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
李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个小荡妇!我也喜欢她。”
“我知道伊丽莎白日子过得很苦,”茹贝说,“可是我非常担心,内尔将来的日子会更苦。”
“怎么会呢?她可是金罗斯家的人,妈妈。内尔是澳大利亚的贵族。”
“她是金罗斯家的人,可她是女人,李。一个偏偏对男人认为是他们专利的东西感兴趣的女人。她是个地地道道的才女!亚历山大当然为此而骄傲,可是他不能一辈子保护她不受别人的反对和错待。”
就这样,到教堂做完礼拜的几个人走进金罗斯饭店的时候,李十分好奇地看着内尔。他仿佛看见了亚历山大。假如剪掉头发,穿条短裤,站在面前的就是一个六岁的亚历山大。爱的波澜在李的胸中涌动。但是内尔会不会报以同样的爱,就要看他能不能通过她的“测试”。
但是,他首先必须问候伊丽莎白和安娜。安娜真是个漂亮的孩子,除了眼睛,别的地方和伊丽莎白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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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新的痛苦(7)
“来见见李,安娜。”伊丽莎白说,怀里抱着安娜。“李——你会说李吗?”
“多莉。”安娜说,摇了摇手。
“我抱抱她好吗?”李问道。
“她会哭的。我不能让她哭哭啼啼。”伊丽莎白说,拒绝了李的好意。
“不,她不会。”李平静地说,从妈妈怀里抱过安娜。“瞧,她没哭吧。你好,安娜——”他在她脸上吻了又吻。这让她非常快乐。是不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吻过她?“我是李,安娜。你能说‘李’吗?李——李——李。”
安娜转过身,搂着李的脖子,发现他那条辫子。“蛇!”她说,一把抓住那条辫子。
伊丽莎白目瞪口呆。“玉,我不知道她会说‘蛇’!”
“我也不知道,丽翠小姐。”玉茫无表情地说。
“不是蛇,是辫子。”李说。虽然安娜使劲揪着他的头发,但是他没有退缩。“我是李,李,李。”
“李,”安娜搂着他的脖子说,“李,李。”
大家听了又是惊讶,又是高兴,似乎还有点懊恼。
李心里想,她们怎么能把安娜交给玉呢?玉抱过安娜向厨房走去,在那儿将和山姆·文一起度过这段时光。
李、茹贝、伊丽莎白和内尔一起在茹贝的小餐厅坐下。内尔个子不够高,在椅子上面垫了一个靠枕。
“我爸爸做什么呢?李。”
“在德国和厄恩斯特·西门子、弗雷德里克·西门子一起考察电报系统如何运作。”
“哦,是的。西门子和哈尔克。”内尔说,皱了皱眉头。“我认为,叫Wilhelm①的那个人是最有眼光的一个‘西门子’。”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内尔。这位Wilhelm现在叫William住在英格兰。因为英格兰的专利法比德国健全多了。”
“他们连一个统一的国家也算不上,”内尔说,“当然只能这样。”
“你得给冯·俾斯麦②伯爵点时间,内尔。”
“他的教名叫奥托。”
“你挺自负。”李说,声音很温和。
“我才不自负呢!”
