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起了粉红色。王婆子瞧她一身细皮嫩肉,伸手在上面掐了几把:“瞧这皮肤水嫩的,啧啧,老婆子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要是个聪明的,就好好服侍寨里的两位当家,也许他们高兴了,就不会把你送给手下的山贼。不然,你想想每晚在不同男人床上辗转的滋味吧!”
邱敏知道她说的是实情,想到如果被山贼头子送给手下的那群人玩,她就不寒而栗。王婆子看她不再反抗,洗澡的动作倒也没之前那么粗鲁了。突然,她惊讶地看向邱敏的腿。邱敏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往大腿上看,只见上面蜿蜒地流下一道血水。
她竟然,来葵水了。
栾安带着沐泽一路纵马狂奔,沐泽急得大叫:“栾安,停下!邱敏被抓了!我们回去!”
栾安不肯,只能大声回他:“殿下,我们打不过那些山贼的!回去只能送死!”
“我不管!回去!”沐泽用力推栾安。
栾安在马上左摇右晃,惊叫连连:“殿下——你别乱动——要掉下去啦——啊啊——”
正在策马前行的崔道远猛然一拉缰绳停下,他刚才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殿下?他一停,身后跟着的五十名士兵连同一名太医也跟着停了下来。
“将军,怎么了?”一名亲兵问道。
“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叫殿下?”崔道远肃容道。
那亲兵立刻竖起耳朵注意听。
果然,过了一会,他也听到有人喊殿下,那声音不男不女,像是个太监!那亲兵正想开口回答,却突然看到前方山道处转过一匹马,马上载着两个少年,其中年纪小的那个在拼命推年纪大的那个,年纪大的那个惊声尖叫:“殿——下——要——掉——下——去——啦——”
“快!拦住他们!”崔道远喝道:“皇长子在马上!”
五十名亲兵立刻策马包抄了上去。
栾安也发现了他们,眼见那群人个个胯/下都骑着一匹骏马,腰间插着宝刀,还以为是遇到另一伙山贼,直吓得魂飞魄散。他用力抽打身下的马,想冲出包围圈,崔道远何等身手,两马交错间扔出套马索,一下就将栾安的马给套住了。
栾安惊出一身冷汗,暗道我命休矣,却听对方朗声说道:“臣崔道远接驾来迟,还望皇长子殿下恕罪!”
沐泽抬眼看去,认出对方是在去年秋狩上见过的崔道远将军,看到他身后跟着一队士兵,沐泽心中燃起了希望,“崔将军快帮我救邱敏!”
崔道远一愣:“邱敏是谁?”
沐泽正要回答,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下马。
崔道远眼疾手快将他托住,只见沐泽脸色青白,手足冰冷,他本就受了内伤,加上情绪波动极大,竟然晕了过去。崔道远扯下身后的披风,将沐泽包裹住,沉声道:“沈太医!”
