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同志知道此事后,便马上反对说:“我们共产党不兴这一套,党纪更不容许。我陈毅也算不了老几嘛!”他还深有感触地说,“建这座石桥,是过去几十年没办到的事,今天由你们建起了。这说明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啊!那就是,真正值得歌颂的是劳动人民。是劳动的双手创造了世界,改造了世界。我们还要用劳动的双手去建设共产主义哩!我也来取个名吧,叫‘劳动桥’好不好?”乡亲们听罢,噙着热泪,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今天,凡去参观陈毅旧居的人们,多要去劳动桥观光和留影。这座普通的石桥,已成为人们学习陈毅同志不居功、不骄傲、谦虚谨慎、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的崇高品德的活教材。
《乡情吟》
陈毅同志的家乡地处川北,是一个土质瘦薄、石骨嶙峋的丘陵地区。他回乡时,正碰上大刮“三高五风”。因为浮夸,这个落后的小县竟成了全省农业生产大跃进的一面红旗。因此,当时去乐至参观、学习的人络绎不绝,盛况空前。
离县城五华里的仙鹤公社境内,有一个较大的石骨山坡,叫碉堡坡(当时称为高产“卫星坡”)。坡高四五百米,坡上多是晒席般大小的石骨斜土地。可是,这里却修了一条约两公里长的盘山机耕道,拖拉机可以直开到山顶。这拖拉机上山的“壮举”,便成了建设山区的“表率”,凡来乐至参观的,都要到此学习。陈毅同志此番回乡,县里领导当然要请他去观光。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暖暖的太阳在鳞鳞云片间缓缓穿行,带着寒气的北风刮着。公路两旁,红旗招展,锣鼓声不绝于耳。一排排赤着臂膀的青年正在深翻土地,一队队送肥的姑娘挑着沉重的担子在穿行。啊,这就是高产地里的“大兵团作战”。陈毅同志看着这一切,沉思着,苦笑着,不时地摇摇头。
陈毅同志来到“卫星坡”下,他不叫小车开上山去,走下车来,拄着黑漆拐杖,健步攀登。随行的人们,也纷纷下了车。
陈毅同志问:“这个坡,过去种什么?”
一个干部回答:“原来可耕地少,种小麦、包谷,产量很低。”
“现在呢?”
“现在靠公社的力量,荒坡换新颜。今年全县小麦平均亩产501斤,这高产地已过千斤关了。”
陈毅同志幽默地叹道:“啊,不简单啊不简单,荒坡过了千斤关。”
来到山上,陈毅同志时而眺望远方,时而瞧着近处,很少说话。人们以为他要作诗,正在构思。有人便凑趣地提议说:“陈老总,你多年不回乡,家乡的山山水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不妨吟首诗,述述乡情吧!
提起作诗,陈毅同志的诗兴可真来了。他笑了笑,点点头,爽快地说:“嘿!你们的兴致倒不错。要我作诗,可以的。但我们得先算一道数学题。”接着,他严肃地说:“高产地占不到整个公社土地的五分之一吧!你们把全部人力、物力集中在高产地搞‘大兵团作战’。荒掉了五分之四的土地,这真能增产吗?假如一亩产500斤,五亩就该产2500斤。一亩高产地能产2500斤吗?你们为了争红旗,就只有吹牛、说谎。是不是?”陈毅同志越说越激动,停了停,继续说道:“同志们,这样搞法要不得啊!危险啊!常言说,吹牛不犯死罪,可是我们共产党是执政党,我们吹牛,那是要害死人的。”他用拐杖指着脚下的坡地说:“这个坡,要是建成桑园就好了,因地制宜嘛!何需花那么大的力气修公路。”
人们听着陈老总的谈话都沉默了。过了一会,陈毅同志大声笑了起来,说道:“你们不是要我作诗吗?好,我就来诌上几句,赠给诸君。”随即,便一句一句朗诵起来:
今日话乡情,情真意更诚。
好大喜功事,万代招骂名。
在场的人听了,有的惊叹,有的称好,有的愕然。