“不,你是挺自负。真正博学的人不会引用那些不必要的东西显示自己比不太有知识的兄弟姐妹强。你知道他的教名是奥托,碰巧我也知道他叫奥托,可是我就不会为了给听众留下印象,借机夸耀自己的学问。”
内尔像一株含羞草,被人一碰就合上叶子。她满脸通红,眼帘下垂,两片嘴唇像亚历山大一样,紧紧抿着。李的话对内尔的自尊无疑是沉重的打击。大家都沉默不语,伊丽莎白和茹贝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最后决定由他们去吧。茹贝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她觉得教训一下内尔对她以后的成长有好处。伊丽莎白则因为有人做了她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让这个目中无人的小东西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激动。李高高兴兴吃着中式煎蛋卷儿,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伊丽莎白坐在小圆桌旁边,正好和李相对,不可能不看他。这样近距离的凝视,她心里有一种怪怪的亲密感。嘴的开合,面颊肌肉的运动,吞咽的动作,一切都简洁而完美。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她那双眼睛。她断定,他从她的目光中捕捉到了她的思想。她没有脸红,但是有那么一刹,他仿佛看见一头受了惊吓的害羞的小动物。然后,心灵的闸门关闭,她开始津津有味地吃煎蛋卷儿。李却认为,那“津津有味”是装出来的。伊丽莎白,你平静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你刚才那样打量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告诉我你那个隐秘的自我。
“你去英格兰念书的遗憾之一是,”茹贝说,“在金罗斯没有交下同龄的朋友。所以,恐怕你的十八岁生日只能由我和伊丽莎白这样一些让人厌烦的老太太给你过了。我们只能邀请教堂的牧师,当然市长一定会来。他就是孙。”
“我真的不需要搞什么生日宴会,妈妈。”
“谁也不需要什么生日宴会,但是这并不能改变我们一定要举行这样一个宴会的事实。”茹贝看起来就像个小顽童。“真可惜,你没把你的‘极乐鸟’带回来。”
七 新的痛苦(8)
伊丽莎白看起来迷惑不解。“‘极乐鸟’?”
“内尔,别瞎摆弄你盘子里的饭了,吃完就出去玩吧。”
内尔离开餐厅,临走时狠狠地盯了茹贝一眼。
“‘极乐鸟’,”内尔刚走出去,李就说,“是一个有魅力但没有什么贞洁的女人。我在英格兰就有这样一个女友。”
“天哪!你们康斯特万家的人这事儿可是开窍开得早!”伊丽莎白尖刻地说。
“我们康斯特万家的人至少不是干巴巴的连点水也没有!”李生气地说。
伊丽莎白铁青着脸站起身来。“我要回家了。”她一边往出走,一边喊玉。
李凝视着母亲,一条眉毛扬了扬。“我终于让‘冰川夫人’也发了一 次火。”
“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提这事儿。哦,李,我怎么总是适得其反!”茹贝大声说。“我一心想让这个可怜的女人从单调、无聊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平常,她也发现我那些粗俗的玩笑很好玩儿,常常逗得她捧腹大笑。今天,她怎么会大发雷霆?”
“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就不同了,妈妈。不知道因为什么,伊丽莎白不喜欢我。”他耸了耸肩。“不管怎么说,我不愿意让她说了贬你的话,还能轻轻松松一走了之。显然,没有人教过她,你攻击了人家,就要做好被人家攻击的 准备。”
“哦,李,我真希望你能和她友好相处!”茹贝抓着他的胳膊。“我觉得我们应该道歉。”
李的一双眼睛变得冰一样冷。“我死也不会为这事儿道歉!”他恶狠狠地说,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第一道菜刚吃了一半,几个人就全都拂袖而去。茹贝坐在那儿,两手捧着脑袋,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盘子。
换上蓝斜纹布裤子和一件旧衬衫,李跑到停放火车头的车间。因为是星期日,车间里空无一人。他发现有一个拆卸开的火车头停放在那里。找到毛病之后,他把它重新安装好,借此排除心中的烦闷。过了好几个小时,他才想到,还没有引爆他的“炸药”。现在既然伊丽莎白已经和糟透了的康斯特万家断绝了“外交关系”,他怎样才能帮助亚历山大达到目的呢?
