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问题问得真奇怪,父亲的孩子,当然是我的弟弟呀!这又如何呢?”
浓姬屏息睁大眼睛,并没有回答。
“快点封口吧!叫人赶快送去,如果是我送去,对方一定不肯收,你遣人送信去时,什么话都不用交代。好了!我要出去了。”
“啊!等一下。”
“什么事?”他瞪着眼睛,“不必给我任何意见,令尊还不是与主君的小妾通奸而取得美浓一国的吗?而你又是这位道三的女儿。我又不取父王的性命,你担心什么?”
“啊……”
信长丢下浓姬,走下殿廊,渐行渐远了。
浓姬看着自己所写的书信,内心一阵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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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雄相知(1)
信长又骑着那匹连钱苇毛的爱马穿越冬风而去了。
这次,他的目的地是热田,也是岩室夫人的伯父家,即热田神宫的社家——加藤图书的家里。他一口气飞奔而去。
“喂!竹千代在家吗?”
他大叫一声后,并未经由门房通报就径自入门了。
“啊!吉法师公子。”
当门房看到他,正要迎接时,信长已经来到庭院了。这屋子住有冈崎的人质。他走到松平竹千代的房间。
“竹千代,今天天气很好,我们骑马去吧!”
当时的松平竹千代(即后来的德川家康)只有七岁。
“啊!吉法师公子……不,我应该叫你信长公子。您好!”
脸颊丰满的竹千代,面带微笑地向吉法师打招呼。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走吧!我们一起去玩。七之助、德千代,快帮竹千代把马牵过来,我们要走了。”
“是,我们马上就去。”
说着,来自三河的竹千代和一同前来的七岁的平岩七之助、八岁的阿部德千代,一起快步朝马房走去。
因为他们都知道信长是个急性子,所以不得不迅速行动。
“今天要到哪里玩呢,信长?”
“我们今天到蟹江川的河堤去玩好吗?而且可以试试竹千代的马术如何。”
松平竹千代之所以来到尾张,并非其父亲松平广忠将他送来当人质。
冈崎的松平家,原来是受到骏河的今川义元的庇护。但是织田信秀时常攻打冈崎,于是广忠只好将其子竹千代送到骏河作为人质,以换取今川家的援军。然而,现在信长庶兄织田信广当上安祥城主后,广忠即希望取得该城。
当竹千代满六岁时,即与七个同龄的小孩一起被送到骏河当人质,这是去年的事。
在前往途中,他们一行人被与织田家有串通的田原城主户田一族的人拦劫,对方是松平家的敌人。就这样,这一行人质被送到了织田信秀那里。
信秀便利用竹千代来威胁其父亲松平广忠,而释放了随行的使者。
然而,由于今川家对于广忠有恩义在,因此,广忠这样回答信秀:
“……我广忠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而忘恩负义。被捕的竹千代,只能怪他的运气不好,一切任由你们宰割。”
信秀听了勃然大怒,一度要斩竹千代,但这时,信长却突然出面阻止,说:
“请把他交给我。”
“你是不是疯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由于平手政秀帮忙说好话,使得竹千代得以活到今天。
被家族及百姓们厌恶的信长,却很得三河孤儿们的爱戴。
当他心情好的时候,在人前人后总是以“三河弟弟”来称呼他们,并且带领他们游山玩水,或参加各种祭祀、典礼活动。
现在竹千代从马厩牵出的黑马,也是信长送给他的。
“快!快骑上,我先走,你跟着来,出了门,骑往蟹江川的河堤。反正要尽全力奔驰,你要是跑慢了,可别怪我不理你哦!”
竹千代的佣人们,只要知道是信长带着这些小孩出游,都会感到放心。
在这块领土上的大人们,都知道信长是受人厌弃的,从这个村到那个村,无人不知他有“饿鬼大将”之称,但他们可以确信自己的孩子与信长在一起是绝对安全的,而且他们也都相信孩子们真心喜欢信长。
“信长公子,欢迎光临,请用粗茶……”
加藤图书的妻子从侧门走出来,分别为竹千代和信长端上茶,但这时的信长已牵着竹千代的马走出了庭院。
“我不喝茶,我只是来玩而已。”
“但这是我特地为你泡的……”
“那么留给佣人喝吧!”
“你还是和以往一样大方。”
然而,信长已充耳不闻地出了门。
“快跑吧!”
他把缰绳交给竹千代,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后,自己也骑上了连钱苇毛马,两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
去蟹江川的河堤只有一条路,今天信长抽鞭的力量较往常来得更强,但竹千代的马却超前了一步。
骑在马上的竹千代,双手紧紧地抓着马鞭,咬紧牙根,脸色苍白。
无论如何,他还只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孤儿。信长之所以爱他,就是因为他从不抱怨。
有一次他从马上跌下来。
“痛吗?”信长这样问他。
“不!没什么。”他虽然这样回答,却一整个月都跛着脚。这个夏天,他们在烈日下比赛相扑时,信长也曾问他:“很热吧!”
