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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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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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枯藤、砒霜是剧毒,附子是大毒,这么多分量,岂不毒死人么?”姚晴冷笑道:“蠢和尚,连以毒攻毒都不知道?”性智脸色涨红,还欲分辩。性觉止住他道:“罢了,师弟就算心有怀疑,还信不过陆道友么?”陆渐忙道:“不错,我为阿晴担保,若有不妥,大师只管向我问罪。”
  姚晴听得大恼,狠狠肘了陆渐一下,心道:“这个滥好心的臭小子,什么事情都要揽在自己身上。”想到这里,冷冷道:“忘了说一句,这药方里的蛇蜕不要也罢。”众僧均是愕然,性智转念一想,蓦地心中大怒:“好狠毒的婆娘。蛇性最长,前面三种毒药即便能够以毒攻毒,加入蛇蜕,却势必延迟痊愈日期,叫我弟子多受痛苦。”他望着姚晴,怒形于色,但碍于陆渐颜面,不敢当众说出,只一咬牙,与众僧抱起浑和尚的尸首,向三祖寺方向去了。
  陆渐望着群僧去远,忽地疑惑道:“阿晴,你给的解药当真不错么?”姚晴白他一眼,说道:“假的,将这群贼秃统统毒死,才快我意。”陆渐啊的一声,忽见姚晴嘴里冷淡,脸上却似笑非笑,大有促狭之色,当即明白她在打趣自己,那解药也必然不假了。
  放下此事,陆渐不觉又想到谷缜,伤心难抑,唉声叹气,说道:“阿晴,你不知道,谷缜真是太惨,从小妈妈跟人跑了,长大了又被坏人陷害,最后还死在亲生父亲手里,我一想起来,心里就如刀剜一般。”
  姚晴想到谷缜一死,日后便少了一个斗嘴斗智的对头,也觉寂寞,当下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哭一辈子,也不能叫他活过来,再说他死在亲生父亲手里,你再难过伤心,又能为他报仇么……”说到这里,蓦地想起自身遭遇,那日姚江寒为了胭脂虎,竟要杀了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虽未成功,但心肠之狠,却不在谷神通之下。这本是姚晴此生最大伤痛,想起来不觉眼圈儿微红,心中暗恨:“天下男人都没有什么好的,辜负情人妻子不说,连儿子女儿也不放过……”转眸一看陆渐,忽又心儿一软,“天幸他还算有情有义,不枉我如此对他,但若他敢负我,哼,我不杀了他才怪。”
  陆渐又叹一声,说道:“是啊,谷缜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阿晴,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才好。”说着握住姚晴双手,姚晴桃腮绯红,抽回手啐道:“好端端的,说这些话就不怕脸红?”陆渐一愣,说道:“这都是我的真心话……”姚晴不容他说完,岔开话头:“我可饿了困了,还是找一个地方歇息才好。”陆渐点点头,正想举步,忽听嘎的一声怪叫,一道白影掠将过来,姚晴吃了一惊,正要出招,陆渐却举手拦住,说道:“大家伙,你也来啦。”
  姚晴定眼望去,那白影竟是一只巨鹤,体形奇大,两粒乌珠望着陆渐溜溜直转,喉间发出咕咕叫声。原来它讨厌人类,一见人多,便躲在林中窥视,待得人群散尽,忽见陆渐也要离开,方才着急赶来,只因来得突兀,几被姚晴当作敌人。
  姚晴望着如斯巨鹤,暗自惊叹,白了陆渐一眼,说道:“你的朋友可真多,男的,女的,是人的,不是人的,都是你朋友?”陆渐微微苦笑,抚着巨鹤道:“大家伙,你伤没好,随我住几日,养好了伤势再飞不迟。”巨鹤咕咕两声,俨然相答,见陆渐转身要走,忙又拍翅赶上。姚晴怪道:“这大鸟儿不会飞么?”陆渐道:“它伤了翅膀。”姚晴笑道:“原来如此,它这模样却像西方的一种怪鸟儿,不能飞翔,只能用腿跑路。”陆渐纵然兴致低落,闻言亦生好奇,说道:“竟有此事?”
  姚晴道:“地部有个大园子,养了许多珍禽异兽,其中就有这种怪鸟儿,双腿细细长长,跑起来却比马还快。听说是从西南沙漠里得来的,十分稀罕。”陆渐叹道:“竟有这种奇事,也不知是否有缘一见。”
  “那也不难。”姚晴微微一笑,“若能凑齐八幅图像,找到天下无敌的法门,将来破了西城,什么怪鸟儿见不到?”