第10章
这一路上,邱敏教沐泽认了不少字,大约是对邱敏叫他“木头”不满,沐泽也给邱敏起了个外号,叫“蚯蚓”,每当邱敏喊他“木头”的时候,他就默默地在地上写“蚯蚓”两个字回敬。邱敏暗想这小子还蛮记仇的,这么多笔画,他写得也不嫌累,可惜这外号起得没啥新意,要是她在现代,损友八成会叫她“邱处鸡”。
倒是她发现沐泽的记性真的很好,邱敏教书其实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一般看到太阳,就教沐泽写“日”,看到水,就教沐泽写“江河湖海”,说到“草船借箭、火烧连营”这些故事的时候,她又给沐泽补充一段“三十六计”,有时还教算术。这种没有逻辑可循的散发性教学,也幸亏遇到的学生是沐泽,才能将她所说全数记下来,至于消化了几层,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走了十来天,中间还迷过路,最后邱敏想也许老马识途,便让放开缰绳让那匹马带路,最后三人原路返回了渭水边。距离上次渭水边的那场屠杀,已经过去二十来日,河边的尸体堆成了山,却无人掩埋,血和腐肉将河水变得浑浊,四处都是追逐血腥的苍蝇和喜食腐肉的秃鹫。
河边的那些尸体,女子皆是不着寸缕下身狼藉,男子则被残忍的乱刀分尸,有些被砍去了头颅,有些被拉出了肚肠,有些还是年幼的孩子,甚至还有襁褓中的婴孩,被挂在树枝上当作箭靶子射死……
空气中飘着浓浓的尸臭味,栾安一个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邱敏比他好些,她中午只喝了些稀薄的野菜汤,此时腹中空空,就算想吐也没东西可吐,只能干呕几声。倒是沐泽睁大了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神情木讷。
他从前在皇宫中生活不如意,只觉得自己不被父皇重视,太监宫女都轻视他,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凄惨的事了,没想到到了宫外,他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人间地狱,什么叫命如草芥。
邱敏以为他是被吓傻了才没反应,抬手将他的眼睛捂上,拥入自己的怀中。沐泽十分乖顺地靠在邱敏身上,两臂环绕着她纤细的腰身。邱敏紧紧地抱着沐泽,觉得这个时候也只有感受着活人的体温,才能让她不害怕得晕倒,所以她也不知道,此刻是她在安慰沐泽,还是沐泽在给她以支撑。
栾安虽然吐了个昏天地暗,到底还是个“男人”,还没吓到腿软走不动路的地步,但这片骇人的坟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多呆了。邱敏和他一样,他们出山的目地是想寻找活人,重新回到人类社会,可不愿意呆在死人堆里。
栾安本想沿着渭水往下游走,下坡路好走些,而且人类要生存必然离不开水,顺着河水走容易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邱敏立刻反对,此地死了这么多人,河水都被污染了,若是往下游走,岂不是意味着要喝漂着尸臭的水?万一染上瘟疫怎么办?栾安和沐泽一听邱敏的分析,顿时觉得有道理,三人很快统一了意见,决定往河的上游走,上游的水应该还是干净的。
因为恐惧,邱敏和栾安都想离那片死人堆远一点,所以憋着劲一直走到天完全黑了才停下来宿营。夜里寒凉,栾安点了篝火,三个人围着火堆取暖,受到河边惨况的刺激,邱敏和栾安的情绪都显得十分低落。
栾安本是个话多的,平时就算没人理他,他自己一个人都要说上半天,这会却是呆滞地看着火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邱敏和他差不多,内心既痛苦又愤怒,更多的还是一种物伤其类的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到那般凄惨的下场。
倒是沐泽因为原本表情就不多,这个时候反而看不出和平日有什么区别。过了一会,沐泽蹭到邱敏身边,缠着她给自己讲三国,虽然已经从头到尾听过,但邱敏说的生动,让他百听不厌。
邱敏此刻其实没什么心情说书,但她对面对小孩的时候素来宽容,甚至有些宠溺。上辈子的她因为是个不婚主义者,所以也一直没有生育,但女人到了一定年龄,难免母性迸发,她自己没有孩子,对待别人的孩子就特别亲切,每到逢年过节,亲戚家的小孩都喜欢来找邱敏玩,因为从她那里,可以得到玩具、点心、和零用钱。
上辈子临到死的时候,邱敏的心里很后悔,觉得自己就算不想结婚,其实也该生个孩子,或者领养一个孩子。一辈子没有尝过当母亲的滋味,是她的毕生遗憾。
如今碰到沐泽,随着相处的时间久了,她渐渐有些把沐泽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此刻沐泽想听书,她就算心情不佳,也强打精神给他说了一段“刘备借荆州”。
沐泽托着小脸听完,评价:“刘备可真阴险。”
邱敏淡笑,她虽然也觉得刘备虚伪阴险,但对他的能力还是十分佩服的:“曾经有个很有智慧的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古之为英雄豪杰者,不过脸厚心黑而已。刘备出身贫寒,父亲早逝,曾经以织草鞋为生,他要钱没钱,要势没势,文不及诸葛亮,武不及关羽,但他却有一个极为有利的身份——他是中山靖王之后。他凭着自己皇室后裔的身份,厚着脸皮依附过公孙瓒、吕布、袁绍、刘表,虽然这个阴险的家伙投靠谁,谁就倒霉,但他自己却一点一滴成长起来。而且他脸皮极厚,特别擅长哭,动不动就痛哭一场,低头向他人借力,最后常常在别人的帮助下反败为胜。刘备其人,脸皮之厚,三国中无人可及,可就是这么一个落魄的皇室后裔,最后得了三分之一的天下。”
邱敏说完后,四下陷入一片沉默,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刻意对沐泽说这么一段话,许是相处了一段时日,有了感情想提点他罢,毕竟他现在有的也就是“皇长子”这个身份了,用皇长子的身份低头求人,应该还是很好用的吧?
