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龙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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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龙蛇传-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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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拍未久,忽地贼人大呼:“躲暗青子!”倏地分开,流星四射,姜老头子纵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自己的孙女儿竟然扶病出战了。

姜翼贤将刀一枪,猛地往前一跃,雁翎刀闪闪含光,左荡右冲。赶去救应。三龙二虎哪里肯让他们祖孙会合,骆家三龙,刀鞭并举。截拦姜老头子;童家二虎,锤棒兼施,恶战红衣女侠。

荒山雪地,剑影刀光。飘瞥闪烁,姜凤琼紧咬银牙,疾挥利剑,浑身上下,寒光闪闪。使出了连环进手招数,迫着童家二虎,眨眼间打了十来个照面。姜凤琼若论真实功夫,尽可敌得住童家二虎,无奈人在病中,闪展腾挪之际,脚下就好像踩了棉花,软弱无力。刚才是一鼓作气,仗青钢剑,夹铁莲子,出来援助爷爷。谁知敌人竟非庸手,暗青子(暗器)打贼人不着,已自着急,而今青钢剑使开,又不能得心应手,更是心焦。她渐觉昏眩,病躯难持了。

那边厢,骆家三龙也紧缠着姜老头儿。姜翼贤恼怒异常,雁翎刀顿时泛成一团寒光,把骆家三龙齐齐迫住。可是骆家三龙功夫远胜童家二虎,七节鞭,泼风刀,铁拐杖,跑马灯似的围着姜老头子厮杀,急切间也兀自不能得手。

姜老头子一面斗一面注视着自己的孙女儿,只见她越打越支持不住了,脚步浮飘。摇摆不定,全靠纯熟灵活的剑招。勉强撑持。

姜老头子气红了眼,怒喝一声:“贼子,俺与你们拼了!”雁翎刀翻翻滚滚,狂风暴雨般猛扫过去。骆家三龙,发一声喊,手中兵器,也越裹越紧。

骆家三龙中,大哥骆飞龙使的是水磨七节鞭,二哥骆白龙使的是泼风大斫刀,三弟骆金龙使的是护手双铁拐,全都是有分量的兵器,不怕雁翎刀磕飞,他们竟此呼彼应,强接硬架。

但姜老头子是何等人也?他虽年迈,武艺精湛。骆家三龙想趁他恼怒烦躁之际,硬碰硬上,正着了他的道儿。战到难分际,骆金龙双拐抡圆,往下一翻,照定雁翎刀猛砸。姜老头子刷地撤刀变招,一错身,微微一闪,雁翎刀“彩凤舒翼”,刀尖就如流生逐电似的,在骆玉龙的面上各各一扫,骆家三龙也急急撤兵器护身。说时迟,那时快,姜老头子已刀锋一指,身法侧转,倏地抢进洪门,雁翎刀“青龙摆尾”,朝骆金龙的下盘猛扫。骆金龙双拐放尽,救招不及,他急施展“旱地拔葱”招术,往上拔身。不料姜老头子快如闪电,一刀扫过,右腿便起。骆金龙刚刚纵起,给他迎面一脚,踢个正着,“咕咚’一声,跌在雪地上翻翻滚滚。

姜翼贤一招得手,更不迟疑。这时骆白龙的泼风大斫刀首先扑到,“泰山压顶”,连人带刀,硬往下落,刀锋直斫姜老头子项梁。姜翼贤微一拧身。雁翎刀往外斜控,忽又陡然横身,刷地横飞一中,又是“膨”然巨响,骆白龙也给踢倒了!

骆白龙、骆金龙二人都给姜老头子踢倒,姜老头子舒了口气,急走如风,赶去援救孙女。

可是骆家三龙中还剩下老大骆飞龙没有受创,他竟一摆六节鞭,拦身横截,上下翻飞,跟姜老头子拼死恶斗。姜老头子大喝一声:“让我者生,挡我者死!”欺敌猛进,刀光闪动,矫若游龙,骆飞龙虽挺守步位,苦斗不休,可也给迫得连连后退。

姜老头子正将得手之际,红衣女侠姜凤琼已自香汗淋漓,支持不住,摇摇欲倒!她刚躲过童大虎的流星锤,童二虎的杆棒又扑地卷到。姜凤琼进气强忍,剑锋往外一展,反削童二虎使杆棒的手腕,童二虎闪身窜开。姜凤琼剑尖一转,童大虎的流星锤又疾地打到。幸得姜凤琼回让门户,正好赶上,当的一声,与流星锤碰个正着,姜凤琼病中力弱,把持不住,青钢剑竟给流星锤碰飞出去!