  陆渐尚且沉浸在伤感之中,听得这话,心中老大不快,但又不愿扫了姚晴兴致,一时只顾默然。姚晴见他不答,心中不悦,说道:“你这么一身神奇武功,若不能称雄武林,威震天下,岂不白白浪费了?”陆渐摇头道:“我若真有本事,谷缜也就不会死了。”
  姚晴冷哼一声,说道:“你今日虽然不敌谷神通,但再过几年,未必及不上他,若再得到天部画像,八图合一,将来就算思禽先生重生、万归藏再世,也未必赢得了你。哼,都怪你刚才只顾哭哭啼啼,若不然,那时候就该逼沈瘸子交出天部画像……”想到沈舟虚暗算之事,姚晴恨意难消,秀眉扬起,说道,“是了,这一点儿工夫,沈瘸子必然还没走远,我们追上他,逼他交出画像。他敢不答应,就杀他个落花流水。”说罢便扯陆渐衣袖,不料一扯不动,侧目望去,只见陆渐神色茫然,不由微觉恼怒,喝道:“你怎么啦,不听我话?”
  陆渐叹了口气。姚晴啐道:“老是唉声叹气,哪像一个好汉子。”陆渐道:“倘若好汉就是抢人物事,我还是不做的好。”姚晴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渐道:“祖师画像代代相传,本就是天部的东西,我们强行抢夺,岂不成了明火执仗的强盗?”
  姚晴粉面涨红,斥道:“你,你骂我是强盗?”陆渐被她秀目一横,微觉胆怯,嘴里却不稍软:“你现在不是,但若抢天部画像,那就是了。称雄武林,威震天下真有那么好?值得你这样去做。”姚晴冷笑道:“我能不能称雄武林、威震天下没关系,我的丈夫却定要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你若当真喜欢我,就要听我的话。”
  陆渐呆了呆,一挥手,失魂落魄,向前走去。姚晴恨铁不成钢,气得顿脚,忽听咕咕之声,转眼望去,那巨鹤正望着自己,不住低鸣,落在姚晴耳中,有如讥笑一般,顿时怒道:“臭鸟儿,有什么好笑的。”挥手一掌,巨鹤匆匆闪开,却仍被掌风刮掉两根羽毛,此鹤性子孤傲,怎受得如此闲气,嘎的一声,疾冲过来,姚晴冷笑一声,双掌横胸,正要给它一下狠的,忽听陆渐唤道:“大家伙,别淘气了。”那鹤似乎通灵能闻,悻悻止步,咕咕两声,不情不愿向陆渐走去。
  姚晴虽在怒中,但见这鸟儿神态,也觉滑稽好笑,减了三分怒气,瞥了陆渐一眼,心道:“他正为谷缜那厮伤心,脑子犯了糊涂,待过了这一阵,我再慢慢开导于他,只要他真心爱我,便不会不懂我的好意。”想着撅了小嘴,施展轻功,一纵身,抢在陆渐前面。陆渐见状,只恐落下,便也放开步子,不离姚晴左右。姚晴奔了一程,回头望去,见那只巨鹤大步流星,竟未落下,不由心中惊奇:“这大鸟儿好脚力,不比那西方的怪鸟儿差了。”又瞧陆渐一眼,见他气定神闲,若无其事,不由又喜又气,心道:“这傻小子白白练成一身神通,若不能在红尘世间大放异彩,岂非叫人气闷。”她生性好强,也不管陆渐是否情愿,一心为他设计起将来的前途。
  两人一鸟奔走一阵,天色向晚时,来到一间废弃农舍,舍内尘土厚积,极为杂乱。陆渐见状,正想退出,姚晴却道:“不妨,收拾一下便好。”陆渐道:“不如去找一个庵寺,干净许多。”姚晴道:“我才不想与那些和尚尼姑同住。”但见陆渐神情疑惑,不觉暗暗骂道:“傻子,若有外人,你我怎能单独相处?一个谷缜便已够了,再来一群和尚尼姑,岂不烦死人么?”却听陆渐道:“这里油米酱醋皆无,哪有饭吃?”姚晴道:“我自有法子,你先去捉些野味来。”
  陆渐犹豫一下,出门去了,那鹤自也伴随左右。姚晴脱了外衣,挽起袖子,露出玉藕也似的一段小臂,提水扫地,掏灰抹屋,她行事麻利,又极巧思,一阵风扫过庭院,不到一个时辰,便收拾齐整。这时陆渐回来,手里提了几只山鸡,那巨鹤在旁,嘴里叼着一只大鱼。姚晴不禁笑道:“你们一鸟一人,真是一对。”
  陆渐眼见院落焕然一新,甚是讶异。姚晴又让他劈柴生火,自己去附近山谷挑了若干香草野菜、奇花异果,转回农舍,先将野鸡鸡皮褪下,煎出油来,再将鱼洗剥干净,加上香草奇花,以鸡油细煎,煎得奇香扑鼻,勾人馋涎,随后又将干果磨碎,混着鸡肉炖了一锅浓汤,所摘野菜用沸水去了苦水毛刺,再用鸡油清炒,色泽碧绿,清香醉人。她一边做事,一边叽叽嘎嘎与陆渐说话,讲述近日逃亡经历,边说边笑,将那些惊险尽皆当作笑谈。嘴里说话,手上却是麻利如故,井井有条。
