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随着太宗的话茬而答的,没想到太宗话题一转,把责任归咎于臣下。房玄龄马上意识到太宗所为何因,忙离座叩首道:“陛下教训极是。”
太宗又道:
“朕发此言,欲公等诫勖子弟,使无愆过,即国家之幸也。从今之后,诸公不但要辅佐好太子,使之成为治世之良主,而且要教育好自家的子弟,使其成为治世之良臣。”
侍臣们听了,急忙拱手应承。太宗环视左右,把目光停在李祐身上,其他人如长孙无忌等不用再嘱咐也会尽心辅佐太子,独有这个李祐,太宗常常摸不着他的心思,于是从容对李祐说:
“朕求群臣可托幼孤者,无以逾公,公过去不负李密,想现在也不会负朕!”
李祐听出太宗话里有因,忙伏地叩头,啮指出血,流涕辞谢道:
“臣尝得暴疾,陛下自剪龙须,和之为药,以救臣命。臣累受陛下之洪恩,敢不肝脑涂地,以报万一!”
太宗见李祐说着说着哭了,忙令人把他扶回座位上,赐以御酒,李祐连饮数杯,不觉沉醉,伏在坐榻上不能起来。太宗心里暗暗点了点头,脱下身上的龙袍,对李治说:“给李爱卿盖上,别着凉了。”
李治忙过去接过御服,轻轻盖在李祐身上,太宗此举,引来侍臣们一片唏嘘之声,侍臣们交头接耳地称赞了一番。
太宗对新选的宝贝太子,可不敢再松懈了。让他常侍宫闱,以便随时教诲。在教育方法上,太宗一改过去只传授经义的抽象教学法,采取“遇物必有教谕”的生动教学法。吃饭的时候,太宗常常停下来,手拿着筷子,指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考问太子。
“怎样才能经常吃到这么好的御膳?”
太子李治嘴里边嚼着好吃的东西,边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知道。”
太宗随即教育道:
“你要知稼穑之艰难,抚民以静,爱民如子,使农不劝而耕者众,但得人民富足,国库充盈,则长有斯饭矣!”
李治听了,自然频频点头称是。饭后,太宗又怕太子积食,又带他到太液池逛逛。肚子撑得饱饱的李治,费力地爬上马背,刚打马要走,太宗又止住地问:“如何才能常有马骑?”李治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要知其劳逸,不竭其力,则常得乘之矣!”
李治听得似懂非懂,心说马累了,再换一匹马不就得了。太宗见他不晓事的样子,继续阐述道:
“骑马有如驭民,只有少用民力,给民以休养生息的机会,这样才能保持你长久的统治。”
这下李治听懂了,急忙点头表示明白。来到太液池,父子俩弃马上船,龙船荡荡,碧水悠悠,太宗又不失时机地教导李治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犹舟也,民犹水也”。
船到对岸,父子俩来到一棵银杏树下歇息,太宗问李治:“你知道为什么四夷都称我为‘天可汗’,百姓群臣都称我为‘明主’吗?”
“那是因为他们都怕父皇。”李治说完又觉不妥,忙又改口道,“那是因为父皇本事大!”
太宗呵呵一笑,站起身来,用手拍拍那棵笔直的银杏树说:“木从绳则直,人从谏则圣。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只有虚心纳谏,才能谨慎施政,方至功业兴隆。”
太子李治常侍宫闱,经常与父王同起同坐,固然学了不少东西,但无疑问又疏远了东宫僚属,黄门侍郎刘洎及时上书道:
“太子年幼,应宜勤学问,亲师友,今入侍宫闱,动逾旬朔,师保以下,接对甚希。伏惟少抑下流之爱,弘远大之规,则海内幸甚!”太宗这才发现自己揽得太多了,忙命刘洎、褚遂良、马周等人每日更番诣诸东宫与太子谈论游处。
李治字为善,人如其名,跟着刘洎等人也学了不少孝义的道理,不几天就上表为幽禁中的李承乾、李泰求情,称两个哥哥——“衣服不过随身,饮食不能适口,幽忧可悯,乞敕有司,优加供给。”
太宗览表既觉欣慰,又觉凄恻,拿着表对长孙无忌等几个亲近大臣说:
“人道雉奴仁厚,果如其然。李承乾、李泰有一半像雉奴,又何致有今日。现在看来,立雉奴为太子还是对的,可保李承乾与泰两无恙矣,若立泰,则李承乾与雉奴两不全。”
太宗把储君之事安排好,心下渐觉安逸,想长孙皇后去世已久,后宫妃嫔们也已老不堪用,乃下令在全国范围内选美。选美又忙了几个月,搜罗到上千名美女,这些女子大多默默无名,黯然一生,只有徐惠、武媚娘在青史上留下了鼎鼎大名。
徐惠,湖州人,生下来五个月就能说话,四岁开始学《论语》、《诗经》,八岁就能写文章。其父徐孝德,曾经让女儿仿《离骚》写一首诗,小惠立笔而成,其文曰:
小山篇
仰幽岩而流盼,
抚桂枝以凝想。
将千龄兮此遇,
荃何为兮独往?
