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焕思忖片刻;摇头道:“不行;你不把这块布送走;我不能离开汝州
那人见张焕态度坚决;吩咐下属道:“你们把使者护送到庐州;一路不得停歇”汝州归他管;到了庐州另有人负责。
他朝张焕苦笑;道:“还是我自己走一遭吧”
走入小路后;张焕最多在山里多耽误些日子;安全已有了保证。但一个百姓想送信见吴三桂可不是容易的事。
山道中。
急促的铁蹄惊飞山林中鸟雀。
尚艺一路破口大骂;一个百姓也敢来欺骗他;让他白白在山道中绕了半个多时辰。如果他随行中有高超的斥候;当能根据路上的车辙找到那些人的踪迹;可惜斥候无法从于燥的官道上找到线索……
沿途问了五六拨人;他终于确定了商队逃走的方向。
骑兵正行走间;一个眼尖的骑兵指着前面招呼:“大人;看;商队在前面
尚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瞄;一支商队的尾巴在大弯道的拐角处消失。
“就是那拨人”有之前跟踪的斥候做出回应。
“快”
奔驰的骑兵带出一股旋风。
该来的终究还是逃不掉。
商队伙计看见四周包围的骑兵;眼中露出绝望的目光。护卫们把刀子收在贴身处。
尚艺问:“你们中谁主事?”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走出来;作揖道:“是小人”
“你们是从平西王的兵营出来吗?”
“正是”
“你们贩运的都是些什么货物?”
“稻米和丝绸”
尚艺冷笑;问:“那你们是从江南来的了”
那老者弯腰像个虾米;道:“小人是庐州人;一直从江南贩货”
尚艺又问了几句;挑不出毛病。出发之前;尚可喜嘱咐千万不可给吴三桂知晓。平南王只是心中怀疑;一旦怀疑错了;他这般举动要是被吴三桂知晓;两人只怕要就此翻脸。
尚艺道:“你随我往南阳走一趟吧;平南王要见你”
那老者为难;拒绝道:“小人货物已经卖完;只能等下次再去王爷的兵营
尚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摆手;下令:“把这些人带回南阳”
商队驮马被卸下来;马车被丢弃在道边;五百骑兵挟裹三十八个人往来时的路上而去。没有人主动提及两个时辰前有人离开了这支队伍。
骑兵回去时不像来时那么着急。
在南阳府的边缘;迎面来了一队吴三桂军中斥候骑兵拦住去路;斥候统领策马上前打招呼:“尚将军吗?这是从哪里来”
那人眼睛直往骑兵队列中瞄;三十几个布衣无法在骑兵队列中隐藏行迹。
尚艺抱拳拱手;他不认识对面那人;答复道:“外出打秋风;抓了几只肥羊”
“是吗?”来人让出去路;他正是吴三桂的堂弟吴三荣;没想到尚艺竟然不认识他。
目送尚艺等人走远;吴三荣率属下斥候飞一般奔回兵营。
吴三桂大营在南阳城南三十里;尚可喜有一半兵马驻扎在南阳城内;另一半兵马依城立营。清廷这样安排其实已经显示出亲疏有别。
吴三荣回到兵营;直冲入中军大帐;见到吴三桂;道:“果然不假;尚可喜把那些商队中人都抓回来了”
吴三桂猛然拔出腰刀;骂道:“尚贼怎敢如此对我”他看在都是汉人的份上;刻意与尚可喜结交;没想到尚可喜是多尔衮留在南阳盯着他的一双眼睛
大帐角落一个汉子插言道:“王爷可知小人确实没有骗你”
吴三桂刀不入鞘;走到他面前;问:“张使已经安全?”
那汉子点头;道:“你可问吴将军是否看见了张使的身影?”
