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剑鸣冷冷地看着了晓:“缙绅人家的女儿有什么不好?他们不嫌我们,难道你还要挑三拣四?”
丁晓忍着气,委婉地又说道:“爸爸,你不是曾和我说过:咱们爹爹的‘家训’是不许做满洲人的官,我们怎能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丁剑鸣怒道:“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现在是叫你做满洲人的官,叫你替满洲人做事吗?怎胡乱地扯到‘祖训’上来?华家以前是曾为官作宦,可是人家早已‘退隐林泉’了;而且人家是像索家一样的“积善之家’,不是什么贪官污吏,你挑什么眼?
“给你说的亲是华员外的一位近支侄女,据做大媒的索公子说,这女子品貌俱佳,知书识札,针线精巧,你得到这样的妻室,还不是你的造化?”
丁剑鸣又白了丁晓一眼冷笑道:“你成天在外面闯荡,敢情是看上什么野女人了?可是,你说咱们是练武家子,那你的意思是要找个也会把式的姑娘了。”
丁晓低下头来,面红红地轻声说道:“我没有这样说过。”
丁剑呜手指轻敲桌面,得得作声,说道:“你没有这样意思,那就很好。咱们虽是练武家子,可是我却偏不喜欢会把式的姑娘。你想想看,做妻子的应该讲求‘贞顺贤淑’、‘知礼守法’。那些江湖女子,只知走绳跑马。舞马弄剑,拈一根针却比舞大刀还难,你说这样的女人怎能‘善相夫子’?”
丁剑鸣又得的一声敲着桌子道:“比如那姜老头的什么孙女儿……”丁晓听了,不禁吃了一惊,吓了一跳,似为他父亲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数说他了,只听得他父亲接着在下说道:
“那个号称什么红衣女侠姜凤琼的,整日价抛头露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马上马下,闯荡江湖,较技学胜,你说像这样的姑娘懂得什么‘妇道’?”丁剑鸣原来并不知道丁晓和姜家的“过节”,他只是夹叙夹议;顺便把姜风琼姑娘奚落了一番。
当日丁剑鸣不管丁晓怎么说,他是把丁晓的婚事包办下来了。他还要丁晓练武之外,多读一点书,学得,“斯文”一些,免得女家以为咱们只是“粗人”惹人笑话。
丁晓听了自是十二分的不舒服。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家像一个“枷”了,本来就是没有这次“强迫定婚”,他已经和父亲的思想有了距离,何况父亲又要他和他所鄙屑的缙绅女儿结合。
只是他父亲的话,也在他心里激起一点波纹,那就是他父亲奚落红衣女侠姜凤琼的一番活。他并不像他父亲一样,认为女儿家抛头露面就不是好事情。可是他听了父亲的话,却蓦然想起了红衣女侠既频年闯荡江猢,想已在武林中觅得佳侣,敢情那中年汉子,就是她的意中人?
丁晓自那次打猎之后,脑海里就深深印下了红衣女侠的影子。他尽管受了闷气,吃了苦头,可是对红衣女侠还是念念不忘。他虽然也并未想到对红衣女侠有什么所求,可是他在感情上又很不愿意她有亲密的男友。只是他想念红衣女侠又有什么用呢?他现在是已经定了婚了。
在丁晓的那个时代,“父母之命,媒约之言”,还被认为天经地义,是做儿女的听不能反抗的。丁晓空自不满,却毫无办法,和金华商议,金华也没有主意。
就这样过不了几天,丁剑鸣就径白送了聘礼,而且做得很是铺张。保定武家都知道这么一回事,议论更是沸佛扬扬,丁晓也更遭受他们的白眼,弄得短叹长嗟,竟连大门也不敢出了。
就在他父亲过礼后的第二夭晚上。丁晓一直胡思乱想,过了午夜还是睡不着,正自蒙蒙胧胧的当口,猛听得屋顶上微微一响,接着玻璃窗扇,无风自开。丁晓急自床上一跃面起,一手护胸,穿出窗外,只见星河耿耿,明月在天,远处似有两条人影,倏起倏落,疾如闪电,那后面的一人;竟似是一个少女。
丁晓大骇,急在前追,可是那两人身法奇快。且似惊鸿掠水,一瞥不见。丁晓思疑不定,折回房中,只见桌于上用梅花针钉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天空海阔,何处无家,大丈夫岂当俯仰由人,抑郁檐下?”