徐孝德看了大惊,知道女儿的才学盖也盖不住,于是将其诗作结集刊印。由此徐惠才名大振,传,传,传到太宗那里,一道诏书,召为才人,并擢其父为水部员外郎。
徐惠才学出众,为人也非常贤淑。雅好读书,手未尝释卷。太宗非常喜欢她。有一次南方送来飞马新鲜荔枝,太宗不舍得吃,召徐惠来尝,打发人叫了二三遍,徐惠还迟迟不到,直到太宗发怒,才姗姗来迟。徐惠见太宗满面怒容,于是抿嘴一笑,抓住太宗的龙袖吟道:
进陛下
朝来临镜台,
妆罢暂徘徊。
千金始一笑,
一召讵能来?
徐惠才思敏捷,大抵如此,太宗见徐惠如此可爱,转怒为笑,揽徐惠于腿上,亲手喂她荔枝。此后不久,徐惠即由才人升为充容。
相比徐惠,武媚娘就显得刚性多了。媚娘乃并州文水人,父亲是前兵部尚书武士彟。武士彟去世后,其家道中落,媚娘与母亲住在乡下,郁郁不得志,闻皇上选美,十四岁的媚娘千方百计使其芳名上达于圣听,选中后,母杨氏泣别,媚娘脸色自如,说母亲:
“见天子焉知非福,何必做儿女悲态?”
媚娘入宫后,即被封为才人。但媚娘的目标不只是这些,千方百计想讨太宗的喜欢,无奈后宫美女太多,竞争的太厉害,媚娘总是难以如愿。
这天闲来无事,太宗领着一帮年轻的嫔妃到后苑玩,太宗有了兴致,命人牵来心爱的宝马“狮子骢”,准备骑上去跑上两圈。
太宗不骑,这狮子骢也没人敢骑,好久没人骑了,狮子骢有些怕生,太宗刚一靠近,狮子骢忽然咴咴直叫,腾地一下跃起,直尥蹶子,后蹄险些踢到太宗的裆部,吓得左右急忙把太宗拉回。
马倌吓得脸色煞白,举鞭喝斥狮子骢,狮子骢也发起了脾气,暴跳如雷,打圈子磨弯子,连踢带咬,想挣脱辔头,一走了之。太宗见自己的爱骑不给面子,连连搓手,嘴里咕哝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时武媚娘随侍,以为是表现自己的好机会,于是款步上前,拱手奏道:
“妾能制之!”
太宗不相信地望了望眼前的媚娘,说:“你一个小小的女流之辈,有何办法?”
武媚娘得意地说出自己的办法:
“妾有三宝可以制它,一开始用铁鞭猛抽,如果不见效,就用铁锤猛砸,再不服气,干脆用匕首割了它的喉咙!”
太宗一听,白了她一眼,转身离去,武媚娘本想以过人的胆识博得皇帝的青睐,但她没想到太宗本身就是一个刚强的人,所喜欢的大都是长孙皇后、徐惠这类柔顺的女性,如武媚娘这类的刚性之人,根本难入太宗的眼睛,所以胸怀大志、心术万端的武媚娘反不如一同入宫的徐惠走得顺。
太宗毕竟是太宗,一向爱护臣下,善于用人,他自己纳了妃嫔,也没忘记自己的老部下,这天召来尉迟敬德,问他:“闻卿在家炼丹药,服云母,听道士讲《黄庭经》,效果如何?对长寿有益吗?”
