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凤磐凰千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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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凤磐凰千叶莲-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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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这里做什么?”深邃的黑眸瞥见了唐子搴,朱祁钰俊容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听似不在意地随口寒暄着,可那疑问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却是需要相交甚久的默契才能参透的。
  这么一大早,唐子搴就等在这偏殿里,似乎还和尹殷心相处融洽,他们两人什么时候熟惗到这种程度了?!
  照理;一个是用毒杀人的,一个是用药救人的,不正应该是势不两立的天敌么?
  乍一看见唐子搴,他突然有了这么一种预感,搞不好,那所谓的怀梦草阴谋,根本就是眼前这个年少挚友主使的,因为,除了他的两位师父,也只有唐子搴才知道他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怎么,这里我来不得么?!”唐子搴竖起一道眉毛,笑得很有些诡谲的意味:“如今,皇上您倒是有儿子了,可我却还没有,为了避免以后因为这个理由被皇上看扁,我再怎么说也得要好好努力才成了。”面对着他的疑惑,唐子搴仍旧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口吻徐缓得像是极有耐心的夫子,正在教导着无知的学生,也间接地说明了他一大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那八字还没有一撇的儿子在径自努力。
  朱祁钰视线一转,看向一旁的殷心,眼底露出深表理解的意味,却还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也老大不小,的确该好好努力了。”说起来,唐子搴与朱祁钰同年不过是略略年长些月份罢了,照朱祁钰这么一本正经的言语中恁地平添了几分奚落的语气说来,倒像是把唐子搴给硬生生比拟成了行将朽木的老头子一般。
  此时,殷心正抱着朱见济,用一个精致的小鼓敲出咚咚咚的声音逗他,听了朱祁钰和唐子搴旁若无人的对话,她先是没好气地白了唐子搴一眼,像是在笑他剃头担子一头热,尔后,还没容得朱祁钰开口询问朱见济的事,她吧小鼓往旁边一扔,戏谑言语倒是先一步砸来了:“皇上,您如今尽兴了,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儿子了?”怀里抱着朱见济,她边走边说,逐步走近摇篮,将朱见济放进了摇篮里,这才瞥了朱祁钰一眼,红唇弯弯,眼里闪过狡狯的光芒。
  呵,他大爷倒是一整夜游龙戏凤,风流快活,食髓知味,苦了她这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好人,抱着朱见济这小祖宗,简直就没办法换手,一整夜都没机会合眼,被这小祖宗给折腾得够呛,此时此刻,不趁机嘲弄一下那始作俑者,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心里那口气的。
  那话语中戏谑实在太过明显,也昭示了素衣的确是不知不觉中又被自己的至亲给算计了,朱祁钰心中自然是清楚明了的。他勾著嘴角,露出说不清是赞成还是嘲弄的笑容,神态轻松,和煦温和,仿佛就连泰山崩於前,也无法改变那笑意的慵懒。“实在是有劳殷心姑娘了。”走近摇篮,他伸手摸了摸朱见济粉嫩的脸颊,看到那小家伙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好说。”殷心耸耸肩膀,漂亮的眸子里灵光一现,闪过一抹狡诈的笑意。“只要皇上能记得民女的功劳就成,可千万别新人送进房,媒人踢过墙才好。”她故意有气无力地啧啧哀叹,话中有话,逮着这好机会,将朱祁钰给奚落了个十成十。
  “殷心姑娘说笑了,朕像是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么?!”朱祁钰眯起眼,保持浅浅的微笑,不显露半分讶异,只是不着痕迹地适时反击:“只是,朕却不知,殷心姑娘为了将新人给送进房,用的是什么计谋,使的是什么奇药?”
  “怎么,皇上对那药的功效不够满意?”眼见着朱见济频频打哈欠,似乎是想睡了,殷心慢条斯理地摇着摇篮,一边逗着孩子,一边将所有的责任全都给推到了一旁那笑而不语的男子身上:“皇上若是要追究什么责任,只管问他,药,是他给的。”
  果然不出所料!
