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瑞的劝说下,钱丰勉强喝了口酒,也不愿意待在这里了,自然拂袖而去,好好的聚会,突然散了,反正酒资提前付了,伙计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恭送他们出了酒楼,立即回去收拾餐桌,有好几坛美酒没有开启,自然要搬回库房……
或许,经营酒楼的,最愿意遇上他们这样的客人吧,钱丰闷闷不乐,韩瑞却是看得开,上了马车,吩咐仆从去国子监,便饶有兴趣的打量起西市的景观。
与东市一样,西市也是封闭式的建筑,集市的四周,环筑有厚墙,俨然就是整个长安城中一座小的城中城,都是临街设店,甚至一些小的曲巷中,也有开设的店铺,然而,东市,由于靠近皇宫,周围多达官显贵住宅,所以市中四方珍奇积集,上等奢侈品很多。
相对,西市就平民化些,大铺小店林立,或许占了距离的便宜,丝绸之路的往来胡商,多数是集聚在西市,至少韩瑞粗略的观望,这里的胡人商客,的确要比东市多些,特别是酒肆、金银器店铺之类,多是胡商经营。
也难怪西市有金市之称,一路过去,半条街的店铺,都是经营金银器皿,在阳光的照映下,闪耀灿烂的光泽,自然,这只是原因之一,金市之名,主要是因为这里占地广阔,各行各业的商铺多达万家,每日交易的金银堆积如山,才因而得名。
什么名字之类,韩瑞也没有在意,津津有味的观看西市的热闹场面,忽然见到侧边停了辆马车,虞世南在仆从的搀扶下,踩着小凳子下车,眨了下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韩瑞连忙呼停。
马车缓缓停下,一个摇晃,钱丰惊醒,迷糊道:“二十一郎,这么快就到国子监了?”
“是虞公。”韩瑞提醒,下了马车,连忙行礼呼叫。
走了几步,好像要去哪里,听到叫唤,虞世南回身,发现是韩瑞,脸上多了抹温和笑容,奇怪问道:“你不在家里,来此地做什?”
“与扬州几个同乡小聚了片刻,准备回去了,不料却遇到虞公。”韩瑞笑道,扯了下钱丰的衣袖,让他莫要胡乱说话。
“虞公近来安好?”钱丰恭敬行礼,自然不提刚才的事情,气愤是气愤,但是太丢脸了,他都不好意思到处宣扬,免得给自己抹羞。
好,虞世南友善回答,对于韩瑞的回答,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赴京赶考的生贡,也差不多抵达了,这可以从投到他门上的行卷数量得出答案。
关系熟络,韩瑞问候了声,就直接说道:“虞公,这是准备前往何处,若是要事在身,我们也不多加打扰了。”
“也没什么要事,几个友人设宴,老夫应邀而来,估计与你此行的目的差不多吧。”虞世南说道,微微苦笑,颇有几分无奈,每年这个时候,这些人情应酬,总是避免不了的。
呵呵,韩瑞笑了,也没有多言,拉着钱丰,开口告辞。
“且慢。”虞世南叫住他们,沉吟了下,微笑道:“你们有空,就陪老夫同往吧。”
钱丰乐意非常,连忙答应,目光带着期盼,韩瑞察觉出来,自然不会拒绝,跟随虞世南走进一家装修布置比较富丽清雅的酒楼,在伙计的引领下,来到一幢精致的阁楼之中,几个老者携着几个青年迎了上来。
“伯施兄,可是让我们好等,总算盼到你来了……”仅凭这种抱怨语气、姿态,就可以判断出来,他们与虞世南的关系的确不错,所以韩瑞非常识趣,拉着钱丰靠边站,聆听几个发白苍苍的老者寒暄。
几个老者热情洋溢的招呼虞世南,分席列坐,叫唤伙计摆好了美味酒菜,也没有引见介绍的意思,好像把在场的青年都忽略了。
一人举杯笑道:“伯施兄,这可是河东济州运来的新酒,听闻是新法酿造,清澈似水,入口似火,饮之醇香,令人回味无穷,非常适宜在寒冷季节品尝……”
听了几句,韩瑞立即觉得似曾相识,低头观看杯盏,心中立时了解,河江济州,好像是程咬金的家乡,忍到现在才出手,还真是外粗内细,谨慎之极。
一口下肚,几分火辣上涌,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暖洋洋的热气畅流,在这种寒冷的气候,的确是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不过到了虞世南这般年纪,对于口舌之欲,也没有以前那样讲究,小饮了几杯,身体暖和之后,也放下了杯子,与几个朋友畅聊起来,无非是天南地北,朝政得失,针砭时弊,唯独没有提到科举之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韩瑞与钱丰十分淡然,不过旁边的几个青年却是坐不住了,几次三番,跃跃欲试,想要开口表现,却给几个老者厉目而视,瞪了回来,自然不敢造次,乖乖坐好,留心静听。