此时尉迟敬德也有五十多岁了,却显得面目丰腴,双目炯炯有神。听太宗问话,尉迟敬德笑道:“陛下看我的脸色就知道了。”
“嗯,”太宗点点头,“比当年咱风餐露宿,四处征战的时候人显得白皙多了。”
尉迟敬德能安分守己,善自奉养,不惹事生非,这让太宗非常高兴,于是笑眯眯地对尉迟敬德说:
“朕想以一个公主许你为妻,怎么样啊?”
尉迟敬德心里说:娶妻娶公主,无事扰官府,我尉迟敬德现在活得挺滋润,要你一个公主添什么累赘?想到此,尉迟敬德叩头谢道:
“陛下爱臣,臣心里知道。臣妻虽鄙陋,相互共贫贱久矣,臣虽不学,闻古人富不易妻,此非臣所愿也。”
见尉迟敬德不愿娶公主,太宗颇觉意外,但此等事又不便勉强,便打着哈哈说:
“卿学养生,还真学出门道来了,这样吧,朕赐你一班女乐,你领回家去,以自娱。”
“谢主隆恩!”
一天,太宗叫人召来了左卫大将军薛万彻,开门见山对他说:
“万彻啊,朕欲使一个公主与你为妻,你可不要推辞啊?”
薛万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满脸通红,伏地叩头,嗫嚅着说:
“陛下别拿臣开玩笑哦。”
“君无戏言,朕怎么会拿你开玩笑!”太宗哈哈大笑。当年“玄武门之变”后,太宗之所以召用薛万彻,就是看中薛万彻的心肠耿直,迂讷惹愚,这样的人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对你耍心眼。当明白眼前的事是真的后,万彻直抹眼泪,接近五十岁的人了,还能当上驸马,娶个美貌娇嫩的公主。叫谁谁不高兴啊?“万彻,你家里的那个老婆怎么办啊?”太宗问道。
“好办,好办!”万彻急忙应道,“我把她打发回老家就得了。”
“用不着,”太宗大度地说,“把老妻降为偏房就行了。”
“敢问陛下许我以哪位公主啊?”万彻心里惴惴,心说,别会让我娶死杜荷留下的阳城公主吧?
“说了半天,正事忘了。”太宗拍拍脑袋说,“朕许你的是朕的御妹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是高祖第十五女,待字闺中,美貌如花,万彻喜得浑身直痒痒,心说,从此以后我就和皇上平辈分,我是皇上的亲妹夫了。计议已定,择日结婚。结婚那天,王亲国戚、文武百官自是都来祝贺,长安城也为之喧闹了好几天。高官得坐,附马得骑,薛万彻也觉洪福齐天,艳福不浅,高兴地多少天都合不拢嘴。
一连几天酒场不断,这天薛万彻好容易倒出空来,清醒清醒,心说该好好伺候伺候公主了,自从新婚之夜稀里糊涂之后,还没有好好疼疼公主呢。万彻信步来到后堂,公主正在对镜梳妆,万彻放慢脚步走过去,叫一声:“公主。”
公主回头一看是他,闭一下眼,抿一下嘴,拂袖走入室。公主好像有些不高兴,薛万彻拔脚想跟进去,让公主的奶娘给挡住了。
“怎么啦?”薛万彻指着里面焦急地问。
“不怎么。”奶娘摔摔打打地说,“往后吃饭你在前厅吃,公主在后堂吃。另外,公主身体不好,非召不得擅入。”
“到底怎么啦?”薛万彻追着奶娘,摊着手说,“我万彻哪点对不起公主了?”
“走,走。”奶娘也是宫里的人,从小把公主奶大,口气大得很,边把薛万彻往门外推,边说,“皇帝也是,把好好的一个如花的妹妹,嫁给一个半大老头子!”
薛万彻被推到门外,门“哐”地一声关上了。薛万彻在门外愣了半晌,摸摸自己暗起皱纹的脸,心说,我这样年纪的人,忽然被召为驸马,必然是有得又有失啊!
