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阴郁下去,这让风洛觉得不安,也十分沮丧。
没有了沟通,困难重重。
又一天,风洛抱着怀中的小儿,用食指逗弄她,她喜欢看她纯净热烈的笑容,如此的明媚,连阳光都被比下去。她让她看着自己的嘴唇,清晰的发音,一遍又一遍,努力不懈地想让她学会世界上最神圣的称谓。
“妈妈,妈……妈……看清楚了吗?宝宝也来说一遍,妈……妈。”
婴儿瞪着清澈的大眼睛,似乎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当然也不能明白她心中急迫的邀功的心态。
“啊……啊……”
婴儿咿咿呀呀的说着,不停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到她,可都没有如愿。有一种人,平时看起来善良温和,可以为世上尘埃似的不幸悲伤欲绝,可是有时候,却也最为残忍,为达目的可以接受世上任何的不公,匍匐以待,最后一口吞噬。
“说‘妈妈’,不然不抱你。”
其实才几个月大的婴儿,根本还没有到学习说话的阶段,这样做无异于拔苗助长。只是这些风洛并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对于她来说任务的概念还是太重了,完全忘记了对方是个婴儿,天生就有任性耍赖的权利。
“啊啊……呜呜……哇啊哇……”
尽力了,没办法,还是说不出来,婴儿也是无限委屈,哇地就哭闹起来。
风洛也是心软了,终究舍不得她哭,还是妥协了。抱着她又是拍打有时安慰,话语间还带着逗笑的轻快语气,小孩很快就被唬住了,抓着她的衣领咯咯的笑起来。只是她的笑声又触怒了某些人,那人的房间的门‘嘭’的又甩上了,不久里面就传来碎物凛冽的声音。
风洛戳着抱着她指头吮吸的婴儿,苦笑不得,“你跟你妈肯定八字不合。”
当晚风洛还是一如既往的抱着宝宝一起入眠了。正当酣睡真的时候,突然惊觉奇异的电流涌便全身,胸前更是酥酥麻麻的,心好像被挑到了针尖上,不是彻底的痛,反而是刺激带来的心痒难耐。呻吟出声时,风洛挣扎着从梦里醒来了,然后看见了正抓着她前胸的宝宝,小家伙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像发光的黑珍珠。她抱着她的□吮吸着,啃咬着,想从里面挤出奶水来,原本是人类的原始本能,不知道为什么风洛竟然会觉得脸上发烫。
“宝宝饿了吗?我去给你热牛奶,好不好?”
风洛匆匆下床钻进厨房,认真地为婴儿准备食物,心里竟然泛起了羞愧,好像没有奶水是她的罪过。
宝宝吃饱喝足后,风洛将奶瓶放在一边,从上至下抚摸宝宝的背部帮助她消化,就这个小动作也是风洛通过这段时间的亲自照顾总结出来的。刚开始喂食的时候她还会亲拍宝宝的背部,结果弄得宝宝吐奶,后来还是查了些资料加上实际操作总算得出了正确的方法。当初把她抱来的时候来保姆以及护理人员全都没带,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去做,从最初的陌生排斥到现在的熟悉不舍,风洛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在宝宝身上放了一些东西,虽然连她本人也未必说得清,道得明。
“宝宝,你说你妈明天会来看你吗?”
风洛枕在床头,抚摸着宝宝的小肚子,对着已经入睡的宝宝自说自话。
“如果她不来看你,你说,她会不会来看看我?她好久都没正眼瞧我了,还知不知道我是胖是瘦啊……”
可能连风洛自己都没想到思凡第二天真的会来看她,就是因为没料到,事先没准备过,所以才变现得不好。当思凡表示要和她们一起吃饭时,风洛心里已经放了几个烟花了,可能是因为面部肌肉神经反应不灵敏,竟然只是若无视事的‘嗯’了一声,连她自己都鄙视自己。更加糟糕的是,当思凡堆着满脸讨好的笑容想要摸摸宝宝的脑袋时,她竟然把宝宝抢在怀里,一脸戒备地对思凡说,“宝宝太小了,额前的头骨还没长好,太软,不能碰!”铿锵地说话这段话,看着呆如木鸡的思凡,风洛自己都想去撞墙了。
怎么会这样?!风洛把深深头埋在宝宝颈项里,企图做一只沙漠中的鸵鸟。但这个动作却更加深了对方的误会。
“哦,是这样啊。”思凡慢慢地收手,定定地看了风洛好一会儿,转身离开了饭桌。
“风洛,”思凡背着她站在那里,身形挺拔,紧握着拳头。风洛这样望着,完全不能把她和印象中的思凡重叠在一起,只是这样一个背影就能让她风洛浑身颤抖,像压在邢台等待宣判的罪人。
“其实,也不是非要你不可的。”
风洛呆呆的望着关上房门的思凡,完全傻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非要我,难道说可以要别人?那天起,风洛的心情就更加沉重;那天起,两人也更加沉默了。
有句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关键是需要一根导火索,而这跟导火索就是宝宝。那一天,风洛回到家中,发现宝宝突然不见了,她开始发疯地找,卧室、厨房、卫生间、院子,甚至连院子里刚挖出的老鼠洞都没放过,可是没有,没有宝宝。风洛无助的流下眼泪,有些东西它在的时候你觉得就是理所当然的,幼稚的以为它永远都会在那里,只是突然有天它不见了,你才会惊慌,后悔没有珍惜它,后悔没有好好看着它。
风洛红着一双眼睛,泡在浴缸的温水里,拨弄着在水面上飘来飘去的橡胶小鸭子,这是给宝宝的,这是她特意为宝宝买的,就为了买这个她把宝宝丢了。风洛捂着脸,将整个人都埋在了水下。
醒来的时候,思凡就在身边,削着苹果,专心致志的神情让风洛迷恋的瞧了好一会儿。
“宝宝不见了。”几乎是说完这句眼泪就从眼角流淌下来。
“我知道。”很平淡的语气,就像英国说今天天气挺糟糕一样。
“是我把她送走了。”
风洛惊得眼泪都忘了流。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把她送走啊?”