好一会,沐泽才低声问邱敏道:“皇族的身份,真这么有用?”他贵为皇长子,反而处处受人欺凌,皇长子的名头对他来说,不是荣幸而是包袱。他常常在想,如果他不是皇长子,那是不是就会幸福许多?母妃是不是也不会死了?
邱敏朝栾安那看了一眼,许是今日太累,栾安此刻已经躺在火堆边睡着。
邱敏压低声音道:“自然有用,凡举兵起事、或建立政权,都讲究个师出有名,这样才有理有据,有号召力,能得到民众的支持。否则以曹操的才干,为何还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看了沐泽那瘦弱的小身板一眼,终于下定决心把话挑明:“殿下,你是皇长子,大祈皇室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哪怕你现在一无所有,但只要你报出皇长子的身份,自会有人趋之若鹜,为何你却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要知道这世上除了皇帝和太后,还有谁能尊贵得过你?”这些日子以来,邱敏发现沐泽虽然聪明,但却很自卑,这或许跟他的成长经历有关系。
沐泽瞳孔微缩,邱敏告诉他的,和从前母妃跟他说的完全不一样!从小母妃就告诉他,他是宫女生的孩子,比不上林贵妃所生的皇次子尊贵,所以连父皇都不喜欢他。母妃说:只有认命不争,逆来顺受,他才能活下去。
沐泽的眼中升起了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是宫女生的,皇弟是林贵妃生的,难道他不比我尊贵多了吗?”
邱敏闻言嘴角一抽,忍不住在沐泽的头上点了一下:“你听谁说的!你们都是小老婆生的,他能比你尊贵到哪去?”
“小、小老婆?”沐泽磕巴,“小老婆是什么?”
“除了皇后是正妻,皇帝所有的妃子都是小老婆。换作是老百姓家,那就是小妾。”邱敏忿忿不平:“那林贵妃不就是个妾吗?她的儿子不过是个庶子!当然,虽然你也是庶子,可是皇后无子啊,你至少还占了一个长字!自古长幼有序,本朝更是明文规定:无嫡立长。天地不可欺,祖制不可违,皇帝再大,他能大得过天地?能大得过祖宗?就算皇帝不喜欢你又怎么样?你可是祖宗认可的,所以如果真要论个尊卑,那也是你尊,皇次子卑!”
沐泽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比林贵妃的儿子还尊贵。沐泽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认知都被推翻了,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缓缓摇头道:“如果皇长子的名头这么有用,为何却没有人肯帮我?就连逃难的时候,大家都把我丢下?”
