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结果实在出人意料,众臣对此事的始作俑者态度不一。有不满的,如右相,因为他的儿子没有得到意想中的官阶;也有庆幸的,因为很多人的亲友本来没有机会封官的,如今被封了,尽管小了点,但将来有的是机会升。
如此一来,倾云固然得罪了一些人,却获得了更多人的拥护,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倒是君熙对此结果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倾云卤莽树敌。
只有司康想得更深一点,他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让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老狐狸!
24举荐余波
“云儿,你知道父皇今天叫你来干什么?”
齐国皇帝手叠于身后,背着齐倾云望着窗外,用低沉而平稳的音调问道。
“儿臣不知。”
“明天大臣们就要举荐仕子了。”
“是的。”
“你猜右相会举荐谁?”
倾云看了看老皇帝的背影,回道:“自然是朴相之子敏书。”
“敏书啊,似乎在学子中没什么名气吧?云儿你觉得他有能力担当大任吗?”
倾云心下一动,慢慢揣测到了皇帝的意思,口上却答道:“朴敏书是右相之子,相信也非庸人,只是没机会表现吧!”
老皇帝低低地笑了几声,转身面对倾云道:“那么朕就封他一个四品御史中丞,直接参与朝议,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如何?”
倾云道:“有右相从旁协助,朴敏书想立功是很容易的。不出三年,他必然能掌握不少实权。”
“是啊。”老皇帝淡淡道,“右相的势力也会越来越大。”
恐怕父皇担心的不止是右相吧!倾云暗道,仕子制度每年都壮大了一部分大臣的权势,长此下去,君权必然会受到威胁。况且,那些受封的仕子没有功勋却拥有这么高的地位,尽管限制很大而且刚开始没有实权,但将来也必然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看来,父皇是打算削权了。
倾云开口道:“父皇要儿臣做什么?”
老皇帝眯着眼睛微笑道:“如果右相的儿子都只封了个没啥实权的官职,那么其他大臣的子弟也就没理由高过他了吧?”
“父皇的意思是……?”
“演一出戏!主角就是你和康儿,以及你们身后的那些大臣们。”
于是,便有了之后倾云在大殿上极力反对朴敏书进入高层的事件发生,也正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司康才会在事后忍不住骂了一句“老狐狸”。但是,他们两人都还未完全猜透老皇帝的心思,他要削弱这些仕子的权利可不单止于此,而是另有深意。
朴伊把儿子叫到书房,冷声询问道:“你和靖王有什么过节吗?”
朴敏书看了看脸色不郁的朴伊,回道:“没什么直接冲突。”
“那就是间接有了?”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朴敏书一脸不以为然。
“到底是什么事?”
“我看上了靖王爷的书童。”
“然后呢?”朴伊脸色一沉。
“为了得到他,我就在我生辰那天给他下了药。”
“混蛋!”朴伊一拍而起,怒道,“靖王的人是你可以碰的吗?”
“流零只是个小小书童,值得齐倾云大动肝火吗?”朴敏书一想到那天的事就火大,“况且,我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最后还不是让齐倾云给享受去了?”
“你真是个不肖子啊!”朴伊怒极道,“当初你看上栖凤楼那个什么袖的,为父都没怎么反对,只望你能稍微放点心思在正事上。可你,男妓玩腻了,就跑去拔虎须?”
“冰袖不是男妓。”朴敏书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我管他是不是!总之你不准再去碰靖王的人!”
“这我做不到,我一定要得到他!”
“你!”朴伊惊怒地看着儿子一脸坚决。
“爹。”朴敏书恳求道,“如果您能帮我得到流零,那我一定摈弃从前的恶习,专心从政,做出一番事业。”
朴伊有一瞬间的动心,但一想到靖王肯为这个书童而不惜得罪自己,就知道到这个书童在靖王心中的地位,想把他要过来恐怕是不可能的。
朴伊于是道:“你想要多少美艳的少年,为父都可以帮你弄过来,但惟独靖王的人不行!”
