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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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志-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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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轻素若有所觉的睁目望了一眼,旋又阖上美眸,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明钦这番变化大有一番用意,一来这等小巧的物事不易引人注意,二来世间万类皆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譬如孙行者西天取经总是要拘了山神、土地来了解情况,平人到陌生地方也要找土著问路,迢递崖上鸟兽极多,素来和天女门相安无事,忽然出了这么大变故,岂能不为惊动?



  ‘月晕知风,础润知雨’,动物对自然的感知往往能凌驾于人类之上,大难来时预为迁徙甚为人类所惊怪。



  明钦少年修炼‘太阴炼形术’的时候常常被鸟兽引为同类,因而对它们的习性颇有一些了解,羽类的灵智是极高的,一些种类翱翔青冥,须臾万里,所见极大,相较起来,人类反而有些坐井观天的,不能自广了。



  可惜明钦在树梢搔弄了一回毛羽,却未见禽鸟经过,或许因这一场变故都远徙高飞了吧。他心中有些失望,忽尔瞥见一个锦衣少年从城门中施施然踱了出来,几个教众远远看见,连忙恭身行礼,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这少年正是多时不见的郑元。他投在神光教中,做了圣公新晋煮鹤坛的童子。这次攻拔天女门调拨到宝铎跟前听候差遣。



  宝铎是圣公跟前的亲幸,此回大举虽是龙山太子挂帅,运筹帷幄、遣将用兵都是宝铎一手把持。郑元虽没有率众先登,跟着宝铎水涨船高,全然一派春风得意的样子。



  黄巾教众一个个毕恭毕敬,都呼作郑圣使。



  郑元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离了众人,踱到一株老树下解开裤带优哉悠哉的嘘嘘起来。



  明钦心头暗笑,一个疾掠飞了过去,揶揄道:“郑圣使,你好消闲呀。”



  “谁?”郑元骇了一跳,稀稀漓漓的洒了一裤,连忙收紧裤口,惊疑不定的回头张望。



  “是我。”



  明钦无意和他为难,笑了笑现出身形。



  “钦之……”郑元面露惊色,“你怎么还在这里?”



  明钦哂笑道:“我是天女门的弟子,留在这里又何足奇怪?”



  郑元谨慎的往四处望了望,皱着眉头道:“天女门已经完了,连穆清绝都逃得无影无踪。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龙次帅和宝铎仙姑神通盖世,现在正倾力捉拿天女门的叛逃弟子,你还是快快逃命去吧。”



  明钦不置可否,岔口道:“那天你和那什么焚琴玉女追赶谭师姐,后来怎么样了?”



  “你是说掌门大弟子谭凝紫?”郑元面露惊悸之色,“她……她已经死了?”



  “什么?”明钦脸色一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死的?”



  “你不要误会。”郑元苦笑道:“她的死跟我没关系。那天我和焚琴师姐并没有拿住她。之后龙次帅率众攻山,穆清绝、檀照夕等人都不战而逃。我们原以为一举成功、兵不血刃。谁知谭凝紫中道杀了出来,鼓动天女门弟子抗拒圣教。多亏陈庭芝深明大义,背后给了她一剑,才稳定住了局势。”



  “陈庭芝?她在何处?”明钦对这位言语温柔的二师姐多少还有些印象,想不到她竟然做出这等卑劣恶浊的事情来。一时间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陈掌门现在门中召开光明法会。”郑元见明钦面色不善,生怕他闹出事来,“那里还有宝铎仙姑和我教一干锐士,你可不要孟浪行事呀。谭凝紫不知进退,这也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谁来。”



  “是么?”



  明钦冷笑两声,挟起一股劲风眨眼便失了踪迹。



  “钦……”郑元还要再劝,哪知明钦根本无心听她饶舌,摇摇头喟然一叹,充满无可奈何的味道。



  明钦只觉得一种伤心说不分明,脑海里全是谭凝紫凛若霜雪的影子,忽尔被揉进烈火,散作片片飞花。



  求仙访道,所为何事?



