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哲已在为无法攻破襄阳城做准备。如果在没有攻破襄阳的局面下想守住湖广;明军需要在这里大量驻军;这会牵制大量的明军。而且更麻烦的是;湖广将长期陷入战乱;这会给江南的财政增添了巨大的压力。
一切都是需要钱;眼下的扩张能就行的如此顺畅;与明军战事进展顺利;占领的都是富饶的土地有很大的关系。兵器生产从兵仗局剥夺开;确实在短期那提升了兵器的质量同时提高了产能;但成本自然也会提高。如果不是寅吃卯粮;翟哲拿什么去向几大工坊购买兵甲和火器?
为了收揽湖广的民心;在江南实施的新政一直没有在湖广推行。堵胤锡在荆州府和承天府约见有名望的乡绅;解说朝廷的策略;除了曾经在清廷为官的;其余人一律不在追究。
襄阳城下。
翟哲并不常驻这里;偶尔会往复在荆州、武昌和襄阳三城。
大将军在湖广最主要的目的正是协调各部关系;至于攻城的具体部署;翟哲已经全部交由左若处置。
左若的声望不足以压制忠贞营;更不用说让堵胤锡为他合作。但具体到某一场战事;他的战场敏锐性甚至要优于翟哲。
诸将皆归左若节制;他俨然如当初逢勤在杭州城内的地位一般无二。所不同的是;当初逢勤麾下皆是浙东子弟;而他指挥的兵马五花八门。
所以攻城的将领中;弓辰是最卖力的一个;因为只有他才切身体会到山西所处的困境。虽然他知道希望已经很渺茫;但终究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幻想。
金小鼎让他离开潞州是因为他在义军中格格不入;他当初杀那些人情有可原;但多数义军统领不会理解这些;他们只知道自己的至亲死在他手里。(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但弓辰不这么想;从他回到湖广;他觉得自己担负了一种责任;他是求救兵而来。
弓辰在湖广没有班底;他过于激进的压制渐渐引发了士卒的不满;左若不得不减少他上阵的次数。
翟哲明白弓辰的想法;但他的心思已不再放在山西。明军还没有做好北伐的准备;就像清军现在无力南侵。
山西的一切都只是谎言;从开始便是。
两个多月的时间;荆州和襄阳之间;一座简易的城堡依山而建;堡名永定;大将军亲自命名。
十月中旬;山林中的树叶落了一半;天地之间弥漫了一股萧索之气。
翟哲与堵胤锡同来到新修建的永定堡下。
眼前的这座城堡还没有完全完工;但大体轮廓已成;只需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需要精益求精。
“这两个月;辛苦堵大人了”翟哲语气很真诚。为了修筑这座城堡堵胤锡立下汗马功劳。组织民夫并不比打仗轻松;堵胤锡心中对翟哲有意见;但不妨碍他认真做事。这就是他与何腾蛟的区别;因是他得到翟哲赏识的地方。
堵胤锡脸庞比两个月前消瘦了一圈;拱手道:“比不上将士在襄阳辛苦”他认为尽心尽力为明军守御湖广是在尽本分。
“有了这座城堡;给我在襄阳城下减轻了不少压力。”翟哲的语气并不轻松;略含隐忧。
堵胤锡宽慰翟哲道:“湖广仅剩下一府尚在清虏之手;大将军无需急躁。
洪承畴收缩防线之策确实给明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襄阳城内的兵马实力胜过大同城的明军;又有洪承畴在城内收拾民心。从决定修筑城堡;翟哲已在做最坏的打算。
翟哲轻笑;纠正堵胤锡的错误;“呵呵;不是一府;是一角”湖广江北三角;大明占其二;清廷领其一。
城堡门口有士卒把守;在监视民夫施工。
两人并肩走近堡门;一股阴冷的气息铺面而来。地面是新铺的青石地板。
堵胤锡介绍:“堡内可驻军八千;按大将军吩咐;设立了五十个炮台。”
