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眼,坚定而锋利;燃烧着无限斗志和激情!他向前大迈一步,手中宝剑横胸,沉稳对众人道:『大家退后,莫要走动。按规矩,他们是不会滥杀无辜的。』最后一句显然是对那群黑衣人说的。
『小子,你放心,上面交待了,只要你的项上人头!』话到刀落。
转瞬间,狭小的狱牢变成了杀场。
我挡在宋朝皇帝身前,完全是一付忠心护主却又胆小怯懦的奴才样。我用惊恐的口气对宋朝皇帝哀求道:『爷,您…您趁现在赶快走吧……』
旁观者亦死。既然是不露真容身在暗处的杀手,就一定不会留下活口。我知道若再呆下去,毕会招致杀身之祸。而到那时若真打斗起来,我的身份必然会被拆穿。况且双拳难对以敌众,凭少年那时的武功,输只是时间问题。而我那时确又不愿见到那个清秀的少年身首异处的情景。
宋朝皇帝没有答话,我感到他有些迟疑,宋朝皇帝自己也说不清的迟疑。
蓝色穿梭在黑色之间,红色突现在蓝色上,道道伤痕十分刺眼。
在刀海间游弋的少年,没有丝毫畏惧,只是眉间多了份快意。他明知自己身处劣势,却仍坚定如初。没有任何保留,也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难道这世间就这么不值得他留恋吗?我心中叹道。
那时我还不知道少年的身世,只觉得他似乎并没有太多对“生”的渴望,可又觉得他那样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后来我才知道,少年很小便失去了双亲,他和师父两人一直住在深山里,后来师父去世,他便孑然一身出来闯荡江湖。那次相遇,正是他初入江湖不久。
我知道至亲至爱离去的痛苦。虽然我双亲健在,但与失去无疑。一个只会站在远处将视作我棋子,而另一个则成为钳制我的工具。唯一疼我的师父也在我十五岁那年去世,不,正确点说,他是死于我剑下。那也是他教我的最后一课——想要活下去,就要做到绝情。
其实师父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我……做不到。
和当初想的一样,杀手们在掌握战局的主动后,立刻分出了三个人朝其他囚犯杀去……
相当职业的手法,一刀毙命。
站在前面的三名犯人未及躲避,便已成了刀下鬼。其他囚犯看此情景这才想起逃命,可惜为时已晚。刀疤男子刚挨近门口,脸上就又多出道疤,不过他已经不会在意了,死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三名杀手忙于解决其他犯人,似乎想把看似柔弱的我们留到最后。
『爷…』我再次向宋朝皇帝哀求。
终于,宋朝皇帝紧紧皱下了眉头,抓起我的胳膊向外走去。
而杀手自然是不会放过我们,其中一名冲过来提刀便刺。当时,宋朝皇帝一手架着假装腿软的我,另一只手正预打开牢门,躲闪已有些困难……而他竟用力将我推到一边,打算赤手抵挡刀锋……
『不!』那一刻,我惊得睁大了双眼,那绝不是伪装。因为我根本不会想到宋朝皇帝竟然会救我,他竟然会去救一个小太监……也就是在那时,我决定变更我的计划,至少等我还他一命后再说。
其实命运就着这样捉弄人,倘若距那时一年半后再发生这一幕,他根本不会救任何人吧……
就当刀即将接触宋朝皇帝皮肤的瞬间,那名杀手双瞳一紧,歪身倒下,胸口处的殷红慢慢扩散到地上。
血,喷溅在少年脸上的腥红的液体,顺着脸颊的弧线滴落在已经浸染的蓝衣上……杀手气绝的瞬间,少年的剑掉落在地上……
『我…我…杀人了……』少年僵硬的杵在那里,薄唇泛着白色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慌乱和恐惧,似乎不愿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并未注意到少年何时冲出重围,但我知道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杀手岂能放过如此良机?十柄钢刀同时来袭!