  朱祁钰神情僵了一僵,下颌登时咬得有些紧。倘若这事是殷心一手策划主使的,他反倒不担心,可偏偏是唐子搴,他不仅要疑惑,自己的秘密是不是已经被识破,所以,唐子搴才会如此多管闲事?
  他暗暗朝着唐子搴使了个眼色,闷不作声地先一步出了偏殿。唐子搴自然知道那一眼背后的玄机,也就慢吞吞地随着他出了偏殿,直到走入御花园深处,借着那开得极绚烂的秋菊做掩映,两人才停了下来。
  “你那美人向殷心索要怀梦草,你也该知道缘由了吧?”唐子搴扬着眼睫,却不看他,自顾自的疑问中,却带着笃定,也暗示着,他的秘密已经只是秘密,没有为他人所知。
  缘由么?
  他这个始作俑者又怎会不知道?只是,素衣向殷心索要“怀梦草”的举动背后,堆积的是越来越令人担心的抑郁。每一次,看着她的伤心、徘徊、痛苦,他都忍不住怨恨自己,恨自己怎么就一时犯傻,硬是制造了那么一个伤人伤己的假相?
  她是有权知道真相的,可他却没有权利诉说真相。
  “这世上,哪来什么怀梦草?”朱祁钰笑得苦涩,伸手抚过那竹篱架子上的翠绿花茎,一寸一寸,像是抚过心爱女子的肌肤,眼前不禁浮现出她的容颜,不知不觉就生出了浓浓的怜惜。
  “这世上当然有怀梦草,倘若没有,你的美人儿昨夜梦见的是谁?”唐子搴敛着眉,话语犀利,毫不留情。“她既然要让自己做一个虚无飘渺的梦,我和殷心不过是顺遂她的心愿罢了。”
  见朱祁钰久久不回答,唐子搴也隐隐约约知道他在担忧着什么。他们没有想到,尹素衣是这么执拗的一个女子,在她身上,有着令人不可置信的坚强和倔强,被打落了牙齿,也只会不声不响地和血吞下,所以,对她而言,似乎是软硬皆无效,真真让人为难。
  “其实想想,她究竟想要梦见的是谁?是那个她认为已经死去的情郎,还是想要一份自我安慰?”唐子搴摇摇头,在心中无声喟叹。要喜欢上一个这样的女子,实在是需要一番勇气的,倘若以后,他的妻子也面临这样的局面,他定然会在死前叮嘱她改嫁要趁早,千万不要如此纠结,折磨自己,折腾别人。“你该要好好斟酌下以后,这怀梦草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计策,不可长久,她若是执意不肯妥协,你又当如何是好?”
  朱祁钰一把捏住那翠绿的叶子,像是有无法自抑的情绪,千般惆怅万般辗转,到了最后,却只化成一句无可奈何:“不怕你笑话,朕现在的确是一筹莫展。”
  久久无言。
  半晌之后,唐子搴伸手,摘下一朵开得正妍丽的菊花,以那柔韧的花瓣蹭过指间小蛇的脑袋,看着那小蛇被激怒,簌簌地吐着鲜红的信子,他才极缓慢地开口,扔下一句莫测高深的回答。
  “活人虽然争不过死人,可活人毕竟还活着,这便已是最大的筹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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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要逃避什么,整整一日,朱祁钰不敢回独倚殿去。骤然间,他突兀地开始害怕素衣紧紧咬牙的沉默,害怕她没有流泪却分明在哭泣的眼,害怕自己的日渐黔驴技穷,害怕自己的最终陷入一筹莫展的境地。
  一直以来,他似乎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自信自己一定可以让她忘记“风湛雨”,以为怜惜和疼爱可以抚平那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却没有料到,自己将她伤得越来越深,以后,还可能会更深!