生死俄顷,姜凤琼提着最后一口气,“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二丈开外,可是她用力过度,虽避得开流星锤,精神却已支持不住,竟“咕咚’一声,晕在雪地之上。其时姜老头子虽听得孙女惨呼,只是给骆飞龙死命绊住,骆白龙也已挣扎起来,重整旗鼓,上前协助。姜老头子气红了眼睛,急切间却闯不过去。

姜凤琼晕倒雪地,童大虎一声狞笑:“看你这丫头还跑!”流星锤“流星赶月”,人未到,锤先发。他是怕红衣女侠还会爬起,意欲将她打伤,挟为人质。

谁知他笑声未了,忽地惊呼,一缕寒光,猛然飞到。他大吃一惊,回剑护顶,却已不及,肩头上结结实实受了一口飞刀,流血如注。雪地上一条灰白人影,奔雷逐电似的赶来,霎那之间,已赶到斗场,舌绽春雷,扬声大喝:“贼子敢尔,吃我一剑!”

童二虎急抖杆棒拦截,谁知来人身手迅疾,剑招快得出奇,“金针度线”、“抽撤连环”,刷!刷!刷!一连几剑,点咽喉、扫肩胸、挂两臂,把童二虎杀得手忙脚乱,只听得在来人大笑声中,“咔嚓”一声,一颗头颅,离腔飞起,把皑皑白雪,染得鲜红!

来人更不停留,剑锋滴血,一掠数丈,竟自跃过童大虎前头,回身一剑,“反臂刺扎”,直抹前胸,童大虎忍痛挥锤,哪里抵挡得住,只听得来人一声大喝:“你也拿过首级来。”伏身探步,紫电剑剑光一掠一绕,又是一颗头颅飞上半天!

来人在电光石火之间,连斩二贼。霍地翻身,再赶来帮助姜老头子,美老头子定睛谛视,惊喜交集,扬声喊道:“师弟,原来是你!”

来人风驰电掣,加入战团,扬声答道:“师兄,先料理了这几个狗贼再说。”剑光挥舞,犹如长虹紫电,直取骆白龙。骆白龙刚刚挨了姜老头子一脚,余痛未过,更加给来人声威镇住,气慑势馁,慌不迭的回刀上架,横身往外一跳。只听得又是一声惨呼,来人似已料到了他这一逃,紫电剑一扫一封,镇住了他的波风大斫刀,身形急进,只一剑又把骆白龙送见阎王:来人身手迅疾,瞬息之间,斩了童家二虎,又斩了骆白龙。剩下的骆飞龙,身子战兢兢地往后直退。姜老头子哪里容得他逃走,倏地招数一紧,刀光匹练般绕向敌身。骆飞龙勉强招架,身形一挫,一个“枯树卷藤”,向姜老头子双腿连缠带扫。姜老头子一看他摆出以死相拼的神气,长啸一声,掠空一跃,离地丈余。骆飞龙鞭刚发出,忽见姜老头子抡刀而起,一般锐风扑到头顶。相迫过近,躲闪不易,喊声还未出口,已给姜老头子飞跃下击,一刀命中,从头直下,把身子劈成两半。

姜老头子抽出刀来,就鞋底一抹,与来人相视而笑,说道:“到底老了,手足灵活,已远逊贤弟。”

来人正待互道寒喧,忽地纵目远瞩,长剑一指道:“师兄,那边还有一人。”

姜老头子一看,“哦”了一声道:“我真老糊涂了,斩草除根,别让他漏网。”说罢就待前追,来人急扯着他道:“师兄,让给小弟代劳,你先去照顾他。”说罢一指倒在雪地的姜凤琼。他还不知道姜凤琼女扮男装,是他师兄的孙女。

当下来人双臂一抖,脚尖轻点雪面,如流星倒泻般冲下山去,真似蜻蜓点水,踏雪无痕,瞬间不见踪迹。姜老头子不禁点头赞叹,自愧不如!

姜老头子心痛孙女,三脚两步,赶到姜凤琼身边。只见她已悠然醒转,脸孔给冻得红彤彤的,已挣扎起来坐在雪地上。姜老头子又痛又爱,急忙问道:“琼儿,你觉得怎样?可受了伤?”

姜凤琼撒娇地笑道:“爷爷,没事,我自不小心,摔在雪地上,晕眩一阵,也就清醒了。贼人怎么样了?可都给你料理了吗?”

