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人不得耕种。势必乏食,现在不如屡遣偏师,扰其边疆,令他东奔西走,无遐农事。不出数年,即会千里萧条,人心离散,鸭绿江北,可不战自定了。”
太宗以为良策,贞观二十一年(647年),令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邱道行军大总管,右武侯将军李海岸为副,率兵万人,乘楼船由莱州泛海入高丽。又遣太子詹事李祐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左武卫将军孙贰朗为副,率兵三千人,会同营州都督府兵,自新城道入高丽,水陆两路并进,侵扰敌人。李祐军渡过辽河,直捣南苏城,高丽兵背城作战,为唐军所破。李祐命纵火毁敌城郭。高丽兵善守,外部被毁,又固守内城,李祐率军攻打数日,不见成效,于是引兵退回国内。
牛进达这一路军倒很顺利,累战皆胜,攻克石城,又进兵至积利城下,高丽兵出城迎战,李海岸乘敌未稳,麾军猛击,一鼓作气,击败高丽兵,斩首二千级。高丽兵缩回城内,军民合力死守。牛进达料难速下,也引兵航海退回国内,与李祐军依次复旨。
此次以少量兵力侵扰高丽,虽无大功,亦无大失。太宗伐高丽之心不死,老想在垂暮之年,彻底解决高丽的问题,于是拟发第二次东征令。先敕宋州刺史王波利等发江南十二州工人造大船数百艘,预作战备。越明年,新罗女王金善德卒,太宗遣使封其妹真德为柱国,乐浪郡王。接着又命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卫将军裴行方为副总管,将兵三万乘楼船战舰,自莱州泛海,以击高丽。
东师方发,在西方太宗也展开了争斗,时龟兹五伐叠卒,其弟诃黎布失毕立,时常侵扰邻国,太宗闻之大怒,诏左骁卫大将军阿中那社尔、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安西都护郭孝恪等将兵击之。
兵都派出去了,太宗又以翠微宫依山而建,场地狭小,不足以容纳百官居住,命于宜春之凰凰谷再营一处玉华宫。玉华宫规模浩大,除内宫外,又设太子宫、百司,殿宇连山遍野,所费巨亿。数次调兵征讨四夷,又大修宫室,弄得百姓劳怨,太宗晚年脾气又不太好,群臣中无人敢切谏。这时后宫充容徐惠站出来了,接连三番上书极谏——
“妾闻以力服人,不如以德服人。善以德服人者,逸而顺;以力服人者,劳且逆也。今陛下既东征高丽,复欲西讨龟兹,捐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从,丧已成之我军,妾窃疑之。昔秦皇并吞六国,反速危亡之基,晋武奄有三方,反成覆败之业,岂非矜功恃大,弃德轻邦,图利忘危,肆情纵欲之所致乎?是故地广者,非常安之术也,人劳者,乃易乱之源也。……”“翠微、玉华等宫,虽因山藉水,无筑构之苦,而工力和僦,不谓无烦。有道之君,以逸之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
“伎巧为丧国斧斤,珠玉为荡心鸠毒,侈丽纤美,不可以不遇。志骄于业秦,体逸于时安。妾充役后宫,何敢与闻外政?但心所谓危,不敢不告,宁贻越俎之诛,勿蹈噬脐之悔。伏愿陛下俯察迩言,息事宁人,以安天下,则不胜幸甚!”徐惠写了奏疏,来到寝宫,郑重其事地递到太宗手里,恭恭敬敬立在一边,等着太宗把疏看完。徐惠才二十出头,人长得亭亭玉立,可亲可敬,而且为人简约,才华卓著,每发言都显得恳切精诣,太宗非常喜欢她,不得不认真阅读和考虑她所提的一些意见。不久,太宗做出决定,依徐惠的意思,暂将西征事搁起。此时薛万彻已渡过鸭绿江,击败一些高丽守兵,太宗亦飞诏召还,咸令休息。
太宗年已四十九岁了,感觉身体大不如以前,病病恹恹的,常觉提不起精神。朝政大事大多托付给太子,太宗只是在新建的玉华宫休养流连。