  他自觉得不能等到天黑的,他自觉得一刻也等不到了,那样倔强而高洁的女子,怎么就这样的去了。不管如何,也要见她一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247章 法会
  第247章 法会神光教攻陷天女门不足一月就构建起偌大一座防御工事,这攻城掠地的手段已是可惊了。倒是内门并没有太多变化,明钦曾跟随秦素晖、谭凝紫走过一遭,这回故地重来,虽然已经物是人非,路径还约略认得。



  神光教这次大举入侵,除了贪图天女门的云锦天衣之外,谋算还十分远长。至少天汉三派都在囊括当中,是以占据迢递崖以来,并未对天女门弟子大加屠戮,反而开设法会,时常宣扬神教法义,邀买人心,又援立掌门弟子陈庭芝坐上门主之位,加以操控。



  内门虽然不时见到黄帛系颈的教众往来巡弋,四处则一片平静。明钦化作黄雀一路疾掠,捷如烟影,寻常徒众哪能察觉到异样。



  主院中隐约传出吵嚷之声,明钦跃上檐角,举目瞻视,果见园中乌压压坐满了天女门弟子,厅前搭着个一人多高的木台,有十丈方阔,上面摆着长案、交椅,宝铎、林相和及陈庭芝赫然在座,台前则站着几个形容憔悴的女道,一个个垂头丧气,脸色灰败,却是支机、飞梭等六大长老。



  龙山太子虽是出征天汉三派的统帅,这会儿却不在坐中,宝铎道姑坐在主位,左首陈庭芝,右首焚琴玉女,看着沦为阶下囚的几个门中长老,自然是意气风发,顾盼自雄,她在门中学道的时候便和支机长老多有扞格,有志难伸之余不免对她怀恨在心,而今主客易位大可扬眉吐气了。



  宝铎笑吟吟的朝着焚琴玉女点点头,“姝儿,可以开始了。”



  姝儿领命走到台前扬声道:“圣公宝训——”



  随后不但台下的天女门弟子慌忙起立,台上的宝铎、林相和也端出一副虔诚之色,高声颂赞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功过五帝,德迈三皇……神光普照,天下大吉。”



  末了又合什祷祝,“神圣公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龙次帅神威无敌、勇冠三界。”



  明钦停在檐角啼笑皆非,心想这些前人玩剩的把戏稍加点缀又能大行其道,这倒也怪不得平人糊涂,只是阴贼险狠之流层出不穷罢了。



  众人颂赞已毕,姝儿吐气扬声,面无表情的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帝不慈,以百姓为刍狗。神圣公智慧如海,神通广大,深究宇宙之奥义,毕力为吾民谋福祉。众姐妹加入我教,便当众志成诚,解脱众生,以往六大长老丑化我教,蒙蔽良善,不稼不穑,奴役弟子,为虎作伥,罪大恶极。众姐妹只管揭发六人过恶,以彰公道。也好让她们改过自新,脱胎换骨。”



  “对,对。”宝铎和声笑道:“有本仙为你们作主,众姐妹大可不必畏惧六人的淫威。你们受六人荼毒已久,都应该好生改过迁善,戴罪立功。若有诚恳改悔的,本仙定会在圣公跟前大力举荐。”



  这样的法会已是司空见惯,众人对神光教的伎俩处之已熟,当即便有六人的亲幸弟子自告奋勇的嚷道:“我知道、我知道……”



  “一个一个来……”宝铎示意姝儿上前主持。



  “织华长老掌管采买真丝,她暗中以次充好,又将养蚕的事务交给州里的兄弟打量,使我门的天衣口碑大坏,上万件天衣到现在还压在库房无人问津。”



  “上万件,那可得亏损不少仙钞呢?”宝铎啧啧称叹。



  “织缣长老负责教习弟子,她总是横眉怒目稍不如意便连打带骂。逢年过节还索要人事,如不合意就不许出师。”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宝铎摇头道:“织缣如此所为,真是枉为人师。”