陈毅同志的这首《乡情吟》,表达了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忧国忧民的诚挚心情,实事求是的精神风貌,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可惜,由于当时的历史条件,这首诗未能为广大群众所知晓。
永世珍藏的钱封
陈毅同志有一位同龄表弟,叫唐联升。他家至今珍藏着一个红纸钱封。30多年了,即使在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要动用那纸封里的20元钱,这是因为,它牵系着一件难忘的往事。
唐联升同陈毅在少年时期和青年时期很要好,但是,自从陈毅同志于1919年留法勤工俭学并参加革命以后,二人就很少联系了。1959年11月,陈毅同志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他按照家乡风俗,给各家亲友都准备了一份用红纸封着的糖果费。几天过去,他和老家的几十位亲友见了面,唯独没见到表弟唐联升,只听说唐联升外出未归。
陈毅同志离开乐至到达成都后,又向弟弟陈季让(当时任乐至县副县长)提起没有见到表弟唐联升的事,陈季让这才把实情告诉他:“唐联升不仅在家没外出,还被人看守着哩!他是个地主分子,干部们研究,不能让他跟你副总理见面。”
陈毅同志听了非常生气。“唉,真没想到,你们硬是‘左’得出奇。我可以同帝国主义分子见面,可以同战争贩子见面,却不可以同一个地主分子见面,而且他还是我表弟!再说,我做了多年统战工作,如果连亲友的统战工作都做不好,还能做好全国、全世界的统战工作?”他停了停,又说:“其实,我们提出改造地主分子,也绝不是像一些人理解的只是强迫他们干笨重的体力劳动,主要是改造思想。他们当中有文化知识的,有一技之长的,要大胆使用,脑力劳动也是劳动嘛。如果他们为人民做出贡献,人民是会欢迎他们的。”
和弟弟分别时,陈毅同志诚挚地说:“叫唐联升来北京,我在北京见他。”并叫他把那个未送出去的红纸钱封转交给唐联升。不久,唐联升接到了陈毅同志赠送的钱封和上北京的邀请,使他受到莫大的鼓舞。从此,这个红纸钱封便成了唐联升家的传家宝,也成了当地干部学习陈毅同志正确执行党的政策的一份珍贵的教材。
点戏
陈毅同志一行回到成都,省里领导知道陈毅同志喜爱川剧,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川剧晚会。
陈毅同志得知非常高兴,说:“我30多年没回故里了,可乡音未改,乡情倍增,能看到家乡戏是我的眼福啊!我早年在乡,就是个川戏迷哩!”
省里一位领导就热忱地请陈毅同志“点戏”。他笑道:“客听主安排吧!我对川剧界的情况了解不多。阵容情况、演出情况知道得更少。戏要没‘点’好,就出难题了。给演员自由,他们自有拿手好戏的。”
晚饭后,陈毅同志一行早早去了锦江剧场。演员们对陈毅同志十分崇敬,有的一年前出国演出在京期间还去他家作过客,他们是老朋友了。大家蜂拥而至,同他亲切地摆起“龙门阵”来。
猛然间,剧院负责人跑来向陈毅同志索取“戏单”了。陈毅同志推辞—阵后,便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来。顿时,大家欣喜地注视着,都想知道陈老总“点”的是什么戏。
剧院负责人很风趣,他接过“戏单”并不急着打开,神秘地笑了笑,言道:“陈老总,我想猜猜,你‘点’的戏,很可能在我们准备的节目之中呢!”
陈毅同志听了大吃一惊,忙问:“那你说说,我‘点’的是哪两折戏?”
“你家姑奶奶的戏呗!《秋江》,还有《思凡》。”剧院负责人胸有成竹地大声说着,随即打开纸叠一看,不出所料,陈毅同志“点”的正是这两折戏!大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陈毅同志惊愕了。这位运筹帷幄多年的元帅,今天被川剧界的朋友给“算”着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写“戏单”时旁无一人啊!
