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一把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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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一把抓-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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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铁拐道兄不塌实的何止于此。小蓝那件姓氏由来的破烂蓝衫,实行的是一年四季一衣到底的着装风格。风格之外,是夏天添加棉絮,冬天则完全打单的更衣规范。饶是如此,数九天里,小蓝还特特的着意要睡在冰雪中,头顶上则如同蒸笼,呼呼冒气。
  当然,所谓塌实与否,原是常人的认知,换到神仙世界,便是法力的显示。不如此,拥趸稀少的小蓝,便无从证明自己无愧于八仙的脱俗身份。
  小蓝每天的工作,就是装束上这身行头,手拿三尺多长的大拍板,在街市上要饭,时常也有吃醉酒踏歌的局面。拍板就是三块结实木板制作的打击乐器,花子们用它呱呱嗒嗒敲打出脆声响,主要是借助文娱的引人,吸纳闲人们荷包里的散碎银子。
  神仙行里以乞丐形象游戏人间的,不在少数。小蓝的特征,主要是凭借神人的智慧,插科打诨,戏谑笑敖,诙谐问答,逗人绝倒。这样的行事,似狂非狂,颇有些犬儒一样玩世不恭的魏晋风度。
  作为道家仙物,小蓝游逛时,常用穿靴的脚节拍踏歌。以下是其中一首:
  踏歌蓝采和,世界能几何?
  红颜一春树,流年一掷梭。
  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纷纷来更多。
  朝骑鸾凤到碧落,暮见桑田生白波。
  长景明晖在空际,金银宫阙高嵯峨。
  良心话,这歌词听着也就那么回事,甚至有点糙,而且还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莫知所云,恐怕就是小蓝随口而来的胡乱急就。可因为是神仙唱的,于是便叫做人莫之测的神仙意,连诗人都肯认同。譬如金朝的大诗人,写过“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元好问,就曾有“人笑蓝衫似采和”的句子。他还特意题诗小蓝画像道:
  长板高歌本不狂,儿曹自为百钱忙。
  几时逢着蓝衫老,同向春风舞一场。
  想来玩世做派犬儒风度,总是文人的器质性征候,自然容易招惹文人响应。由此,小蓝也差强是个文人体质的诗丐了。诗人向来被以为是酸溜溜的动物,不大遭人认同,这也可以从另外角度,解释小蓝拥趸的相对不多。不过小蓝歌词的造句元素,除了那些烂俗的酸词,甚至还有今天听来都有生命力的春树混混之类,因而照样可以赢得市井大众的关注,所以小蓝歌词唱罢,不乏投钱拨款给他的人。
  因为是玩世的行事姿态,小蓝处理款项的办法,便不是攥在手里揣进怀里,而是用根长绳,贯穿起来,拖拽在地上。这样的处置果然潇洒,但由于绳索与地面的摩擦系数,钱串难免会有磨断散失的情况。小蓝对此,依然保持潇洒,并不回顾。那些没有散失的,小蓝一般也周济给穷人,要不就是预付在酒店,完全不肯搁在银号里进行货币积累和投资理财。神仙终于是神仙,总不能把自己混同于追逐利益为百钱忙碌的老百姓。
