待敌人。万一情势不对,我们也可以退到大圣寺,在那里等待降雪。只要一下雪,那么敌人在春天之前,必定无法前进。如此一来,对方势必会退回北庄过冬。”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攻破八方(2)
“嗯!”
信长噤口不语。
说实在的,连信长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只要一下雪,敌人就无法前进——话虽如此,但是信长却依然感到不安。事实上,信长对雪的了解,并不如谦信。毕竟,谦信是在越后长大的啊!更何况,此番出兵之前,谦信更是夸下豪语——即使到了冬天,也绝对不退兵。由此看来,越后兵必是企图在雪中行军。
不!比这更令信长不安的是,如今谦信和他的立场可说是完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