“因为她太碍事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风洛脑袋里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双手已经扣上了思凡的喉咙。
“为什么这么做!”简直是泣不成声,呜咽着带着鼻炎,完全没有气势,却带着明显的伤心欲绝的味道。
“她那么可爱那么听话,你从没抱过她,她也没吵没闹。你就这么把她送走了,要是她过得不好怎么办?她还那么小容易受冻容易感冒,恢复得又慢,发起烧来怎么办?她半夜也会容易饿,如果别人嫌她又哭又闹不管她怎么办?她讨厌刮风打雷下雨,听到风吹窗户的声音就会害怕得全身发颤,如果别人不会安抚她怎么办?她喜欢观察老鼠逗老鼠玩,如果那里没有老鼠洞怎么办?”
“你不能这么对她,思凡,你是她妈妈。”
思凡睁大了眼睛望着风洛,里面有许多的复杂情感,一闪而过。
“是啊,我是她妈妈,而你,什么也不是!”
风洛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一根根的掰开自己的手指,然后使劲将自己甩回床上。风洛觉得害怕,她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冰冷的眼光,想锋利的冰刃一样扎疼了她的心。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呆滞很傻,可是她实在摆不出聪明强势的姿态了。
只是在对峙的两分钟之内就有人进来了,一个骄傲高贵优雅的女人,一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一个和思凡站在同一高度的人。
“凡,怎么样了?还没结束啊!”
风洛紧盯着挽着思凡手臂的手腕,一眨不眨地,似乎在研究那手腕弯曲的弧度。可是风洛清楚的知道不是,她虽然愚忠,却不愚蠢。
“你——”风洛怪异地发声,那种吞吐不得的难咽实在煎熬,她看着思凡的脸,瞧着那微皱的眉,突然觉得可笑。
“原来真的不是非我不可。”
风洛撑着额头,默念着,低语着,发出自己都嫌尖锐的笑声,笑得把泪都逼了出来。
“你先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不用了,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静默了几秒,却像几世纪那么难熬。
“好,就听你的。我们走。”
‘我们’这个次深深地刺痛了风洛,曾经这个词是专属于她们之间,现在却属于别人了,她目送她离去的时候还能看到那高贵优雅的女人投来的挑衅的眼光。
真他妈幼稚,为了这种事竟然就想打人了。风洛捏紧了拳头,最终却是挥在了墙上,墙皮即刻就被震碎了,零零星星地落下来,同时落下来的,还有那闪闪亮亮的泪光。
风洛瘫坐在地上,任手上的鲜血肆意横流,完全没有想管的意思。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可笑,前一秒还是爱得你要死要活的人呢,下一秒就另寻新欢,绝情地离你而去,这种背叛的感觉……可笑,明明爱到为她得了抑郁症,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要抛弃她呢?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这个世界太虚伪了,没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她还是乖乖听老爷子的话好了,简单的做事,漂亮的完成任务就好了,不用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就可以解放了。
第 34 章
风洛还是那个风洛,办事利落,手段高明,老爷子的左膀右臂,相较以前更加沉稳睿智,也更冰冷决艳。有一天老爷子问她真的能忘了过去种种吗?她望着远方回答说也许能,也许不能,但她会努力去做,即使耗上一生。老爷子叹息,说其实不必这样决绝,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当初他就是因为用错了方法,才会导致现在的僵局。
风洛说:“不,这已经是死局。”
老爷子喝了口茶,摸着茶杯说:“我很后悔,对于当初的决定。”
老泪纵横。
风洛麻木地走出了‘雨泉’,麻木地走在路上,麻木地听着仆人们绘声绘色地讲着道听途说的故事。
“……哦,你说的是那位小姐啊,就是上次在思凡小姐的派对上闹事的那个,挺狂的呢。”
“是呀,思凡小姐怎么能看上那么粗鲁的人呢。”
“大概是因为特别吧。”
“特别?上一个还不够有个性吗?朋克乐队主唱,都什么时代了呀,不过确实够酷!”
