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客气之语,韩瑞自己都没当回事,长孙无忌却好像信以为真,笑呵呵道:“照拂也非不能,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韩瑞惊愕,反应也不慢,拱手道:“如何表现,请国公明示。”
“菊花品格高尚,不逢迎风雅,敢于傲雪凌霜,即使是残菊,也悬挂枝头,挺然不落,依旧含香吐芳。”长孙无忌侃侃而谈,微笑道:“你刚才不就是用菊花的清雅倔强,来比喻自己的君子之节么,我也是喜菊之人,你若是能多作几首,供我鉴赏,以后在京城遇到什么事情,尽管报出我的名号,肯定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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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别走了
韩瑞脸色古怪,长孙无忌的语气,那么像道上的绿林好汉,带头大哥。(…)
“国舅不是在强人所难么,一首佳作已经难能可贵了,更加不用说几首。”人群之中有人悄声道:“他肯定是不小心得罪了国舅,不然也不会受此刁难。”
“真是可怜。”
“瞧人家长得俊俏,又有才气,心痛了吧,嘻嘻。”
轻言嬉笑,指指点点,以青春少女居多,毕竟已是妙龄,也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何尝没有幻想过,自己未来夫君是什么模样,韩瑞的条件还算不错,符合她们的评选标准,可惜就是已经给人定下了。
“曲水游觞,风雅非常,国舅此来,莫不是也想参与其中。”郑淖约忽然问道,却是想给韩瑞解围。
嗯,长孙无忌自然明白,目光掠过,在韩瑞与郑淖约身上来回移动,以他的精明,自然能瞧出两人之间的情愫,况且未开口之前,就已经见到他们同席而坐,执手相依,谁会相信其中没有丝毫的暧昧关系。
小子,难道不清楚其中厉害干系,或者本身就是个贪恋美色,不顾前程之人。
长孙无忌心中揣测,微笑说道:“若是有暇,自然乐于从命,可惜现在……皇后亲临,鸾驾于厅阁之中,派我来传个口讯,请诸位夫人、娘子,移步小叙。”
“皇后来了,怎能轻慢,我等快些前去拜见吧。”
其实,长孙无忌多半是来找长乐公主与儿子的,其他人只是附带而已,但是听到皇后来了,人群之中,犹如平静如镜的湖面,突然抛了块石头,卷起了阵阵涟漪,贵妇丽人神态各异,或兴奋,或紧张,听闻这个消息,哪里还有心思再等在这里,若不是见到长孙无忌与长乐公主还未动身,恐怕已经忍耐不住,先行离去了。
“不必着急,去拜见皇后的人多着呢,什么时候才轮到你们,不如留下来,陪长孙国舅鉴赏菊诗,权当消磨等候的时间好了。”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声音,轻蔑的意味显露无疑。
尽管清楚,这人说的十分有道理,但还是引得不少人怒目而视,毕竟皇后什么时候接见,那是时间问题,不去恭候的话,那就是态度问题,最重要的是,那人的语气轻蔑,就算不是针对自己,听着却感觉不爽。
“赵节,桂阳公主的长子,开国县男。”
“那就那个纨绔,听说很骄横的。”
“经常惹是生非,没少进宗正寺领罚,若不是看在桂阳公主的面子上,恐怕连爵位都被剥夺了,想当年附马赵慈景,是何等的出众……”一个贵妇人目光憧憬,叹息说道:“生出的儿子,怎么这般差劲。”
桂阳公主,太上皇李渊的第五个女儿,附马赵慈景也是个出名的美男子,仰慕者不少,夫妻两人的感情不错,生了两个儿子赵节、赵斌,后来李渊起兵,赵慈景壮烈牺牲,以唐代的风气,以及桂阳公主的身份,很自然就改嫁了。
桂阳公主的现任丈夫叫杨师道,是隋朝的宗室,条件相当不错,出身高贵,多才多艺,脾气又好,夫妻感情仍然不错,又生了个儿子,可以想象,赵节的处境是多么的尴尬,尽管后爹待他不错,但怎能与亲爹相比。
身世那么悲剧,性格偏执也正常,韩瑞感叹,心肠软了,决定原谅赵节的无礼。
众人窃窃私语,微声议论,以为当事人不会听到,却不会料到,赵节心里多么敏感,根本不用聆听,就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心中自然恼火,只因在长孙无忌与长乐公主面前,不敢造次,置若罔闻。
不过见到韩瑞瞥来的怜悯目光,赵节微微愕然,顿时怒火中烧,自己还没那么悲惨,让那个小子替自己可怜。
