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谈论信长时,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忍者从清洲回来了,有一大事要报告。”
说话者是这座新城的主人信长之弟勘十郎信行。
“什么?有大事?进来吧!勘十郎。”
信秀放下杯子,亲自开门迎接信行。
“清洲城发生了什么事?”
在父亲面前,信行不停地颤抖着。
“今日申时(下午四时)有人攻打清洲,且在城下放火。”
“什么?有人在城下纵火,是美浓方面干的吗?”
“是……”勘十郎那张端庄的脸骤然变红了。
“看来好像是兄长所为。”
“啊?”
信秀一时之间目瞪口呆,无以回答。
这个随时都有可能滋事的家伙,信秀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过年这段时间攻打清洲城,且在疾风中纵火,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清洲城主织田彦五郎信友,与信秀同是织田族人。彦五郎的主人,是有“武卫先生”之称的斯波氏的当家主人义统,也居住在城里。表面上看来,这里是此国之主斯波氏的居城,同时也是守护职与织田大和守的根据地。
在浓姬嫁到尾张之前,这里常有密使出入,与美浓的斋藤道三互通信息,因为此地是能避开信秀耳目而从事策谋的最佳巢穴。
彦五郎的家老坂井大膳,是有名的谋略家,人称“小守护”。其下有坂井甚介、河###与一、织田三位重臣,他们的勇武闻名于三河,却受控于那古野弥五郎。
弥五郎并非织田彦五郎的家臣,而是斯波义统的家臣。最近他招募四百人成立少年队,对他们进行带有双刀的枪支的密集训练。
斯波义统,也就是“武卫先生”,安泰地居住在清洲城,这是由于受到那古野弥五郎的武力护卫。
然而这复杂的清洲城,就在过年的这段时间遭到信长的攻击。
“的确是吉法师吗?”
“据忍者的报告,指挥者是哥哥,马是那连钱苇毛马,马上的英姿想看错都不可能。”
“平手政秀知道此事吗?”
不消说,信秀开始感到不安。
“勘十郎,万一那古野弥五郎出击,此城就危险了,我要到瞭望台去看一下。”
瞭望台在本城西方,高约四十尺,朝西而建,主要是为了警戒清洲的势力。换言之,是为了防止清洲的侵入而建。
肥胖的信秀,虽然身体有些摇晃不稳,但是脚步却是异常地轻盈,他敏捷地登上瞭望台,而信行跟随在后。
“不得了,不得了!”信秀大叫着,“清洲的城下成了一片火海,不必上来了,快通知家臣,固守城堡。”
“我明白了。”
勘十郎从瞭望台上下来。(哥哥到底在搞什么?)
这场战争将如恶魔一般,如果弥五郎引以为傲的少年枪队追击,乘机攻打此城,那么父亲一生的心血岂不完了?
勘十郎在下来时,听到父亲在上面又说:
“记住!绝对不能说出吉法师的名字,你快召集人马固守本城,要注意从清洲来的袭击,快点发布命令。”
“遵命!”
就如父亲所说,这绝不能说出是兄长信长所为,否则谁都会认为这是经过父亲同意的战役。
如此一来,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和平,却又要在一族间引起纠纷了。
末森城终于响起一阵大鼓声。
人人立刻丢下手中的酒杯,其中不乏已经醉了或是睡着的人,披甲戴胄,匆忙拿起刀枪。每一家都显得异常混乱。
人们纷纷驱向城前。这时已是日暮时分,风势逐渐威猛,火烧得天空一片通红,大家的心情都被这股不吉的威势所慑。
“到底是谁前来攻击?”
“也许是美浓方面吧!”
“大过年的还作战,未免太不识相了吧?”
“也许对方是前去援助清洲城的。”
“安心吧!有主公在,如果发生什么大事,他一定会通知我们的。”
“但是,无论如何,在这寒冬里发动夜袭,也未免太过分了。”
“是的,况且还是选择祝宴的时候呢!”
强风依旧,大火不熄。众人急急前往集合,混乱的脚步声里,可以听到嘈嘈切切的私语声。
疾风之音(1)
就在此刻——
吉法师在烈风中骑着爱马朝那古野城门而来。
一骑、二骑、三骑,数到第八骑后,城门吏便关闭城门。
与出城时一样,八骑人马都回来了,这时已满天星辰。原本他们所持的枪支上附有三把刀,腰间系有火石袋与饭团,但却未见他们带回枪支。
随从者包括以前斯波义统的家臣丹羽万千代及其属下首领前田犬千代,另外则是最近信长从暴乱者中所选出的五人。城门吏并没有想到他们会利用过年这段时间去打仗,他以为他们骑马到远方奔驰去了。
然而在其留守时,清洲城遭人袭击之事,已从末森城传到古渡城,再从古渡城传到那古野城。平手政秀从黄昏起也登上城,到处打听信长的行踪。
信长还是依照惯例,先把爱马牵回马厩,并且亲自喂它红萝卜。
“真是好玩,肚子饿了,先洗个澡吧!”