宋朝皇帝急忙将失神的少年拉到身后,拾起巨阙……
『你们这些饭桶,都给我住手!找错人都不知道!』尖利的女声突然响起。杀手们听到后立刻扔掉兵器,跪在地上求饶:『求主上原谅,求主上原谅!』
『还不都给我滚回去!』声音中带着怒气,杀手们像被大赦一般,纷纷落荒而逃。
我向四下张望,并没有见到声音主人的身影,想来是个内力深厚的高手。
『哈哈哈哈……小子,你竟敢替人受死,好样的!咱们后会有期!』苍老的女声渐渐远去,预示着危机的结束。
那时不会有人想到,那个苍老的声音在三年后将会掀起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
少年还没能从杀人的罪孽感中清醒过来,但是神情已经镇定。他从宋朝皇帝手中接过宝剑,一步一步向外面走去。
我想,也许当他的剑刺穿杀手心脏的一刻起,那个纯净得几乎透明的少年便死去了。
我不想承认所谓的宿命,可我却不得不接受命运的愚弄。人无法预知未来,只有当回望过去时,才会惊讶的发现原来命运的预告牌早就放在了面前。
宋朝皇帝嘴张了几次,安慰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追上前,从怀里摸出一枚圆石,塞到少年手中,轻声道:『你救了我的命,我一定要为你做件事,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的。』
少年迷茫的抬起头,望着那张成熟英俊的面孔,又望望手中的圆石。
『需要我帮忙时,就将它放在街北面的龙型柱下,三天后我会去找你。』宋朝皇帝立下了誓言,也将自己命运的线绳缠绕在了少年身上,从此,便成了再摆脱不了的羁绊。
少年走了,却并未留下太多的回忆。
那时,他对我和宋朝皇帝来说,都只不过算是个不平凡的插曲。
第四章 启缘
夜来得有些晚,西沉的余晖还在地平线前挣扎。
我点燃蜡烛,任它忽高忽低的甩着火苗,将屋子笼罩在颤抖的昏暗下。
今天是第几天了?有六天了吧……我应该还有时间能将这个命运的故事讲完……在我生命终止之前。
万物生,万物灭;有因有果,周而复始,无所遁逃。
我躺在床上,没有睡意,耳边传来木门的吱呀声,想是起风了。这样平静的风是无法带来一场夏雨的。
从开封府的狱牢里逃出时,似乎也刮着同样的风。
那时,宋朝皇帝望望天,若有所思道『是该下场大雨了。』
大雨吗?是啊…那的确算得上是场“大雨”了。
回到宫中,他先是怒斩了那个无能的开封府瘦猴子——官府大牢闯入杀手,险些杀害皇上,而他和衙役们却醉到在一旁,除了死之外,还真不知该治个什么罪了。
接下的半年里,因为追查杀手未果,以办事不利为名降职罢官的官员们就多达二十余名。外人看来,那是皇帝受惊过度的不理智表现吧。实则不然,那些被降职罢官的大臣们全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有很大一部分是朝中重臣庞太师的亲信,宋朝皇帝不过是借个机会巧立名目削减他们的势力罢了。
宋朝皇帝达到了他的目的,但若说受益最大,则应该是我。毫无意外的,我既然没被宋朝皇帝杀人灭口,那么我自然是成了他身边的红人。一个人秘密守得久了,总需要另外一个人与他分享吧。
宋朝皇帝还派了几名大内侍卫教我武功,他当然有他的想法。一来,带我出门时省点力气;二来,万一哪天他真动起武时,可以将“功劳”全推到我身上。可惜宋朝皇帝并不知道他给了我这个奸细一把绝好的掩饰伞。
我的功力“增长”的很快,仅仅一年时间已经接近宫中的大内侍卫了。宋朝皇帝没有起疑,因为我称自己从小在戏班学武戏,有些基础,并且请来以前的戏班班主出来作证。当然,里面的安排也花了我不少银两。
又过了一年,我已经能“勉强”打败大内高手。而宋朝皇帝的宠妃——庞妃也入宫快半年了。她被庞太师看做是牵制宋朝皇帝的工具,而宋朝皇帝也将她视作监听庞府的棋子。