很难说伊丽莎白和内尔两个人谁更生气。一家人回金罗斯府邸的时候,谁也不说话,只有安娜一遍又一遍地喊那个高傲的小伙子的名字:“李!李!”打破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内尔不像妈妈那样内向,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嚷嚷着,让安娜闭嘴。这句话的感情色彩太浓了,小安娜听得懂它的意思,立刻号啕大哭起来。
哦,和金罗斯饭店这帮人搅和到一起,我纯粹是自讨苦吃,伊丽莎白心里想。茹贝一个人就够受了,不需要再加上她那个宝贝儿子,就像个淫荡的小丑。受了那么多教育,装模作样,好像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他最大的本事就是侮辱我。我估计他知道我不和亚历山大一起睡觉,但是他怎么能影射我“干巴巴的连点水也没有”?好像我已经彻底完蛋,束之高阁,难为人妻。只有他和他的“极乐鸟”才有快乐!
她还在生闷气,内尔小声问:“妈妈,我自负吗?”
“是呀!极端自负!你比你爸爸有过之无不及。而上帝知道他是个多么自负的人!”
安娜又号啕大哭起来。内尔在前面跑着,一阵风似的爬上楼梯,冲进自己的房间,当着蝴蝶的面,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伊丽莎白也甩下玉和安娜,回到自己的房间,哭泣起来。不再流泪的时候,她又想起他站在深潭边巨石上的样子。她可怜巴巴地想,他把我的一潭碧水糟蹋了。我再也不去那儿了。
这天夜里,有两盏灯彻夜未灭。一盏在金罗斯饭店茹贝的卧室,另外一盏在金罗斯府邸伊丽莎白的卧室。两个女人都踱来踱去,难以成眠。李却因为干了一天活儿,睡得像死过去一样,伊丽莎白没有闯入梦境打搅他。他已经拿定主意,从现在起到回英格兰,绝对不见亚历山大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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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新的痛苦(9)
早晨,他吻了吻妈妈,跟她道别,然后骑着马到丹利丢伊家。丢伊一家早就想见他。茹贝随后也坐着马车来到丹利。她想在这儿举行宴会给李过生日。亨丽埃塔只比李大一点,还没有碰见过吸引她的男孩子。谁知道呢?茹贝暗自思忖,他们俩也许会看上对方。我想,丢伊夫妇肯定不会反对。
可是,就像当年亚历山大和索菲娅一样,亨丽埃塔被李深深地吸引,李却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她。
“唉,孩子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茹贝对康斯坦斯说。
“简而言之,他们和我们想的不一样,茹贝。不过我觉得,不是亨丽埃塔和李让你心烦,那么,是什么事儿惹你不高兴呢?”
“李和伊丽莎白闹得挺僵。他们俩都讨厌对方。”
“唔。”听了这个消息,康斯坦斯没有多说,只“唔”了这么一声。
可是,她开始在李的“水”里下“钓饵”。她兜着圈子问了李许多问题,然后解读李兜着圈子做出的回答,很快得出结论:他太喜欢伊丽莎白了。康斯坦斯由此推论,伊丽莎白也太喜欢李了。康斯坦斯断定,因为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完全无意识地制造了这么一场争吵,达到相互远离的目的。亚历山大,你很幸运,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就这样,李回家度假的两个半月,在别的地方待的时间比在金罗斯待的时间还要长。茹贝非常快乐,陪伴着儿子穿梭于丹利和悉尼之间:出席各种聚会,到戏院看戏,到歌剧院看歌剧,参加舞会,招待会。年轻妇女都盼望他留在悉尼,或者邀请他到父亲的乡间别墅小住。有妈妈陪伴在身边,他肆无忌惮地打情骂俏。有那么六七个姑娘梦想他对她们感兴趣,但是他太聪明了,不会让自己落入“圈套”。年轻小伙子对他自然不那么欢迎,直到后来,有个家伙喝多了酒,请他到外面比个高低。李慨然应允,表现出普罗克特学校不只是一座徒有虚名的培养达官贵人子弟的贵族学校,关键时刻,它的学生也能用拳头保护自己的荣誉不受伤害。对手使坏的时候,李不仅能用拳头对付他们,还能用中国人的武术,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从那以后,大家都认为他是个了不起的家伙,留着辫子,等等,等等。除此而外,人们还传言,因为亚历山大·金罗斯没有儿子,他将是金罗斯家族的主要继承人。
一切结束得那么突然。前些日子还前呼后拥,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几天之后,就该启程回英格兰了。这就意味着,回金罗斯不可避免。那包“炸药”他还没有“引爆”。最后,他决定分两次“引爆”:先告诉妈妈,再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伊丽莎白单独谈。
“妈妈,亚历山大让我给你带来一个口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他让你二月份,和伊丽莎白、内尔、安娜一起到英格兰。”
“李!”