两人且走且说;一直登上堡顶。因为时间紧张;城堡一小半的墙壁是依靠山峦修建;形状很不规则。堡内分夹壁藏兵洞;储粮所;兵营;地下有火药储备处;还有十几口三丈左右的水井。
这里算不上固若金汤;但已经完全令翟哲满意。两个多月;从选址到设计;到现在完成七八成工事;翟哲不能再有更高的要求。
他认真巡视一周;认真的说:“湖广的事情;还需堵大人多上心。”这句话有很多意思;既然让堵胤锡做事;他会放给他权利。
堵胤锡挺起胸膛;淡漠的说:“我是湖广巡抚;大将军能为大明殚精竭虑;我要是拖后腿;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他不认为自己在为翟哲做事;而是在为朝廷做事。
城堡尚未修建完毕;粮食和火药已经源源不断的运进来。有了这座城堡;明军即使没有攻下襄阳城;清廷轻骑也没胆子侵扰荆州城。
当然;如果清廷调集大军从襄阳攻占湖广;这座城堡起不了多大作用;留守的几千兵马反而会成为清廷的目标。
翟哲回到襄阳城下;左若率诸将前来禀告战事进展。
襄阳城西门和南门的城楼已经完全被明军的炮火摧毁;这几日明军攻城势头稍缓。明军不想重复多铎在杭州城下的败仗。
襄阳城内;洪承畴力排众议;坚决阻止勒克德浑率骑兵出城野战;城内的粮食足矣支撑一年;他不相信多尔衮一年之内还是无法攻下大同城。
第501章 分道行
潞州府。(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
天气渐渐变得寒冷;露天的水池表面被一层浑浊的冰面覆盖。
前夜朔风飞扬;金小鼎原以为次日能看见白雪盖城;早晨起来时才发现外面没什么变化。
“快要下雪了啊”他抬头看远处的天空;嘴里小声嘀咕。一阵北方吹来;他那瘦弱的身躯就像空中飘浮的落叶;显得孤独而无助。
潞州城坚守了三四个月;不光是那些士卒;就连他自己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他登上城头;七八里外的清兵的火炮还没有响;按照老规矩;就该要响了
“这座城还要守到什么时候?”从义军被围困在潞安城内;就断绝了城外的消息。不过既然围城的吴三桂部一直没什么大动静;想必大同城和襄阳城还是老样子。
潞州城没有襄阳和大同坚固;潞州城内的义军也比不上姜镶和勒克德浑的部下勇猛。
“我是不是该突围了”金小鼎抬头看灰蒙蒙的天空。下雪之后;他将不再有抉择的机会。一场雪降下来;义军突围逃离的道路更加艰险;而且一路上都会留下行踪。
“金帅”郝阳友悄无声息的走到金小鼎身后;花白的胡须随风抖动;“快要下雪了啊”
“嗯”金小鼎点头。
“城内的粮食支撑不到春天”
金小鼎掩饰住心中的惊讶;很勉强的哼了一声:“嗯”
北方的冬天很长;潞州要到将近三月份才会解冻。金小鼎攻取潞州府后时间紧急;没有时间收取更多的粮食回来。城内的粮食最多还能支撑两个月;而那时该在元宵节左右。
义军中鱼龙混杂;他确实不可能守住秘密;但也只有少数义军统领才能估算出来城内有多少粮食;郝阳友正是其中之一。他可以心中有数;但这个消息绝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一旦让士卒们知道城内粮草的具体数量;他们会像在等候世界末日一样等待粮尽的那一天。
郝阳友显然没有注意到金小鼎的不喜之色;继续质问道:“如果等下雪了;我们是不是只能守在这座城内等死了?”他眼圈通红;看来昨天的晚上他也同样拥有一个不眠之夜。
郝阳友话说的有些越了;他的资格很老。无论是年龄、还是在翟家的地位或者是郝家在义军中的威信;他认为自己有资格说这句话。
城头周边的士卒们看过来;三个月过去;金小鼎攻取潞州城树立的威望已然被消磨掉不少;但他仍然在这座城内有说一不二的威信。
金小鼎脸上浮上一层阴霾;问:“从守城那一刻起;我就立下了必死之心;你不是吗?”