但他依然回答:
“不!没什么。”
此外,当空腹学习剑术时,信长也知道此刻最难熬,因此会问他:
“饿了吧?”
但是竹千代还是回答:
“不!没什么。”
反正不论问他什么事,他一定回答“没什么”。
信长想象竹千代那张苍白的脸,于是快马加鞭追上前去。
冬日的太阳已渐渐西沉,北风也渐渐紧了。
河堤附近有二三十户人家,屋旁有一些枯树,在风中显得更加萧瑟。
两匹马穿过其间来到河堤。
“下来吧!河堤到了,我们把马儿系在这古濑渊的柳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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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雄相知(2)
信长追过竹千代,下马把马系在一棵枯柳上。
七岁的竹千代也停下马来。他的体格尚小,似乎不易下马。
“跳下来呀!怕什么?”信长叱责道。
“好!”竹千代回答后,他那小小的身体便沿着马鞍慢慢地滑了下来。
“哈哈!”
信长朝空中大笑几声。
“如何?累了吧?”
“不!没什么。”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不会吧!”
竹千代急忙把马系好,他流露出活泼的眼神,脸上带着微笑。
“好!哈哈哈!这才是我的三河弟弟,我们要做个强者,否则将来如何应付更强大的敌人呢?好了!既然汗流浃背,就把衣服脱掉吧!”
说着说着,尽管北风渐紧,信长还是率先脱去了上衣。
三河孤儿
竹千代慢慢恢复了血色,以示不肯服输,他也赤裸了上身。
这个七岁的孩子,是十二月二十六日生的,因此实际上还未满七岁。他裸露的上身,显出他的幼小与柔弱。
信长在寒风中挺直了背脊,看着前面的古濑渊。
“这凉风好舒服呀!竹千代。”
“是呀!好舒服的风。”
“你怎么搞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冷吗?”
“不!还好。”
“那就好,如果连这种寒风都受不了,又如何能在雪夜里进行夜袭呢?”
“我竹千代不会冷!”
“哈哈哈!竹千代,这深渊里有许多河童,我们把它们一一活捉好吗?”
信长看着竹千代的脸说道。
然而,竹千代根本不会游泳,信长也知道此事。
“竹千代,你的脸色不太对劲,是怕河童吗?”
“不!不是的……”
“那么,你先下去抓一只上来。”
说着,他把竹千代高举,将他扔了下去。
冬日的河川,显得特别清澈,几乎可以见底。竹千代那小小的身躯,在水中打了三四个转,细白的手浮在水面上。
“游啊!游啊!”
信长恶作剧地弯下腰叫着。
但是不会游泳的孩子恐怕性命难保了。
“好吧!”
“扑通”一声,信长也跳了下去,慢慢游到竹千代的身边,用赤裸的左腕抓住竹千代,将他夹在腋下,使身体浮出水面。
“噗!噗!”
竹千代睁大眼睛,吐出水来。
“哈哈哈!如何?你有没有看到河童呢?”
“唔……我……我没有看到。”
“是呀!它们都被竹千代的勇气给吓到了,连我也没有看到河童。怎么样?再来一次好吗?”
“好吧!再继续找吧!”
“不过,我想今天河童不会出来了,因为它们怕你,所以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而且我后来跳了进去,更是把它们吓昏了。”
“或许吧。”
“竹千代。”
“是!”
“要知道你是我信长的弟弟。”
“是!”
“我们两人必须同心协力,在日本闯下一番事业。但若要达成目标,一定要会游泳。这一次我再把你扔下去,但你可要自己爬上来。”
“是的。”
“怎么样?感觉冷吗?”
“不!还好!不怎么冷。”
“是吗?我总感觉你的身体在发抖。哈哈!真服了你。你险些淹死,却说不感觉冷,这种胆量真令我佩服。哈哈!所以我特别喜欢竹千代,你真是可爱呀!竹千代。”
说着,信长在水里胡乱拍着这三河孤儿的脸颊。
父与子(1)
在大书房的织田信秀,表情严肃地坐着。
正如浓姬所说的,平手政秀面有难色地站在后面,他的身边没有火炉。当信长进来时,信秀大声地叫着:
“三郎!”
信长没有回答,只是傍着信秀身边的火炉坐下,将刀子抽出丢在一边。
“真不懂礼貌,见到父亲,也不会打声招呼就将手放在火炉边。”
信长朝着政秀的方向看去。
“在陆地上觉得冷,但在水里游泳反而不会感到冷。喂!政秀,你年事已高,过来吧!站在那边会很冷的。”
“殿下!这是在主公的面前呀!”
“我知道啊!我又不是瞎了眼。”
“你要稍微收敛一下,快点向主公打声招呼吧!”
“没什么好招呼的,哈哈哈!这些礼节还是让勘十郎他们去奉行吧!我要做的,是他们所做不到的事情。”
“三郎!”
“父亲!”