  陆渐默默听着,忽地叹道:“阿晴,你变多啦。”姚晴纤腰拧转,若嗔若笑:“我怎么变啦,是美了还是丑了?若不说个明白,可别怪我生气。”陆渐道:“你一向美得很,就是话多了些。”
  姚晴一愣,轻哼道:“你不喜欢我说话么?好啊,从今开始,我一句话也不说。”陆渐道:“哪里会,你说话像黄莺儿一样好听,我一辈子也听不够呢。”姚晴双颊微红,骂道:“贫嘴东西,从哪里学来的风流话,越说越讨厌了。”嘴里说讨厌,心中却极欢喜。陆渐却听得惶恐,不知如何辩解,抓耳挠腮,脸涨如血,天幸姚晴并不再提,始才放下心来。
  用饭时,陆渐但觉无论汤菜,均极清香鲜甜,可口无比,虽无盐味,却更胜有盐之时,仿佛有生以来,从未吃过如此饭菜。虽然如此,他心中伤感仍是挥之不去,浅尝辄止,也无心多吃。
  用过饭,两人相互依偎,对月而坐,姚晴枕着陆渐肩头,喃喃说道:“陆渐啊,我还没问你呢,你怎地变得这么厉害,竟能做谷神通的敌手?”陆渐道:“这件事蹊跷得很,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姚晴轻哼道:“修炼武功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你自己练的武,自己都不知道吗?”陆渐叹道:“我就像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时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做噩梦?”姚晴怪道,“你跟我打机锋么?”陆渐只好将黑天劫发作、宁凝相救的事情说了,又道:“多亏宁姑娘,我才能活命,但她不知去了哪里,叫人好不挂心……”他对男女之事颇为迟钝,只顾说话,全不见姚晴变了脸色,只是续道,“宁姑娘的身世也很可怜,小时候她妈妈为了救她,死得极惨,爹爹也被逼得远走,自己更被仇人收养,炼成劫奴……”
  姚晴忽生疑心,问道:“她爹爹是谁?”陆渐沉默片刻,嗫嚅道:“就是宁不空了……”姚晴脸色大变,腾地站起,喝道:“你竟和宁不空的女儿在一起。”陆渐忙道:“你别误会,她,她还是小娃娃的时候,就和宁不空失散了。”说着双手一比,道,“这么小的小娃娃,能懂什么……”
  姚晴冷笑一声,说道:“你倒贴心,尽给她辩护。是呀,谷缜的身世可怜,这个宁姑娘的身世更可怜;唯独我不可怜,我是个有爹教无娘疼的,就连我爹也恨不得杀了我,大伙儿都当我是累赘,我若死了,你们,你们就欢喜了……”她脸上冷冷的,说着说着,嗓子哽咽,两行眼泪悄没声息,滑落双颊。
  陆渐听得心酸难忍,说道:“阿晴……”张开手臂,想要将她搂在怀里,却被姚晴一把推开,冷笑道:“你作什么?干吗不去抱你那个又温柔,又可怜的宁姑娘,我又不可怜,不要你假惺惺地充好人。”拂袖起身,快步去了。
  陆渐愣在那里,对着沉沉夜色呆坐良久,叹了口气,转回房中,趴着桌子睡去。
  心情烦乱,梦境自也乱糟糟的,一会儿梦见谷缜向自己笑着,一会儿梦见姚晴轻嗔薄怒,一会儿又见陆大海眉飞色舞,大说故事。半梦半醒间,前方忽地迷雾升起,云烟翻滚,现出一个人影,影影绰绰,逐渐清晰起来,青衣雪肤,双眼迷离,凝视自己,一副哀伤欲绝的神气,陆渐心头一颤,叫道:“宁姑娘,你去哪儿了……”伸手去拉,却怎么也无法够到。蓦然间烟消雾散,佳人无踪,陆渐一掉头,忽见谷缜立在身边,脸上含笑,鲜血却从额上涔涔流了下来。
  陆渐大叫一声,猝然惊醒,只觉身上冰冰凉凉,晚风穿窗而入,寒意漫生,不由起了一身栗爆儿,转头望去,忽见门口倩影一闪,若有女子隐藏。陆渐心头咯噔一下,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念头,叫道:“宁姑娘……”跳将起来,掠出门外,遥见远处立着一个白衣女子,纤腰一握,身材高挑,背向陆渐,娇躯轻轻颤抖。
  陆渐啊的一声,尴尬已极,嗫嚅道:“阿晴,你,你还没睡么?”