可怜的女人,从入宫时便注定会痛苦一生。而我又何尝不是从踏进中原的一刻,便注定了毁灭。
再后来,开封府有了新的主人。已经可称为老者的包拯从那时开始替宋朝百姓讨回公正的天。而宋朝皇帝也将朝中局势慢慢分成平稳的三足鼎立形势。
说起来,作为一名敌国的奸细,我并不尽责。至少我没有将宋朝皇帝的真实性格,还有他会武功的事情具实回报。很简单,我不希望他死在我手里,因为远在关外的他们所需要的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国主。
三年的时间过得飞快,很少有什么在记忆中停留。其实不单是那三年,以前的二十多年里,时间也是那样从我生命里匆匆溜走。
直到他的再次出现,我后来的人生才开始放慢脚步……
那依然是一个夏日。
他似乎天生就该在那个灿烂的季节里出现,在躁动的空气中,传递怡人的清凉。
天命难为,不是吗?
就在那个夏日的傍晚,三年前受命守在龙型柱旁茅屋里的侍卫,捧着一颗早被遗忘在记忆角落的玉石子,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宋朝皇帝和我的面前。我们这才依稀记起那个有着清潭眸子的少年。
我们那时不曾想到,再次出现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刚刚涉足江湖的少年了。他已成年,不单是一名武功超凡的青年,更是被人们尊敬的侠士——“南侠”。我们只知道放这枚圆石的人好像受了伤。
于是,那一晚,宋朝皇帝带着我偷偷潜出宫,他没有等三天后再去。这个决定救了展昭一命,也正式成为了他们相互纠葛的起始点。
当我们赶到街北面的龙型柱下时,展昭已经几乎丧失了所有意识,但是他浸满鲜血的右手仍死死的握着“巨阙”。我那时就感到了他的坚强和倔强,只是还未料到那股倔强中所蕴涵的强大力量。
躺在血泊中的他,如处子般恬静,眉头微微紧缩,泛白的脸颊在月色下透着异样的光泽,那是一种令人心痛的美。
我从来不会认为一个将死之人是美丽的,也不会认为有人因伤病而凭添风姿。但他,展昭,是个例外。虽然这一想法这使我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出了问题。
宋朝皇帝在探过展昭的脉搏后,眼中微动,一把将满袍血迹的蓝衣人抱到怀中,冲进了旁边的茅屋。我拾起落在地上的巨阙,也跟了进去。
当时,我曾认为他死定了。
内伤姑且不算,单看身上三道长而深的伤口和出血量,就足以证明他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可他没死。
因为他遇到了一个不希望他死的男人,一个掌握着天下人生死大权的男人。这个男人不但替他运功疗伤,还喂他吃下了只有帝王才能享用的转魂丹。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只记得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异的出不了声。
是啊……那时我还不懂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情愫……
第五章 倔强
张开眼,太阳已经很高。
不记得是何时入梦,可这一夜却是难得的安稳。
从未想过人在死前会做些什么……而我却将所剩的时间全部留给了回忆和用那些回忆编织成的故事。
我坚信在世间流传下来的不是所谓真实的历史,而是那些承载人们心愿的传说。
“啪啪啪”三声叩门响很轻,“阿伯!去讲故事去了。”稚嫩的笑脸从门后探出,是住在隔壁的小孩。
我笑了。
这孩子也就十岁上下,他哪里会明白那些沧桑往事,“那阿伯现在就和你一起去,好吗?”
“太好了!”