姜老头子扶她起来,把身上的一件羊皮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带着怜惜的口吻责备她道:“叫你不要出来,你偏不听话,不是你的师叔祖赶来,你的小命儿早就完了!”

姜凤琼睁大眼睛问道:“哪位师叔祖,他老人家在哪里?”

正说至此,姜老头子侧耳一听,猛地拉着姜风琼,回头指点叫她看道:“你看那不是你的师叔祖来了!”

姜凤琼随着她爷爷指点之处看去,起初只见远处有一个黑点在雪上疾滚,霎那之间,已看出人的轮廓,再过片刻已看清楚了全身,只见来人长须飘然,疾驰而至,含笑来到了跟前,嚷道:“师兄,不负所托,一柄飞刀就把那厮了结了!”

给姜翼贤师弟追出去结束的那人是骆家三龙中最小的一位——骆金龙,他一开首中了姜老头子一脚,已自折了两条肋骨。纵拼命奔逃,也逃不出来人之手。

三龙二虎,全部丧命荒山。姜老头子转祸为福,不止免受敌骑追踪,而且与三十余年未见面的师弟重逢。当下喜孜孜地拉着姜凤琼的手道:“琼儿,你先见过师叔祖。”

姜凤琼姑娘呆看着这银须飘然的老人,见她爷爷催她行礼,才如梦初醒,怪不好意思地检荏作礼,说道:“多谢师叔祖救命之恩,侄孙女这厢有礼。”姜老头子也扶着她对师弟说:“师弟,你还没有见过她,她就是我唯一的孙女儿,正统(他的儿子)死后,就只剩下她陪着我了。师弟原谅她刚才摔晕过去,不能给你行大礼。”

来人定睛看了红衣女侠一会,银须掀动,哈哈笑道:“原来是贤侄孙女易钗而笄,连我也给瞒过了。不必拘礼,不必拘礼。”他见姜凤琼姑娘仍怔怔地看着他,不禁笑道:“你的爷爷没有同你说起过我吗?我是你爷爷的三师弟……”话未说完,姜风琼突然截着道:“哦,你老是卓师叔祖?”那老者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我与你爷爷分手三十年了,那时你爸爸都还未娶亲呢,难怪你不知道我了。”

这老者正是姜翼贤的师弟卓不凡。姜翼贤同门五人,现存的就只有他们哥儿俩了。卓不凡在师门排行第三,师兄弟五人中,以他天资最为聪颖,对梅花拳、剑两样师门绝技,造诣也最深。他少年时抱负不凡,自视甚高。四十年前初出师门时,正是太平军衰亡之际,他正想往投太平军,而天京(南京,太平天国的首都)已陷入清军之手。他书空咄咄,雄心壮志,兀未少休。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平军残兵散入“捻党”(山东、河南、安徽等省农民一种秘密结社的名称),在太平军覆灭后,捻军续兴;成为一支强大的起义军队,捻军的领袖如赖文光、陈得才等就是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的部将。当时满清的主力湘军,全力对付南方的太平军,北方兵力空虚。赖文光、陈得才率领一支小军队,经安徽、河南、湖北、陕西四省,变成数十万人的大军。同治四年,并曾在山东大破清军,以骁勇著名的满清亲王僧格林沁也被捻军杀死,一时声威大振。

卓不凡那时正在山东,立刻赶去投入捻军。而姜翼贤则因已替师父接掌梅花拳,不能和他一道。卓不凡投入捻军后,捻军分为东西两部,赖文光率东捻军在山东,张宗禹率西捻军由河南攻入陕西。这时满清已调李鸿章的淮军对付东捻,左宗棠的湘军对付西捻,两边形势都紧张。卓不凡随西捻军在同治五年入陕西。

卓不凡随捻军入陕后,姜翼贤三十多年都没有得过他的消息,起初以为他随着西捻被左宗棠屠杀了。后来却有传闻,说他避居甘肃西部,只是得不到确信。所以姜翼贤在陕西无路投奔时,索性更西行而入甘肃,就是想探听他的下落。

看官,你道这三十多年来,卓不同为何销声匿迹,连一个音讯也不捎给师兄?原来他随西捻军入陕西,经历了沧桑浩劫,又遭遇情场惨变,以至倜傥少年,心如槁木。而他的情场泪史也与西捻入陕后局势的演变有关,经过情形很为复杂,固不属本书范围,这里只能简单交代。