丁晓怔怔地对着这张纸条,直疑梦幻,他想了又想,猛的如大彻大悟,摘下单凤剑,拿了十多两银子,他竟自留书父亲,独自出走,天空海阔,剑闯江湖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回 仆仆风尘求绝技 茫茫来日大艰难
凉秋九月,天朗气清,在河北通往河南的官道上,有一个十八九岁的美少年,穿看一身鲜美衣裳,骑的却是一匹又瘦又丑的驴子,显得很不相称。
这个美少年正是弃家出走,初闯江湖的丁晓。原来他一点经验也没有,在出走时,摸了十多两银于,挑了两套最好的衣裳,就出来了。他以为在外面比不得在家里。衣服应该光鲜一点,所以挑了又挑,竟把他父亲给他缝的两套准备给他结婚时用的衣裳挑上了。
他又没有跋涉长途的经验,头两天徒步走了两天路。便闹了笑活,吃了苦头。白天走路。行人不绝。当然不便施展什么轻身功夫,他的什么“八步赶蝉”、“陆地飞腾”的玩艺全用不上。他走的又不是什么偏僻小路,而是沿着官道,向河南走去。原来他根本不知道路途,只知道有一个“太极陈”在河南怀庆府陈家沟子住。他想去太极陈那里学艺。融汇太极两派的功夫。于是一路问人往河南怀庆府的走法,别人自然指给他坦荡的官道了。
他这样一步步走,走不到半个时辰,就很不耐烦。于是施展功夫,试稍微走得快一点(已经是等于普通人的飞跑了)。便几乎给做公(官差)的捉住,那些骑着劣马的公人,见一个华服的少年,在大路上飞奔,很是诧异,以为他是什么江湖盗匪,便策马赶上他,要将他逮捕,幸好那时他只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还是保定郊外,一说起来,那公人居然知道他父亲丁剑鸣的名字,只道这是他们太极名家,练习“行功”便也不难为他,可是公人们却告诫他道,“要‘练功夫’不要在官商大道上练!”
丁晓徒步行走,还不止几乎给公人逮捕。而且也为店家拒宿。原来开客店的看见这样华美的少年,却是风尘仆仆,满脸风沙的样子,也很是思疑,不知他究竟是什么路道?店家怕招惹是非,竟群推客满。他第一天晚上,走到一个小市集,就是如此这般的给人拒绝,好容易出了加倍的钱,才弄到一间又脏又臭的小客栈的房子,连住带喝,竟几乎要了他二两银子,他满肚皮都是气。
“这样只走了两天,就走不下去了,他这才想到要买一匹“好马”代步。谁知他到市集去问,“好”的马要三十两以上的银子,连劣马也要十多两。他只摸了十多两银子出来,用了两天,只剩下十两零一点了。当时以为这沉甸甸的一堆碎银尽够用了,哪知买匹马都不够,他不得已而思其次,只好买驴。就是买驴也不能买健驴,只好买又瘦又丑的驴。
那匹驴也叫他生气,跑了短短一程路。就仰着脖子直喘气。这一天秋阳当午,人驴燥渴,丁晓正走到一处颇为热闹的市集,只见酒家三五,酒帘招风。他拣了一间最大的酒家,就想进去歇脚,哪知堂官看了他一眼,竟皱了皱匿头,说道:“客官,小店可没有什么喝的,前面安乎镇却是一个大市集,不过三十里,你这匹‘健驴’跑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客官到那里歇歇不好?”
丁晓愕睁着眼怒道:“开店的反拒起客人来了,真是岂有此理!你估量小爷没钱吗?说着把身上剩下的几两银子捏在手中,便在店伙的面亩乱晃。
那堂宫见丁晓一凶,他反有点害怕了。连连赔笑道:“客官,不是这个意思,‘你老’(北边一般的对人尊称,并非一定是年老的才适用)赏面,小店是求之不得,只是怕没有什么东西,简慢你老。”说罢便殷勤招呼丁晓到靠窗凉爽的地方拣了一副座头,问道:“客官你喝什么酒?”