  他一早就知道,一旦登基为帝,假若不能自宿命的陷阱中抽身,他注定活不过三十岁。他的寿命是向素衣借来的,所以,他的命盘也随着素衣而变。他心甘情愿地用一生偿还她的恩情,早前,还曾有忿然与不甘,可是渐渐地,他认命了。那些一早注定的,任凭你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月色如银,照在独倚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折射出朦朦胧胧的光晕。独倚殿中的烛火已经熄灭了,她应该也已经休息了。朱祁钰这才敢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去,明知她没有睡着却也不敢点亮烛火,只能摸黑往软榻而去。
  耳边是秋蝉在唧唧地交鸣,唐子搴所说的每字每句内心都在他心腹之间引起一阵抽紧的疼痛。他还要这样自己与自己争多久?一夜的缠绵,是不是真的会让彼此的距离更加遥远?
  如今,他对什么事都如此的没把握呵。
  刚躺上软榻,就听见摇篮里的朱见济咿咿唔唔的,似乎是夜啼的前兆,他心下一惊,连鞋也没穿,光着脚便过去了。谁知,那小家伙并没有啼哭,只是偏着头,动了动嘴唇,又睡了过去。
  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着摇篮里的孩子,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他只想拥有一些可以温暖自己的回忆,这样,到了那注定来到的日子,他也可以走得义无反顾。他知道,素衣是个那么倔强的女子,倘若她知道朱祁钰便是风湛雨,痴情的她说不定会选择与他共赴黄泉,所以,他绝不能告诉她,不能再伤她一次。其实,她心中有没有朱祁钰又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希望给她一个借口,好好地感受他对她的情意罢了。届时,他还需要孩子来做后盾,一如风湛雨自尽之时,他曾以孩子劝慰她的悲痛欲绝。
  看在孩子的份上,素衣应该不会做傻事吧?!
  他丝毫不敢看向床榻上的她,生怕看见的是她尴尬的眼神。他宁愿她此刻是在装睡,也不愿她又在心中挣扎,伤感。
  转身,他刚起意想要回到软榻上去,冷不防,那冰冰凉凉的手却无声地拉住了他的手。
  他陡然一僵,一时错愕当场,愣愣地背对着她,不敢看向已经悄悄支起身子的她。“吵醒你了?”就连寒暄似的话语,听来也有几分不自然的哽咽。
  “白日里已经睡够了,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黑暗中,现出她沉得比夜色还浓的眼眸,即使在这么暗的床榻角落里,看起来依然熠熠生辉。
  他僵直地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该要如何应对。他是不是该告诉她,最好继续睡,哪怕是没睡意也闭目假寐?
  良久,只听她叹了一口气,柔柔的嗓音化作了这夜里一道骤至的凉风。
  “到床榻上来睡吧。”
  “素衣,你……”
  他倒抽一口冷气,几乎不敢置信于她的主动邀约。他不敢贸贸然猜测这邀约背后的涵义,怕自己太过急切,别错了情,更害怕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素衣望着他那平日似鹰隼般阴厉,如今吃惊瞪大的眼眸,只是伸手撩了撩满头乌丝,仰起纤细圆滑的颈项,冰凉的月光熨贴着她每一寸肌理,最后投射在床榻上,与他的影子交融,映出暧昧而深浅交错的阴影。
  没有任何矫情的长篇累牍的诉说或者解释,她张口,清清冷冷只四个字。
  “我有些冷。”
  像是被火折子点燃的炸药,冷静荡然无存,他张开手臂,狠狠地抱住她,那么紧,那么紧,似乎是恨不得将她揉碎在怀中。滚落在床榻之上,他急急地寻到她的唇,那么强势地便吻了下去,搅动纠缠,她含住他的舌,吸吮轻啃,惹得他发出低吼,将舌探得更深,盈满她的唇齿。他吻着,她回应着,彼此明明滴酒未沾,可却有着比醉酒之时更热烫的交缠。他想要温暖她,疼惜她,热烫的薄唇蜿蜒到她颈间,反复轻咬着,尝尽了那即便尝过千万次,仍旧无法释怀的滋味,黑眸笔直的望进她的眼底,不许她挪开视线。
  “素衣,朕一旦抱住你,就永远也不可能再放开了。”他抵着她的额头,抑制不住的气喘吁吁,像是在做最后的告诫。明知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后退了,可却还是执意给她后悔的机会。
  她幽幽地一笑,伸手抱住他宽阔的肩背,蜷曲了脚趾,无助地理进他的颈项间低吟。