原来,这事还得从10年前说起。那是1949年12月,陈毅同志参与指挥的震惊中外的淮海战役取得胜利后的一个晚上,陈毅同志在前沿阵地观看战地文工团的演出。节目有京戏、黄梅戏、秧歌剧和歌舞。陈毅同志看后感叹道:“今晚的演出很好,但总觉不过瘾。要有一出川剧就好了。”
文工团的同志问他:“陈老总,你喜欢川剧中的哪些剧目?”
他笑着说:“川剧中的优秀剧目很多。不过,我倒特别喜欢我家姑奶奶的戏呢!”
“你家姑奶奶的戏,是什么戏?”在场的人都惊奇地问。
陈毅同志放声大笑道:“就是《陈姑赶潘》,也叫《秋江》。所谓陈姑,顾名思义,当然是我们陈家的姑奶奶罗!”他感慨地说,“这折戏写的是一个尼姑渴望自由,渴望解放的事。剧中人不多,一老一少,有说有笑,有唱有舞,趣味横生。川剧中另一出戏《思凡》也很好,也写的是一个尼姑向往自由的事。在封建社会里她们的理想是无法实现的。我们今天为解放全中国而奋斗,正是为了实现劳动人民千百年来的愿望,获得彻底的翻身解放呢!也正是为了被压在最底层的妇女的彻底解放啊!”
谁知,陈毅同志当年的这番即兴谈话,竟传到了川剧界。那天,剧院负责人就是按照这桩铁闻,特地安排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竞华、周企何等来担任演出《秋江》和《思凡》的。
陈毅系列传记——陈毅的最后一次家宴
陈毅的最后一次家宴
铁竹伟
1966年10月,中央工作会议召开。
京西宾馆西门警戒线是细细的一条白杠,却像南天门,隔开了两重天。
各省造反派把大字标语刷满宾馆对面的墙壁、马路、房顶。
整个白天,到宾馆四周示威的队伍接踵而至。上海的走了,福建的来了;安徽的走了,江苏的来了。
笔者曾经访问过当年参加了这次工作会议的陈丕显、江渭清、李荷华、张劲夫、姬鹏飞、李雪峰等老同志。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江渭清回顾这段历史时感慨地说:
“八月份召开八届十一中全会时,会场里的气氛还比较融洽,毛主席坐在台上讲话,台下坐着的同志也时常插话,场内有时还漾起一阵笑声。
“到十月工作会议,这种气氛已经荡然无存了!会上刘少奇、邓小平同志,已被文革小组定为资反路线的炮制者,当作黑司令部的总头目批判了。以此划线,人人检讨,根本不容辩解!心情压抑的程度更是难以名状!
“正在这里,接到陈总秘书的通知:陈总今晚请华东几位第一书记吃晚饭。我竟像孩子盼过年似地盼起天黑来了,看得出,一同去的陈丕显夫妇、叶飞、李葆华、魏文伯、谭启龙等同志,都有同样迫切的心情。吃饭是小事,能到老首长面前谈谈心,出出气才是真的。整个会议期间,虽说与陈老总天天都见面,碍着人多眼杂,只有碰面点点头的机会呀!”
天近傍晚,两辆拉严窗帘的“大红旗”开出了京西宾馆,出门不远,便避开宽敞的大道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在狭窄的僻静的小胡同里东拐西弯,时而停车躲让自行车,时而缓慢艰难地转急弯,足足绕了半个钟头,汽车方才切入府右街,呼啸驶入中南海西门。
这时,司机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
陈毅站在院门口,带着深沉凝重的微笑,与每一位客人握手。张茜拉着谢志诚(陈丕显的夫人)的手,一边往里让,一边歉意地说:“老总请你们来,也没提前打招呼,匆忙中,只备了几样家常菜,请大家多原谅哟!”