“看什么看,作你的诗吧,写不出来,赶紧滚开,别留下碍眼。”
赵节声音暴躁,没有丝毫贵族风度,让许多人摇头不已,连长孙无忌也皱起眉头,淡声说道:“年轻人,固然血气方刚,但不能持凶斗勇,逞一时之气,桂阳公主也陪同皇后来了,你不过去给她请安么。”
一听母亲的名字,犹如一盆冷水泼来,赵节慢慢的冷静下来,忍气拱手说道:“是,谢谢国舅提醒,我立即就去。”
寥寥几句,平息了场风波,对于长孙无忌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摸着圆润的肚腩,好像没有了听诗的心情,笑语说道:“诸位夫人娘子,你们体态轻盈,身轻似燕,自然要走快几步,我可不成,走两步,就要歇一步,不能陪你们步行了。”
伸手唤来辇架,长孙无忌笑道:“长乐,皇后在等你,快些去吧。”
长乐公主柔声答应,接到父亲的眼色,长孙冲连忙上前陪行,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而去,旁边的贵妇丽人见状,自然不会迟疑,连忙随行。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曲水流觞肯定也玩不成,韩瑞微笑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是跟上去,还是转移阵地,继续赏花观景。”
眸光轻柔,郑淖约说道:“皇后来了,岂能失礼,自然要前去拜见。”
“那好,我们也跟上吧。”韩瑞说道,十分自然,牵上了美女的柔软纤手,郑淖约眸光盈溢,象征似的挣脱了下,就毫无声息,默默随行。
与郑淖约单独相处,韩瑞的心情又重新开始舒畅起来,只觉得看什么都顺眼,一路慢行,仔细欣赏着色彩斑斓,竞相怒放,粉红、雪白,娇艳的鲜花,在风中招摇,散发出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来到阁楼之前,却见众多贵妇丽人,游散于走廊、亭台、草坪之中,或相聚言笑,或欣赏盆栽花朵,神情各异,不足而一,却是有意无意,把自己认为最美丽的姿态,呈现出来,而且,不时回眸轻盼,望着一个清瘦俊雅的男子。
当然,这人不是李承乾,只见他在视野最宽广的阁楼台阶之前,手里执笔,时而抬头观望,时而伏案勾勒,神情严谨而认真,速度也不慢,略用笔墨,淡抹着彩,就将某个少女丽人最美妙的姿势、容貌勾画出来。
一幅毕了,自有宫女小心卷起,走进阁楼,呈献给长孙皇后观赏,再之后,就摆在皇太子李承乾的案上,供其择选。
那个清瘦俊雅男子,自然就是所谓的宫廷画师,有王昭君的事例在前,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有心求他把自己画得美丽些,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上前开口,只有阎婉儿,似乎不知道避讳,上前搭讪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留在旁帮忙递笔磨墨,岂非明目张胆的讨好。
“狐媚子,真不要脸。”
“不能让她专美于前,我们也去。”
一阵诽议,心里阴暗的人,害怕在阎婉儿的劝诱下,宫廷画师会把自己丑化了,纷纷响应,却给人拦了下来。
“你说……他就是将作少监阎立本?”韩瑞说道,颇有几分惊喜,毕竟在后世,相对阎立德来说,阎立本的名声更加响亮,他的绘画,线条刚劲有力,神采如生,色彩古雅沉着,人物神态刻画细致,倍受推重,被列为神品。
机会在前,韩瑞动心了,想上前观摩下所谓的神作,郑淖约稍微犹豫,颔首答应,两人携手而去。片刻,听到旁边传来动静,阎婉儿抬头,露出甜美的笑容,轻声道:“郑姐姐,你们来了。”
“婉儿,虽然阎少监是你叔父,但是此时……你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妥。”郑淖约悄声说道:“傻丫头,也不知道避嫌。”
“嘻嘻,不怕。”阎婉儿掩袖轻笑,纤指微指桌案,细声道:“姐姐你看,叔父是在画些什么。”
“什么?”郑淖约迷惑,美眸望去,立即浮现几分讶意。
阎立本根本不是在描绘少女的容貌,而是在勾画芙蓉园中的景色,尽管他以绘制人物画见长,但是触类旁通,山水景色画的水平也差不到哪里去,以十分细致的手法,将园中的美景勾描出来,非常写意,气韵生动。
“这位公子,你也懂画么?”
