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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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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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俱暖,二人身在难中,却觉比以前什么时候都要幸福。
  谷缜查看施妙妙经脉,却猜不透万归藏用了什么法子将她内力封住,便传了施妙妙口诀,依照逼出六虚毒的法子逼了一回,但也无功,看来也非六虚毒,谷缜心想:“如非陆渐那等本事,寻常高手也不配老头子下毒。我能中此毒,真是幸甚。”想着微微苦笑,施妙妙并不知谷缜新得神通,本不奢望他能破解万归藏的禁制,何况与谷缜重归于好,是她梦寐以求的快事,既有檀郎在侧,有没有内劲,全都不在她的心上。
  到了黎明时分,海风渐起,浪涛渐急,小船起伏,大有颠覆之危。
  谷缜忧心忡忡,寻思:“这么下去,真不知死在哪里?”起身站立,眺望远方,天高海阔,却看不到一线陆地。谷缜不觉坐下来,蹙眉沉思。
  施妙妙与谷缜相识以来,多见他吊儿郎当,极少见他沉思默想,此时看他专注神情,只觉分外可爱。她父亲施浩然为人端方正派,伟东岛君子,施妙妙自幼?染乃父之风,从没想到自己竟会钟情于谷缜这等浪子,事已至此,固然无可奈何,心底里却隐隐盼望谷缜皈依正道,偶尔见他一本正经,便觉喜欢。
  谷缜想了一会儿,忽地笑道:“妙妙,我要下水尝试一件事情,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惊慌。”施妙妙莫测高深,只得点头。
  谷缜脱了外衣,将脱下的铁链一端扣住船舷,一端系在腰间,长吸一口气,跳入海中,许久也无动静。施妙妙虽知他水性精熟,但计算时辰,已有三柱香工夫,不由微感惊慌,扯动铁链,大声叫道:“谷缜,谷缜?”
  这时间,忽见海面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起初小如蜂窝,慢慢地,似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搅动一般,那漩涡越来越大,渐渐大如簸箕,施妙妙透过漩涡看下去,赫然看到谷缜面孔,正冲自己微笑。
  施妙妙大吃一惊,惊呼一声,身子后缩,忽听哗啦一声,谷缜破水而出,攀着铁链,跳上甲板,他有心玩闹,脚下故意用劲,施妙妙内力未复,站立不稳,顿时撞入他怀里,谷缜就势抱住,嘻嘻直笑。施妙妙嘴里连骂坏东西,心里却不胜惊喜,又怕小舟晃荡,紧紧抱住谷缜腰身,只觉以往有功夫时固然是好,但事事皆能自理,却没有了全心依赖情郎的乐趣,是以内心深处,竟隐隐盼着功夫永也不要恢复,永远让谷缜呵护疼爱。
  这念头正让施妙妙又羞又喜,忽听谷缜笑道:“妙妙,你猜刚才我学会什么?”施妙妙哼一声,道:“谁知道你弄什么鬼名堂,要吓死人么?”谷缜道:“我学会了驭水法,从今往后,这船儿要去哪里就去哪里,咱们不必渴死饿死了。”
  施妙妙听得莫名其妙,谷缜见她迷惑,便详细解释。原来谷缜知道周流八劲必要宿主身有性命之危,才会激发,但往日出生入死,性命悬于毫发,八劲纵然发出,却不及揣摩其如何发出。此时身处困境,谷缜苦思之下,想到一个法子,危险既小,又能激发八劲。
  他跳入海水,屏住呼吸,同时施展“天子望气术”的内视功夫,观察八劲变化,过不多时,体内气机耗尽,呼吸艰难,海水汹涌灌入口鼻,这滋味可说痛苦已极,但谷缜早有谋划,苦忍窒息之苦,始终不肯返回海面,反而谨守神,观察八气变化。果如所料,就在谷缜气机将绝,神志即将溃散之时周流八劲蓦然生出变化,水劲涌出,与海水融合,急速旋转,竟将海水搅动,从下而上,自小而大,搅出一个漩涡,直通海面,露出谷缜口鼻。
  谷缜留了心,八劲的微妙变化可说一丝不漏被他洞悉,到他破水而出时,已然明白逼出水劲且可以驾驭的法门,亦是向施妙妙所说的“驭水法”。
  施妙妙听说他身负“周流六虚功”,只惊得目定口呆,但瞧谷缜神情,又不像说谎,心中不由一阵狂喜,原本还为东岛命运烦忧,此时不由升起莫大希望,问道:“谷缜,我们如今向哪里去?”