宴席进半,却见虞家一个仆从,小心翼翼走来,到了虞世南旁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直接禀报道:“阿郎,乔郎中到了,请罪求见。”
“请罪不必了,让他进来吧。”虞世南说道,态度从容,几个老者相视笑了下,忽然举杯齐敬,感激之意,尽中不言之中。
就在韩瑞思虑,那个乔郎中是何人物之时,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快步而进,微长及胸的柔密青须飘然,风度翩翩,带着几分诚惶诚恐的语气,躬身拜道:“老师,乔岩来迟了,望请恕罪。”
“是吏部考功司郎中。”钱丰吃惊,飞快在韩瑞耳边小声说了句,心情很是振奋。
也难怪他会这样,科举考试,向来是由吏部主持,尽管主考委任不定,但是评批考卷,却是由吏部考功司负责,说过了,唐代科举没有糊名制度,乔岩是考功官郎中,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了。
“不用多礼,过来见过几位前辈。”虞世南说道,心中多少有些无奈,幸好几个青年的行卷也仔细阅读过了,也算是英才,就是没有自己今日之举,得中明经应该不成问题。
几千年来,真正做到铁面无私的人,却是没有几个,韩瑞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在乔岩拜见几个老者之时,就扯着钱丰起来,表示迎接之意,旁边几个青年的反应却是慢了拍,见到他们的动作,才恍然起身。
这个情形尽收眼底,自然给乔岩比较良好的印象,听到韩瑞自我介绍,立即错愕,一脸的惊讶道:“以韩公子之名,何须参加科举……呃,是我糊涂了。”
虞世南与韩瑞交好,颇有忘年之交的情谊,在京城之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同来赴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近些日子来,接触的文人生贡,皆是为科举人情而来,习惯成自然,自然往这方面联想,反应过来,乔岩有些不好意思。
自嘲了下,乔岩笑道:“不过,若是韩公子参加科举,我倒是可以担保,进士第一,状头之名,肯定十拿十稳,不出丝毫差错。”
尽管明白乔岩只是说笑,但是众人却没有怀疑此事的可能,以韩瑞现在的名声,若是没有得中状头,恐怕大家都要质疑科举的公平性,然而话又说回来,参加科举是为了做官,以韩瑞条件,天子肯定会直接征召入仕,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虞世南捋须而笑,几个老者点头赞同,韩瑞却谦虚笑道:“在下才疏学浅,岂敢与天下才俊争锋,献丑之事,还是不做为妙。”
你才疏学浅,那么我们算是什么,几个青年暗暗腹诽,其中也包括钱丰,抱怨韩瑞总是打击自己的自信。
一阵轻笑,乔岩入席列坐,伙计另外上了膳食,众人举杯小饮了口,只是寒暄了几句,未曾切入正题,外面就有人走了进来,开口说道:“诸公,越王殿下求见。”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后悔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后悔了
越王李泰,素有贤名,雅好文学,在儒士之间的风评不错,而且深得天子的宠爱,无论是依礼,还是心中喜恶感觉,都没有婉拒不见的理由,所以虞世南与几个老者,稍微对望了眼,就立即点头,有请……
一声罢了,却见李泰趋步而进,深衣广袖,一身儒生的装扮,举止优雅,更加容易博得文人士子的好感,在席前停步,拱手躬身道:“小王见过几位先生。(…)”
彬彬有礼,不因为身份高贵而目中无人,的确让人心情舒畅,席间众人纷纷站了起来,虞世南微笑了下,淡然说道:“越王多礼了。”