  “织素长老掌管门内事务,但她从来都是唯唯诺诺,尸位素餐,弟子有所请益也全然颠三倒四,辞不达义。只因奉承得支机长老,把门里的资财拿来给大长老修了一座‘师保堂’,说是让她颐养天年,弟子们学道天女门,曾有天庭律文许以月薪五钱,但我等学道三年,一个子都没有见过。”



  宝铎笑道:“我教讲求人人不受私,各各平等相待,众姐妹有幸加入我教,总算是找到了安乐之国。”



  “还有织锦长老,她游走诸天,售卖天衣,一年到头总是嚷着折本。可是她在诸天置下房产数十处,小白脸都不知道偷养了多少个,只因有飞梭长老庇护,穆掌门也莫可奈何。”



  “织缣、织素、织锦、织华,众姐妹言之凿凿,你几个可肯认罪?”



  宝铎疾言厉色,凛然不可干犯,眼神中露出一丝讥嘲,一丝狡黠,六大长老都被施了禁制,无力反抗,经过这么多天的口诛笔伐,连禀性刚强的支机长老都没了声气,高大的身躯微显佝偻,紧抿着嘴唇默不作声。



  明钦暗暗叹息,众人的指摘虽属捕风捉影,未必有真凭实据,但六大长老教授弟子或者也有不明善的地方,不过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要当以明法是依,哪有标举慈明而唆使人相互攻诘的道理。



  宝铎冷哼两声,目光转到陈庭芝身上,淡淡道:“陈掌门,你在天女门学道多年,对于六大长老的不法不公之处,想必也多有听闻。何不申言出来,明证其罪。”



  陈庭芝娇躯微震,望了望形容狼狈的旧日师长,缓缓道:“庭芝生性愚鲁,用功潜修尚恐不能精进,何暇议人长短。六位长老各司其职,对本门的建树还是立有功勋的。”



  宝铎脸色微沉,大是不快。平息了下怒意,和颜悦色的道:“说起来本仙也曾经拜在天女门下,只因不满门中长老任人惟亲,倒行逆施才愤而远走他乡。对于六长老的为人,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众姐妹看支机长老说一不二,凛然正气,只道她光明磊落,不让须眉。却不知她曾经抛夫弃子,使得丈夫横被污名,忧郁而死。一双儿女沦为乞儿。她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爱惜,又谈何太平事业呢?”



  “你……”



  支机长老想不到疮疤被揭,一时间急怒攻心,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仰天喷出一口浓血。



  “师伯——师姐——”



  织缣、飞梭等人惶然变色,支机这举动有如不打自招,间接证明宝铎言下不虚,她本就心力憔悴,经此一激便再也支撑不住。



  明钦无心听宝铎卖弄口舌,灵机一动,口念法诀变化作一只鹰鹞,带起一阵狂风从屋檐上扑击而下,这一变出其不意势挟风雷,宝铎、林相和纷纷跳起抵敌,哪知明钦只是虚幌一招兜起桌案卷裹到半空摔得支零破碎,高台的桅杆也撞倒几根,一场法会只好惨淡收场。
第248章 怨息掌
  明钦一击得手立时高飞远扬,宝铎等人反应过来,只见得长空万里,浮云悠游,竟不知那凶猛的鹞鹰从何处而来,往何处而去。



  只有破败的坛坫昭示着那倏烁诡谲的变化并非众人的幻觉,宝铎怔愣片刻,犹疑不定的道:“这孽畜来得好生蹊跷,莫不是外敌前来刺探我教虚实,诸位头领务必小心在意,早作防范。”



  她生性机警,神光教向来能驱使禽畜,充作爪牙,譬如破獍、夜枭之类,推己及人,自然很容易想到这鹞鹰是有所为而来。这一推断倒也八九不离十,奈何明钦早已鸿飞冥冥,那是半点证据也拿不到了。



  一场法会无疾而终,宝铎遂而解散众人,遣归下处。



  陈庭芝告了个罪,独自回了掌门的居室。



  此间本是穆清绝的住处,和穆素晖比邻而居,两人关系密切,在门中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明钦眼见陈庭芝落了单,心道你合该命尽,遥缀着她潜入庭院。