  据说有人记事起就见小蓝四处周游,头发斑白时再见他,还是那个老样子,可见他于风霜刀剑的防护,颇有心得,在美容业看来,这种防护心得,当然就是驻颜有术。然小蓝的驻颜,有叫花子的底蕴,即便确有相关法术,也不方便主要为富贵豪族成功人士服务的美容企业拿来做染发美甲回春拉皮之类的形象招牌。 。 想看书来

八仙:亡命鼻祖(13)
后来的某个日月时辰,容颜不老的小蓝,在某家酒楼里喝醉了,空中及时传来云鹤笙箫的仙乐,小蓝轻身而起,飞升到云中,将蓝衫单靴腰带拍板纷纷丢下,袅袅冉冉迤逦而去。那些丢下来的行头,也随着他的消失而转瞬消失。
  飞升成仙,原是修道高人的必由之路,酒后迷懵,从而得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只是,小蓝升仙便升仙,何必还要将那些行头丢下来。如果是仙人蝉蜕,那也该是委顿在地下,不必跳在半空再缺乏诗意地一一耐烦抛洒。如果是成仙后打扫个人卫生,更衣该是程序,旧瓶子丢弃倒是自然,也不妨作为文物留给大众。虽说首长的尿也是臊的,神仙身上的破烂一样是臭烘烘的腌臢破烂,但终究不妨碍大家做凭吊时的念想。可随后的消失又无法对此解释。或许是小蓝特意给大家留下没着没落的惆怅,或许是那破烂里包藏某些不可泄露的天机,总之还是被卷裹而去,不留下丝毫的把柄在尘世间,如同他的来历不详一样无从扪摸。
  据说老戏本里搬演的八仙故事,小蓝被差作女妆,被考据家指为可笑。其实,戏本里角色的装扮,未必都是写实,男坤穿插,当时自然有些掌故来历,或许名家的偶尔游戏,不料成为后学遵照的不二范本,不好说就是可笑。
  当然,即便可笑,恐怕也可以寻绎出某些可笑的因由。譬如尽管在小蓝的早期传说中,他的行头基本局限于叫花子的常规家当,但在过海的case中,他的法宝却是花篮。这当然可以解释为成仙之后锻炼的新炉利器,但一个老爷们儿成天拎个花篮,凭空里就添了许多女气。假如戏本的著作者因此派他为女色,不论有意无意调侃与否,大约也不能说是没道理的。
  nephew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公元619年,唐宪宗元和十四年正月,宪宗皇帝命太监手持香花,从凤翔法门寺,迎取佛骨进宫。禁中滞留三日后,传送京城各寺供养。一时间,王公士庶,奔走施舍,惟恐在后。百姓们甚至毁家破产,头顶烧疤,胳膊烙印,老幼奔波,哭着喊着,请求供养。
  法门寺佛骨,传说在护国真身塔内,乃释迦牟尼佛指骨一节,硕果今日犹存。刑部侍郎,也就是司法部门的副长官韩愈,是坚定的儒家,一向对佛老不感兴趣,对迷信行径,一贯主张破除。看到皇上如此佞佛,京城上下,一派乱哄,便忍不住上疏进谏。韩长官文章大家,苏东坡说他文起八代之衰,早有杜诗韩笔的定评,自然下笔纵横,先将我佛归结为夷狄外种,与本朝水土不服;又历数以往皇帝事佛之后,纷纷夭折短命;虽然言明皇上迎佛骨并非惑佛,乃是为国家祈福,但这种细微的开脱,根本不能压制皇上的愤怒,立刻下旨,将韩长官贬为潮州刺史。赴任途中,灰头土脸的韩长官写下了劈头那诗。
  那时的广东,政策尚未到位,因此大多蛮荒之地,瘴气弥漫。五十岁的韩老汉,读书积年,身板并不结实,的确得有死在任上的准备。实际上,第二年,韩老汉便被征为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重新回到了副部级岗位上。
  这本是文学的掌故,与讨论神仙原不搭界。问题出在诗的题目上: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左迁就是贬官。蓝关位于陕西蓝田,早年是猿人出没的地方。侄孙就是侄子的儿子,湘则是该侄孙的名字——韩湘。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八仙:亡命鼻祖(14)
没错,韩湘正是韩湘子,无疑的八仙之一。这种和史上名人牵连瓜葛的把戏,比较容易混淆视听,原是神仙故事的惯技。不过,韩湘之成为韩湘子,其间则经过了几番辗转。