丁晓发了脾气,见店中客人都注视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也放缓语调答道:“随便什么酒都行,只不要辣酒。”那堂官笑了笑,给他拿来了一壶“竹叶青”。笑道:“客官,这酒准合你老口味。”
竹叶青是山西杏花村名酿,清醇清香,入口不醉,过后方知。丁晓喝了几口,正自陶然。他边喝边张望店里的其他客人,立刻他便被东边座头的几个客人吸引住了。
东边座头坐着四个客人,一个是五十来岁的者者,两个是三十多四十岁的中年壮汉,还有一个却是二十余岁的少年,这几个人年龄参差,长短不一,说话又是南腔北调,显见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更令人注意的是:他们说的话中,夹杂着许多江湖唇典(暗语),腰间的剑鞘也隐约可见。丁晓对江湖唇典。帮会切口,虽是一知半解,但到底是练武家子,多少也听出一点,好像听他们说起什么会党,又说起什么拳民,又好像是要去找什么人似的。
丁晓听得入神,不觉直盯那几个客人,心想这几个人准是武林中人,却不知是好是坏,若是好人,和他们交个朋友,倒可解解旅途沉寂。
他正在忖度:那几个客人却先邀请他了。那老者竟站立起来,向他招手道:“这位朋友,何不过来坐坐?”
丁晓见他们邀请也就不客气地过去。那老者招呼他坐下后。便问他道:“兄弟,你到底是哪条‘线’上的?”(哪一路好汉之意)丁晓愕然道:“我是赶路的。”
答非所问,那老者看了丁晓一眼,又问道:“兄弟,你不必疑虑,咱们都是‘道上同源’(同道之意),我问你是‘守土开爬’的,还是‘上线挂牌’的,有没有‘正式归标’、‘开山立柜?’”
那伙客人怀疑丁晓来路不正,不知是哪路江湖人物,所以拿出江湖切口考问他。这几句活的意思是问丁晓,你是有一定的势力范围做案子的呢?(守土开爬)还是在江湖上流窜,四出劫掠的呢?(上线挂脾)有没有正式入伙,做人家的伙计(正式归标),还是自己做大头目?(开山立柜)
哪知丁晓听了,一概不懂,支支吾吾,很是尴尬。
那二十余岁的少年,抒量了丁晓一会,笑着拉拉丁晓的手道:“小兄弟,你大约是初走江湖吧,咱们老爷子走了眼,以为你是有来历的江湖人物呢!”
那中年的壮汉接声笑道,“你也走了眼了,我说这位小兄弟,纵非久历江湖,也准是一把武林名手,你看他佩的剑,这这……”连说了几个“这”字还没有接下去,他原来是想赞丁晓的剑好,可是丁晓剑插鞘中,他怎能乱说好坏。
幸得丁晓不待说下,已急急解释了:“剑术,我只懂得几手粗浅的太极剑,哪说得上是武林名手?诸位前辈,想必都是行家?”丁晓见这些人和颜悦色。好像很是热情。他心想:这群人倒比姜老头子好说话得多,他也就和他们“套交情”了。
那老者见丁晓这一说话,干笑了几声道:“是嘛,可知老朽并未走眼,人家是太极派的门徒。”
“喂!小兄弟。”那老者又招呼丁晓道:“那你是哪个帮会的?”
丁晓又愕了愕。答道:“我没有加进什么帮会。”
那老者给丁晓斟了满满的一杯酒:丁晓慌不迭的接过,正待道谢,那老者又道:“兄弟,咱们是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俺实在喜欢你少年英俊,显得是个人物。江湖朋友说话,应该坦率。现下会几手武艺的,不是帮会中人,也必定有宗派,有香堂,断非石头里爆出来的,可是……”
丁晓听了,还是支支吾吾地答道,“我不知道什么帮会。”
丁晓倒并不是对那些人有什么怀疑,他见那些人一直发问,很是窘迫。本想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他们,可是他想了一想,却又不愿意说出来。一来,他知道父亲行为,久为武林所不满,他恐怕那几个人是武林前辈、说出来历,反招他们轻视:二来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也不愿随便泄露。
那老者见丁晓一问三不知,好像是不大高兴了。他呷了一口酒,又对了晓道:“兄弟,俺虽和你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但也禁不住对你有所疑虑,不敢推心置腹。只是,纵使你没有加进什么帮会,你也总该知道一些江湖组织。喂,比如义和团你知不知道?”