这日,太宗正在徐妃的搀扶下在后苑看山望水,长孙无忌赶来奏道:“司空房玄龄大人病笃。”
太宗一听,身子摇晃了一下,泪流了下来。指示无忌:
“玄龄乃我心腹,速召来玉华宫,朕亲自看着御医给他治病。”太宗幸玉华宫,房玄龄为京师留守,是太宗的一个老看家的,此次病的不轻,自知不久于人世,见诏后,即携同家人连夜赶来。房玄龄病得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太宗特命肩舆入殿,至御座侧乃下。
望着房玄龄一脸病容,想想自己也垂垂老矣,太宗不由地执住房玄龄的手,流着泪说:“玄龄啊,你我君臣共处三十多年,你从来没有顶撞过我,我可数次微遣你归第啊。”
玄龄挣扎着与太宗行礼,只是口称万岁而已。回到住处,一向办事小心的房玄龄对儿子们说道:
“吾受主上厚恩,今天下无事,惟东征未果,群臣莫敢谏,吾知而不言。死有余责。”房玄龄知太宗征高丽之心不死,不定哪天又要派发大军,于是不顾病中体弱,强撑身体,提笔切谏道:
“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功名威德亦可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且陛下每决一重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膳,止音乐者,重人命也。今驱无罪之士卒,委之锋刀之下,使肝脑涂地,独不可悯乎!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他日能为中国患,除之可也。今无此三条而坐烦中国,内为前代雪耻,外为新罗报仇,岂非所存者小,所损者大乎!愿陛下许高丽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臣旦夕入地,倘蒙录此哀鸣,死且不朽!“
驸马都尉房遗爱拿着父亲的上疏,亲手交于太宗的手中,太宗看后,感慨地说:
“彼病笃如此,尚能忧我国家。”
太宗命凿开内苑的宫墙,以便及时问候房玄龄。贞观二十二年六月癸卯,玄龄薨,终年七十一岁。赠太尉、并州都督,谥曰文昭,给班剑、羽葆、鼓吹、绢布二千段、粟二千斛,陪葬昭陵。且说右卫长史王玄策,出使天竺,遭到天竺阿罗那顺部的袭击。玄策脱身走吐蕃,带着吐蕃等邻部兵马,讨伐天竺,所向披靡,下天竺城邑五百八十余所,抓住阿罗那顺王,并获得牛马数万头,凯旋而归。
王玄策回京后,向太宗献俘,众俘虏中,有一个方士,长得庞眉皓首,鹤发童颜。太宗见他长相不俗,和蔼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此方士走南闯北,竟然通一些汉语,叩首答道:“奴叫那罗迩娑婆寐,年已二百岁矣!”
太宗一听,甚觉惊异,问:
“尔有何等法术,得长寿如此?”
“奴素奉道教,得教祖老子真传,炼丹服饵,所以长生。”
太宗一听是祖宗老子的门生,马上恭敬起来,深信不疑,当即下令将此人与其他俘虏分开,给予礼遇。垂暮之年的太宗留恋人世和大好江山,一世聪明的他,老了竟相信天竺方士的鬼话,学起那秦始皇来,企图长生不老,对这方士礼遇有加,令他在后宫炼丹,要钱给钱,要物给物,不加限制。炼丹炉高高矮矮,有纯铜的,也有纯金的,摆在后宫里,拉开了架式。在天竺方士的指挥下,每日里有数不清的人围着它忙乎着,直弄得后宫里烟雾缭绕,丹铅味刺鼻。吃了“仙丹”的太宗,只觉得身体时好时坏,好时,那方士即说有效果了;坏时,方士说这是服丹的自然反应,日久就自动消失。
群臣对此不敢直谏,天下老百姓心里跟明镜似的,齐州的一个叫段志冲的人千里迢迢奔京师上书,直言不讳要求太宗让位,致政于皇太子。太子李治闻听此事,忧形于色。这天上朝,太宗问太子对此事有何看法,太子话还没说,已先自弯腰哭了起来,长孙无忌忙上前搀住太子,气愤地对太宗说:
“此段志冲挑拨君臣父子关系,乱我朝纲,臣请斩之!”