一颗铁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弓背形的弧线砸在脚下的城墙半壁上;突如其来的轰击声掩住了金小鼎后面的半截话。亲兵簇拥过来;同时把二人护送下城头
“如果等到城破;城内的十几万人都要死在这里。不错;我确实不想死;但我觉得我们不该就这样陪着潞州城消亡;这里是晋地最后的血性汉子”
郝阳友在金小鼎耳边喊叫;清兵炮声轰鸣;他努力喊出更大的声音让金小鼎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金小鼎脸色铁青;他知道郝阳友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自己;这一定是郝家义军的意思。
有人不愿意再在这座城内坚守下去了;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金小鼎之所以能够保证对这十几万松散义军的统御力;不是他有多强悍;恰恰相反;正是他善于把握各派义军共同的想法。
无论是哪一家的义军;他们现都更希望自己处在荒芜的太行山上。几个月前他们在太行山中憋的想打仗;几个月后他们又巴不得逃出生天。这就是义军;一直正在成长的义军;如当初的流贼。
“冬天来了;各地的战事都该进入沉寂期了;一旦下雪;攻城战必然会结束。这五六天;吴三桂不再指挥士卒登上潞州城头;大同城和襄阳城必然也会如此。如果我们肯定坚持不到明年春天;也许放弃潞州突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金小鼎在心里说服自己。其实他自己也已经产生了同样的想法;能把山西的义军拖入冬天;已经达到了大将军的要求。
潞州东面是太行山;如果义军逃入山中;他们需要与酷寒斗争一个冬天;清兵不会在寒冬入山追剿。
天黑之前;又有几位义军头目来到元帅府;找金小鼎讲述对前途的担心;看来郝阳友已经说动不少人。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北风在金小鼎的窗外扑打了整整一个夜晚;他开始担心大雪别这么快降下来。
“突围”
金小鼎只能做出最符合大家想法的决定;因为他不仅仅是大将军的亲兵;还是城内这十几万兵马的顺天倡义大元帅。
阴沉沉的天气中;城内义军磨锋利尖刀;裹好棉衣;每个人分上一袋子粮食。
午时。
“还差五天就到冬月了”金小鼎站在院落里;说话时嘴巴里吐出一股白
他面前站立着三十多个义军头领。这一次他没有再故弄玄虚;突围时每个人都会只顾着自己逃命;他的任何锦囊妙计都不好使。
“我们有三个突围的方向;太行山、京畿南和晋南。京畿南有清虏重兵把守;又都是平原;我们逃到那里无处藏身。所以我们只能兵分两路。”
郝阳友出言反对:“为什么要去晋南;现在只有进入太行山中才安全。”
金小鼎不高兴被人打断说话;加重语气道:“我们是突围;选择两个方向才能迷惑清虏;为了保证让更多的人人活下去;我们不能孤注一掷。你以为吴三桂会乖乖的让我们逃走?”
“我要进太行山”郝阳友很不客气;此时不是谦让的时候。听金小鼎的意思;往晋南突围是义军是为了吸引清兵的注意力;谁也不愿意成为诱敌之军
金小鼎不为所动;继续追问:“各位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
短暂的沉寂;终于有人接二连三的站出来;附和郝阳友的说法:“我们都想退到太行山中去”
金小鼎仔细估计了一下;约占义军中三成多的人马。这些人都是义军中一直团聚在郝阳友周围的团体。
“还有没有人?”