  陈庭芝的为人不如谭凝紫那么矜高清傲,在同门面前向来没什么架子,人缘原是极好的。经此大变之后,姐妹之间不觉隔膜起来,陈庭芝一路行来也无人跟她搭话,蛰进卧房便阖上门窗毫无动静。



  明钦观察了片刻,见这院落里外别无人迹,几个起跃逼近房门,驭使灵力在门框上一振,遂即闪身进去。



  他这一手劲气使的恰到好处,不论房门有没有反锁,一掌下去没有不应手而开的。



  房间里帘幕低垂,显得有些漆黑,陈庭芝倚着桌子悄无声息,不知想些什么。察觉到有人走近,也不十分惊讶,黑白分明的眸子瞄他一眼,错愕的道:“你是……花师妹?”



  “你记性倒好。”



  明钦冷淡一笑,趋动如风瞬间侵到近前,使一招‘猛虎攫食’扑击而下。这是‘大人虎变拳’中的招数,这路拳法脱胎于周易,奉行大道至简的宗旨,只有区区八式,然而博变繁复却能囊括万事万物,有时候看似粗浅乃至笨拙,施展起来却卓有效力。



  “师妹从何而来?”



  陈庭芝微微皱眉,眼见明钦的拳式凶焰毕露,忙使出天女门八大神通中另一路‘怨息掌’,脚下运起‘云梭玉步’退避。‘云梭玉步’是开派祖师小牛女创设的一种绝妙步法,天女门的诸般神通也无不和这路步法相辅相承,相得益彰,因此天女门弟子没有不从‘云梭玉步’进学的。



  然而妙就妙在明明心法口诀人人所同,各人修炼起来却又步态万方,大异其趣。大概一人的步态往往是精神所汇聚,其人或粗犷、或风雅、或激昂、或艳媚,步态也种种不一。



  若吾人对一人足够熟悉,常常能通过脚步声辨别生熟,譬如千人千面,各不相同,原是并不奇怪的。



  明钦曾经见识过云轻素和谭凝紫施展‘云梭玉步’,谭凝紫步法烟幻、不可捉摸,云轻素则冲容闲逸、过雪凌波。可以说是各臻妙境,难分高下。明钦在谷中助云轻素修炼‘独醒功’,数度使用‘神遇’的法门,对于她的神通法术窥知不少,‘云梭玉步’的玄奥也能识得几分。



  无如陈庭芝施展起来又是另一番光景,看她步履轻软,好似风中折柳、水中飘萍,明钦步步紧逼,总是险之又险被她从掌底逃脱。



  怨息掌不似‘断杼法’刚拗决绝,法义取之于怨慕叹息,神情间好似怀有深怨,欲说还休,有一种心不在焉的愁肠。陈庭芝本就生得如花似玉,这一路掌法施展开来,黛翠的蛾眉罥烟含愁,脸容有一种凄恻之意,真是韵致楚楚,我见犹怜。



  然而拳掌搏杀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寻常武师格斗尚且能损伤肢体,何况道行之士大能呼风唤雨,小能气挟风雷,那是半点不敢分神的。‘怨息掌’能从女体柔质推衍开来,这以怨杀人比之笑里藏刀是更加诡秘莫测了。



  换作以前明钦说不定真要被她所惑,可他不仅修炼《神游经》中的十境八诀,又参悟过《金刚经》中的空相之道,更籍生息术勾通魂窍体认魂识,神念的强明远非陈庭芝可比,况且此来是为了谭凝紫报仇,岂能被这小小伎俩迷惑?



  陈庭芝的修为虽然比不了谭凝紫,若她严守章法,数十合之内明钦也未必拿得他住,明钦的‘虎变拳’专恃锋锐,三招一过便要技穷,介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谁知她偏要施展这恻恻动人的‘怨息掌’,说到神念抵敌恰恰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此消彼长之下自然要成败逆转。



  明钦暗暗展动‘生息术’,身形蓦然加快数倍,浑身散发出寸许毫光,整个人幻作一团猛虎光影,低吼一声疾扑而起,陈庭芝不虞有此,早被他扑倒在桌案上扼住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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