见到韩瑞在旁边安静观望,一副津津有味,顶礼膜拜的模样,阎立本自然有些得意,颇有几分遇到知己的感觉。
韩瑞十分诚实,摇头说道:“不懂。”
不懂你瞎啧个什么劲,阎立本瞪眼,良好的印象顿时消散大半,继续伏案绘画,不再理会韩瑞了。
一边,郑淖约轻声道:“婉儿,阎少监这是……”
“其实,叔父早就画好图了,又不想回将作监,所以装模作样的偷懒。”阎婉儿笑嘻嘻的解释道。
“什么偷懒。”耳朵灵敏,阎立本搁笔抬头,板着脸训道:“某是奉令行事,忠于职守,婉儿越来越不懂事,平日真是白疼你了。”
阎婉儿悄然吐舌,模样可爱,无声地反驳起来。
摇了摇头,觉得不应该与小孩子计较,阎立本继续绘画起来,却听韩瑞失望叹气,对郑淖约说道:“我们走吧,过去看那些菊花。”
阎立本立即皱眉,自己画的就是菊花,他却要过去看,分明是讽刺自己画得不够逼真,不过如此而已,阎家兄弟,其中阎立德以建筑闻名,而阎立本的绘画深受世人追捧,心里自然有几分傲气,当下干脆掷笔,愤然道:“小子,我的画有哪里不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别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顺手涂鸦
阎家的出身不低,自北周时起,世代为高贵,属于关陇集团,阎氏兄弟的父亲阎毗娶北周武帝的女儿清都公主,真要计算起来,阎家与李世民肯定能攀上层亲戚关系,更加不用说阎立本,本身就是京城知名人物,达官权贵争相求画的对象,几重身份,纵然官职不大,但是影响力却不容小觑。(…)
韩瑞不明所以,郑淖约却心知肚明,轻扯了他的衣袖,盈盈敛身,赔罪道:“阎少监,他只是无心之过,不懂品画,而且见识浅薄,不通人情,请你原谅他吧。”
“叔父,你宽宏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阎婉儿也在旁边娇声软语劝解起来。
也清楚两人是为自己开脱,不过没有必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差吧,韩瑞摸着鼻子,开口说道:“的确是不成比例呀。”
“什么比例?”阎立本皱眉道,消了半的怒气,又冒了出来。
“你自己看,花朵硕大无朋,堪比团扇,与实物不符。”不顾郑淖约使来的眼色,韩瑞指着图中篱笆旁边的那簇鲜花比划了下,然后又说道:“再瞧空中飞来啄枝的雀鸟,体形如同粗壮树干,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阎立本微愣,忽然放声笑了起来,畅快道:“原来你真是不懂,故意过来逗乐的吧。”
唉,瞧见两位美女瞥来的目光,韩瑞觉得自己真的很笨,明知道中国画讲究手法写意,虚实结合,自己偏要以西方素描、油画的标准,向阎立本提出意见,自然惹人笑话。
“好了,带这傻小子离开,免得扰了我的兴致。”阎立本挥手。
被人鄙视了,韩瑞很无语,如果有炭笔在的话,不介意炫耀一番,可惜……
“叔父,别这样说人家,他很厉害的。”阎婉儿小声辩解,软语道:“文学诗句,可是得到长孙国舅的赞扬,连虞秘监、魏侍中都交口称誉。”
“嗯……”阎立本瞄了眼韩瑞,若有所思道:“曾经看过篇文章,其中提到了句,术业有专攻,难道就是如此。”
“对,就是这样。”阎婉儿笑道。