吴三桂扭头见吴三荣正在摇头。
吴三荣已经知道吴三桂的计划;劝道:“眼下尚贼只是在怀疑;等他审问过商队中人后;即使张使不在;他也能猜出个十之**;如果让清廷封住回川的道路;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也是;只是我现在请尚贼出城;他难免会心中怀疑”吴三桂陷入苦恼中。
大帐中一片死寂;那汉子也不敢说话。
片刻之后;吴三桂把刀收入鞘中;吩咐吴三荣道:“兵行险招;也只能出一招看看尚贼到底上不上当了你即刻派人到南阳城中禀告;就说有明军在江北登岸”
“遵命”
吴三桂扭头看那汉子;说:“还要委屈你再在这里呆一阵”随后;他踏大步走出中军大帐。
一刻钟之后;关宁军大营如煮沸的水;大队骑兵分批出营;往南边而去。
吴三桂中军大旗一路南行;留下心腹大将方玄初和吴三荣守在营中。
南阳城外兵马游动;尚可喜才听说商队被带回来;立刻接到吴营信使急报
他立刻叫来尚艺询问;商队中未见半点异常。这支商队既然进了南阳城;不可能再活着出去了。如果吴三桂有事;商队中人难逃一死;吴三桂没有事;他也不敢让商队把他在背后监视吴三桂的消息泄露出去。
军情紧急。第一批信使才走;第二批信使又到;禀告:“明军在南阳登陆;长江水道中战船如云”
尚可喜稍稍犹豫;到目前为止;他所有的怀疑都是捕风捉影。如果明军过江;他守在南阳城中不出战;吴三桂只怕会非常不高兴。他传令:“命城外一万兵马准备;随我给平西王助战”
明军一直在围攻襄阳;此番突然过江不知用意何在。
南阳城内守军不动;
尚可喜率城外兵马紧随吴三桂的旗号往南而去。
尚艺在城头观看;见吴营兵马随后而动;把尚可喜的一万大军包裹在当中南行;心头生出警兆。他匆匆冲下城头;吩咐兵丁:“把才带回城的那些商人带过来”
城外人喊马嘶;远处传来铳炮声。
尚可喜心中焦急;催促兵马加速前行。出南阳三十里;一列骑兵前来通告消息;为首正是吴三桂心腹杨坤。
杨坤在尚可喜马前下马行礼;道:“王爷;明军正在登岸;前营已经接战;我家王爷命我来邀请王爷前去观战”
“是吗;明军有多少?”
杨坤对答如流;道:“登岸的明军已近万人;江道中有数百大船;因明军战船有火炮;我兵马不敢靠近”
远处铳声响亮。
“好”尚可喜再无怀疑;率五百骑兵疾驰出阵;先去查看军情。
往前走了二十几里;四周黑压压的骑兵把他挟裹当中;前路被堵塞住不能行。尚可喜暗觉不对;扭头问杨坤:“平西王在哪里?”
正在此时;前列骑兵如海水遇见避水神珠让开一条道路;吴三桂策马走过来;道:“我在这里”
尚可喜看前后左右;不见明军;只有关宁骑兵;他脸色苍白;问:“你想于什么?”