这几位华东来的书记,几乎每次到北京开会,总要“敲”陈毅一次“竹杠”,当然主要目的是看望一下老首长。这次,碍于形势错综复杂,不便聚会,陈毅一直未发邀请,无奈几位书记心里有事,几次提出要求,陈毅才在会议快结束时临时决定。
施师傅今天中午才知道请客之事,但因都是熟客,口味喜好他有数,只半天工夫,他便像变魔术一样,煎、炒、烹、炸、摆上一桌菜。桌子正中放着两瓶茅台,一瓶长白山红葡萄酒。
大伙亲切随便地鱼贯入席。
陈毅拿起茅台酒瓶,给每一位伸过酒杯的老部下斟上一杯,最后把自己面前的小酒杯倒满,举起,向众位说:“今天我们喝茅台,都敞开酒量喝个痛快!”能喝的开怀畅饮,不行的也品尝几口。我也不敬酒,剩下来的,请大师傅喝光。干!“
没有吃菜,也没碰杯,有的一饮而尽;有的抿了一口。
陈毅猛一仰头,滴酒不剩。他把空杯子搁在桌上时又补了一句:“我酒量有限,不再敬酒,你们能喝的尽量喝!”顿了顿又说:“我们这些人一同吃饭,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句话说得声音不高,可是“最后一次”这四个字的分量很重,满座为之一惊。
张茜猛一怔,随即埋怨身边的丈夫:“你不要瞎说嘛!”
“你懂什么!”陈毅突然像狂暴的雄狮,冲着张茜怒吼了一句。
大家又一次受到震动:当着客人的面,陈毅从来没有对妻子这样横蛮。如果性情倔强的女主人离席而去,整个酒席将会不欢而散。根据以往经验,这完全可能。
也怪,张茜意外的平静,她只不太明显地叹了口气,转而笑着招呼大家:“别停筷子,多吃菜呀!空腹喝酒会伤身体的!”说着,拿着酒瓶为每一位客人斟酒,然后又给身边的丈夫加了半杯,温存地说:“老总,你只能再喝半杯,这是医生定的量,对吧!”
“嗯。”陈毅顺从地点点头。
反常,一切都反常,反常得令人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张茜个性强,她“管教”陈毅时的厉害劲儿,在座的有几位是亲眼目睹过的。当时曾觉得她太不给面子,可是今天突然觉得那才是张茜,而眼前这位逆来顺受的女人则显得陌生。
一次,会议开完,已近中午,周恩来总理掏钱,留陈毅、贺龙在北京饭店吃狗肉,又派人打电话,把张茜、薛明也请来作客。周恩来还特地买来一瓶茅台酒。酒过数巡,脸色红润、汗珠满面的陈毅,突然以极度夸张的语调大叫:“哎哟!”然后转脸对身边的张茜说:“哎、哎、哎,今天是总理请我们吃酒,总理给我敬酒,我怎么能不喝呢?你不要老在下面踩我的脚嘛!”
几句话,惹得满座哗然,包括羞红脸的张茜,也无可奈何地笑了!
后来,每逢周恩来向身边同志讲到这段故事,总忍不住放声大笑。
张茜给身边的谢志诚夹了块白块鸡,又夹块,似乎想往陈丕显碟里送,略一思索,放在陈毅碗里。转而夹起一块酱鸭送到陈丕显面前,关切地问:“陈书记的身体怎么样?”
“是呀,”陈毅接过话题,对陈丕显说:你命很长啊!得这个病还在!“
陈丕显1966年初鼻腔突然出血,检查后确诊是鼻咽癌。因为治疗及时、得法,如今已渐好转。与他相同病症的另位副军长、由外国专家治疗,病情很快恶化,半年就病逝了。
“最近还好。”陈丕显微笑着回答“多亏周总理派去了北京肿瘤医院吴桓兴院长。他完全依据我的病情变化,镭放射治疗时专门为我开‘小灶’,否则,10个陈丕显也完了!吴院长对我说,如若癌症病人都能及时得到‘小灶’治疗,而不是完全依据书本吃‘大灶’,绝大多数患者都是有可能治愈的。前两天,我去吴院长家看望,唉,老人就因为是华侨,被红卫兵抄了家,连病都不准他看了。”
恐怕在座的书记中,只有陈丕显一人还能自由地在北京大街上走走。因为上半年,直至会议之前,他都在养病,有幸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