  谷缜掐指一算,沉吟到:“九月九日快要到了,轮到灭神之时,就是我东岛存亡之际。既然如此,须得早做防备,妙妙,我们还是回东岛吧。”
  这话也正合施妙妙的心意,欣然答应。谷缜运转八劲,将水劲逼出足底,想与海水融合,催动小舟向前,不料驾驭水劲想来容易,运用起来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水劲姚明时有时无,要么欲吐还缩,谷缜忙了半日,那船兀自原地打转,难以前进。
  谷缜已在心上人面前夸下海口,此刻无功,面子上颇有些过不去,但欲速则不达,越是着急,越是不能奏效,只急得大汗淋漓面红耳赤。
  施妙妙见他焦急神情,既觉可怜,又觉好笑,心想:“这个坏东西,若不是哄我开心,就是犯了糊涂,周六六虚功是何等的神通,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练成的,唉,也难怪了,如今万归葬出世,岛王又去了,东岛灭亡在即,他心里一着急,便犯傻了。”一念及此,想到谷神通和赢万城,心中一酸,眼泪便止不住落下来。
  落泪半晌,见谷缜兀自皱眉运功,便拭去眼泪,说道:“别忙啦,先吃一点儿东西。”当下去除艾伊丝所留食物,食物丰盛美味,还有两壶葡萄酒,施妙妙心想:“那夷女却是谷缜的知己,这些佳肴美酒,都是他顶喜欢的。”想着心里微酸,但瞧见谷缜背影,又觉不胜欣慰。
  谷缜闻如未闻,始终皱眉苦思,施妙妙久唤不应,便起身将他拉着坐在身边,亲手喂他吃喝。
  酒肉入口,谷缜却如嚼蜡,吃了两口,忽道:“妙妙,我再去水里一趟。”说罢跳入海中,沉浸良久,海面又出现那一眼漩涡,时东时西,飘忽来去,施妙妙暗暗称奇,料想自己内功虽在,却也没有这等劈开海水的奇能,谷缜有这等本事,也算不错,只可惜强敌当前,这本领用来游泳还成,破敌却是无用。
  这是谷缜又跳上船,低头沉吟。施妙妙见他浑身湿漉漉的,嘴里念念有词,隐约听来竟是古文。仔细凝听,却是“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
  东岛承天机宫遗教,先天易数是东岛弟子的入门课,施浩然本人即是易学大家,施妙妙十岁时便能背诵《周易》,谷缜念的这十六个字,正是《周易》系辞中的句子,施妙妙心觉奇怪,问道:“谷缜,你念《周易》做什么?”
  谷缜唔了一声,并不回答,只是一会儿托腮默想,一会儿又将头浸入水里,一会儿两肘撑地,一会儿又抱着双膝。施妙妙见状,想起他少年时遇到极大疑难时也是如此,不料这么多年过去,这习惯竟不曾变过。
  霎时间,施妙妙心中涌起温暖之意,不知不觉露出一丝微笑,默默坐在一旁,看他胡闹。过了一会儿,忽听空中传来鸟鸣声,抬头望去,一只海鸟在头顶翩然飞舞,施妙妙久在海岛,听到叫声,心知这鸟儿必是饿了,暗生怜意,将船上食物托在手心,发出咕咕之声。海鸟听到召唤,敛翅落下,歇在施妙妙雪白手心,啄食一空,然后再展翅膀,高高飞去。施妙妙望着空中鸟影,笑骂道:“没良心的小东西,吃饱了,就不理人啦?”
  话刚落地,忽听谷缜叫道:“你说什么?”施妙妙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谷缜瞪圆双眼,盯着自己,神色十分激动,不由嗔怪道:“你叫什么?吓死人了。”谷缜扑上来,扣住她双肩,急道:“妙妙,你方才说什么?”施妙妙白他一眼,道:“说什么?