“是呀是呀,我还有收集了她的照片呢,你们要不要看?”
“要要。不过说到酷,谁能比得过风洛小姐呢?”
“对呀,风洛小姐……”
人的承受能力真的是无限量提升的,现在她风洛已经能若无其事的穿过了。只不过今天碰上了阻碍。
“风洛小姐。”
恭敬的嗓音,驯服的态度,却完全看不出善意。
“什么事。”
“阿适想跟风洛小姐好好谈谈,请借一步说话。”
大脑的直接反应是拒绝,脚却不听使唤地跟了过去。这可不是我自己的意思,风洛在心底小声辩解着。
“我们开门见山,我今天找你是为了思凡小姐。我要说明小姐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你听完我说的话,不管有什么想法,请不要推到小姐头上。”
“嗯。”风洛百无聊赖地踢踢脚下的石子。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小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对风洛小姐你的感情我再清楚不过。”
“那是过去的事了,人是会变的。”
“阿适对风洛小姐很失望。任何人都可以对小姐如此评价,唯独风洛小姐你不应该。两个人的感情基础就是信任,如果不信任双方,这段感情便无法维持。风洛小姐也应该反省自己。”
风洛大力将脚下的石子踢了出去,气得抓心挠肺,万分憋屈。
“为什么都是我的错?凭什么要我来承担责任?你们都没弄清楚为什么就跑来责怪我,难道就因为她是主人,理就永远站在她那边吗?对,我是她的部下,她可以让我上天入地让我生让我死,可是凭什么让她支配我的感情?对我好,转身又把我丢弃,耍着我很好玩吗?看我出丑很好笑吗?对不起,我不奉陪了!”
“……风洛小姐,其实她对你的心从来都没有变啊……”
“你都多久没理她了……”
“就算她现在玩伴换得频繁,可都没脱离你的影子啊,他们和你长得很像……”
“她是想透过他们看到你……”
风洛捂住自己的耳朵,决定将这些煽动人心的话屏蔽在为外。
可是也有屏蔽不了的东西。
她就站在那儿,抱着小熊,歪着脑袋,切切地望着她。看起来那么柔弱,好像任何渺小的人物都能够伤害到她,可是风洛知道那只是错觉。只有真真被伤害过,才知道痛是多么的刻骨铭心。如果真那么轻易能忘掉,痛便不再是痛。
风洛开始每天都收到礼物,神态各异,尺寸相同的小熊,下场也是一样的,无一例外的被扔进了垃圾箱。她还开始每天接到同样的电话,当然在听出是那人的声音后便果断地挂断了,她一直没把号码过滤掉,反正也是没用的,真想打来的话办法多得是,只是连她自己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还要每天像例行公事似的打开电话录音。有时候是一段弹奏的钢琴音乐,那熟练的指法,流畅的旋律,深情婉转,听一次让人魂都飞了;有时侯是低低的的私语,告诉她她现在在想什么,干什么,说如果现在她在她身边该有多好,细细碎碎的倒不至于让风洛无法忍受,直到有一天她一改往日的模式,反反复复的强调一句话,“洛,回到我身边吧。”风洛开始抗拒,拒绝再听她的声音,企图以这种手段来抑止心中蔓延的恐惧。可是没用,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那人的身影,以灼灼的目光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重复一句话,“回到我身边吧。”风洛掉头就走,她不怕,老爷子向她保证过,除非出自她自己的意愿,否则绝对不会让思凡靠近她半步。而她也相信她忠诚了二十多年的人。
只是有一天她真的忍受不了了,这种如鬼魅如影随行的日子。她闯到了她的屋子,而她正在弹钢琴,兴奋而投入,满身洋溢着激情,像是□裸的爱恋,如果有这种东西的话。
“不准再跟着我,不准再给我打电话了,听明白了没!”风洛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对她高高在上的公主说出拒绝,并且是用这样的口气。
思凡只是愣了一会儿,之后又好脾气地笑道:“不想听的话你可以不听,不想看的话你可以不看。”
风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转了个圈,还是自己犯贱!
“总之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可是我想你了,怎么办?”
思凡坐在那里,对着风洛无害地笑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关系,她看上去瘦了许多,浓浓的黑眼圈也挂在了脸上。风洛几乎心软,却又想到那天的自己,不知道要比现在的她还要狼狈多少。
“你再这样我就……就……”不习惯对那人说威胁的话,风洛脑袋里一时反应不出什么震慑人心的词,偏偏那人眯着眼睛好整以暇般期待着。
“我就奸了你!”吼出来,风洛自己先红了脸。
“好呀,我让你上,就让你一个人上!”
风洛落荒而逃,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占了上风,最后丢脸的还是自己。
在风洛倍觉难堪的那段时间,医生又找上门来,风洛提前发飙。
“你也准备来指责我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冰冷的镜片后面仍然是冰冷的颜色。“我只是来问问我病人的情况,这点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