  史书上说,韩湘确有其人,进士及第,担任过大理寺丞,也就是国家最高司法审判机关的中层干部。记载里确有证据表明他跟随韩长官抵达广东,但和道家,却没甚干系。韩长官一向崇儒学,辟佛老,对宗教活动始终抨击,佛骨的事,本不干他司法官员什么事,却不甘寂寞,偏要插手。这样的人,假如侄孙子有丝毫迷信的痕迹,必不肯容他一路陪送的。况且这位韩湘的父亲,名叫老成,便是著名的十二郎。韩长官幼年丧父,跟随兄嫂度日,和这位侄子一起长大,历经患难,感情甚笃。十二郎死的时候,韩长官专门作祭文纪念,是选家不肯放过的名篇。韩湘作为十二郎的儿子,自是韩长官时时教诲的,迷信云尔,岂能容得。
  要命的是,除了这来往亲密的侄孙子,哪个长官都不免有些八竿子够不着的远房亲戚。这些个葭莩一样隔膜的后生,就不是韩长官能经常监控的了。
  笔记里说,韩长官有个侄子,名叫韩湘,落拓不羁,遭际吕洞宾,跟从周游,不小心从桃树上跌下来摔死,从而尸解成仙。某日来见韩长官,长官勉励他读书,小韩却说他自有所学。长官不高兴,当下命他作首诗来,小韩也不推辞,写下如下篇章:
  青山云水窟,此地是吾家。
  子夜餐琼液,寅晨咀绛霞。
  琴弹碧玉调,炉炼白珠砂。
  宝鼎存金虎,芝田养白鸦。
  一瓢藏造化,三尺斩妖邪。
  解造逡巡酒,能去看仙葩。
  倒是道家气派,不过其中夸口的短期即见效应之逡巡酒和顷刻花,在韩长官看来,是劫夺了造化。小韩当即演示,转眼间,开缸出佳酿,聚土冒碧花,花间还拥出一联金字,曰: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正是前面诗里的句子,但韩长官却不解其意。后来佛骨事发,途中一人冒雪而来,打一看时,正是小韩,并提醒花间诗句。长官叹息许久,乃将联句扩展成诗。小韩还赠送长官一瓢药丸,说服下一粒,便可抵御瘴疠,并预告说长官不久就可以西归,不但不会收拾骸骨,而且依然可以回朝做官。
  侄子与侄孙,差着一辈儿,却通用了一个名字,在族谱严密的时代,明显埋伏着蹊跷。而剿袭长官诗句,据为己有,而且事后以教师一样的口吻点拨长官,实在大不敬。至于酿酒催花,不过炫人眼目,未必能迷倒脚跟坚定的韩长官。
  不过,翻检诗集,《全唐诗》里,小韩那首弥漫道家气派的作品,真的以《言志》为题胪列韩湘名下。而且附录的小传里,言之凿凿的说,该韩湘落拓不羁,韩长官强命婚姻,不肯接受,学道仙去。只是在描述亲属关系时,却说该韩湘是韩长官的侄子,显然和长官左迁诗专门提到的侄孙韩湘大相径庭,叫人生疑。而另有姚合诗答韩湘称:子在名场中,屡战还屡北。又称:三十登高科,前途浩难测。似乎韩湘确有其人,尽管是个执著名利场中百折不挠的俗人,于道中神仙,格格不入。于是,生疑之外,又复生疑焉。
  再去翻检,发现韩长官曾经写过一首叫做《赠徐州族侄》的诗,内中确乎有神异色彩的描写:
  击门者谁子,问言乃吾宗。

八仙:亡命鼻祖(15)
自云有奇术,探妙知天工。
  既往怅何及,将来喜还通。
  期我语非佞,当为佐时雍。
  拍门而来,自述宗族,想来绝非十二郎儿子那样的跟前人,而只能判定为如刘老老一般登门打秋风的五服之外之某小韩。想来韩长官厚道为人,也就含混带过,不去计较血脉的究竟了。好在韩长官对天命和鬼神还是相信,所以天工之类的玄妙,并不排斥。至于说长官日后依旧官运通达,原是江湖术士们一贯的马屁说辞,不论验证与否,当不得真的。
  不过,凭借这些局部的鳞爪,不愁移花接木,铸造出鼻子眉眼俱全的神道来。既然侄子辈中有此道中人,就不妨推演成篇。而韩湘又是载之名篇的人物,只要打乱辈分,作料拼凑,搅拌一番,很容易就可以繁殖复制出一个五官齐备的克隆制品,韩湘子不由人不应运而生了。