礼多人不怪,李泰好像也明白这个道理,十分的客气,旁边伺候的伙计,反应却也不差,连忙搬案增席,添置杯盏。
依照李泰的身份地位,坐于首席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他却温言推托了,自诩不及虞世南和几个老者德高望重,自然要居于下首,与韩瑞对席而坐,这样的举动,不管是否刻意为之,至少礼让的气度,就能让人心折。
虞世南性格缜密,轻易不动声色,神态自若,几个老者却是露出赞赏之色,觉得李泰不愧贤达的名声。
安然跪坐,李泰也没有拘谨,更是没对乔岩出现在这里表示任何的疑义,伸手举杯,礼敬众人,觥筹交错之间,宴席的气氛却是有几分融洽。
与几个老者谈笑风生片刻,李泰举杯,面对韩瑞,语气诚恳说道:“前些时候,韩兄大婚,小王恰好在宫中聆听父皇教诲,没有前往祝贺,不仅失礼,小王心中也分外遗憾,在此表示歉意,希望韩兄莫要责怪。”
“岂敢。”韩瑞笑道:“越王殿下人是没来,心意却是到了,我经常寻思,若是当日婚宴,人人皆是如此,那应该是多好的事情啊。”
众人微怔,立即醒悟过来,知道韩瑞是在说笑,一阵哄然。
小坐了片刻,李泰也知情识趣,委婉拒绝了众人的挽留,告辞而去,这样的风度,又得到几个老者的赞叹,借这个机会,钱丰悄声问道:“这里是德贤楼?”
“没有注意酒楼的名字,不过越王在此,那么应该是吧。”眨了下眼睛,韩瑞说道:“怎么,还在气恼刚才的事情呀。”
“我可没有你心胸豁达,就像你经常说的,胖子都是小心眼。”钱丰没好气道,哼哼说道:“别让我找到机会,不然非要狠狠收拾他们不可。”
“喂,小心眼什么的,我可没说,是你自己会错意而已。”韩瑞慌忙辩解,或许是天下太平,日子过得舒心安稳,京城之中,多是腰围圆大的权贵,或是让他们知道这话,非收拾自己不可。
哼哧,钱丰嗤之以鼻,没有理会韩瑞,举杯自酌。
李泰走了,少了几分拘束,众人聊得更加欢畅,几个青年也知道机会难得,捉紧时间表现起来,诗词歌赋,瞄了眼韩瑞,立即取消这个打算,免得人家笑话自己,米粒之珠却与皓月争辉,不自量力。
经学策论,这是进士、明经两科必考内容,虽然在虞世南等人之前,也有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嫌疑,但是至少可以名正言顺的请教,顺便增进学问,若是能得到他们的赏识,那么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所以听到几个青年高谈阔论,钱丰也顾不上生气了,积极参与其中。
这些年轻人的心思,虞世南与几个老者岂能不知,淡笑了下,也没有理会,更不会开口阻止,而是悠然自得的举杯小饮,倒是乔岩,却颇有兴趣,不时插话两句,或是询问,或是赞许,自然让几个青年欢喜不已,仿佛吃了兴奋剂似的,你争我辩,毫不谦让。
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关系前程,谦让不得,不过有几个老者在旁,尽管言辞有几分激烈,却是没有多少火药味,韩瑞认真的聆听,也有点儿受益,好像是注意到韩瑞的反应,虞世南若有所思,却没有说些什么。
辩论持续到宴会罢散,没有分出高低上下,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众人也不在意胜负,反而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相约来日再论,虞世南与几个老者捋须而笑,也不管年青人的事情,起身向外走去。
来到走廊,迎面却来了群青年,为首的却是越王李泰,好像也是散宴,准备离去,见到虞世南等人,李泰侧身说道:“诸位且自便,小王前去恭送几位长者。”随之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迎了上去。
“啊,是秘书监虞公。”
“对了,还有京城几位大儒……”
“不是吧,考功司乔郎中也在。”
那群青年少说也有五十多人,挤在走廊之中,却是没有离去,反而退让空间,让虞世南等人经过,不时窃窃私语,一脸的羡慕,羡慕的对象,自然是乔岩旁边的几个青年。
“咦,不对,韩瑞怎么在那里。”
“嗯,真的是也,难道他也想参加科举不成?”