“我不信。”阎立本毫不隐瞒自己的怀疑,摇头说道:“就他这般见识,才学能高到哪去,怕是谁家少年,故意吹捧出来,反正这等事情,也屡见不鲜了。”
“诶……”阎婉儿本想招呼韩瑞的,迟疑了下,却对郑淖约悄声道:“姐姐,你的未来夫君,不会真是草包吧。”
“小丫头也敢取笑我了。”
拧了下阎婉儿的腰肢,郑淖约拂捋秀发,淡然说道:“草包也没有办法,事到如今,唯有将就过了。”
声音不小,传到韩瑞耳中,再看到阎婉儿嬉笑,阎立本鄙视的模样,心里怎么能舒畅得起来,揉搓唇角,韩瑞说道:“阎少监图画虽好,但是还不够尽善完美,不如让我题诗一首,以增其色吧。”
“小子,凡事量力而行。”阎立本傲然说道:“莫污了我的好画。”
“叔父……”阎婉儿嗔怨起来。
阎立本无奈,嘀咕几句,筛选许久,才挑了幅“拙作”出来,那是幅娇艳牡丹盛开的图,因为画得过于妍丽,觉得有些庸俗,所以拿出来给韩瑞练手。
韩瑞轻笑,毛笔沾染浓墨,看都不看,就在画作的空白地方,挥洒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用的是王献之的一笔法草书,字与字之间,似断而连,一笔而下。
如果换成是虞世南、欧阳询,这等书法大家,功力深厚,写出来的字,肯定如同行云流水,十分赏心悦目,可惜韩瑞的毛笔字,无论行楷,都没有练到家,草书更加不用说,连小孩涂鸦都不如,只不过是区区几十个字,却乱七八糟,乌黑污抹,别谈美感,能勉强认出来,就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开始的时候,阎立本根本不屑观望,高傲昂首,见到韩瑞搁笔退下,目光才略移,乍看之下,立即痛心疾首,扑向案前,悲呼道:“我的画。”
“又在使坏。”郑淖约美眸翻白,媚意顿生。
嘿嘿,韩瑞笑容灿烂,当然不会否认。
“我就知道,不应该相信那小子的。”阎立本喃喃自语,双手轻颤,捧着如墨漆染的画卷,几乎就要泪流满面,不过在此之前,阎立本咬牙切齿,杀气腾腾看向韩瑞,显然不会忘记谁是罪魁祸首。
“惭愧,小子才疏学浅,一笔字更是难以见人,真是献丑了。”韩瑞赧声道,神态扭捏,表现出非常不好意思的模样。
噗嗤,阎婉儿掩袖窃笑,韩瑞的字,刚才她就见过,却也不差,怎会像现在这样乌涂,分明就是故意为之,尽管明白,她却没有点破,而是在旁看起热闹来。
“小子,你再装,说什么,我也不会原谅你了。”阎立本眼睛冒出火焰,寻思着怎么教训眼前这个可恶的小子。
“阎少监,皇后有请。”
宫女的声音,犹如一盆冷水,立即浇灭了阎立本的怒火,颇有几分慌乱,连衣裳都顾不上整理,就匆匆忙忙奔了进去。
穿越三层门廊,来到个宽敞的厅殿,正中位置,摆着一张可容人横卧的紫木龙凤床,上头铺着华丽的绣龙画凤椅垫和靠背,有七八个相貌秀美的宫女在旁边随时侍候。
精致的床上,其中两人并排而坐,一人身着素黄宽袍,绣有代表身份的龙纹形滚边,腰系一条紫色绸缎带,佩着一只双龙抢珠佩,身材魁梧,脸上挂着温和笑容,却有股难以言述的威严贵气。
在此人面前,阎立本好像连抬头的勇气也缺乏,垂头疾步而进,跪拜说道:“臣将作少监阎立本,参见陛下。”
难怪阎立本那么慌张急切,原来是李世民亲临,好像不想兴师动众,所以只对外宣称长孙皇后来了而已。
“不必拘礼。”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