孩子欢快的跳跃在前面,不时回头催促着。我走得有些蹒跚……也许再过几日就连“蹒跚”也无法达到了吧……
这又让我想起了他,倔强得与雅气的外表有些不相称。
『就算爬,我也要爬到那里去!』
那时的展昭,连步履蹒跚都算不上,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
当时,他昏迷了三天才醒,第一眼看到的是宋朝皇帝略带疲惫的面容和他们紧紧相握的手。
我完全能体会到展昭的震惊,因为早在他醒来之前,我已经被那“震惊”刺激得呆立许久。
昏迷中的展昭,不停痛苦的挣扎,直到下意识的抓住宋朝皇帝的手,他才安定下来。而那个统管天下的男人竟就那样任凭他握了整整三个日夜。
三天的早朝都让我以各种理由取消。那并不是件大事,至少在大臣们看来,未出早朝对“昏庸”的宋朝皇帝来说,是预料之中的事。因为就算他坐在龙椅上,也只会按照庞太师或“包卿家”的意思拟旨。
『…失…失礼了,多谢兄台相救。』这是展昭说出的第一句话,前半句尴尬而羞涩,后半句镇定而诚恳。情绪转变之快足以证明他的成熟。
当然,更快的是展昭撤手的速度。
如此不合礼数的行为,令他双颊绯红,似乎他也记起睡梦中自己一直紧握着一个人的手。
宋朝皇帝见展昭满面通红的撤手如电,他也迅速起身。或许他和我一样,还不能适应那双陌生的眸子;那记忆中的清潭已经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海中,三年的时间,能改变太多的事物。
『不必谢,是我本应该还你的。』宋朝皇帝微微一笑,原先因劳累黯淡的双眼也明亮起来。他坐到茶桌前,端起凉茶轻抿了一口,那是掩饰情绪的惯用手法。
我当时在宋朝皇帝身旁潜伏了三年多,自认为对他的行为举止了如指掌,于是他在青年面前失常的表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爷,咱们还不知这位小兄弟的名姓呢!』我走过去,将展昭扶起,让他能靠在床头与我们对话,顺便不着痕迹的试探他的武功,果然进步非凡。
『多谢。』展昭和煦的对我微笑谢过才缓缓答道:『在下姓展。』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连名字都舍不得告诉我们啊?』我假意埋怨道,又暗自赞叹他的谨慎。其实从看到那个笑容,我已真正意识到他的转变。那个常挂在嘴边的笑容并非不真诚,只是太遥远,多次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才会有那样从容的神情。
宋朝皇帝再次端起了茶杯,想来他一定感到有些难堪,『小苟子,他不说既有他的道理,不用勉强。』
语毕,放下茶杯,宋朝皇帝走到门口才僵硬的回头对展昭道:『家中还有很多事,就先不打扰你休息了,好好养伤,我会让人送药过来的,告辞。』
现在想起来,那时宋朝皇帝的赌气表现完全像个别扭的孩子,他还不明白自己情绪激动的缘由。
『展昭……』在我们踏出茅屋的时候,背后悦耳的声音响起,『我叫作展昭。』
宋朝皇帝猛地止住身,再回首,眼中已带了很深的笑意,『我是赵祯,咱们后会有期。』
我当时完全没想到宋朝皇帝会自暴身份,更没想到的是一向机智展昭的竟没听懂那么直白的暗示;在往后的几个月中,他只当宋朝皇帝不过是名为“赵臻”的官宦子弟。
而认识到展昭的倔强,是在回宫后的第二天。
那时,宋朝皇帝已经命人去调查展昭的身份。虽然还不知道具体详情,但我们已经得知他就是就是江湖上的人人称道的“南侠”。
『‘南侠’…那样文雅的人竟是个江湖侠士?有趣有趣!朕看他睡觉的样子是只小猫还差不多。』宋朝皇帝玩味的看着手中的资料自言自语道。
『皇上说的是。他曾是皇上的手下败将,这南侠也不过如此。』我言不由衷的献媚。
『错。』宋朝皇帝用扇子轻敲我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