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解,韩瑞等人也是如此,随行而出,只见萧德言只顾向前走去,也不好拦路询问,只得一路跟着,出了秘书监,拐弯抹角的,就来到尚书省附近。
此时,这里儒生云集,又调来了几千军卫维持秩序,也颇为热闹,不过到底是皇城之中,众人也不敢过分喧哗惊扰,却也显得井然有序。
“生贡人数众多,礼部人手不足,借调你们几人前来,帮忙监考。”萧德言作了个解释,带着他们走进礼部官署之中,交待几句,随之走了。
“帮忙监考?”韩瑞神情古怪,这样也行啊。
片刻,几个礼官的安排,让韩瑞的一些想法破碎了,通过抓阄的办法,确定他们监考的考场,随之讲解一些监考的规矩,就打发他们去工作了。
在吏员的引领下,韩瑞来到自己监考的场间,里面约莫有三五十人,一张方案,一张草席子,露天而坐,也是蛮辛苦的,韩瑞感叹了番,走了进去,转了两圈,悄悄的仔细打量,发现没有认识的,才彻底死心。
过了片刻,一通鼓声传来,吏员飞奔而来,呈上试题,韩瑞拿来观看,发现自己监考的却是一史科,钱丰报的是进士科,自然不在其中,韩瑞叹气,微微摇头,大声宣读题目,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
第二百八十章 你来考个
第二百八十章 你来考个
唐代的考试的科目非常的庞大,有五十多科,从**到时事政治、经济、制度、军事、法律、盐政、漕运、历史、数学、文字等,包罗万象,任由考生选择,不过最显贵的,自然就是进士科了,参考的人数最多,落第的更多。(…)
碰了几次墙壁,一些士子只得放弃荣耀,改走他路比较实际,反正考中进士,或者其他科目及第,也不能直接做官,都差不多的。
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像明算、明字之类的科目,就算及第了,通过吏部的铨选,也不过是书吏之流,说不定要熬磨二三十年,才能混上官身,与进士出身的待遇,天差地别。
望着底下的考生,韩瑞叹气,人生,就是这样无奈,若非迫不得已,恐怕他们都会跑去参加进士科吧,心生怜悯,韩瑞高坐案台之上,叫唤吏员拿了本汉书,津津有味的观看起来,对于底下一些小动作,却是视若无睹。
反正,这个年代的科举,不像宋朝那样,一登龙门,身价百倍,堪称天堂,更不像明清,成了天下读书人唯一的出路,所以制度比较松弛,大家对科举考试公正性的期望值并不高,对于舞弊的行为,也不严厉,发现了,就是逐出考场,几年不能应试罢了,自然不可能出现,明清时代的科举血案。
当然,要是有些人做得过分了,韩瑞也不能不管,敲打了下书案,放下书卷,负手下去转上两圈,不时摇头,吓得一些考生脸色发白,见过韩瑞没有追究的意思,才慢慢安心,动作有所收敛。
以韩瑞的眼光来看,这些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差劲了,一些小伎俩,原始之极,连小学生都不如,纯朴,真是纯朴。
一边感叹,韩瑞归于案席,继续观看自己的汉书,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考场外面出现几个身穿朱紫章服的官员,为首的却是弘文馆学士褚亮,主考官的到来,自然引得考生一阵耸动。
“肃静,专心答题,莫耽误了时辰。”韩瑞扬声告诫,安抚几句,连忙上前见礼。
褚亮惊讶道:“韩瑞,你怎么在这里?”
“礼部人手不足,下官过来帮忙监考。”韩瑞笑道,与褚亮关系谈不上熟络,但是也经常见面,自然没有多少拘束。
旁边书吏低声禀报,褚亮微微点头,露出愉快笑容,招手说道:“如此甚好,陪我走走。”
“那么,这里……”韩瑞表情迟疑。
“你来。”褚亮随手指示,就有随行官员顶替韩瑞的位置,负责监考,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性情本来就是如此,接替韩瑞之人,监考十分严厉,弄得考生们心中叫苦不迭,十分怀念韩瑞。
一边巡视,褚亮笑问道:“韩瑞,在秘书监感觉如何?”