邱敏冷声道:“殿下,就算有人肯帮你,你自己也要值得别人帮!你自己想想,过去在皇宫中,你主动争取过什么吗?你有展现出你值得让别人帮助的一面吗?虽然在逃难的时候,很多人都忘记了你,可这难道不是因为你平日在宫中总缩着,才让大家都忘了你吗?你凡事总是躲在后面,又怎么能让别人记起你?而且皇后不是还派了马车去接你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是皇长子,她会去接你?”邱敏虽然没见过在皇宫的沐泽是什么样的,但看他这沉默寡言的个性,就知道沐泽在宫里肯定是个连冒头都不敢的。
沐泽愣住,忽然想起从前有一段时间,皇后娘娘时常召见他和母妃去凤仪宫小坐,可母妃说:父皇不喜欢皇后娘娘,如果跟皇后娘娘走得太近,会惹父皇不高兴。所以每次见到皇后,他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久而久之,皇后也就不再召见他。
每逢初一十五,他都要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二皇弟也会去。母妃说:不要跟皇弟抢着在太后面前表现,不然会惹得林贵妃不快,太后年事已高,保不了他几年。所以每次见太后,他除了请安,就是看着二皇弟舌灿莲花的哄太后开心。后来,他每次去慈宁宫中请安,太后让他请完安就走……
原来,他错了吗?母妃也错了吗?
邱敏执起沐泽的手,给他灌心灵鸡汤:“殿下,人可以很脆弱,就像渭水河畔的那些尸骨一样。但人也可以很强大,因为有思想的人会懂得去争取。你想要别人拉你,自己就得先把手伸出来。凡事都等着别人来帮你,最后只能陷入死路,有机会你要懂得抓住,没有机会你也要学着去制造机会,未来是登上高处看风景,还是成为别人的踏脚石,全凭你自己!”
邱敏心想今晚一时口无遮拦,若能给沐泽增加些信心,那也算是有所值了。只不过日后他若有机会返回皇宫,她是万万不能跟他进宫的,不然若干年后,等沐泽长大了,难说他会不会拿今晚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治她的罪。
夜已深,明日还要赶路,邱敏催促沐泽早点休息。沐泽也不磨蹭,偎入邱敏怀中躺下,只是今晚邱敏的这番话,让他久久难以平静。
第9章
崎岖的山道上,三人,一马,缓慢地走着。
沐泽靠在邱敏的怀中,坐在马背上一摇一晃,他身子虚,邱敏和栾安不放心他独自骑马,所以总有一个人陪着他。有时是邱敏,有时是栾安,当其中一个人陪着沐泽骑马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就在前边牵马。
秋季的天空高远宁静,风起时,簇簇金黄飘落,沐泽靠在邱敏怀中,看着那流淌在静谧时空中的华丽舞姿,忽然喜欢上了这种偎依在风中的感觉。邱敏柔软的怀抱总会让他想起小的时候,母妃也是这样将他抱在怀里。
每到秋冬时节,母妃就喜欢抱着他坐在上阳苑的那颗枣树下晒太阳,上阳苑地处偏僻,四周荒凉,那颗枣树是院子里唯一的风景。到了秋季,母妃就会带着他一起打枣子,那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几件乐趣之一。七岁那年,皇次子沐涵无意中路过上阳苑,看见沐泽拿着竿在打枣,吵着也要吃,年幼的沐泽谨记要友爱兄弟,将打下的枣子分了许多给沐涵,结果……
那天沐涵回去后,据说闹了肚子,林贵妃在父皇面前大哭大闹,说母妃下毒害她儿子,父皇闻言大怒,根本不听他和母妃的解释,下令将母妃和母妃身边忠心的宫人送往尚方司。但凡皇宫内有人犯错,都会被送去尚方司审判,他听小太监们说,尚方司那地方阴森恐怖,大多数人进去后,就出不来了。
他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母妃,彻夜跪在皇帝的金龙殿前哭求,深广的宫殿在他眼中,如同一个张开了狰狞兽口的庞然怪物,他毫不犹豫地以最卑微的姿态投身其中,一步一跪,一跪一叩首。泪蒙了眼,血蒙了心,一路跪叩,满身伤痛,却痛不过心中的彷徨无助。明明他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