太宗摇摇头,当庭拟旨,手诏写道:
“五岳凌霄,四海互地,纳汗藏疾,无损高深。志冲欲以匹夫解位天子,朕若有罪,是其直也;若其无罪,是其狂也。譬如尺雾障天,无亏于大;寸云点日,何损于明!”
太宗老了还保持着他那博大的胸怀,竟将“妄言上疏”的一介草民段志冲轻轻放过。
六月,太白星屡屡在白昼出现,太宗沉不住气,召来太史令问其缘由,太史令李淳风阴阳五行的算了一番,又当着皇帝的面测了一卦,奏道:
“卦云:女主昌。”
太宗听了纳闷,环顾左右,都是大老爷们,再说文德皇后崩后,朕再也没立皇后,哪来的“女主昌”?
李淳风也难以解释出为什么。过了几天,有宫人从长安地摊上搜得秘籍一本。上写:
“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宫人一见此等字眼,不敢自专,急忙拿给太宗观看,太宗见和李淳风的卦词不谋而合,心里十分害怕,密令人追查此秘籍的来源,严惩贩卖购买此等秘籍的人。
三代以后,就有人夺了李唐江山,这预言弄得太宗心神不定,整日琢磨这武王是谁。这天太宗在宫中设宴招待众武将,并设酒令,使各言小名。轮到左武卫将军武安李君羡时,李君羡慷慨道出自己的小名:
“臣小名叫‘五娘’。”
太宗心里一惊,“五娘”是女名,这李君羡的官称、封邑皆带一个“武”字,莫非此人是反叛我李唐王朝的人?太宗心里波涛翻滚,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何物女子,乃尔勇健!”
与会的武将们一听太宗的这句玩笑话,也跟着开心地笑了起来,但笑归笑,李君羡从此以后可就倒了霉。太宗再也不让他在玄武门值宿了,一下子把他贬为华州刺史。不久,又指使人诬陷李君羡与妖人交通,将其斩首,籍没全家。
杀了小名叫“五娘”的李君羡,太宗仍不放心,召来李淳风密问道:
“秘记所云,信之有乎?”
李淳风心知皇帝杀错了人,但不敢直说,为防止皇帝再乱杀无辜,李淳风答道:“臣仰稽天象,俯察历数,其人已在陛下宫中,为亲属,自今不过三十年,当王天下,杀唐子孙殆尽,其兆已成矣。”太宗对此人恨得直咬牙,但也弄不清是谁,说:“疑似者尽杀之,何如?”
李淳风摇摇头说:“天之所命,人不能违也。王者不死,徒多杀无辜。且自今以往三十年,其人已老,庶几颇有慈心,为祸或浅。今借使得而杀之,天或生壮者肆其怨毒,恐陛下子孙,无遗类也!”
听了李淳风这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太宗叹了一口气,“疑似者尽杀之”的念头只好放下。
时间已进入贞观二十三年(649年),吃了几年丹药的太宗觉得心腹沉重,百无聊赖,竟厌烦起京师的喧嚣,命行幸翠微宫。英明一世的太宗也觉大限逼近,命太子随行。太宗也手撰《帝范》,将自己作皇帝的心得体会传于太子,命其好好阅读领会。《帝范》将太宗一生重要的行、能、思全部写入,共分十二章:一、君体;二、建亲,三、求贤,四、纳谏,五、审官,六、去谗,七、戒盈,八、崇俭,九、赏罚,十、务农,十一、阅武,十二、崇文。
翠微宫在终南山上,依山势而建。此时正是莺飞草长的季节,到处野花盛开,太子李治手捧《帝范》,沿着林间小道,边走边摇头晃脑地念着:
“……驭臣下,抚四夷,恩威并济。一生中不尚声色,务求简约,不因一己安乐而劳人……”
“哎哟!”一名娇艳的女子迎头和太子撞个满怀。李治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见撞了人家,忙作揖道歉。
“念什么呢,这么入迷?”那女子咯咯儿一笑,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帝范》,翻看了一下,又笑眯眯地递给李治,一脸崇拜地说:
“学怎样做皇帝呢。殿下真是好学,大唐有您这样的太子,真是何其幸甚!”