“颇有不足,在慢慢学习。”韩瑞老实回答。
“理应如此,治国安邦,与诗赋文章,根本就是两回事。”褚亮满意说道:“看来,你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
“多得前辈们的教诲。”韩瑞拱手说道。
“别人指点,自己听不进去,也是枉然。”褚亮叹声道:“想我少年之时,聪明好学,博览群书,善文工诗,喜交游名士,十八岁仕陈,而后入隋,为东宫学士、太常博士,却为炀帝所嫉,诬与杨玄感牵连,遭受贬损,直到遇上陛下,随军参预密谋,侍从征战,才明白世道艰辛,百姓之苦,非是几篇文章诗赋,就能使得天下太平的。”
“下官明白。”韩瑞说道,连忙道谢,人家可是开国功臣,天子心腹重臣,这样和颜悦色的指教,韩瑞多少有些荣幸。
褚亮捋着青须,儒雅说道:“我们老了,以后的朝廷,就看你们的了。”
“学士精神焕发,神采飞扬,容光满面,何以言老。”韩瑞笑道:“况且,朝廷有登善兄在足矣,何须我们。”
“阿谀,滑头。”褚亮笑斥了下,步伐悠悠,想到儿子褚遂良,后继有人,心里也是蛮舒畅的。
见到两人笑语晏晏的模样,旁边随行的官吏,除了羡慕,就是妒嫉,没有奈何,只得尽到责任,抓了好几个舞弊的考生,心里才觉得舒服。褚亮神情淡然,不因考生舞弊而喜,也不为抓到考生作弊而忧,转了圈,微笑道:“没什么好看的,陪我去下盘棋吧。”
韩瑞自然不会拒绝,走到主考官休息的官署,旁边是间考场,路过其中,也真是巧,就在门窗正对的位置,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听闻动静,钱丰本能抬头,见到的却是韩瑞灿烂的笑脸,顿时蒙了,怀疑的揉搓着眼睛,发现不是做梦,目送他走进主考官的房屋,钱丰心情汹涌澎湃,深深吸气,勉强压抑激荡的心情,突然有如神助,文思迸发,奋笔疾飞。
仿佛有所察觉,褚亮随口问道:“怎么,遇到熟人了?”
“是啊,一个世交。”韩瑞笑道。
嗯,褚亮也没有在意,取来棋盘,摆开阵势,两军对垒,却是象棋,韩瑞提供的新玩法,已经在权贵上层之中流行开来,不仅武将喜爱,一些尚武的文官,也迷恋不已,褚亮就是其中之一,以他的智慧,自然轻易的精通掌握,与人对局,所向披靡。
“京城之中,除了药师兄,李懋功,嗯,陛下也算。”褚亮叹气道:“还有你,再也无人是我的对手,寂寞啊。”
韩瑞满头黑线,这语气,好像已经天下无敌了,二话没说,驱车直上,一番鏖战,韩瑞发现,褚亮确实有自负的资格,走法虽然堂堂正正,中规中矩,但是却运筹帷幄,老谋深算,步步为营,一些时候,韩瑞明知道是对方的陷阱,也不得不往下跳。
当然,韩瑞也不是吃素的,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施展几个妙手,虽然不能反败为胜,但是保持和局,还是没有问题的。
收拾棋盘的时候,褚亮摇头叹道:“真是奇怪,你的下法,明明十分的平常普通,经常犯些简单的错误,可是关键时刻,却冒出几招天马行空,让人难以琢磨,防不胜防的妙法,真是让人……愤慨。”
“学士,是否再来?”韩瑞笑容可掬,也没有解释,后背却冒出冷汗,这些牛人的智商真高,看来再过些日子,什么残局妙手都不管用了。
“算了,暂且停下,待我想想破解之道。”褚亮说道,凭着超强的记忆力,慢慢的复盘,一步不差,让旁边的韩瑞心中大呼变态。
也太厉害了吧,韩瑞摇头叹气,褚亮这些人,大半辈子都与阴谋诡计打交道,又深谙兵法谋略,等他们熟悉透了,自己迟早会输的。
没有打扰褚亮的复盘,韩瑞百无聊赖的打量房屋,忽然书案散乱搁放着几块锦帛,隐约好像附有朱红玉玺大印,韩瑞怦然心动,望了眼褚亮,却没有勇气过去观看。
心中犹豫不决,也是种折磨,过了许久,见到褚亮仍成寻思棋道,韩瑞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轻声道:“学士,我出去走走。”
嗯,褚亮含糊应声,没有抬头,待到韩瑞走出房门,才轻笑自语:“这小子,倒也正直,看就看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反正,考得再好,也未必是按照成绩录才取士,褚亮摇了摇头,莫名叹惜,继续琢磨起来。