现场一片安静。
等待片刻;见没有人再出列说话;金小鼎重重的点头;说:“好我计划往晋南和太行山各去一半人马;既然你们想入太行山;我尊重诸位的意愿。”
他招手命亲兵从后面拿来一面托盘;上面有放着一叠封口的信封。
“我等起兵反清;借顺天倡义之名;虽百死而无一悔。既然生死各归天命;请剩下的人来抽签;抽中往太行山的随郝头领走;抽中往晋南的随我走。”
他话音一落;现场引发一阵骚动;义军诸位统领都没想到金小鼎会选择去晋南。
“金帅;你怎么要去晋南?”有人发出质疑;那是对金小鼎的关心;也是对自己前途的迷茫的疑惑。
金小鼎没有再解释;摆手到:“太行山或者晋南;没有什么区别”
亲兵端着木盘在诸位统领面前经过;每个人伸手从木盘中拿出一个信封;小心的拆开。
往晋南或者太行山;他们将要在此地分道扬镳;从此之后;他们的命运将各不相同。这种假托上天抓阄的方法最不会引起争议;金小鼎很聪明。
谜底一个个揭晓;在此之前;潞州城内已经有一股稀薄的绝望情绪弥漫;真要到决定突围这一刻;要与并肩作战近一年的朋友分离;诸营统领又有一种前途莫测的迷惘。
金小鼎摆手下令:“今夜亥时;大军突围”
城外清虏的炮声不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吴三桂不确定城内的粮草能支撑到什么时候;但根据义军攻取潞州城后的举止;他猜到城内坚守的日子不会太长。既然如此;他有何必折损吴家军费老命攻下潞州城。他用脚趾头也能猜想出来;如果他急匆匆攻下了潞州;必然会马不停蹄被派到襄阳城。
这个寒冷的冬天;在潞州城外的大帐里温上一壶竹叶青;看铁炮轰击那些衣衫褴褛的义军;岂不是要比到襄阳城下;与兵精甲厚的江南明军为敌快活上许多。
如果说翟哲在江南的胜利有些偶然;那么今年从三月开始;明军大半年的时间席卷安庆、江西和湖广;如今那里只留下了一座孤城;他绝不想再去碰这样的对手。
“翟哲”他轻轻念叨那个人;他与他在北京城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翟哲率骑兵才突出清虏包围;向他求粮草补给。随后因卢象升身陨巨鹿;他们一个在江南;一个在江北;再无交集。他已记不得翟哲的长相;想必也是个非一般的人物。
“翟哲;你比我命好”大帐中一声感慨。
大明中有方国安、郑芝龙这样的军头;清廷中也有吴三桂这样心思深沉的武将。
第502章 逃离
亥时;天空中一片漆黑。潞州城头的光线昏暗;这里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唯有寻常的表象下才能隐藏不寻常的筹划。
城中心;火把照亮了残败的街道。为了修补被清兵炮火轰击毁坏的城墙;潞州城内的房子已经被拆的七七八八。
“诸位统领;我们因为共同的愿望聚集在一起。现在我们又要因生存而分离。无论我们到了哪里;无论我们是生是死;请诸位莫要忘了我们因何而聚;因何而散。誓抗清虏;虽死不惜。”
金小鼎一番陈词;慷慨激扬;他是义军的顺天倡义大元帅;名字听起来极有气势;其实不过是大将军帐下一小卒。
“誓抗清虏;虽死不息”
郝阳友举起鬼头刀回应;一个院子里三十多人;像被逼到绝境的狼群一样哀鸣。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诸位好自为之;一定要活下去”金小鼎用手中细剑轻轻撞击郝阳友的鬼头刀。
清脆的声响;犹如玉碎。
郝阳友不是他顺从的部下;此番分离后;他在往晋南的义军中将说一不二。他让郝阳友去当到吴三桂的靶子;但他并不希望郝阳友真的被追到绝境;因为他们是同伴;因为他们并肩作战过。
“出发吧”
火把依次离开知府衙门大院。
空中突然掉下了无数晶莹剔透的碎粒;反射着火把通红的光芒。
“下雪了啊”金小鼎伸出手;如芝麻粒大的碎雪落在他的手掌心;他拍拍手;雪粒太小;还没等掉落下便在他掌心化作一滩清水。
细剑刺破雪幕;他低吼一声:“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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