  姚晴转过头来,脸上挂着两点亮晶晶的泪珠,映射冷月光华,分外凄清。“你梦里还叫着她的名字。”姚晴神色恍惚,喃喃说道,“你梦里也想着那姓宁的?”陆渐脸涨通红,忙道:“不是的,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好不可怜;再说,再说,我也梦见你的。”
  姚晴冷笑道:“小女子何德何能,也配入你陆大侠的好梦?”见她色冷词厉,陆渐不觉慌乱起来,说道:“阿晴,你听我说……”姚晴冷笑打断道:“我姓姚,你不妨也叫我姚姑娘,至于阿晴两个字,除了我爹我娘,还有我未来的丈夫,那是谁也不能叫的。”
  陆渐听得心头冰冷,隐约感觉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才惹得姚晴如此冷淡,只得道:“我想着宁姑娘,是因为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姚晴凄然笑笑:“是呀,她总有法子救你,还有法子让你练成绝顶武功,我只是一个无爹无娘,也无依靠的小女子,什么也帮不了你,相比起来,还是她更好一些。”
  陆渐心如刀割,苦笑道:“阿晴……你怎么这样说?你在我心中,什么人也比不上的……”姚晴蛾眉一颤,眉眼间掠过一抹暖意,点头道:“既是这样,你须得为我,也为你自己做一件事。”陆渐道:“什么事?”姚晴一字字道:“夺取天部画像。”
  陆渐心头一震,呆了呆,摇头道:“阿晴,我虽然喜欢你,却不能为你去抢别人的物事。”姚晴望着他,目光莹润润的,有如蒙了一层水光,过了数息的工夫,蓦地掉头,向着远处走去。陆渐道:“你去哪儿?”姚晴淡淡地道:“我心里难受,想走一会儿。”陆渐道:“林子黑乎乎的,野兽也多,我陪你去好了。”姚晴冷笑一声,说道:“比起这世间的男人来,野兽也算是好的,你不要跟来,来了只会惹厌。”
  陆渐望着她背影萧索,没入夜色深处,心中委屈已极,恨不能大哭一场,但又想到姚晴白日间的言语,怕她又骂自己无能,只得悻悻转回,倚门枯坐。
  坐了两个时辰,仍不见姚晴回来,陆渐焦急起来,站起身来,长啸一声,发足飞奔。他此时武功之强,天下罕有,一经全力施为,如风如箭,前方草木为他无形真气所逼,流水般两侧分开,虎豹闻声藏踪,豺狼见势敛迹,迎面山风凄厉,也被从中割成两半。
  陆渐纵横飞奔,待到天亮之时,方圆百里尽已寻遍,仍是不见姚晴。陆渐不由着急起来,纵声长叫,呼唤姚晴的名字,他内力雄浑,声传十里,高峰低谷尽起回声,然而却无半点回音。陆渐心急如焚,寻思道:“她是遇上敌人,还是遇上猛兽?以阿晴的机警神通,天下能制住她的人已然不多,说到猛兽,更加不是她的对手。哎呀,难不成我在寻她,她却转回去了,若不见我,岂不又要生气?”
  想着忙转回农舍,推门入内,那只巨鹤没了主人,正在烦恼,迈着细长健足,踱来踱去,一见陆渐,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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