  施妙妙仍觉不解,心想世上任何养气功夫,都没有这等说法,不由问道:“养气与养鹰有什么关系?”谷缜道:“养别的气与养鹰无关,养这周流八劲,却是大大有关。”
  原来周流八劲若要不出岔子,便须损强补弱,可一旦强弱势均,八劲混沌自足,也就不假外求,就好比养鹰养犬,一旦饱足,便不会为人所用,听人使唤,唯独半饥不饱之时,最能受人支使,捕捉鸟雀。
  周流八劲与世间任何内功不同,自成一体,自在有灵,一旦自给自足,如非性命交关,决不再受宿主驱使,若要驾驭八劲,只可在八劲尚未均衡混沌之时。只是如此一来,八劲强弱不均,又势必乱走全身,走火入魔。
  谷缜明白此理,默运真气,发现要想驾驭八劲,除非是损强补弱将完未完之时,早一分,八劲强弱不均,容易走火入魔,晚一分,八劲处于均衡,再也不听使唤。故而这均与不均之间,时光至为短暂,几如电光石火,不容把握。
  因此缘故,每使一次周流六虚功,修炼者均有极大风险,有如豪赌,不止要心细如发,机警神速,能够把握那一瞬之机,发出适当劲力;又要胆大如斗,看破生死,每次出手,均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不然伤敌不成,反会伤身,面对强敌时,无异于将自身性命交到对方手上。
  这道理可谓想着容易,做来极难。谷缜心中不胜感慨,忽然明白了为何当初梁思禽不肯将这神功传于后世,只因这门神功委实不是常人能够修炼的武功,不但要有过人的智力,还要有过人的见识,更需心志过人,看破生死。谷缜能将这门武功练到如此地步,固然有几分机缘,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天资过人,颖悟非凡。若是换了陆渐,即便明白修炼的法门,也很难参透其中的易数变化,把握那一瞬之机,更缺少机警神速以及商场之中锻炼而出的孤注一掷的勇气。
  感慨半晌,谷缜默运神通,将八劲引到“将满未满,常若不足”的境地,水劲源源涌出,与海水相融,初时尚显生涩,渐渐明了水性,以气驭水,引水驭舟,那小船摇晃数下,便即缓缓向前行去。
  施妙妙瞧得不胜惊奇,待谷缜休息之时,详细询问。谷缜说了修炼经过,施妙妙听得发呆,半晌叹道:“你这练功的法子真是奇怪极了,思禽先生也没料到吧。”
  谷缜点头道:“他或许想不到我会用经商的法子练成神通。”施妙妙道:“那么思禽先生当年又是用什么法子呢?”谷缜想了想,叹道:“或许是治国之道,又或许是西昆仑的数术。这世间的道理到顶尖儿上,本就无甚分别。”
  谷缜运转神通,渐渐精熟,但他内劲教弱,不能持久,船行数里,便觉疲惫。相比之下,竟不如抡桨划船方便。谷缜大为泄气,才知周流六虚功也如其他武功一般,有高下之分,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歇息之时,谷缜又探究施妙妙所中禁制。自从悟出周流八劲的用法,谷缜对这八种真气的特性了解更深,此时但觉施妙妙肝经中异气与周流天劲相似;肺经中的异气与火劲相似,肾经中的异气像土劲;心经中的异气像水劲,脾经中的异气则如电劲。
  谷缜沉吟半晌,忽而笑道:“原来如此。”施妙妙见他神色,不觉欣喜,问道:“你想到了什么?”谷缜笑道:“妙妙,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跟你爹爹学过的五脏象五行吗?”