“我知道这件事情完全出乎你的预料。可是如果你不去,亚历山大一定会生气。他想在他回来之前,领你们到大不列颠和欧洲旅游。”
“那当然好!”刚刚出现在脸上的快乐骤然消失。“可是伊丽莎白会怎么想呢?我们之间的友谊完蛋了,李。”
“胡扯!伊丽莎白恨的是我,不是你。再说,我很快就到剑桥大学读书去了。我会很忙,根本没时间掺和亚历山大的家务事。我只在乎你,妈妈。你有空就去看我。”
“伊丽莎白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现在就去告诉她。”他一脸苦相。“尽量弥补我的过失吧。一旦意识到以后和我不会再有什么干系,我敢保证,她会为这个主意欣喜若狂的。”
他穿一套旧工作服去看她,手里拿着一顶捏扁了的帽子,站在门廊,问瑟蒂斯太太能否请金罗斯太太赏光到花园里见他一面。女管家凝视着他,眼神怪怪的,点点头,快步走去。李走到玫瑰花坛跟前。玫瑰刚刚修剪过,光秃秃的谈不上赏心悦目。
“这个海拔的高度玫瑰长得非常好——天气比较凉。”李说。伊丽莎白走过来的时候,一脸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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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新的痛苦(10)
“是的,很快就发芽了。澳大利亚的春天来得早。”
“和苏格兰金罗斯相比,这儿的冬天很短。”
“应该说,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冬天。”
这个头开得可不好,他心里想,有点绝望,不能拿季节说事儿了。他朝她微微一笑,很清楚这微笑对于所有年龄段的女人都极具魅力。可是伊丽莎白似乎不为所动。天哪,怎样才能接近她?
“你最近怎么样?”他问道。
“很好。这段时间你和茹贝在金罗斯没怎么露面儿。”
“是我太自私了,从你身边抢走了妈妈。不过,她总在这儿待着,挺需要出去走走。”
“恐怕我们大家都需要。”
“包括你?”
“大概是吧。”
他乘虚而入。“要是这么说,我可给你带来个好消息。实际上是亚历山大给你捎的话。他想让你、内尔、安娜和我母亲二月份一起到英格兰,出去走走,休息一段时间。”
伊丽莎白一双眼睛闪烁着惊恐不安,李仿佛看见她踉踉跄跄撞到一面墙壁上,又撞到另一面墙壁上,尽管头破血流,弹起来又撞过去。可是,他走过去要扶她时,她连连后退,好像他要杀她。
“不,不,不,不!”她哭了起来,无声地叫喊着。
李不知所措,站在那儿凝视着她,就像凝视一个陌生人。“是因为我吗?”他问道,“是因为我吗?伊丽莎白。如果因为我,你就没必要担心了。我不会和你们待在一起。我要到剑桥大学读书。带着我的……我的‘极乐鸟’。你再也不会看到我了,我向你起誓!”他啜泣着说,觉得心都快碎了。
她双手捂着脸,说:“我和你没有关系,什么关系也没有!”
他擦掉眼泪,向前跨了一步。“如果不是因为我,那是因为什么?因为什么?伊丽莎白。”
“不因为什么。”
“胡扯。当然有原因!告诉我,求求你。”
“你还是个孩子。对于我,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她放下一双手,露出两只冷漠的眼睛。“没有你能理解的原因。告诉亚历山大,我不能去就得了。我不去,绝对不去!”
“好了,坐下,免得摔倒。”他鼓起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