  类似的繁殖复制,不止于此。有说韩长官某外甥,不肯读书,只好饮酒,后来借口探亲,不知下落。二十年后,忽然回家,衣裳肮脏,举止乖僻,学识也是一塌糊涂。韩长官念是亲人,就没计较他的失踪。但和亲戚们谈起话来,却懵懂一如土偶。只喜欢和小厮们赌博,还时常醉卧马棚不起。长官怕他惹麻烦,时常接济。某天问起他有何擅长,说是会卓铁锅子。地上竖一根尺长铁条,百步之内,将三百六十枚铜钱,挨个穿进铁条,没有一个差失的。又会在五十步内,双钩天下太平四字,点画极其工整。还能在炉子里码放三十斤炭,点上之后,火势炽烈,三天之内,保持旺盛,不会熄灭。
  韩长官见了,并不因是小伎表示不屑,而是大为惊奇。问起修道事宜,则是朗朗清谈,满口玄机。外甥表示,染花也是他的手段,可以让红的变绿,或者一朵之内具备五色,随后将后堂前的一丛白牡丹点染一番,不久离去。后来又是韩长官赴任潮州路上,外甥在泥滑雪深时,站立马前,殷勤服侍,然后告辞。明年春天,那丛牡丹花开,果然是五色具备,一如其说。不过每叶花中,都有楷书小字,自然还是那一联诗句。看来韩长官这首有名的左迁诗,大家都和选家一个思路,谁也不肯放过。
  本土亲属称谓,一向复杂繁琐,只有没事闲在家里的老辈子,才能絮絮叨叨摆弄清楚。譬如外甥和侄子,洋文里都是nephew,自然瞧不出内中姓氏差异导致的血缘之远近亲疏。倒是外甥版本里的nephew所展示的小伎,比起侄子nephew的故弄玄虚,在情理界面看来,更有操作性,可信任度大大超越后者。只是距离道家所吹嘘的神异,则渐行渐远,不大利于作为八仙的韩湘子之事迹铺陈。
  然而,神异界的铺陈,对真假的勾兑,一向不会含糊。譬如以第一人称自述形式结构的《韩仙传》,甚至可以上溯老韩家三代春秋时期的源流,而作为神仙的韩湘子,脱胎仙鹤,连娘亲都成了吕洞宾的从孙女。但和韩长官的关系,却依旧沿用的是显然有误的叔侄构架。有趣的是,里面还特意说到了小韩的婚姻。由于年纪幼小,竟然是不喜女色,接近老婆也害羞,终于连鱼水之欢也没有得逞过。这样的慧根,较之乃师吕洞宾成年后止步男女大防,自然稍逊。但在他追随吕洞宾寻仙途中,接受美女诱惑的考验,却足以驾轻就熟,坚决撑拒。
  或许是吕师傅的偏爱,对小韩的考察只进行了七次便告收官,大约师傅也知道徒弟的慧根比起自己来,成色不纯,十足试验之下,难免出差。

八仙:亡命鼻祖(16)
经受七宗考察之后的小韩,终于成道。上帝封衔,居然命他去度叔父韩长官,说他也是神仙出身,因为犯过小错误,才谪贬转世。
  老韩长官在被度过程中,的确始终坚持原则,不受蛊惑。但小韩却利用了老韩长官忠君爱民的禀赋,通过在京城出售风云雨雪和在潮州击杀鳄鱼,赢得了叔父的信任。所谓潮州鳄鱼,的确见诸老韩长官的《祭鳄鱼文》。不过文中的鳄鱼事后只是迁徙,并没有遭到血腥的杀戮。
  最后的结果,老韩长官当然受不了小韩糖稀一般的腻身规劝,在以竹杖替身,死卧席上之后,跟随侄子仙遁。鉴于老韩长官的迟到,上帝并不让他位列仙班,而是遣送昆仑,充当使者,令长官追悔不迭。
  这样的铺陈,在考据家看来,连老韩长官的家奴都不屑为,不料却被拿来,安置在与迷信不共戴天的老韩长官身上,做了蟋蟀元配一样的药引,实在令斯文扫地。为了小韩一道成仙,竟然辗转腾挪,让文章泰斗的老韩长官万古蒙羞,实在令人发指。表过不题也罢。
  最后的贵族
  舅在亲属称谓里,指的是女人那里牵连来的血缘干系。舅字下边是个男,表征了无疑的性别。舅分两派,一是娘舅,也就是母亲的兄弟。再一派则是妻舅,即老婆或曰孩子他母亲的兄弟。
  但凡皇上的什么东西,前面都要加个国字,朕即国家,表示的是皇上专属的御用级别。譬如国舅,自然就是皇上的舅和舅子们,而非国剧国货那样可以举国共享的舅舅。学术概念叫外戚,也就是皇家姓氏之外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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