丁晓摇了摆头道:“不知道。”
“那‘大刀会’呢?”
“也不知道!”
那老者把酒杯重重一顿道:“你这是完全把俺弟兄当外人看待,江湖朋友哪是这样的不直爽!喂,问义和团你不知,问大刀会你也不知,那你自己说吧,你到底知道江湖上有什么帮会?莫非你会好意思说你一个也不知道不成。”
丁晓想了想,迟迟疑疑他说道:“我只知道有一个……”
那老者紧迫着追问道:“你知道的是哪一个?”
丁晓嗫嗫嚅嚅地说:“我知道有一个匕首会。”
那老者面色倏变:“哦!匕首会:你熟悉那里面什么人物?”
这一同顿使丁晓又不知所答了,原来了晓给那者者盘问他知道哪一些江湖组织,连问了两个他都不知;那老者神色已很不好看,丁晓也觉得很是窘迫。恰巧那老者问到“大刀会”,他突然便联想起“匕首会”来。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匕首会”。只是听金华提起过有这么一个江湖秘密团体罢了。
他见老者追问的紧,只好据实答道:“我并不熟悉里面的什么人物。只是听朋友说过罢了。听说里面有个年轻的好汉,豹子头,虬须子,使得一手好太极剑法。”
那老者哈哈笑道,“俺老眼还算没花,老弟竟大有来历!”说罢,挑一挑大拇指,便过来敬丁晓的酒,
丁晓不知所措,正待谦辞,那老者忽地冷笑一声,双手闪电似的在丁晓的肩头一搭,丁晓顿觉如同两把钩子一样,往肉里紧,两条胳膊立时软麻。说时迟、那时快,两旁的两个壮汉,已疾的掣出手镣脚铐,合力把丁晓制服了。
看官,你道丁晓原是太极名家子弟,如何这等不济事。这不是丁晓本领低,能力弱,而是他年纪大轻;缺乏经验。他对那些人毫无戒心,如何想得到别人会突然向他动手:那老者一下手又是用的“分筋错骨”的厉辣擒拿手法,丁晓如何还能反抗。
青天白日,公然做案,变出意外,店伙客人,群相惊讶,不觉纷纷起立,张口结舌。丁晓哇哇地叫道:“你们这伙强徒,小爷与你何冤何仇,敢来加害,白日青天,掳人抢掠,不怕王法吗?”
那老者连连冷笑,看了看丁晓,又看了看那些愕然惊视的店伙客人们,缓缓说道:“王法?老爷便是王法!”
他又招手叫店主过来,把一张盖有关防的捕盗文书亮了一亮,说道:“老爷们是皇上派来专捕反贼的,这小子便是个反贼,他在你店里喝酒,本来你也脱不了关系。只不过看你这熊样子,不像和他有什么勾通事情。老爷们网开一面,不带你去询问了。你以后可得招子放亮一点(要有点眼光之意),以后再碰着这样形迹可疑的人物时,要立即晴里通知官面。”
前清律例,“造反的”有夷九族之祸,牵连的也有杀身之危!店主、店伙和那群客人,一个个吓的面青唇白,哪敢做声。连他们的酒钱以及丁晓的酒钱,店主都不敢开口了。那个招待丁晓进来的堂棺还结结巴巴的为自己洗清关系道:“可不是?我一见到他就知道准不是好路道,我本来不准他进来。是他硬闯来的。”
丁晓凭空遭受诬赖,气得怒火冲天,狂叫道:“***,你们才是匪徒,敢胡乱诬蔑小爷,你们分明是想敲诈!”
那老者又冷笑道,“敲诈?你难道真要老爷点透,‘匕首会’是‘叛逆’中最阴险毒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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