“他要是参加的话,那么状头多半没有我们什么事情了。”
部分青年悄声议论,却是没有留意,他们的旁边,聚在萧晔与周玮附近的几人,脸色有些不自然,慢慢滋生了后悔情绪。
却见酒楼院前,与几个老者打了个招呼,虞世南拉着韩瑞走开几步,肃容道:“韩瑞,成家之后,也莫要松懈了学业啊。”
“虞公放心,今日只是偶然,迫不得已,才会出来应酬,以后多半不会了,回去之后,我会继续潜心修学的。”韩瑞说道。
“那倒不用,闭门造车,虽有收获,不过学问到了某个程度,就会停滞不前了,甚至闭目塞听,应该多与同道知己交流,增广见闻。”虞世南沉吟说道:“过些时候,有个经论辩会,参加的多是大儒贤士,你也来旁听吧。”
韩瑞自然答应,细问之后,尽管虞世南没有多说,只是含糊表示,出席辩论会的不仅有朝廷学士,更有各地而来的名家宿儒,听到这里,韩瑞就知道这个辩论会不简单,多半是为了修撰经义的事情。
“时间地点未定,你就莫要外传了。”虞世南告诫道,在韩瑞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在旁人的礼送下,作别而去。
见到虞世南走了,几个老者也跟着乘车归去,适时乔岩也上了马车,礼貌的感谢李泰的相送,最后拱手,逐一与众人道别,轮到韩瑞之时,含笑邀请道:“韩公子何时有空,不妨到寒舍小叙。”
“自然。”韩瑞微笑回应。
欢笑留了句恭候光临,乔岩也走了,不过也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心邀请韩瑞上门拜访,不是客气之语,这种待遇,不只是令人羡慕,而是令人发指了。
“韩兄也不能这般厚此薄彼呀,不知韩兄什么时候有空,也到小王府上小聚啊。”李泰笑容可掬,顺势发出了邀请。
“新婚燕尔,一时半会,怕是没有闲暇时候,想必殿下也能理解体谅。”韩瑞轻笑说道:“比如现在,也该向殿下告辞了,不然回家稍晚,夫人又该怪罪了。”
李泰愕然,哈哈大笑,与韩瑞作别,回身的刹那,似乎有几分不愉,瞬息却消失了,笑容满面,朝那群议论纷纷的青年走去。
萧晔连忙迎了上来,小声道:“殿下,既然那个小子不识抬举,何必待他那么客气,依我之见,不如……”
“住口,你是在教本王做事么。”李泰斥声,笑容却是没变。
萧晔心颤,连忙低头道:“在下不敢。”
轻轻哼了下,李泰神态自若,众人没有察觉端倪,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打听起来,韩瑞是否准备参加科举。
“呵呵,诸位宽心,以韩兄的才学名声,朝廷大可直接征召,小王也可以保举,何用参加科举……”有意无意,李泰的声音大了几分,恰好传到前院,韩瑞的耳中。
韩瑞微笑,仿佛没有听到,拉着得意洋洋,脸带讥笑的钱丰,也不等马车了,直接朝酒楼大门走去。
走廊的边缘位置,见到钱丰饱含讥讽的笑容,扬州而来的生徒,脸色又红又白,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面见了越王又能如何,这里少说也有几十号人,他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