信长准备带着这些恶童离去,当他们来到大玄关时,父亲的家老青山与三左卫门表情苦涩地等在那里。
“啊!您回来了。”以顽固著称的与三左卫门向信长打着招呼。
“你们玩到天黑,这下子可让你们玩过瘾了吧!”他这样斥责这些孩子们。
“殿下!”
“与三,有事吗?你不要责骂他们,这么晚回来,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殿下!进来里面再说吧!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平手公也在此恭候多时。”
“啊!爷爷来了!好吧!你可不要责怪他们哦!”
信长露出神秘的表情,回头看了看那七个恶童,然后笑着离开。
进到里面后,浓姬已经为他备妥餐具。这时的平手政秀,表情严肃如常。
“爷爷!您先别说话,我肚子好饿呀!”
信长抢先一步说,然后将餐具挪向前。
“饭!”
“不行!”
浓姬回答。
“为什么?”
“先喝杯酒,阿浓自己也想喝啊!”
浓姬这么说是因为她了解平手政秀正在气头上。她温和地看着信长,然后叫侍女拿酒瓶来。
“殿下……”
“什么事?爷爷!”
“你这个样子像是一城之主吗?”
“这又如何?”
“既然是一城之主,就不该终日游荡。如果你在外游荡而让敌人将此城夺走,这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吗?”
“这种天大的笑话,我可没听说过。”
“我告诉你,等一下你好好地问浓姬就知道了,我现在要回去了。”
政秀压抑住满腔的怒火,郑重地点过头后旋即走出门。
浓姬目送政秀离去后,为信长倒了酒。
“今天有人攻打清洲城,而且纵火烧城。平手爷爷以防万一,所以特地前来探望。”
“以防万一?”
“他怕万一敌人前来攻打,所以不放心。甚至我也被他数落了一番。”
“什么?”
“他说既然我是你的妻子,就该问清楚你的去向。”
信长对此事毫不感兴趣,他一口气将酒饮尽。
“拿饭来!”
他将碗递给侍女。
“殿下!”
“你真烦,即使你跪地拜托我,我也不想听你的话。”
“哈哈哈!”浓姬突然笑了出来,“阿浓并没有说什么事呀!”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背部和肩膀残留着灰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信长吓了一跳。
“噢!这大概是玩火的火灰吧!”
“哈哈哈!”
浓姬又笑了起来。
“对不起,殿下,其实你的肩膀和背部根本没有灰烬,一点也没有。”
“什么?”
信长睁大眼睛看着浓姬。浓姬止住笑声,快乐地将酒杯送近嘴唇。
烛台的火焰摇晃不定,但这闪烁不定的火光令信长联想到一种充满魔力的美,一静一动相互交错着。
“唔——”信长又望了望浓姬,并且用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阿浓。”
“是!”
“你可以写信给蝮,请他展示他的军力,我信长在清洲种下怨恨的种子了。”
“殿下……阿浓不会这么写。”
浓姬的表情显得格外的美。
“如果要写,我会告诉父亲说殿下是日本最好的夫婿。”
“什么?我是日本最好的夫婿?哈哈哈,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不!只利用八骑人马,即埋下了将来轻取清洲城的种子,我要这么告诉父亲。”
“阿浓!你是有点小聪明,居然了解我的心意。”他接着又大声说,“你们都退下,今天只要阿浓一人服侍我即可。”
这一叫,吓得侍女们急忙退了下去。
强风在屋檐上呼啸着。
信长默默地用餐。
“再帮我添饭。”
“是!”
“在我吃饱之前不要说话。”
“是!阿浓也要吃点。”
信长咬着筷子,他开始由衷地佩服浓姬的才气。
(这女人竟然能猜透我的心思。
直到今天为止,我攻打清洲的用意,在织田家中没有一个人能够了解。
。。
疾风之音(2)
我相信没有人会了解,因为对父亲及自己而言,最要小心的敌人便是身边的织田彦五郎。
彦五郎拥有一位睿智的谋士——坂井大膳,他看穿父亲喜爱女色,便要求父亲收留加藤图书的侄女岩室。
这是不可原谅的!)
信长已经下定了决心。
论武力,坂井大膳根本不是父亲的对手,但如果让父亲追求酒池肉林之乐,那么一定可以使父亲衰老得更快,这即是他的计策。
对一个年逾四十的肥胖武将而言,酒与女色是最大的毒药。长期奔驰沙场,原本就很疲劳,如今又接近女色,当然也会增加饮酒的机会,这是健康的大忌,然而却也是敌人的目标。
正因为如此,所以信长逼岩室逃跑,而他写情书给岩室,也是希望父亲能自我反省一番。然而,父亲却沉溺其中。信长的一切计划可说是枉然无功。
(好吧!既然行不通,那么就只好由我来扳倒清洲及坂井大膳了。)
但信长一直未付诸行动,直到今日。
信长就在今天的午时(正午)集合了八位恶童,在寒风中一口气奔往清洲。
在这过年期间,到处都可以听到歌鼓乐声。
他们如一阵强风杀到城门前,乘着风势朝天吼叫。
这令城中人大吃一惊,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匆忙地武装待战。他们发现壕沟方向的柳树下有一些骑马武士手持刀枪在那里穿梭,而且在城下一角有人准备纵火。
“发生大事了。有人偷袭,快关上城门。”
顷刻间,歌鼓乐声停歇,只听到城门急促关闭的声音,城内更是一片骚乱。
恶童们就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奔驰而出。
“织田彦五郎,你就此关闭城门,真是卑鄙!出来吧!我们等着你。”
他们持枪开始攻击城门。
这时,火趁着风势开始蔓延。
人马呼声此起彼落。
“到底有多少人马?”