不咸不淡地过了几个月,这天在玄武门,太宗碰见薛万彻,叫住他问道:
“听说公主不与你同席者数月,是怎么一回事啊?”
薛万彻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脸,苦笑道:
“我比公主大二十多岁,人长得又老相,不比别的公主的驸马年轻漂亮,公主因此有些不喜。”
“年轻漂亮也不能当饭吃啊!”太宗哈哈笑道,“爱卿不用担心,这事我帮你解决。”
不几天,太宗在后宫大摆筵席,召在京的十多位驸马携同公主前来赴宴。
接到通知,公主驸马们都梳妆打扮一番,新装整齐地赶来了,惟有丹阳公主拖拖拉拉,和驸马薛万彻,一个坐车,一个骑马,最后一个来到宴上。一见面,那些嘴快的公主就打趣道:“丹阳俩口子怎么这么慢啊,按理说新婚夫妻动作理应比我们快啊!”
一些嘴损的就说:
“老夫少妻,事没个准哦!”
丹阳公主听了,脸憋得通红,忙找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大家都是成双成对,薛万彻也只得硬着头皮挨着公主坐下。公主们聚在一块话就是多,大家叽叽喳喳,家长里短,说三道四,再看那些年轻的驸马们,一个个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看着别的公主们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地样子,坐在角落里的丹阳公主难过得差点哭出来。
酒宴开始了,太宗频频举杯,公主驸马也都是一家人,大家推杯换盏,无拘无束地喝起来。席间,太宗谈到现在的幸福生活,谈到创立国家的艰难,谈到唐初平边战史,太宗感叹地说:“那真是九死一生啊,你们一些年轻的不知道,万彻可亲身经历过,就说当年窦建德率二十万骑寇范阳,当时敌兵有的已爬上城垛口,眼见城破,万彻率百十余人的敢死队,出地道来到城外,袭击敌人,吓得敌人惊溃而去……”
说到这里,太宗好像才发现驸马薛万彻坐在后排,忙站起身来,叫道:
“丹阳、万彻到这边坐,到朕的跟前来!那旮旯里不是你俩坐的地方。”
薛万彻脸上放光,气宇轩昂地走过来,丹阳公主也陪着夫君坐在太宗身边,太宗继续发着感慨:
“与李祐击薛延陀时,与虏战碛南,万彻率数百骑为先锋,绕击阵后,虏顾见,遂溃,是役斩敌首三千级,获马一万五千匹。万彻,你怎么浑身都是胆哟?”
薛万彻憨厚地笑,拱手道:“人生在世,理应忠君报国,男子汉自当效命于沙场!”
太宗频频点头,亲手端起一杯御酒,赐给薛万彻道:“当今名将,也就是李祐、江夏王道宗和你了,三人之中,数你的官最低,朕将封你为右武卫大将军。”
众人一听,都以羡慕的目光看着薛万彻,太宗又笑着对丹阳公主说:
“众驸马中,就数你的夫君功劳最大,官职最高啊!”丹阳公主忧郁的脸早已舒展开来,听皇兄这一说,低下头羞涩地一笑。
接下来开怀畅饮,丹阳公主两口子无疑被推到了最前面的台面上,大家争相向他俩敬酒。太宗意犹未尽,好戏唱到底,招手叫人拿来一个大槊,对众驸马说:
“朕想试试你们谁的力气最大,身体最好,大家来玩一拔槊的游戏,看谁能比过谁,谁最后赢了朕的佩刀就赐给他。”
皇帝的佩刀是御制宝刀,做工精细,削铁如泥,刀鞘和把手上镶着金龙和数枚宝石,价值连城,谁不想要啊!年轻的驸马们都会点花拳绣腿,都往手心里吐着唾沫,伸胳膊捋腿,跃跃欲试。殿中的空地上,大家轮流上场,二个人二个人开始握槊拔河,几轮淘汰赛下来,那些徒有外表的年轻驸马们纷纷败下阵来,场上只剩下太宗和薛万彻,薛万彻耿直,根本不给皇帝留面子,太宗本无心赢薛万彻,君臣两个吭哧吭哧较了一番劲,太宗即佯装失败,摆手休战,感叹地对薛万彻说:
“哎呀,朕还不如你有劲呢!来呀!把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