“可惜儿子只想要他!”朴敏书怒火狂炽,丢下这么一句便拂袖而去。
朴伊在后面追喊道:“敏书,你千万不要胡来,靖王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朴敏书的固执让他伤透脑筋,连这一次举荐都因此搞砸。但即使聪明如右相,此时也没想到这件事完全是老皇帝一手策划,削权削得不动声色,跟靖王的关系反而不大。想靖王何许人物,会因私怨而排挤他人吗?虽然他确实对朴敏书痛恨至极。
司康来到靖王府,倾云亲自迎接。两人在朝殿上虽然有些不愉快,但兄弟之间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这是父皇的意思吧!”司康噙了一口茶,突然开口道。
倾云笑了笑:“父皇说你一定能猜得到此中内情。果然,二哥确实聪明绝顶。”
“同时也最让他放心不下。”司康冷笑一声,“老头子才是人老成精,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就把所有人的算计到了。”
“其实二哥你是兄弟中和父皇最像的,同样的精明,同样的争强好胜。”
“哼,那简直是我的耻辱!”司康一脸不屑,狠声道,“早晚我要跋掉老头子身上那张狐狸皮。”
倾云失笑,别看司康说得如此狠绝,事实上他和老皇帝相互欣赏,暗地斗劲,偏又都很聪明相互忌惮,结果十几年下来,变成这种似友非友似敌非敌的关系。
“这次举荐的事老头子是做得不错,但也有后遗症。”司康突然道。
“什么?”
“你为此得罪了右相。”
倾云不在意地笑道:“右相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我想应该不至于一直怀恨在心吧!”
司康摇了摇头,淡淡道:“右相是个人物,但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而他的弱点就是他的儿子朴敏书。朴敏书可不是个什么人物,顶多有些小聪明罢了,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小角色会给别人造成大麻烦。”
倾云沉吟了一会,道:“这点我会注意的。”
“小心点总是好的。”司康点头。他左顾右盼一会,突然问道:“你的书童呢?早闻其名,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实在不巧,他似乎出去了。”
“‘似乎’出去了?”司康挑眉看着他。
倾云尴尬地笑了一声,回道:“流零出门是从来不会事先请示我的。”
“哦——你还真是纵容他啊!”司康似笑非笑道,“害我还以为你想藏着他不让我见呢!”
“……”
十天后,国试的结果出来了。前三十名被皇帝请至大殿一一颁赏,并决定三天后在御花园举办宴会,对这些殿生进行嘉奖和最后考核,以确定各人的品级。
到时,四位王爷和朝廷的几个重要大臣都会参加,场面宏大,人才汇集,必然热闹非凡,各放异彩。
25 宫宴(一)
齐倾云记取上次的教训,这次参加宫宴决定把流零带在身边,免得他又“出轨”。反倒是流零不愿意了,他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露面,坚持要一个人逛。
“你当皇宫是封城大街啊!可以让你随意乱逛!”倾云怒斥。
“我都逛过很多次了,皇宫确实没有封城大街热闹。”
倾云气结:“重点不是这个。皇宫里面守备森严,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以你的糊涂个性,本王能不担心吗?”
“我个性糊涂?”流零眯起眼睛。
“不是吗?”倾云睨着他,“你虽然有时看起来很聪明,但任意妄为,太不谨慎,很容易招蜂引蝶。”
“我招蜂引蝶?”流零眼角一动,额边出现几条黑线。
“没错。朴敏书、我二哥、瑞风包括栖凤楼的莫悠然等等,不都是你招惹来得吗?”倾云不忿道,“你还是待在本王身边安全些。”
“抱歉哦!”流零冷笑道,“我还真是个大麻烦!如果跟在王爷身边,指不定又会给王爷添什么乱子。如此一来,那还不如离你远一点,最好装作不认识,免得给你丢脸!”