“三五百人吧!不!也许有千人吧!”
“不!他们只出现少数人,但一定有很多人埋伏着。不要出去,赶快关闭城门。”
这八位恶童有如修罗八荒,他们不知疲惫地奔走于河川原野。因此虽只有八骑人马,却让人以为有两三百骑之多!
“好了!到此为止。”
风势愈来愈强,信长故意在四处布置枪支,仿佛经过一番苦战似的。他将大家集合在小丘下。
“吉法师公子,此地弓箭可及,依然危险。”
信长面带笑容地点了点头。
“虽然箭会射过来,但是你们不要怕,先在这里歇会儿。”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休息呢?”
“将来自然会明白,现在有人正从城垛上窥探,这就是作战。”
这时天色已暗,即使对方知道这里集合的人数,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这是信长经过充分计划以后的行动,现在他们即将结束这场战争。
“清洲这个城算是攻陷了,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说着,他又挥着马鞭跑了出去,然而那些恶童,却没有人了解他说那句话的意思。
(但是在这座城里的浓姬,竟然能洞悉我的心。)
他已经吃饱了,将筷子往前一扔,再次抬眼看着浓姬。
“阿浓!”
“是!我现在可以说了。”
“我好困,把你的膝盖借我用一下。”
“好!但是你还没有洗你喜欢的石风浴呢!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不管了,反正把你的膝盖借我用一下。”
说着,他已经躺了下来,从下面可以看到阿浓雪白的下巴。
“好吧!你说吧!顺便帮我掏掏耳屎。你猜,我为什么要到清洲走一趟呢?”
“如果我猜到,有什么奖赏?”
“就这样吧!如果你猜中,今晚我就陪你睡!”
听到这个回答,公主满脸通红。
“八个人放火,绕着城跑,并且把枪丢在那边,这是殿下你的意思吧?”
“不错!”
“由此可知,该城的坂井大膳,实非明智之人。”
“嗯……再往里面掏吧!”
“好!”
公主利用发夹的尾端,往公子漂亮耳朵的深处掏。
“他们之所以把斯波氏的武卫交给清洲的彦五郎看护,是证明坂井大膳怀有野心,想灭掉这个当家的。”
“哼!”
“如果对外界宣称是奉旧主斯波氏之命去###织田信秀,对社会有所交代,然后再设法杀害武卫。如此一来,由于彦五郎是织田的本家,将可以大摇大摆地当上尾张的太守。”
“……”
“然而由于武卫公也早已识破坂井的阴谋,因此两人之间彼此猜忌。但是阿浓的殿下早已看穿这一点,是不是?”
“唔……”
“我的猜测###不离十,明天在清洲城必定会引起一场骚动。因为在城堡内外目睹当时情形的人必定会说,攻城的军兵人数不多,何以会用这样少的军兵来攻打?经过这些无知者的推测之后,结论是坂井大膳和武卫之间事先必定有密约,原先的计划必是要武卫先生做内应,里应外合来###彦五郎,否则不可能只率领如此少的军队前来攻打。请问殿下,我说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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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之音(3)
信长这时却已经进入梦乡了。
“唉!”浓姬叹了一口气,张大清澈的眼睛说,“殿下,如果你还认为我是蝮派来的间谍,那么你一定不会面朝着我睡。”
浓姬在他的耳边嗫嚅着。她抬头四处望望,这一回,她连脖子都泛红了。
这正是柿子成熟的时候。
信长现在已经完全相信浓姬了,否则他不会将脸朝向公主而睡。
侍女们整理膳后去了,浓姬趁此机会将嘴唇贴近信长白皙的额头。
。。
愤怒的烧香(1)
三月二日,尾张的枭雄——四十二岁的织田信秀因脑溢血而死在十七岁的爱妾怀中。
葬礼在三月七日举行,地点在龟岳山万松寺。
该寺是信秀在十年前的天文九年(一五四零年)所建立,设有曹洞禅,开山祖师是大云禅师。
这位大云禅师是信秀的叔父。
今天的万松寺,上上下下共有三百六十位和尚。在大云禅师的领导下,大家面向佛像诵经。
近四百位和尚的诵经声,把寺院烘托得更加庄严。
四十二岁即结束生命的织田备后守信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