  “既然不放开,那,就抱紧一点罢。”
  





番外:初辰曲

  我姓铁,没有名字。
  我是个哑巴,但并非天生就是个哑巴,我会说话,可我不愿意说。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做一个哑巴会比能说会道之人更安全。
  我生于教坊司的妓院“晴眉馆”,我娘亲是“晴眉馆”中的官妓,可是,我想,尽管她不愿意,但她不能否认自己是前朝兵部尚书铁铉的女儿这一事实。
  世人皆知,铁铉虽是一介书生,可却是个不惜以身许国,有着铮铮铁骨的硬汉子。当年,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燕王朱棣打着“靖难天下”的旗号妄图造反篡位,他募壮士,出奇兵,数次大破燕军,有好几次都险些生擒朱棣。可是,最终,成王败寇的定律还是朱棣让得以登基为帝。朱棣命人割下铁铉的耳鼻,煮熟后硬塞入其口中,还残忍地询问是否甘美。铁铉一句“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为其带来凌迟之祸。于是,铁家被抄家灭族,儿子被杀,妻女皆被送进教坊司充当官妓。
  我娘亲是尚书小姐,被送入晴眉馆后,世人丑恶,不知敬重,竟然争相来嫖,并以睡过尚书小姐为荣。可怜我娘亲这么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就这样被残忍的暴君以下流的手段毁了一生。
  我是腊月里头出生的,娘亲为了生下我,染上了寒疾,她仍旧苟延残喘地活着,甚至想努力受孕,再生一个孩子。可是,鸨母的冷嘲热讽,嫖客的花样百出的虐待,她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哪里还能再受孕?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娘亲在夜半无人之时常常哭泣,她恨自己不能为男儿身,更恨自己不能为铁家生下一个男丁。毕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没有办法找朱棣那暴君报灭门之仇的。
  因为我的女儿身,娘亲一向不怎么理会我,也没心思给我取名字。
  “晴眉馆”中的人都叫我“小杂种”,可他们往往还会在“小杂种”这三个字之前加上“姓铁的”。的确,我娘亲任人嫖,任人睡,我连自己是谁的种也不知道,不是杂种是什么呢?本来,娘亲生下我后,鸨母是打算将我随意丢弃的,可朱棣却下了圣旨,命“晴眉馆”的众人好好抚养我,长大后继续做官妓,被千人骑万人跨,这样,才能消除他对铁铉的恨意。
  是什么样的恨,可以恨到这种程度,竟然连别人的子孙后代也不肯放过?!
  倘若不是仇恨太深,便是朱棣太过心胸狭窄!
  这样一来,娘亲更加对我视而不见了,因为,我不仅不能替她报仇,还成为了她难以言喻的一道耻辱。毕竟,就连我的命运,也随同她一起,被人主宰了。
  难道,身为铁家的女子,生生世世就注定要为妓为娼么?
  一直以来,我都在厨房里做烧火丫头,粗布衣服,常年灰头土脸,没人愿意和我说话,我也就保持沉默,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只道我是个哑巴。
  冬月的半夜里,我娘亲终于捱不住,死了,结束了她遭受欺侮的悲惨一生。鸨母用一床破席子裹了她,命人给扔到了乱葬岗,我连哭一声的机会也没有。尔后,鸨母用一种蓦然而冰冷的眼神看着我,那模样,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肉摊子上挑选猪肉。
  “给她几套好衣裳和打扮的行头,再让她把身子洗干净些。”鸨母转头,面无表情地吩咐一旁的老妈子:“皇上有旨,明日就叫她开始接客。”
  毕竟自小生在青楼窑子里,我当然知道什么叫做开始接客,只是,却不知道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难怪,娘亲生下我后一直都不愿意理我,谁愿意自己的女儿重复自己的命运,一生一世做他人跨下的玩物呢?
  “可是,她才十一岁……”那老妈子嗫嗫嚅嚅地回了一句嘴,充满同情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像是怜悯,像是不忍。
  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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