原来青海、甘肃、陕西、宁夏几省,原是汉回杂处。捻军未至西北前,满清统治者故意制造民族纠纷,让汉抑回。西北回族对满清统治固然不满,而对汉人也有仇恨。回汉两族,同受满清挑拨,互相攻杀。西安、大荔一带二三十县,汉人死者不下数十万。

西捻入陕后,积极联络被压迫的回民,回民也风起云涌,组成了一支有相当力量的起义军。捻回力量一直扩展至陕北,甘肃回民也起兵接应。当时捻军自南而北,回军自西(甘肃)而东(陕西),纵横各千余里,陕北就是两军的交汇点。左宗棠老奸巨猾,一面驻重兵于陕西耀州,“奏疏”清廷说:“以地形论,中原为重,关陇为轻;以平贼论,剿捻宜急,剿回宜缓;宜驻重兵于耀州,以防捻回合势。”在军事上,已经是故意将捻、回分别对待,制造两方面的猜疑。一方面更积极挑拨汉回兄弟民族间的恶感。例如“法律”规定:回人杀死汉人,一条命要赔十条命,汉人杀死回人,十条命才赔一条命。名义上是“让汉抑回”,实际上是故意造成两族间的不平等。因此就是在捻军入陕后,回汉两族的纠纷,仍是未能根本解决,潜伏着一股仇恨的逆流。

卓不凡在西捻军中,负责联络甘肃的回军,和回民中的一个女英雄马凤姑发生情愫。但以种族间的成见,马凤姑的家人戚友,多不同意,加以当时军情正急,婚事遂迟迟未定。而在这期间,捻军回军也遭受了左宗棠分化的毒计而溃败。

左宗棠摆出以主力对付捻军,放松回军的姿态,威胁利诱,诱降了当时回族白山教的教主马化龙,叫马化龙招各地回军到陕北金积堡缴马匹军械就抚。回军到齐缴械后,左宗棠突然纵兵大杀,不留一人。事后还得意洋洋写信给朋友说,这是他生平杀人最快意的一次。

回军被左宗棠毒计杀灭后,捻军势孤,也被击溃,而左宗棠更利用西北一部分汉人仇回的心理,趁回军溃败之际,残杀回民,更扩大制造两族间的“血仇”。

捻军溃败之后,卓不凡流落甘肃。而回民也正处在大屠杀之后,各处结寨自保,对汉人非常仇恨。卓不凡几次去找马凤姑,都给回民当作敌人一样追逐出来。马凤姑虽然不是个寻常女性,可也无力跳出民族仇恨的圈子,她在本族教长们的压力下,只有消极不嫁,以示反抗。

卓不凡眼看一场轰轰烈烈的事业,被敌人的诡计,被自己的错误弄至失败;又眼看着回汉互残,满清获利。他痛不欲生,凡欲自杀。但终于醒悟,化悲愤为决心。决心尽一生之力,为回民做事,要回民也普遍觉醒,两族的血仇都是满清统治者制造出来的。他曾几次冒奇危大险,率领一小队流散捻军,帮助回民抵御清兵。最后他们和马凤站所属的那个部落,都给清兵追逐到甘肃北部,散入荒野。

卓不凡失败了,但卓不凡也成功了,最后回民终于承认了他是朋友,不是敌人。可是其时距捻军失败又已是十余年,而马凤姑在战争中也已死了!

他心伤逝者,悲痛莫名;可是这时,他已经不是孤独的异乡行客,而是回民的好朋友了。他们劝慰他,挽留他,还有些老者要给他说亲。他苦笑着把婚事一一推掉,但却终于留下了。

其时左宗棠的大兵早已班师,他们这一小部回民,给迫到甘肃极西之地,也终于立下足来了。卓不凡从此便和马凤姑所属的那个部落安居下来,生活,战斗。战斗已经不是对清军的战斗,而是对西北荒野的自然环境作战斗了。

荒漠余生,星移物换,倏忽又是二十多个寒暑,卓不凡离开中原,已是三十多年了。他虽然有时也忆念起中原旧友,同门师兄,可是遥望中原,黄沙漫漫,阴山蔽日,黯然魂消。他也只有荒漠高歌,临风致意罢了。

西北苦寒,行旅艰险。卓不凡和一个部回民定居下来后,每年都有一两次给他们到甘肃东部城市采办生活用品。因为他到底是练武之人,虽至暮年,体魄仍极强壮,加以他又是汉人;到城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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