倾云语塞,一双冒火的眼睛直盯着他。
“总之,我不会跟在你身边的。”流零是一脸坚决。
“那你就乖乖待在王府,不要去皇宫乱逛!”
“你想可能吗?为了宫中御膳,我也非去不可。更何况,”流零笑道,“还有热闹可看。”
说完这句话,流零转身就往外走。突然回头又补充一句“我先走了”,便倏地消失,倾云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觉得既气愤又无奈。
流零,就象一阵风,完全无法掌控,只能不停地追寻他的足迹。
他什么时候才会愿意为他而停留呢?
宴会当天皇宫忙成一团,只见宫女太监们在长廊来回穿梭,迅速而从容地准备着各种宴会所需的物品。各大臣和殿生也陆陆续续地应邀入宫,在御花园中,三五一群地闲聊着。
御花园四周全是低矮花丛,流零没有躲藏处,只好远远地看上几眼。他的注意力倒不在人身上,而是那些连续往御花园送去的精美糕点。皇宫不像王府,御膳房随时都有很多人,流零很难找到机会下手,而且时间也不允许(御膳房和朝殿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路程一长,就容易发生意外),所以他很遗憾至今都没怎么尝过皇宫的美食。
不多时,人基本到齐。皇帝一来,诸人都井然有序地分道而立,高呼“万岁”。等皇帝落座,开口下令,其他人才敢坐下。座位的排序也是有规定的。皇帝自然在首座坐着,往下左右分列,依次坐着四位王爷、四品以上的大臣、刚封的仕子以及众殿生,共计百来人。
宴会即将开始,流零还只能远远地看着。这时,不远处走来一队送糕点的“太监”,起码有三十几人。流零注意到这一群“太监”衣着明显比其他人的高级很多。
也许是官级高一点吧!他如此想。
也难怪流零会以为他们是太监,因为他在皇宫中所见的除了皇帝、王爷、大臣以及难得见上几个的公主,就是太监和宫女(妃子就不用说了,她们都待在后宫,平时是看不到的)。而这些人流零之所以没见过,是因为他们都是皇帝的内侍,职责是为皇帝整理奏折、书库以及编写文书等等,相当于秘书或书籍管理员,平时不直接参与朝政,流零自然没机会见到。
正因为如此,流零才敢大胆地打晕吊尾的那个,穿着他的衣服,托着盘子,混到队伍中去。
流零学着其他人那样把盘子小心地放在某个殿生的桌上。因为这里与上座的人隔得比较远,他又换了“太监”装,所以也不怕会被齐倾云他们发现。
流零突然注意到他面前的殿生看了看盘中的糕点,又看向他。于是他立刻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此时那个殿生心里在想:他盘中的糕点怎么比别人的少了一半?眼前这个侍者看起来不是个敢偷吃的人啊!
糕点上完,以为可以安全退场了,谁知这群高级“太监”不但没走,还选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排队站好。流零急忙跟上去,插在队伍中。
干什么?站在这里当摆设?其他太监宫女不是送完东西就可以下去了吗?流零心里毛毛的,他混进来只是想开个玩笑,可没打算在这里久留。但看这个阵势,似乎有什么不幸的事即将发生了……
这时,有几个漂亮的宫女托着几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盘子,跪在老皇帝跟前。
皇帝开口道:“朕为众仕子和殿生特地准备了一个点将的游戏。看这些盘子!”
“这是什么,父皇?”君熙问道。
“蓝色盘子里装的是锦囊,锦囊外各秀着不同的花名,这是要发给站在那边的四十个侍臣的。”皇帝指了指流零所在的“太监”群。
流零眼角一跳,侍臣?不是太监?