第554章 襄阳下
明军以火器为突破清兵防线的尖锥;用长枪维系战线;用重甲戚刀手掩杀
这是典型的左若军的战斗风格。
他说他的眼中只有巴掌大的战场;但在战场的方寸之地;江南没有人比他做的更好。
今日的明军已不是往昔不敢与女真人野战的孱弱之师;今日的清虏也不是当年在草原的百战精锐。
李来亨、袁宗第和金声桓在樊城下游十五里处渡河;然后像一柄三股叉刺向北岸的尚之信军。
两股强大的力量在江北岸边碰撞;两队整齐的队列因压力不断的扭曲摇摆。坚守者背靠长江;没有退路;进攻者如猛虎下山;气势如虹。
文林柱乘机催水师从黑漆漆的河道中北上;往几十里外灯火明亮处进发。
李来亨率军与清虏稍稍接战后;开始向北方穿插;做出包抄的态势。
尚之信只有两万军;还要防御河道中的水师;眼睁睁看明军行进的火把蔓延成一个弧形把他们包围在当中。
清兵就像有一件坚固的瓷器;正在被三柄金刚钻划的遍体伤痕。
女真人和蒙古人渡过长江后来不及庆贺;立刻投入战场中。勒克德浑在尚之信军中夺了一匹战马;指挥女真人向北方进军;他要尽快打通返回南阳的道路。
襄阳骑兵的战马都留在了对岸。原本精锐的蒙八旗骑兵如断一臂;只能随步卒一起冲锋陷阵。清兵没有大船;人都无法安全送过岸;更别说马。
明军过江的三支兵马相对于清虏并不占优势;他们不过是想趁清兵着急过江浑水摸鱼。到目前为止;左若仍然不知道南阳城下发生了什么。
莫说是他;张焕没有返回南京;翟哲也猜不到吴三桂心中怎么想。
如果吴三桂反清投明;当与明军联络;共同夹击过江的清虏。所以左若首要的想法;还是安安稳稳的拿下襄阳城。
江道狭窄;穿梭的木船如过江之鲫。
在明军发动攻势时;女真人和蒙古人已经全部过河;汉卒亲疏有别也分批登上木船。
洪承畴在一群乡绅的簇拥下登上最大的木船;他身边的人还在把他当做依靠;他已在担心自己自身难保。
“襄阳;襄阳”洪承畴立在船头往回看;禁不住长呼两声。都说铁打的襄阳;他在战场上并没有输给明军;但战场从来不是孤立的厮杀。(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
他心中的悲伤难以形容;一如他当初在松山下大败;被皇太极俘入营中。
这一年多来;他也曾耳闻在江南士林中兴起的汉人当立的说法。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些骗人的把戏。无论为清廷效力;还是在大明为官;只有权势和利益才是最实际的;而不应该被那些虚无飘渺的说法左右。
但是;天下的大势已经变了。
汉人不再心甘情愿给满人为奴。
吴三桂的反叛难保没有受到这种说法的影响。
炮声隆隆;铳声阵阵。
水面倒映的火光;照亮败退的清兵如丧家之犬。
虎头山顶。
传令兵穿梭不停。
左若传令:“命弓辰与张天禄攻击襄阳城”七成清兵已经过河;剩下的士卒虽在抵抗;心中已经惶然;他挑准的时机正是时候。
他扭头朝宗茂拱手;道:“宗主管;我要亲赴战场;失陪”
宗茂还礼;说:“好;祝将军旗开得胜;杀尽东虏。”
他随口一句话;都带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左若离去;虎头山观景台只剩下宗茂一人。
他站在山顶用千里镜俯视战场;真有一种芸芸众生皆如刍狗的感觉。他们在厮杀;他们不过是别人争夺权势的工具;他们在呼喊;他们在徒劳的挣扎。
宗茂一直在看;看了一个时辰也不觉得疲倦。
炮声已经停了;襄阳城内燃起了冲天的火光;看来洪承畴不想留一个完整的襄阳城给大明。洪承畴虽然时运不济;连战连败;但要比现在江南所有的文官更精于。怪只怪他遇见了大将军为对手。
两年间;在大将军的治下;江南和湖广一扫从前的萎靡之势;呈现出蓬勃生机。而他从一人之下的大将军府总管变成了湖广襄阳军总管。
清兵丢下少许来不及过河的汉人步卒;且战且退;往南阳城方向败退而去。江北明军取下与襄阳一江之隔的樊城后;停止了追击的脚步。
进城的明军正在扑灭襄阳城的大火;为了不让襄阳毁于一旦;左若不得不调集更多的兵马入城灭火。
宗茂放下千里镜;陷入一种向往的沉思;“王爷;会给我一个什么官职呢
东方泛出一点白色;天快亮了。
襄阳城内的大火还在燃烧;城内弥漫着一股油脂的香味。
被烧伤的百姓哭天喊地;入城的士卒疏通道路;同时拆屋隔离火区。
左若脸色铁青;洪承畴给他正在享受的宴席上了一道臭菜。
“水;水”