进士科的考场,三场考试,分别是贴经(填空)、杂文(诗赋)、策问,贴经十道,答对其中四个合格,杂文要求诗赋各一,策问五篇,自然是最难回答的,而且,要过了第一场,才能参加第二场,却是比其他科目严格。
现在是第一场,考的是贴经,填空补缺,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反正考较的是记忆力,只要考生背熟**,轻易可以作答出来,韩瑞了房屋,坦然自若的进了钱丰所在考场,故意从对边走起,仔细观察题目,对照答案,心中有数,慢慢的走近钱丰,瞄了两眼答卷,也不多说什么,悠悠走了。
钱丰瞥视,发现韩瑞隐秘的手势,心中欣然,看来自己勤学苦读没有白费,对答正确,没有差错,可以放心了。
悠悠转了两圈,韩瑞回到房屋,却听褚亮懒洋洋问道:“什么时辰了?”
韩瑞望了眼日壁,估算道:“巳时末,准备午时了。”
“哦,真慢。”褚亮抱怨说道,起身走到书案,随手将几块锦帛扔到旁边,抽了几页洁白笺纸,提拿了支笔管,沾染了些墨汁,随意涂抹起来。
韩瑞走近,锦帛的内容一览无遗,有意无意的,自然记在心上,褚亮忽然回头,似笑非笑道:“韩瑞,若是让你参加科举,你觉得自己是否可以得中?”
“这个……”韩瑞摇头道:“不怎么好确定。”科举黑幕那么多,连进士及第的名额都是内定的,谁知道考不考得上。
褚亮笑道:“若是公平公正,择优录取,你觉得自己有多大的把握?”
“如果是这样,我自己肯定觉得是十成把握。”韩瑞狡黠说道:“不过,批阅试卷的可不是我自己,决定权在学士手上,却是不好确定。”
“简单,你考个给我批阅,不就成了吗。”褚亮饶有兴趣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 圣览
第二百八十一章 圣览
“自然是没有问题,可是时辰好像不够了。(…)”韩瑞笑道,心里也想测试下,自己的学问处于什么水平之中。
“好像也是。”褚亮沉吟了下,微笑道:“贴经你看过答案了,不用理会,至于诗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没有必要,直接作答策问就行。”
其实,开始的时候,进士科只考策问而已,后来才多加了贴经与杂文两场,不过皇帝百官最为重视的,还是策问对答,考察生贡士子对于治理国家的看法,若是足够优秀,就是没有背景,也能够录用,要是一般,就要看考官的心情了。
策问五篇,可以答完,也可以只答一篇,只要优异,入得了考官法眼,进士及第也不是什么幻想,应了褚亮之请,韩瑞也不推辞,跪坐案前,拿起了试题锦帛,认真思索起来,片刻之后,才拿起纸笔,仔细对答。
褚亮微笑,也没有凑近打扰,继续涂抹自己的字画,时间悠悠而过,很快就是日落时分,考场之中,大部分的士子,都已经交卷退去,也有零零星星几人,分散各地,愁眉苦脸,抓耳挠腮,企图作最后的挣扎。
不管怎样说,十道贴经题目,给足了时间,到了最后也作答不出,那么也怪不了别人了,酉时三刻,在主考官褚亮的示意下,书吏敲起了通鼓,反正考试结束,准备封卷退场,至于交不交卷,随意。
势比人强,很是无奈,那些考生乖乖交卷,心里没底,回去之后,多半是祈求神明开眼,最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侥幸过关,可惜,这种机率很小,几乎没有,唯一让他们感到安慰的,就是书吏并没有因为他们最后交卷,就把他们的卷子扔了。
而是全部收齐,连夜批改,明日完工,后天放榜,大后天继续第二场考试,想必这三天时间之内,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够定下心神看书,再有把握,在榜单没有发放之前,心里肯定是七上八下,安稳不起来。
在郑府,钱丰就是这种焦虑的心情,左等右盼,稍有风吹草动,就以为是韩瑞回来了,连忙引颈观看,往往失望不已,郑仁基摇头,却有些理解他的心情,没有责怪之意。
“姑爷回来了。”
华灯初上,听到外面仆役的叫声,钱丰跳了起来,疾步而出,郑仁基叹声道:“到底是年轻人呀,毛毛躁躁,性子不够沉稳,没有泰山崩于前……”
“二十一郎,怎样?”