皇帝继续道:“紫色托盘里面倒放着刻有相应花名的牌子,这是给众仕子和殿生随意抽取的。抽到哪个花名,拿到那个花名锦囊的侍者就要出列,把锦囊交给抽中的人。锦囊中放着题目和处罚。回答对了,那个侍臣就要接受处罚;若是仕子和殿生没有回答出来,处罚就属于你们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颇感兴趣,有人却有些忐忑。其中以流零的怨念最大,他悲惨地发现不管会不会受罚都无法避免被齐倾云他们发现——除非谁也抽不到他。
皇帝轻轻扫视了一下众人的表情,补充道:“当然,锦囊中的题目大都不难,处罚也无伤大雅,而且愿不愿意抽取,都全凭你们自己的意思。这只是个游戏,朕不会有意刁难诸位。”
很多人都表现出兴趣,皇帝于是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就开始吧!先把锦囊发给侍臣。”
侍臣们各拿了一个锦囊后,都规规矩矩站在那,不敢随意打开锦囊来看。流零可没这顾忌,反正人多没人会特别注意他。
“晕!居然挑了个这么俗的花名。”流零看到锦囊上绣的“桃花”二字,皱着鼻子小声嘀咕。再打开锦囊,掏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展开一看,流零立刻低咒一声:“倒霉!”
26 宫宴(二)
纸上的题目是对对子,上联:独吟孤山,一神像单枪匹马。这个联不是很难,但出的很巧,隐含了五个“一”字:独、孤、一、单、匹。要对出来也的确要花点心思,但对这些才子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出这么简单的题目,这个老皇帝纯粹是想借侍臣来娱乐众人嘛!
看看这是什么处罚——舞?跳舞?
流零暗道,他是看过不少歌舞剧,如气势磅礴的《秦俑魂》、婉约凄美的《奔月》、自由奔放的《卡门》以及神秘而又欢快的《魔笛》等等,他记得很多舞步,但从来没跳过。
看看周围这些侍臣,流零想不出皇帝安排这种处罚有什么用意,起码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男人除了红楼的伶倌,一般都是不会跳舞的。那么抽到这个锦囊的人该如何收场呢?
皇帝果然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吧,这个老狐狸!
“点将”正式开始,宫女们一一在仕子和殿生席边走过,有人抽牌便停下来宣读“花名”,然后持有那个花名锦囊的侍臣就会出列,把题目给抽牌的人看。
流零看了半天,发现这些题目不是即兴作诗,就是对对子、猜谜等考验人临场发挥的能力。处罚呢,不外乎吟唱、弹奏、反对对子、背诵古文、评书等等,倒没见有跳舞的。
他果然比较倒霉!流零再次狠狠地咒了一声。
在场的都是高分通过国试的才子,回答锦囊中的问题基本上不在话下。可怜这些侍臣,纵然有些才识,但大多通不过考验,被皇帝罚酒三杯,并把锦囊上的那个花名“赐”给了他们,从此他们便有了“山茶”、“牡丹”、“菊花”之类的名字,徒惹人发笑。
时近中午,想来这个游戏也玩不了多久了。希望不要抽到他,拜托!流零在心底不停地祈祷,上天仿佛听到了他请求,却又故意跟他作对,只听得一宫女接过一殿生抽的牌子,大声道:“桃花”!
桃花?桃花不就是他?流零死瞪着锦囊上绣的字,心在哀号。
“桃花!”那宫女又念了一遍。
流零见实在躲不过,只好低着头缓缓走到中央。
啪!倾云那桌发出轻微的好象什么断掉的声音,坐在他旁边的君熙一看,原来他把筷子折断了。君熙又看向场中的流零,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个兴味十足的笑容。
那边司康也认出了他的“一夜情人”,对能在此地见到他颇感意外,眼中异彩连连。旁边的瑞风也大吃一惊:怎么三哥的书童跑到皇宫来当起侍臣了?再看看倾云铁青的脸色,他“嘿嘿”暗笑,有好戏看了!
刚成为五品侍郎的朴敏书看到流零,更是兴奋异常,直盯着他不愿稍移。
老皇帝瞥了瞥两旁的几人,对他们的表情颇为玩味,眼前这个俊俏的侍臣有什么特别吗?
“独吟孤山,一神像单枪匹马。”抽中流零的那个殿生是国试的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