四周都是快速奔跑的士卒;城内的井水已经见底;明军不得不用马车在城外运水入城。
襄阳城一直到长江边布满了尸体;不仅是人;还有无数牲畜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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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清虏无法把襄阳城内的骡马带回江北;洪承畴命令士卒把牲畜宰杀于净;不让明军得到战马。除了襄阳城;洪承畴没有给左若留下任何东西。
李来亨和袁宗第留守江北樊城;金声桓已率军返回。
一直到午后;襄阳城的大火才被熄灭。
左若草拟出三份战报;分别送给湖广巡抚姚启圣、湖广总督堵胤锡和南京城。
明军张榜安民;宗茂带辎重营仆兵在襄阳城内设立粥棚;救济才在大火中失去一切的百姓。
湖广的战事至此结束了
报捷的骑兵在各州府奔驰;挟大胜之余威;把朝廷两税案改制带来的暗流压制的无影无踪。
姚启圣四日后来到襄阳;安抚惶惶不安的襄阳城。
他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大兴牢狱;追究城内百姓乡绅协助清虏守城的罪过。洪承畴的心腹亲信早已离去;明军现在也不需通过搜刮乡绅来积攒军资。
襄阳府衙里一片轻松。
城内的破败影响不了诸将取下襄阳城的欢心。
姚启圣专门设宴招待军中诸将。
军中诸将无酒不欢;但左若治军严厉;诸将虽然欢乐;不敢太过放肆。
酒后饮茶;有些人提前告辞返回兵营。
花园内的亭子里坐了三个人;宗茂、姚启圣和左若。
朝廷改革军制后;左若等诸军不再归湖广巡抚统领;宗茂曾经大将军府的总管;姚启圣在湖广大战结束后;刻意结交二人。这样的机会很难得;连左若都能看出来宗茂就要离开湖广了;姚启圣岂能不知。
只有三人在场;姚启圣详说南阳城下变乱的前因后果。
湖广产黑茶;香味浓郁。这样的茶在草原很受欢迎;但在大明上不了大雅之堂。但今天这里有两个人曾经在草原呆过。
左若一边品茶;一边听姚启圣讲述;最后问:“这么说;从今往后;吴三桂就是大明的镇西王?”他口气和神情很平稳;军中名将讲究的是面临山崩而面不改色。
姚启圣把嘴里的茶叶末吐出来;答道:“正是”他不喜欢黑茶。
左若第二句话用了升调;问:“既然已经降明;为何不与我夹击清虏?”
姚启圣摇头;道:“只怕他自己才清楚当日事情紧急;张使回到安庆后破例给我通报消息;立刻返回南京去了”
宗茂插言道:“由此可知他虽然叛清;并不是心甘情愿投靠大明;只不过是多尔衮要抄他后路;他返回四川妄想割据而已。”
“可笑有一个被野心冲昏脑子的”左若嗟叹。他只是可惜未能在襄阳把洪承畴和勒克德浑等人一网打尽。
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那种想法;现在他很庆幸。尤其是今年;大将军让他统领湖广战事;重新挽回了军中地位之后。
年轻时的野心已如过眼云烟;他心中最可惜当初同时出塞的二哥雷言谦。一步错;步步错;他一个人在山西苦苦挣扎;妄想与命运对抗。萧之言来到湖广后;两人提到雷言谦时;都有无限的惋惜。
“天下人若都能看清楚大势;还会有这么多战乱吗?”姚启圣面色沉静;继续道:“愚钝者对抗大势;聪慧者利用大势;唯有坚韧不拔洞彻天机者能逆转大势”
左若尚不解;宗茂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问:“姚大人说的是王爷吗?”他口中的王爷只有晋王。
姚启圣毫不回避;点头称道。
“江南枯骨老朽多;加两税也会引发那么多猜疑和反对之声;王爷对那些人太过仁慈了”
这样的话;姚启圣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只有宗茂才敢说出口。他在宁波禁足一年;本性还是没变。
“这大明的江山;是王爷打下来的啊”
三人相视一笑;他们在试探中寻找有相同想法的人。
这种事情;谁走在前头;谁就能得到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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