舒展懒腰,韩瑞悠悠走来,忽然眼前昏暗,多了道黑影,顿时吓了跳,定晴发现是钱丰之后,韩瑞揉了下手腕,微笑道:“不用担心,你过了。”
其实,试卷根本没有批阅完成,但是对照那么多答案,韩瑞自然清楚,钱丰作答没错,肯定会合格通过,顺利参加第二场考试。
“知道,呵呵,我就知道。”钱丰笑容灿烂,其实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又翻书逐一检查,自己都答对了,但是心里总是有那么丝缕惶恐不安,现在,终于安稳了。
“好了,先去用膳,中午的时候,只啃了几块胡饼,弄得现在饥肠辘辘,难受……”
韩瑞埋怨起来,到偏厅填饱了肚子,泡了个温汤,浑身通透,疲惫之意,一扫而空。
残月,斜挂半空,夜色深邃,神秘异常,星星不多,没有了皓月的辉映,却显得更加的明亮,一闪一烁,晶莹可爱。后院凉亭之中,夜风徐徐,轻拂而来,多了分凉意,身穿宽厚的袍服,半倚藤榻,韩瑞眼睛微闭,静静聆听,风在吟,虫在鸣,钱丰在叽叽喳喳。
“……在考场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答完了,贴经什么的,对我来说,实在太简单了,根本没有丝毫的难度。”钱丰说道,比手划脚,口沫横飞,意气风发,得意洋洋。
懒散的打了个呵欠,韩瑞平静说道:“就像你说的,贴经十分简单,相信不只是你,其他生贡,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肯定会轻易通过,关键在于第二、三场。”
呃,钱丰立即没有声响,若有所思,
“三天后考杂文,诗与赋,你应该没有问题吧。”韩瑞试问道。
“诗,肯定没有问题。”钱丰拍胸,随之喟然道:“至于赋,就有些难了。”
“难,就去多练多写,多做功课,总有好处的。”韩瑞轻声道:“要不,我给你定个题目, 试着写几篇。”
心头悸动,钱丰眼睛闪亮,对韩瑞对望片刻,踌躇说道:“二十一郎,其实,诗,我也不怎么在行。”
嘴角微弯,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韩瑞从容说道:“一样的,一个题目就够了。”
明白了,钱丰点头,起身回房休息,步伐非常轻快。抬头仰望深沉的夜空,韩瑞喃喃自语,果然,最先违反规则的,往往是制定规则的人,自己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
时光易逝,转眼就到了二月,尽管只是过了半个月,但是春节元宵的热闹,依稀残留在记忆之中,却仿佛过了很久,经过了一个月的照射,山峰坳谷之中的积雪,也慢慢融化了,春寒料峭,碧翠的嫩芽渐渐抽长,万物复苏的季节,天是蓝,地是绿的,水处于两者之间,清澈透明,蓝绿相间,连鱼儿也给染成了同样的色彩。
*光明媚,风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