  “怎么不记得?”施妙妙说道,“这是世上内功的根基呢。所谓五脏象五行,肝木,肺金,肾水,心火,脾土。”
  谷缜道:“那么八卦象五行呢?”施妙妙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皱了皱眉,说道:“天、泽属金,地,山属土,雷、风属木,至于水、火二卦,与水火二行天然契合。”
  谷缜点头道:“如今你体内有五道异气,分别是周流八劲中的天、火、土、水、电,依照五行生克,金克木,火克金、土克水、水克火、木克土,这五种真气分别克制你的肝、肺、肾、心、脾。你五脏被克,精气受阻,自然用不得内功了。”
  施妙妙脸色微变,沉吟道:“这法子……可真毒。”谷缜道:“当年有位叫毒罗刹的前辈,配置过一种名叫五行散的毒药,号称天下第一奇毒,道理与你体内的禁制差不多,也是用反五行克制正五行。
  施妙妙听得发愁,叹道:“这么说,我今后再也用不得千鳞了?”她一身武功练成不易,一想到就此失去,忽地有些心酸,眼圈慢慢红了。谷缜笑笑,将她抱入怀里,抚着那如水的青丝,叹道:“傻鱼儿,难过什么?这等了这禁制的道理,还怕没有克制的法子么?”施妙妙转忧为喜,抬头问道:“你有办法了是不是?”谷缜在她额上亲了一口,笑道:“万归藏用反五行克制正五行,那么反过来,我就用正五行克制反五行,别忘了,他有周流八劲,我也有周流八劲。”
  施妙妙喜极,忍不住举起粉拳,捶打谷缜肩头。谷缜叫道:“妙妙,你打我做什么?”施妙妙道:“谁叫你乱亲人家。”谷缜道:“你是我媳妇儿,我不亲你,谁敢亲你?”施妙妙又好气又好笑,伸出粉拳,又狠狠打他几拳,谷缜趁势握住她手,笑嘻嘻地道:“我才不想让你回复武功呢,就这么打人,一点也不痛。”
  施妙妙白他一眼,笑道:“才晓得啊?不趁如今多打几下,将来,将来可就打不成啦。”谷缜怪道:“你去了禁制,武功只会更高,怎么会打不成?”施妙妙俏脸微红,低头不语,谷缜心念陡转,笑道:“我知道啦,你怕武功回复之后出手太重,打痛了我?”施妙妙慢慢抬起头来,热泪盈眶,颤声道:“谷缜,我以前冤枉你,打骂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打你了。”
  谷缜哈哈大笑,施妙妙气道:“你笑什么?我句句是真,可以对天发誓的。”谷缜叹道:“傻鱼儿,你若真不打我,我可皮痒了。但要轻轻地打,莫打痛了。”施妙妙失笑道:“你这个厚脸皮呀,唉,真打痛你了,我可舍不得。”这话脱口而出,方觉有些示弱,大发娇嗔,捶打谷缜胸口不迭。
  又说笑几句,谷缜开始为施妙妙解禁,两人相对而坐,四掌相对,谷缜以火劲克制万归藏的天劲,以水劲克制火劲,以电劲克制土劲,以土劲克制水劲,以天劲克制电劲。施妙妙只觉体内忽暖忽凉,一忽儿工夫,经脉中滞涩尽去,真气竟又流转自如了。
  施妙妙回复神通,已是欢喜,又见谷缜如此本事,更是喜上添喜,满脸微笑,谷缜见她欢喜,亦觉不胜喜乐。二人亲昵谈笑,真不知光阴之逝如日谈了两日一夜,水两告罄,这日正捕海鱼为食,忽见海天交际处驶来一艘帆船,帆白如雪,绣着一只金龙。
  两人认得是东岛标记,无不惊喜。谷缜运转水劲,催船上前,半晌两船逼近。施妙妙眼利,认出船上之人,喜道:“谷缜,是飞燕岛的杨岛主。”
  平叛
  飞燕岛是东岛三十六离岛之一。谷神通一代,眼看本岛弟子凋零,势力衰微,为壮声威,陆续收服东海三十六岛数千岛众,这些岛众大多是渔民海寇和大陆避难海外的武林人物,人员既多且杂,入则为民,出则为兵,平日受东岛庇护,打鱼经商,东岛有事,则为之尽力。
  飞燕岛主杨夜本是崆峒弟子,轻功高明,一手银燕子母梭神鬼莫测,但因得罪仇家,逃来海上,为谷神通所收留。他远远看见二人,便令催船靠拢,放下绳梯。
  谷、施二人登船,杨夜早已迎上,讶然道:“施尊主,你怎么在这里?”施妙妙羞于说明缘由,便道:“妙妙为奸人所陷,流落海上,承蒙搭救,感激不尽。”
  杨夜不便多问,目光一转,落到谷缜身上,透出疑惑神色。谷缜笑道:“杨燕子,不认得我了?”他入狱三年,外貌有所变化,杨夜闻言,方才认出,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是你?”倒退两步,银燕子母梭到了指间,寒光刺目。
  施妙妙看出不对,横身挡在谷缜面前,说道:“杨岛主,你做什么?”杨夜怒道:“施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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