“你说,你要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那么你到底会做什么呢?”
“嗯!我一定要做他人做不到的事情。别人会做的事情,对我而言,并不稀奇,而且我也不想像猴子学人那样。这种事情,我是最讨厌的。”
“好,我问你,你所做的事,家中是否有人了解呢?”
信长笑了一笑,摇摇头说:
“没有,如果让他们明白,那么我信长将会遭到不测。”
“什么?你说家中有人会背叛?”
“这种事不仅会发生在织田家中,任何一个家族,一旦主人的势力薄弱,家臣必会以下弑上取而代之。就连父亲大人,还有美浓的蝮、越后的长尾(上杉)、相模的北条、山城的三好、松永,不也都是如此吗?”
“这完全是两回事!”
“哈哈哈!真有趣,有何不同,父亲大人?”
“你的所作所为,即使家中无人明白,但是连家臣们也都打从心里就不服呀!”
“哈哈哈!”信长听了更是捧腹大笑。
“若是他们不了解我的所作所为,他们会以拥护勘十郎与我争夺继承权来换取他们的心服吗……父亲大人,您明白吗,您的家臣就只是如此而已!哈哈哈!但是您放心好了,即使我所做的事无人明白,我也不会让他们来破坏家中的统一。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请父王暂时忍耐点吧!”
“唔——”信秀愣愣地点了点头。
(假如你有这种意愿做家督,又为何总是做出一些奇怪的行为来呢?)
但是他的话也颇有道理,这时的信秀又流露出和善的神色。要在战场上制胜,绝不能让对方洞悉自己的想法。事实上,在这个乱世中,不仅是家臣,即使是亲兄弟也都不能疏忽防备。
“我再问你一件事……”信秀原想废除信长的名分,但是听了他的话后,认为有必要重新考虑,于是他的声音更显亲切,“既然你的考虑如此周密,那么对于父亲的作战方式及人生观,你有何看法?”
“这个……”
信长仿佛打量旁人似的,侧着头说:
“父亲,在您身上,找不到我信长所要学的东西,您的势力最多也只是治理尾张一国罢了,仅此而已。”
“唔——难道统有一国的父亲,没有值得你学习的地方吗?”
“要学的只有一件事,父亲殿下有二十五个孩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未来的继承者,只要尽父亲之力的十分之一即可当上一国大名,然而这十分之一的力量是很容易消散的,所以我也感到困扰,父亲真是个不明世故的人呀!”
信秀第三次“唔”了一声,他拼命压抑住满腔的怒火。
但是信长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这些兄弟迟早都会分家,如果彼此关系恶劣,那么这一力量将会很快地崩溃,而成为邻国的饵食。
对于辛苦经营才有今日成就的父亲,竟说无可学习,在感情上,这真是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呀!
(我不能生气。我是喜怒不行于色的人,至少世人这样认为。)
信秀再一次压抑了自己的情绪。
“我问你,你对作为一国大名不满足吗?你想不想继承我的地位?”
信长回答:
“不必您让给我,我会凭自己的实力去获得,您放心吧!”
“呵呵呵!这么说来,你有可能会杀自己的父亲了?”
“不!这都是父亲崩殂以后的事,只要您还活在世间,那么我还是可以悠闲地过我的日子。”
“吉法师!”
“父亲,您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肚子痛?”
“如此说来,我死后你到底要做什么?”
“或者成为尾张的大无赖而终其一生,或者掌握整个天下,二者取其一,这即是我的事业。”
信秀仿佛受了当头一击似的。
“什么?天下?你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如果你真是一位大人物,为何写情书给父亲的爱妾?”信秀迫不及待地问道。
“哈哈哈!”
信长的笑声足以震落天花板上的尘埃。
“这是个习题呀!如果这个谜底不揭晓,那么父王辛苦一生所得到的尾张一国,将会很快地崩溃。哈哈哈!”
信秀突然无意识地用手握住大刀,这一瞬间,信长的身体往后飞跃,并且像乌龟般地缩了缩头,露出孩子似的顽皮眼神看着信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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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2)
“政秀,回去了!”
信秀起身,迈开大步,重重地踏出了玄关。
奇袭
信长写情书给在末森城的父亲爱妾岩室之事,已经传遍那古野与古渡两城的家人。
信秀仍然不解原因何在。儿子放言说若不了解个中原因,父亲辛苦一生所得到的尾张一国将会很快地崩溃,这种话听起来实在令人泄气。
父亲信秀与平手政秀绝口不向外人提及此事。
末森城扩建完工后,信长之弟勘十郎信行就在正月被迎进新居,而父亲信秀的爱妾岩室也住进此城。
信秀将本城移到了古渡之后,岩室夫人对于独处末森城总感到畏惧。
这是一个有风的日子,草木门窗都嘎嘎作响。
十七岁的岩室夫人,愈来愈娇艳动人。她为昨夜留宿此地的信秀斟酒。
两人正谈论信长时,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忍者从清洲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