李治见是平日和自己“心有灵犀”的武才人武媚,心里也自欢喜,脸上红了一下,说:“姐姐又取笑我了。”
武媚前后看看,见侍卫宫人没有跟上来,飞快地用兰花指戳了一下李治的额头,嗔道:
“叫我姐姐?我可比你大一辈哦。”
“那天在后苑,你不是要我叫你姐姐吗?”李治认真地说道。
“傻样儿!”武媚伸手在李治腮上轻捻了一下,见太子侍从已跟了上来,忙娇声说道,“我走了,殿下想着媚娘哦。”
“嗯。”李治答应一声,看着武媚惊鸿似地逃入树林深处去了。这个武媚,宽宽的额头,脸如满月,浑身散发着成熟的魅力。她举止大方,爱心满溢,让早早失去母爱,高高在上的太子李治感到难得的温暖,每当看到她,李治心里就掠过一种异样的感觉。李治望着树林深处,笑着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而树林里那双隐蔽的秀目,也在注视着这未来的大唐皇帝,那颗极富心机的少女的心,也在悄悄地盘算着:皇上不喜欢自己,只有抓住这仁弱的皇储,才能抓住大唐的未来……
这一天,李治正在为父皇煎药,看着药锅中冒出的阵阵蒸气,备觉无聊,便又捧起了父皇赐读的《帝范》,吟诵起来。
突然,一双秀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耳边还传来了咯咯儿的笑声。“别闹,是妹妹吗?父皇重病在身,你还有心逗趣。”李治抬手抚了抚那双秀手,知道是妹妹来了。
听李治讲到“父皇”,那双手垂了下来,李治扭身一看,却是才人武媚娘,他的脸一下子红了,窘得张口结舌,讲不出一句话来。
武才人也有些神色尴尬,沉了沉,又笑了:“太子以前叫我姐姐,今儿又称我妹妹,太子是否糊涂了,发烧了。”说着,她的手便抚了抚李治的额头。
李治躲闪着,不好意思地道:“我还以为是小妹与我开玩笑呢。”
“怎么,我就不能跟太子开玩笑吗?”
“不……不……”李治又接不上话了。
武才人神色马上一冷,旋又绽开笑颜,道:“太子与媚娘年龄相若,以后就互称名字如何?”
李治点点头,马上又摇头道:“不可,别人知道了会……”
武才人马上打断李治的话:“别让他人知道不就行了。这可是我们的小秘密。”
李治也笑了:“好吧,只是这诺大的皇宫,我们难得有单独相逢的时候,这称呼也用不大着吧。”
“谁说的,现在不就可以吗?”
“现在?”
“是呀,治儿。”
“你叫我治儿,那我叫你什么?”
“媚娘,叫媚儿也行。”
李治的脸又红了,嘴里念叨着“媚儿”,心开始跳了。
武才人的脸也飞上了两朵红云,她低头忖思了一下,抓住李治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道:“媚儿的心也怦怦直跳,你要守住这个小秘密呀。”
李治的手刚一触及武才人那丰腴的胸脯之后,顿时觉得浑身像燃烧起来一般。情不自禁地拥住了武才人。
“治儿,治儿,你是我心中最儒雅仁义的男人,你可不要忘了我呀。”武才人偎在李治怀里,低声呢喃着。
李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的手开始急切地在她身上游动。但武才人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低声道:“这是皇上的寝宫,不可孟浪。今夜午时,我在偏殿候你。”说着,武才人又蝴蝶一般,轻盈地飞走了,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李治凝望着雾气中渐远的倩影,心中若有所思,又心潮澎湃……
丹毒已开始发作,太宗除原有的胃病、风疾外,三月,又患上了痢疾,每每腹痛如绞,痛苦异常,人已被折磨得满脸病容,瘦弱不堪。御医们想尽各种办法,仍徒劳无功。
太子李治真是孝顺,看见父皇受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